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現(xiàn)在它的主人正若有所思地觀摩它。
一想到被那只手箍住脖子的滋味,蘇暮的腿不禁有些發(fā)軟。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作死,相當于踩棺材板在小祖宗的神經(jīng)上沖浪,既瘋狂又刺激。
仿佛察覺到她在害怕,顧清玄忽地瞥向她,破天荒地抿嘴笑了。
他笑得極其溫柔,一雙好看的瑞鳳眼里仿佛藏了星子,原本艷麗的唇色詭異地帶著說不出的陰深,他用無比親和且舒緩的語氣一字一句問道:“阿若是在害怕嗎?”
阿若。
蘇暮的小名,他第一次用這個稱呼喊她。
平時蘇暮對這個小名沒什么感覺,人人都可以這般稱呼。
唯獨今日從顧清玄嘴里冒出來,差點把她的天靈蓋都驚飛了,只覺得毛骨悚然!
那廝陰森森地盯著她,沉靜如水的眸色里好似藏著危險,令她渾身不自在。她硬著頭皮應戰(zhàn),裝傻道:“奴婢愚鈍,聽不明白郎君的意思�!�
顧清玄“嘖”了一聲,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
蘇暮不敢跟他對視,只耷拉著頭,露出我見猶憐的幼弱,努力做出一副矜持又委屈的倔強,實則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脖子里去。
那副謹小慎微,欲言又止的嬌怯模樣跟受到驚嚇的小白兔似的,當真撩撥到了顧清玄的心尖兒上,清正端方的君子皮囊下不由得滋生出奇怪的卑劣心思。
想把她揉進身體里碾碎。
一種怪異的微妙情緒在兩人中間滋生,那種說不清又道不明的曖昧心思在各自心間徘徊。
一個不斷作死試探,一個克制卻既當又立。
蘇暮篤定這樁事成不了,只要有蘇父在,周家天大的誠意都會被他攪黃。
顧清玄也篤定這樁事成不了,只要有蘇父在,他總有法子把它攪黃。
二人各懷鬼胎。
為了試探顧清玄的心思,蘇暮在他的神經(jīng)上瘋狂蹦跶,顧清玄則保持著君子風范靜靜地看著她作死。
不知不覺間,茶釜中的水在炭火的烹煮下開始冒出魚目氣泡。
顧清玄取揭從鹺簋里舀出適量的細鹽添入釜中。
也在這時,蘇暮小心翼翼詢問:“奴婢與周家的親事,不知郎君可應允?”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這篇文應該有很多這種感情推拉,我一直反省我的言情不夠言情,所以天天泡在PO里研究啥叫X張力,狗頭
第十七章
顧清玄放下揭,心中明明邪火亂竄,表面上卻是一派正人君子的仁慈形象。
他看向她,一點都沒有方才的侵犯欲,而是用溫和的語氣道:“周家求娶,有朱管事從中牽線,也算得上名正言順。且男女雙方都有結合的意愿,我雖是東家,卻也不會強買強賣,只要雙方有這個意,自然不會棒打鴛鴦。”
聽到這話,蘇暮仿佛松了口氣,言語里有些小雀躍,“多謝郎君成全�!�
釜中的水在經(jīng)過高溫烹煮后已經(jīng)沸騰了,顧清玄卻渾然不知,問道:“聽說你父親有些難纏,可需要我?guī)鸵r一二?”
蘇暮連忙擺手,“周家極好,家父定也會為著奴婢著想的,就不勞郎君費心了�!�
顧清玄輕輕的“哦”了一聲,白凈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說道:“我素來不會苛刻底下家奴,你與周二郎的事成了,做東家的也會備上厚禮�!�
這話說得蘇暮很想翻小白眼兒,她壓根就不想要什么厚禮,只想要賣身契。
也虧他說得出口,奴婢所生的子女都是家生子,就跟割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供應他們這些貴族收割。
不成婚生子,便是做奴仆最大的自覺。
茶釜中的水沸騰翻滾,甚至飛濺出少許水珠兒出來。
顧清玄的視線這才轉移到釜中,那水已經(jīng)煮老了。他隨手從甕中舀出半瓢雪水添入進去,只消片刻,原本滾沸的開水漸漸變得平靜下來。
待釜中又重復出現(xiàn)連珠氣泡時,顧清玄取竹勺把表面上的水膜去除,再從中舀出適量的水置入熟盂。
蘇暮看著他嫻熟的舉動,壯大膽子問:“郎君還有其他事要問奴婢嗎?”
