第43章
條件反射地回答后,廖賢勇倏然抬頭,有些不解地想要詢問一二,可看著曲長勛冷硬的側(cè)臉,他到底沒敢問出口。
*
等好不容易進了會館,程方秋只覺得手都快凍僵了,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也是這個時候她才有心情去看周圍的擺設(shè)。
一進門就是一條長長的長廊,左右兩邊的墻上貼滿了照片,每張照片下面還貼著拍攝日期和作者的名稱,有人有物有景,全是國內(nèi)有些名氣的攝影師的作品。
程方秋頗有興致地看了看,但是沒能看多久,就被拉去了開大會的地方,在榮州代表隊的位置上坐下。
等時間到了,主持人登上講臺,先是說了一段開場白,說明了此次大會的性質(zhì)和目的,又感謝了大家的到來,便進入了各位領(lǐng)導講話的階段。
程方秋聽得有些無聊,但是卻不敢松懈自己,腰板挺得筆直,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地聽他們致辭,越往后,她聽得越認真,因為講話的領(lǐng)導級別越來越高了。
直到最后一位領(lǐng)導上臺發(fā)表總結(jié)的空隙,她才敢稍稍放松一下,揉了揉僵硬的后背,可等看清對方是誰后,程方秋一雙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這不是剛才在會館外面的那個男人嗎?
他居然是……
就在這個時候臺上的人似有所感,朝著她這邊看了過來,但很快就挪開了。
程方秋深吸一口氣,是錯覺吧?
大會很快結(jié)束,大家四散朝著外面走,程方秋隨著人群往外走,丁玉枝這個時候突然出現(xiàn),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秋秋�!�
程方秋一見是她,眼睛瞬間彎成了月牙狀,驚喜道:“你不是跟在主管旁邊嗎?怎么突然過來了?”
除了私人時間以外,丁玉枝得寸步不離地跟在領(lǐng)導旁邊。
丁玉枝攤了攤手,“他說去上個廁所,讓我在門口等他�!�
話畢,又補充道:“我們等會兒要去跟其他省的帶隊負責人見面,估計要到晚上回招待所才能跟你一起了,你一個人逛逛沒問題吧?”
程方秋點頭,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當然可以啦,再說了,我得好好逛逛,不然怎么寫報告?”
會議結(jié)束后就是參觀展覽的自由活動時間,各省的優(yōu)秀攝影師都在這兒,方便大家互相交流學習。
在來之前文化局就下達了任務,回去后每個人都需要上交一份心得體會,談談在此次大會的收獲。
她要是不認真逛,還真不一定能寫得出來。
“那好吧�!倍∮裰ρ奂�,看見主管從廁所出來,匆忙跟程方秋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程方秋從包里拿出筆記本,決定先從最近的展覽開始逛起,看到覺得不錯的作品就拿筆記下來自己的所思所感和對方可能用到的拍攝手法。
雖然能入她眼的作品不多,但是不得不說,現(xiàn)在的攝影師別有一番自己的風格,而且正巧對她的胃口,能讓她打破禁錮,換一種角度看世界。
等到程方秋看完這個展覽,準備挪步前往下一個展覽的時候,就被人從身后叫住了。
第99章
談話
“程同志�!�
聽見喊聲,
程方秋下意識地回頭,對方是一位中年男人,有些莫名的眼熟,
她瞇起眼睛仔細想了一下,
記起他的身份。
這不就是不久前在場館外跟在那個姓曲的大佬身邊的人嗎?
“你好,
不知道程同志現(xiàn)在有沒有時間,我們領(lǐng)導想跟你聊聊。”廖賢勇面上保持著微笑,
目光卻不動聲色地落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相貌和氣質(zhì)都格外出挑,
是個拔尖的美人。
可她的資料上顯示已婚,
他領(lǐng)導不會犯這種糊涂事吧?
想到這兒,
廖賢勇面上一僵,
但轉(zhuǎn)念又想到這么多年他就沒見過領(lǐng)導對哪個女同志上過心,
根本就無需擔心這個,
當即松了口氣。
“有�!背谭角锇蛋到锌啵艺f沒有嗎?當然不敢!
只是她跟他們素不相識,
對方找她能有什么事情?又能聊什么?
“程同志請跟我來�!�
聞言,廖賢勇松了口氣,側(cè)身讓開路,領(lǐng)著人往樓上走去。
相比于一樓,
二樓人少了很多,
他們七拐八繞,一路上遇見的人不多,
但是只要遇上了都會見著他們跟廖賢勇打招呼,
順便好奇地瞄一眼她,好在沒人敢多問。
等到了一扇門前,廖賢勇伸出手敲了敲門。
“進�!�
廖賢勇打開門,
朝著里面揚了揚手,“程同志進去吧�!�
言外之意便是他不會進去,程方秋多看了他一眼,心里打著鼓,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門內(nèi)是一間類似于休息室的地方,進門就是一組沙發(fā),旁邊放著幾盆綠植,很是安靜。
而在沙發(fā)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他脫了早上穿的黑色大衣,身上只剩下一套中山裝,越發(fā)襯得他面如冠玉,氣質(zhì)絕然。
待門開的一瞬間,他就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兩人隔空對視兩秒后,他率先打破沉默。
“程同志你好,我叫曲長勛�!�
“你好,我叫程方秋,是這次榮州代表隊的攝影師�!背谭角镖s緊上前回握住曲長勛的手,禮貌地順勢做了個自我介紹。
因為室內(nèi)溫暖,程方秋早就把圍巾解下搭在了手肘處,美艷的臉此刻完完全全露了出來,水盈盈的眼睛就這么大方地直視著他,沒有半分怯場。
見狀,曲長勛恍惚了一瞬,記憶里好像也有個少女如此笑顏燦爛地望著他。
回過神來,他輕聲開口:“坐吧�!�
程方秋收回手,將自己的包和圍巾放下,然后在另一側(cè)沙發(fā)上坐下,靜靜等待曲長勛開口。
他們兩人在此之前素不相識,他找她來肯定不是簡單話話家常。
果不其然,下一秒曲長勛就開了口:“程同志之前來過滬市嗎?”
不同于他威嚴的外表,他說話時語調(diào)放得很輕很軟。
聞言,程方秋愣了一瞬,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但還是老實回答:“沒來過,這是第一次�!�
普通人哪有機會出遠門?身為村里人,能去本省的省城看一眼都算是三生有幸了,畢竟很多人就連縣城都沒去過。
曲長勛顯然也想到了這點兒,放在膝蓋上的手蜷縮了一下,才繼續(xù)道:“聽說你母親是滬市人?姓��?”
聽到他的話,程方秋猛地抬起頭,腦海中的思緒瘋狂運轉(zhuǎn),斟酌著語句該怎么回答。
她的確知道丁夕梅是滬市人,但那都是從書中的劇情得知的,而且書中對丁夕梅的相關(guān)信息也只是簡單提了一嘴,根本就沒有詳細描寫,她也只是知道丁家遭遇大禍,一家逃難到了萍樂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而在現(xiàn)實生活當中,丁夕梅根本就沒有跟兩個孩子提及過自己的過去。
不愿提及,無非就兩個原因,一是過去的就過去了,她已經(jīng)開啟了新的生活,沒必要再追憶往昔,二是過去太過沉重,她再也不想再自揭傷疤。
不論哪一種,程方秋都能理解丁夕梅的做法。
所以在面對眼前這位有可能是母親舊日相識的男人時,她選擇了裝傻,“曲先生問這個干什么?”