顧清玄取竹夾在釜中擊打,使其形成漩渦,“你下去罷。”
蘇暮畢恭畢敬行福身禮,依言退了出去,走到門口時朝許諸笑了笑。
顧清玄瞥了她一眼,喉嚨里發(fā)出輕哼。
茶釜中的水渦在擊打下形成,顧清玄添入適當?shù)牟璺�,繼續(xù)攪動竹夾,冷不防道:“許諸�!�
門口的許諸應了一聲。
顧清玄看著茶湯沸騰翻滾,說道:“去把張和叫來�!�
許諸應聲是,便退了下去。
滿室茶香彌漫,是碧螺春獨有的濃烈芳香,若要孕育出茶中精華,需得把方才置于熟盂中的水倒還回來。
原本沸騰的茶湯經(jīng)過略冷的茶水止沸,瞬間變得平靜。
烹茶算是完成。
用帕子包裹茶釜放置于交床,取來木勺分茶湯。
白瓷茶盞里均勻地分配著沫、餑、花,其湯色碧綠,清香襲人,冒著滾燙熱氣。
顧清玄垂眸觀茶盞里的茶湯形態(tài),總覺得跟以往烹煮出來的茶有區(qū)別。他端起茶盞細細嗅了嗅,是熟悉的清香幽雅。
指骨微微晃動,待茶湯稍冷些,他小小地抿了一口。
碧螺春味醇,且又是明前茶,只要保持以往的烹茶水準,入口必定甘爽生津。遺憾的是這回不知怎么回事,烹出來的茶令他無比嫌棄。
茶水煮老了,鹽也寡淡,一點都沒激發(fā)出碧螺春的甘香。
那女人到底把他的心情影響到了,真是討厭。
看著煮出來的茶湯,顧清玄挑剔地命人把它倒掉,之后又再烹煮了一回。
在他品第二鍋茶湯時,張和來了。
顧清玄朝許諸做了個手勢,他退下離開了院子。
張和行禮喊了一聲郎顧清玄看向他,慢條斯理擱下茶盞,淡淡道:“你差人去替我辦一件事兒�!�
張和:“???”
顧清玄垂眸沉默了陣兒,才道:“四里街綢緞鋪的蘇進忠,你找人使錢銀給他,讓他找管園子花草的周老兒鬧將一番�!鳖D了頓,“鬧得越兇越好�!�
張和:“???”
見他一臉匪夷所思的困惑,顧清玄厚顏無恥道:“聽清楚了嗎?”
張和老實搖頭,“老奴聽得稀里糊涂�!�
顧清玄仍舊保持他那副正人君子的清貴模樣,斜睨他道:“自個兒下去琢磨�!庇值�,“記住了,莫要讓人知曉是我這邊指使的�!�
張和點頭,稀里糊涂領了差事下去了。走到門口時,他鬼使神差地扭頭看向自家主子,有些懵。
顧清玄冷不防盯了他一眼,眼神犀利。他連忙低頭,悻悻然下去辦差。
第二鍋茶湯的水準又恢復到以往,顧清玄很滿意自己的茶藝。他享受地品茗,絲毫都不為方才的卑鄙手段慚愧。
那女郎嬌怯柔弱,生了一副酥軟骨頭,怎么能落到周家手里呢。
他無恥地想著,既是他顧清玄相中的女人,豈有拱手讓人的道理?
不出所料,張和辦事效率奇高,沒過兩天蘇父就跟周家鬧將起來,吵嚷得不可開交。
那廝本就是潑皮無賴,又喝了不少酒,跑到周家撒潑打滾,說他們家欺負人,搞得周老兒夫妻頭大如斗。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
府里的底層奴仆們都在議論此事,覺著蘇父委實不像話,只怕蘇暮的前程得捂死在他手里了。
就連蘇暮都氣憤不已,卻束手無策。
見她關在屋里生悶氣,陳婆子等人怕她又學冬香想不開抹了脖子,連忙在門口喊她。
幾經(jīng)折騰,蘇暮才努力揉紅眼眶,擠出幾滴淚來,泫然欲泣地去開門。
人們見她滿腹委屈的模樣,都生同情,陳婆子罵道:“你爹也真是的,天天跟周老兒鬧,擾得他家犬不寧,簡直不成體統(tǒng)!”