曲長勛是什么人?就算程方秋偽裝的再好,他也一眼看穿了她的防備,于是不再婉轉(zhuǎn),而是開門見山道明了自己的來意。
“程同志,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問問你母親這些年過得好不好,當年我們家和丁家就一墻之隔,我和你母親從小一起長大,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
說完,頓了頓,然后才繼續(xù)說下去,“當年,我去找過你母親,只是線索到了江東省就斷了,我一直以為你母親他們都已經(jīng)去世了,直到今天見了你,我才知道她還在,并且還改了名字�!�
江東省就在明南省隔壁,書中寫過丁家有好幾個人都病死在那里,曲長勛會誤會也正常。
程方秋抬起眼睫,就瞧見了他眸中隱忍的痛色,身處于他這個位置,如此情緒外露的情況估計很少見。
想必他和母親的關(guān)系的確很好,至少曾經(jīng)很好。
但她并沒有說話,或者說是壓根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件事說到底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事關(guān)丁夕梅的個人私事,她貿(mào)然插手也不太合適,更何況是擅自去和曲長勛談論丁夕梅的現(xiàn)狀。
就算是母女關(guān)系,也應該保留最基本的尊重。
見此情形,曲長勛也漸漸明白過來她的態(tài)度,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打擾了,我讓人送你下去�!�
程方秋徑直起身,拿上自己的東西往外走,在門關(guān)上的瞬間,她好像聽見了一句低語,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她聽。
“你和她長得很像。”
腳步微微停頓了兩秒,程方秋不自覺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她跟丁夕梅長得有四五分相似,曲長勛能通過外貌就認出她是丁夕梅的女兒,并不難。
“程同志�!绷钨t勇一直守在外面,見程方秋出來,便自覺地帶著她往外走。
等到了一樓,廖賢勇就離開了。
經(jīng)過這一茬事,程方秋也沒了繼續(xù)逛下去的興趣,腦海中亂糟糟的,想找個人聊聊,但是周圍又全是陌生人,根本就沒有可傾訴的對象。
見周圍沒有位置坐,她就隨便選了個方向準備走走。
這邊聚集了不少人,在圍著幾張照片評頭論足,一旁還有工作人員坐鎮(zhèn),程方秋好奇心上來,問了一嘴,才知道這是一個“小比賽”,只要能準確寫出這幾張照片拍攝的設(shè)備,角度,季節(jié)等信息,就能獲得神秘獎勵。
這種類似于盲盒的獎勵方式,勾起了不少人的興趣,程方秋也不例外,她問工作人員要了張表格,就擠進人群里,開始看起了那些照片。
“你也是攝影師?”
一群清一色的大老爺們中間混進了嬌俏的大美女,很難不引起注意,有人沒忍住問了一句。
“嗯�!�
程方秋瞥了一眼問話的人,然后就開始自顧自地拿起筆在表格上填寫了一些信息。
“她是榮州代表隊的,早上的時候我看著他們進場的�!�
“這么年輕的女攝影師?我怎么這么不信呢?”
“就是啊,不會是走后門進來的吧?”
要知道這次能來攝影交流大會的攝影師,不說是萬里挑一,那也是百里挑一了,沒幾分真本事,連進會的門檻都摸不到。
但她看起來可太不像攝影師了,要是說她是哪個領(lǐng)導的秘書,或者是畫報,電影上的女明星都更有人信。
程方秋將那些竊竊私語都盡收耳中,默默將表格全都填完,然后沖著人群燦然一笑:“自己不行就多練,別盯著別人的外貌和年紀念叨。”
這話著實張狂,很多人都氣得差點兒上前找她理論,但是顧念著這是什么場合,又將心中的怒火給硬生生壓了下去。
見她往提交表格的地方走,很多人都嗤笑道:“咱們那么多人研究了那么久都沒能給出準確答案,她一個人看了幾眼就能行了?真是笑話。”
“別跟個丫頭片子一般見識,我看她也就會耍耍嘴皮子功夫了……”
話還沒說完,就見程方秋抱著一個精美的禮盒笑呵呵地離開了,眾人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他們沒看錯吧?她真的抱著大獎走了?
“她真的全寫出來了?”
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將程方秋提交的表格收好,然后抬起頭面對一群人,像是看傻子一樣,“對啊,不然我能讓她把獎品拿走?”
“……”
眾人如遭雷劈,緩了好半晌方才回過神,有腦子轉(zhuǎn)得快的,已經(jīng)朝著程方秋離開的方向追過去了,不管怎么樣,抓住機會請教一二才是正理!
他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要學些真本事回去。
程方秋慢悠悠走著,想找個坐的地方把獎品拆了,然后去找工作人員口中說的其他活動,據(jù)說集齊了五個獎品以上還有個大禮可以領(lǐng)取。
她對此還挺感興趣的,而且她總覺得這些活動不是平白設(shè)立的,比起玩鬧性質(zhì)的比賽,其實更像是一場考驗。
想起國家隊伍招人的事兒,程方秋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誰知道還沒走出去多遠就被人團團圍住了,這群不久前還質(zhì)疑她,看不起她的人,現(xiàn)在紛紛說起了好話,拍起了馬屁。
前前后后,兩張面孔。
“他們不是說下午會揭曉答案的嗎?你們等著唄,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背谭角镂⑽⒁恍Γz毫不給面子的就走人了。
她可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眼看她走的干脆,有人想攔,又覺得沒有臉面,就是這么一猶豫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見了。
第100章
打電話
第一天的交流大會結(jié)束,
程方秋一個人拿了七個獎品,要不是時間有限,她能把所有的獎品都拿完。
抱著獎品去集合地點的時候,
收到了無數(shù)注目禮。
這“豐功偉績”一出,
沒多久程方秋這個名字就傳開了。
跟大家匯合后,
有同隊的人見她拿不下,還幫忙拿了一些,
順便請教了她幾個問題,都是有關(guān)會館里面舉辦的活動的。
程方秋現(xiàn)在心情好,
也愿意解答,
她一點頭,
周圍瞬間多了不少身影,
全都湊了過來。
她眼尖,
余光瞥見陳震也往這邊湊近了一些,
豎起了耳朵。
程方秋勾了勾唇,緩緩將自己的見解和看法說了出來,
并毫不吝嗇地教了他們不少攝影知識。
這個年代的人只要嗅到一點兒知識的氣息就會拼命抓住,愿意好好學,他們聽得認真,程方秋也教得開心。
等到了招待所,
她說要休息了,
才念念不舍地各自散去。
差不多站了一個下午,程方秋是真的累,
她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
才起床把獎品拆了,上頭還挺大方的,里面有膠卷,
優(yōu)秀作品集,書籍……
甚至還有一部相機!
雖然不是最貴的那類相機,但是也不便宜了。
程方秋認出裝著相機的包裝是集齊五個獎品就送一個大禮的那個大禮,暗嘆之前那么辛苦的在會館里跑來跑去沒白跑!
她拿著相機對準窗外的花園拍了一張,覺得還不錯,就先收進了相機包里,然后拿上包包出了門。
她找到工作人員問了電話室的位置就找了過去,這會兒人不算很多,她排了沒一會兒就拿到了電話,想到曲長勛的事情,她很想打給丁夕梅問問,但是他們在村里,通訊不方便,根本就聯(lián)系不到人。
要是能把父母接到身邊一起生活就好了。
程方秋微微嘆了口氣,然后打給了家里,這個時間點周應淮應該早就下班了,果不其然,經(jīng)過各種轉(zhuǎn)接后,電話那頭成功響起了周應淮的聲音。
“喂,哪位?”
聽到熟悉的低沉嗓音,程方秋眼睛染上了一絲水潤,嬌聲喊道:“老公!”
“秋秋!”周應淮幾乎是立馬就回應了她的喊聲,語氣難掩激動,等稍微冷靜一些后,關(guān)心道:“你在滬市怎么樣?”
“挺好的,剛參加完第一天的交流大會�!背谭角镂宋亲樱崔嘧⌒那椋瑢⒆约簛淼綔泻蟮乃娝劧紘\里咕嚕說了一遍,周應淮認真聽著,時不時問上兩句。
“什么都好,就是你不在�!彼痛瓜卵劢�,用鞋尖輕輕戳著地面,低沉的語氣難掩落寞。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低笑聲從聽筒里傳出來,“想我了?”
程方秋頰邊爬上兩朵紅暈,嘴硬道:“才沒有呢!”
“可是我想你了。”
聞言,程方秋手指緊了緊,唇角也沒忍住往上揚起,但是嘴上卻輕哼道:“我不信�!�
“真的,從你走的第一天就開始想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來,還有,老婆你昨天到了滬市怎么沒給我打電話,我等了你很久,很擔心你�!�
他說起這些酸掉牙的情話來,讓人的心跳也跟著亂了節(jié)奏,不自覺地放軟語調(diào),哄道:“昨天跟隊里一個姐姐一起不太方便,后面太累了就先休息了,不是故意不給你電話的�!�
“那你回來補償我�!�
“好�!彪y得見周應淮委屈撒嬌的樣子,程方秋還挺樂意寵著他的,自然答應下來。
“那老婆你什么時候回來?”