另一人接茬道:“是啊,這門親事家主都允了的,就他瞎折騰。”
“攤上這么一個混賬爹,阿若著實可憐,快別哭了,瞧著叫人心疼。”
眾人七嘴八舌安撫一番,蘇暮拿手帕拭眼角,哽咽道:“可他是我親爹啊,他不允這門親事,我還能怎么辦……”
有人跟她出主意道:“我看周家頂好,倘若抓不住這個機會,往后阿若恐難尋到更好的婆家了。
“你那無賴爹著實混賬,把你當成搖錢樹,月例搜光不說,連上回你生病都不管。這樣的爹你治不住,可去求西園那邊,只要家主出面,你爹定不敢造次�!�
“是啊,求家主出面,這事定能促成!”
蘇暮沉默不語,只默默垂淚。
她其實心中也有點奇怪,蘇父怎么就鬧將起來了,她還沒跟他通氣呢,居然就找周家鬧騰,還真是意外。
人們善意安撫,都覺她不容易,皆生同情。
這不,鄭氏也覺著她時運不濟,攤上這么一個混賬爹。
之前對她的印象不錯,便想幫上一把,故意在顧清玄跟前提起蘇父找周家鬧將一事。
顧清玄臉皮比城墻還厚,坐在桌案前翻閱府里的開支賬目,像沒聽到一般。
鄭氏干咳一聲,顧清玄抬頭瞥了她一眼,指尖在紙頁上輕輕摩挲,說道:“那丫頭若真想嫁進周家,總會想法子。”
鄭氏嚴肅道:“郎君到底是允了這門親事的�!�
顧清玄:“我是允了的�!鳖D了頓,“蘇父的脾性相信周家知根知底,既然要討蘇家的閨女,心里頭多半也有數(shù),如今蘇父鬧騰,他們應能應付�!�
這話頗有道理,鄭氏不再多言。
蘇暮那丫頭機靈,定不會坐以待斃。周家清楚蘇家的底細,卻還愿求娶,想必也有應對之策。
如此一想,鄭氏便不再摻和。
事實證明蘇父很有折騰人的本事,周家經(jīng)他數(shù)日磋磨,便受不住了。
最先投降的是張氏,勸說自家二郎,若攤上這么一個親家,往后只怕家宅不寧。
周二郎也是個聽勸的,著實被蘇父的潑皮搞得焦頭爛額,便打了退堂鼓。
一來二去,周家偃旗息鼓,便再也不敢提這樁親事。
哪怕是東家應允了的。
皆因蘇父太過難纏。
倘若這回求了東家做主,那下回呢,總不能次次都拿東家去壓他,他們周家也實在沒有底氣去招惹上蘇父那樣的親家鬧騰。
事情就這么被蘇父攪黃了。
蘇暮覺得蹊蹺,曾親自去問過他一回。本以為他是想讓她攀高枝兒才這般,哪曉得蘇父無比得意,說他這回足足掙了十兩銀子。
蘇暮吃了一驚,她月例才八百文,十兩銀子得她辛苦干一年了。
心中生了狐疑,蘇暮耐著性子盤問一番。
蘇父支支吾吾了許久,才吐露實情,說有人使錢銀給他鬧周家,把這樁親事攪黃。
蘇父雖然混賬,但還是有點頭腦,對周家也算得上滿意,只要對方拿的聘禮足夠,把蘇暮嫁過去倒也無妨。
但使錢銀給他作祟的人實在太大方了,居然愿意出十兩銀子。
周家是斷然舍不得拿十兩銀子來討這個兒媳婦的。
蘇父心中一番衡量,覺著拿了這筆錢后,以后嫁閨女還能再討一筆聘禮,非常劃算,便應下了。
聽到他說的話后,蘇暮忍不住翻白眼兒,一邊氣他見錢眼開,一邊又慶幸把這事給搪塞了過去。
但不管怎么說,周家著實無辜,也不能讓人家白受委屈,當即伸手向蘇父討錢,不客氣道:“爹掙了十兩銀子,給女兒兩吊錢也不為過。”
蘇父吹胡子瞪眼道:“這是我自個兒掙來的,哪有你的份兒?!”