程方秋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交流大會要持續(xù)三天,估計再有兩天就能回來了�!�
“我等你�!�
“好�!�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程方秋見后面還有人排隊,就把電話給掛了,然后去餐廳吃了飯,等吃完回房間,丁玉枝也回來了,正躺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
“這是怎么了?”程方秋關(guān)心地問了一句。
丁玉枝從床上鯉魚打挺坐起來,抱怨道:“這年頭做領(lǐng)導也不容易啊,從早到晚就沒個休息的時候,我一個小嘍嘍跟在旁邊臉都快笑爛了�!�
以前在榮州文化局的時候都還好,平時打交道的就那么幾個領(lǐng)導,她還挺游刃有余的,但是自打來了滬市之后,光是今天一天就把她累得不輕,隨便轉(zhuǎn)悠一圈,都能碰上官大得嚇死人的領(lǐng)導。
而她更是一點兒錯都不敢出,生怕得罪人。
程方秋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換個方向想一想,這也算是見過世面了�!�
“這倒也是�!倍∮裰@了口氣,然后想到什么,猛地湊到程方秋跟前,笑著道:“我可聽說了,你今天算是在會館里大殺四方了�!�
“哪有那么夸張�!背谭角镏t虛了一句,丁玉枝卻不買賬,追問夸道:“秋秋你怎么這么厲害,完全吊打那些自以為是的臭男人們,真給我們女人長臉!”
要是夸別的也就算了,這話可真是夸到她心坎上去了,臉上也帶上了笑意。
兩人聊完,洗漱過后,就關(guān)燈上床睡覺,明天還得早起去會館。
一連三天的大會徹底結(jié)束,借著空檔,程方秋和丁玉枝一起約著去了滬市最大的百貨商場逛街,準備好好放松一些。
榮州沒有電車,丁玉枝坐上后好一陣稀奇,趴在窗邊看風景,程方秋也陪著她,兩人絲毫不在意周圍一兩個本地人投過來的鄙夷眼神,開開心心地到了目的地。
好不容易來一趟,兩人都挺舍得花錢的。
“這兩個銀鐲子挺好看的,寓意也不錯,正好買回去給我家兩個小寶帶�!倍∮裰Ρ还衽_里的兩個鐲子吸引了注意力,猶豫了好半晌才決定下手。
程方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確實不錯,心思動了動便道:“我送你吧?”
“啊?”丁玉枝顯然沒想到程方秋會出手這么闊綽,一時之間有些愣住,等回過神后連忙擺手道:“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買就行了�!�
“別跟我客氣,來滬市這一路上你可沒少照顧我,我正不知道該怎么謝謝你呢�!背谭角飶陌锓鲥X來,直接越過丁玉枝阻攔的手將錢遞給了售貨員,“包起來�!�
“好嘞�!笔圬泦T笑著接過錢,然后將鐲子從里面拿了出來。
丁玉枝見狀還想說什么,就被程方秋給打斷了,“送給孩子的,你可不許再拒絕�!�
聞言,丁玉枝啞了聲,心里涌上一絲感動,知道再多勸阻下去也無用,便開口說:“那就謝謝了�!�
程方秋笑了笑,她在照相館工作,少不了跟文化局打交道,在局里有自己的關(guān)系,總比沒有好,而且她是真的挺喜歡丁玉枝這個人的,與她交好,當個朋友也不錯。
趁著售貨員包裝的空檔,她轉(zhuǎn)而拉著丁玉枝看起別的小鐲子,準備再買一個,到時候送給程曉花的孩子當滿月禮。
買完小鐲子,兩人又去逛了其他地方,買了不少女人用的東西,護膚品,衣服,發(fā)飾……
滬市賣的東西比榮州洋氣了很多,還有很多榮州根本就沒有賣的牌子,這一次逛街可把她們給逛爽了,等到實在逛不動了,兩人才找了一家國營飯店吃東西。
“這大白兔奶糖我就吃過一次,一直惦記著這味道,現(xiàn)在可算是能一次性吃個夠了�!倍∮裰ψ炖锖牵f話有些含糊不清。
程方秋拿起隨身攜帶的保溫杯喝了口熱水,勸道:“少吃點兒,等會兒還要吃飯呢。”
“知道了�!�
丁玉枝笑了笑,然后扭頭打量了一圈店內(nèi)的環(huán)境,壓低聲音小聲道:“你可別說這滬市人還真講究,不跟外人拼桌,吃飯要燙餐具,一家人出來吃飯都還要用什么公筷,真是受不了�!�
聽見這話,程方秋也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大家之間都隔著一定的距離,安安靜靜的吃飯,就連碗筷碰撞的聲音都很少發(fā)出。
“那是講干凈衛(wèi)生,挺好的。”
“我可過不來這么精致的日子�!倍∮裰β柭柤�,在她看來日子就要過得有滋有味,被規(guī)矩約束著,比殺了她還難受。
“儂好,菜齊了。”服務員是滬市人,說話也是滬市話。
簡單的話她們還是聽得懂的,說了句謝謝后,就開始吃飯了。
這家國營飯店算是位于市中心,坐在窗邊能看見不遠處的百貨商場和形形色色的路人,就是被冷風吹得有些遭不住,但是好在她們點了熱湯,喝了半碗,整個身子就暖起來了。
飯吃到一半,程方秋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經(jīng)意間就對上了樓下不遠處一雙美婦人的眼睛,對方戴著黑色羊絨禮帽,搭一件同色系的長款大衣,嘴上還涂了些許口紅,一舉一動皆是風情。
漂亮又時髦,像極了前不久她和徐琪琪在杜芳萍大院里看的那部電影里的女主角。
她在心里感嘆了一句美人長相都是類似的,就收回了視線,繼續(xù)吃著碗里的食物,只是一碗飯還沒吃完,就聽見樓梯口傳來了“噠噠噠”高跟鞋敲擊木地板的聲音。
這動靜屬實有點兒大,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但是一看對方的長相又愣住了。
“咦,這是梁彤珍吧?”
“好像是,我看過她演的電影�!�
聽著周圍的議論聲,程方秋有些驚訝,看來她沒認錯,這人十有八九就是她所知道的那個女演員。
這就是大城市嗎?出來吃個飯都能遇見名人,但轉(zhuǎn)念一想這附近就是滬市電影制片廠,遇見演員也正常。
好在現(xiàn)在并不是十分流行追星,大家好奇歸好奇,但都沒有上前,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
正想著,就見梁彤珍三兩步朝著她們這桌快步走了過來,嘴里還試探性地喊了一句:“丁婉姐?”
丁婉?
程方秋愣住,下意識地看向?qū)γ嫘斩〉亩∮裰Γ妼Ψ綋u頭,然后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梁彤珍可能是在喊她,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在喊她娘。
因為對方的眼神跟曲長勛初見她時大差不差。
想到曲長勛說她娘改過名字的事情,腦海飛快運轉(zhuǎn),很快就想明白了,丁夕梅以前的名字大概率就叫丁婉。
“丁婉姐,是你嗎?”
思考間,梁彤珍已經(jīng)走到了程方秋身邊,眼眶紅潤,差點兒落下淚來,要不是程方秋很快反應過來,打斷了她的話,估計這會兒她已經(jīng)抱著她哭了。
“不是我,你認錯人了。”
丁家以前到底是什么階級的人家啊?怎么這一個兩個不得了的人都是她娘的舊相識?
聽見程方秋的聲音,梁彤珍渾身一僵,眼中閃過一絲迷茫,緊接著她就被跟她同行的男人給拉開了。
“這位同志真是不好意思,你跟我們的一位故人長得太像了,所以才會認錯人,我替我愛人跟你說聲抱歉�!绷_忠添禮貌性地鞠了一躬。
程方秋搖了搖頭,“沒關(guān)系�!�
話音剛落,就聽見梁彤珍猛地搖了搖頭,“不會的,這世界上哪會有長得這么像的人?你真不是丁婉姐?”
“她不是�!绷_忠添從見程方秋第一面就知道她不是丁婉,先不說這位女同志一看就是二十剛出頭的年紀,就說那種眼神和氣質(zhì),都是截然不同。
而且現(xiàn)在離近了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她跟丁婉的長相還是有差別的。
只是,那雙桃花眼未免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梁彤珍漸漸在羅忠添的安撫下恢復了冷靜,她深吸一口氣,表達了歉意的同時,又不死心地問道:“那你母親叫丁婉嗎?”
程方秋猶豫了兩秒,回答道:“我母親也不叫丁婉�!�
“抱歉,打擾了。”梁彤珍勉強扯出一抹笑,想到什么,突然從錢包的夾層里抽出一張照片,放在程方秋面前,指著其中的一個人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太像了�!�
程方秋順著看過去,照片是一張大合照,里面有好幾個男女,梁彤珍指著的是一個站在第二排偏中間位置的女孩,她穿著小洋裝,長發(fā)披散在肩頭,一雙桃花眼彎彎,嘴角上揚,笑得很甜。
赫然是年輕時候的丁夕梅。
心中的猜測得到證實,程方秋的心情卻變得有些莫名復雜,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件事情,因為聯(lián)系不到丁夕梅,她不敢貿(mào)然和她的故人相認,害怕違背丁夕梅本人的意愿。
可另一方面,她又有些不忍心看著丁夕梅這些故人有了尋回朋友的希望,又被她親手斬斷希望的痛苦。
畢竟能一眼認出她,又隨身攜帶著照片,足以看出梁彤珍這些年根本就沒有忘記過丁夕梅,甚至把她放在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上。
就在她糾結(jié)的時候,她的目光倏然看見了站在丁夕梅旁邊的曲長勛。
別人都在看鏡頭,可是他卻在看她。
腦海中倏然浮現(xiàn)曲長勛望著她的眼神……
程方秋眉頭微蹙,正想再看看,就見梁彤珍用手指擋住了曲長勛的臉,指向了站在丁夕梅下方的一個更小的漂亮女孩,“這是我�!�
不知道是不是再見與丁婉長相神似的姑娘,梁彤珍的話不自覺多了起來。
“我們都是住在同一條街的鄰居,從小一起長大,關(guān)系親近,而丁婉姐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姐姐,小時候我父母時常不在家,都是她帶著我玩,給我扎辮子,喂我吃飯……”
說到這兒,梁彤珍的眸中不禁閃了水光,唇角卻帶著笑意,她修長的手指在照片上拂過,帶著無限的眷念。
程方秋在旁邊看著,并不插話。
“可惜后面發(fā)生了一些事,我再也找不到我的丁婉姐了�!�
話畢,梁彤珍深吸一口氣,再次表達歉意,然后深深看了程方秋一眼,便示意羅忠添跟她一起離開。
就在他們即將踏上樓梯的時候,程方秋出聲叫住了他們,從包里拿出紙筆,“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留一個電話號碼嗎?”
梁彤珍先是頓住,然后倏然反應過來,欣喜道:“當然可以!”
她接過紙筆,飛快在上面留下兩個聯(lián)系方式,“這是我家里的電話,這個是我單位的�!�
“好�!背谭角锸栈丶埞P,沖著兩人頷首點了點頭,就率先回了餐桌。
“秋秋?”丁玉枝等梁彤珍和羅忠添離開后,才一臉八卦地湊上前來,好奇地問道:“你母親真的跟他們認識�。俊�
她剛才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半句話都沒遺漏,只覺得這故事比和電影還精彩!
這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而且如果程方秋的母親跟他們真的是舊相識,還住在一條街上的話,豈不是也說明程方秋的外祖家也是個了不得的家庭?
“我不知道啊�!背谭角锖卮鹆艘痪�,在她回去問過丁夕梅之前,她不會跟任何人承認任何事。
見程方秋態(tài)度不像是作假,再加上這是別人的私事,丁玉枝便很有眼力見的沒有再就著這個話題繼續(xù)聊下去,而是轉(zhuǎn)移話題。
“平時煩死我男人和那兩個小家伙了,現(xiàn)在好幾天不見,你別說我還挺想他們的�!�
“這就叫距離產(chǎn)生美,等回去后就沒那么想了。”程方秋一邊笑著回答,一邊把剛才沒吃完的飯吃完。
“還是秋秋你一針見血啊,這離得遠狗屎都是香的。”
這話糙理不糙,但是兩人正在吃飯,程方秋差點兒被嗆到,只覺得胃口都少了大半,丁玉枝抿唇憋笑,然后趕緊給她舀了一碗湯,作勢打了打嘴,“瞧我這嘴沒個把門的。”
程方秋嬌嗔她一眼,然后將湯喝了大半。
“那你呢,想不想你男人?”
“嗯……”程方秋放下碗,俏臉上浮現(xiàn)一朵紅暈,低聲喃喃道:“想啊,怎么不想?”
但是想也沒法,離了十萬八千里,不能抱不能親的,折磨死人了,還不如不想呢。
想到這兒,程方秋憤恨地又多吃了一碗飯,等吃完才驚覺自己吃了這么多,就連丁玉枝都咂舌道:“真羨慕你,飯量這么大還這么苗條。”
“我平時吃不了這么多�!背谭角飬葏冉忉屃艘痪�,腦海中卻驀然浮現(xiàn)出一個可能性,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
應該不會吧?她上個月才來了月經(jīng),而且別人懷孕都是聞見腥味就哇哇吐的,但她吃啥都香,除了這幾天吃得多了些,完全沒有一點兒別的懷孕癥狀。
她應該就是參加大會太累了,再加上很久沒吃過滬市菜,突然變了口味,所以饞了。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等回了榮州還是去醫(yī)院看看吧。
打定主意后,程方秋也不多想了,拉著丁玉枝進行最后一次商場掃蕩,買夠特產(chǎn)和伴手禮后,她又將其中的一些當?shù)靥禺a(chǎn)打包好,去了附近的郵局寄了一份給京市,這才準備回招待所。
“你還有親戚在京市呢?”丁玉枝看著程方秋,一雙眼睛都快閃金光了。
程方秋看得好笑,把剛才買的烤紅薯塞了一個給丁玉枝,解釋道:“我老公是京市人,公婆他們都在京市�!�
“首都啊,我還沒去過呢�!倍∮裰K嘖稱奇,看著程方秋就跟看塊寶一樣。
“我也還沒去過首都,等到時候去了,給你帶特產(chǎn)�!背谭角镆Я艘豢诳炯t薯,入口即化,軟糯香甜,吃了半個只覺得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簡直是冬日必備!
“你也快吃�!�
“好�!倍∮裰粗谭角铮谛睦锬袊@,這趟滬市來得可真值,讓她交到了這么一個好朋友!
兩人大包小包回到招待所,剛回到房間沒多久,就有人來敲門了。
廖賢勇手里拿著一個精致的木盒子,微微笑道:“程同志,這是我們領(lǐng)導的一點兒小心意,還望您笑納。”
程方秋的視線落在上面兩秒,就收了回來,“不好意思,我跟你們領(lǐng)導素不相識,笑納不了,你拿回去吧,時間不走了,我們明天還要趕路,就不送您了�!�
話畢,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門給關(guān)上,壓根就不給廖賢勇反應的時間。
看著面前緊閉的門,廖賢勇想到領(lǐng)導交代的,如果對方態(tài)度強硬,就不要再打擾,頓時歇了再次敲門的心思,捧著沉甸甸的木盒往回走,輕聲嘀咕道:“這哪是什么小心意�!�
畢竟領(lǐng)導的全部身家都在這兒了。
*
火車哐當哐當超前行駛著,有人歸心似箭,有人還在回味在滬市時的所見所聞。
程方秋無疑是前者,想到昨天晚上打電話時周應淮說會提前在火車站接她的話,一顆心頓時像是在滾燙的糖水里滾過似的。
終于可以再見了。
第101章
浴缸
冬日的晌午像一件羽絨服,
溫暖而輕巧。
火車站人來人往,程方秋緊跟著大部隊,好不容易擠出了出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