蘇暮冷臉道:“你還想再賣一回女兒嗎,想的話就老老實實給我,我還能讓你再賣第二回�!�
這話把蘇父唬住了。
蘇暮催促道:“趕緊的,我可是你的搖錢樹。”
蘇父賊精,心中算計了好半晌,才摳摳搜搜地進寢臥里取了二兩銀子,壞脾氣地扔到地上。
蘇暮一點都不嫌棄,撿起它便走了。
這事到底做得不地道,她打算用一吊錢買米面油送給周家做賠罪的禮,余下的則是私房。
轉念一想,能出得起十兩銀子慫恿蘇父鬧事的人,想必非常闊綽。除了西園那位“正人君子”,她實在猜不出還有誰會干這種缺德事。
呵,人玩人,可真他娘的有意思!
作者有話說:
顧老夫人:我們文嘉清正嚴明,剛正不阿,光明磊落,目不茍視,坐懷不亂,實乃頂天立地的真君子!
后來——
顧老夫人痛心疾首,文嘉啊,你居然連人、妻都要奪?��!
簡直枉視人倫綱常,喪心病狂!!
第十八章
這樁親事委實鬧得不愉快。
先前是朱婆子牽的線,雖然沒能成事,但人情卻欠下了。蘇暮特地買來好酒孝敬她,請她出面把周家的賠禮送過去。
看著籃子里的米面油等物,朱婆子頗覺詫異,好奇道:“你爹那混賬東西,可舍得掏錢與你置辦這些物什?”
蘇暮忽悠道:“奴婢曾跟家父鬧過兩回,好不容易從他口袋里討來月例錢,買了這些東西做賠禮�!庇值�,“周家誠心誠意求娶,我爹雖然混賬,可奴婢不能也跟著混賬不做人�!�
這話令朱婆子挑眉,不由得對她高看了幾分,“你倒是個有骨氣的。”
蘇暮遺憾道:“奴婢對周家很是滿意,奈何親爹瞎摻和不允,就算家主出面擺平了這回,也總不能每回都出面。
“如今周家打了退堂鼓,奴婢也不怨他們,畢竟家父的脾性人盡皆知,奴婢也能理解他們的難處。”
朱婆子點頭,“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
蘇暮:“這回蘇周兩家著實鬧得顏面盡失,還請朱媽媽在周家跟前多替奴婢美言幾句,請他們多多包涵家父的失禮�!�
朱婆子端起茶盞道:“你既然求了我,我自會把這體面周全了�!�
蘇暮:“那就有勞朱媽媽了�!�
于是蘇暮的賠禮被朱婆子親自送給了周家。
張氏很是詫異,更多的還是惋惜,若不是有蘇父從中作梗,她倒是挺喜歡這個女娃的,會來事,比她爹可會做人多了。
雖然這樁親事沒能成,蘇暮卻在周家和朱婆子跟前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以往朱婆子覺得蘇暮規(guī)矩木訥,現(xiàn)如今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曉事多了。
對此蘇暮是這樣跟她解釋的,說替自己謀劃的親娘沒了,爹又不成體統(tǒng),以后就要靠自己為人處世,算是被逼著改變長大了。
朱婆子信了她的話,并未懷疑人早就換了芯子。
時下天氣越來越炎熱,臨近端午前顧清玄偷偷離開了常州城。
上回沈正坤跟他說起灶戶丁家,經(jīng)過好一番摸排試探后,他們總算有機會得見丁老兒丁國良。
此次前往長田村是張和跟著去的,同行的還有兩名侍衛(wèi)。
城里的許諸則從顧家宗族那邊借來一個“顧清玄”,宗族兄弟總有幾分相似之處,他們對外宣稱顧清玄在詠春苑小住。
就這樣瞞天過海一番操作,正主兒得以出現(xiàn)在丁家。
當時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丁家住在村頭,沈正坤事先派人跟他通過氣,得知顧清玄主仆前來,丁老兒內心激動不已。
丁家夫婦為了丁大郎的禍事耗盡家財,現(xiàn)在窮得叮當響。
昏黃油燈下,一家四口猶如見到能拯救他們脫離苦海的天神,畢恭畢敬地跟顧清玄主仆行禮。
顧清玄穿了一身粗麻布衣,易過妝容,看起來像中年男人,平平無奇。他親自攙扶丁老兒夫妻起身,說道:“老人家受罪了�!�
丁老兒熱淚盈眶,一張枯瘦的臉上寫滿了皺褶,喉頭哽咽道:“小侯爺,我兒冤枉吶,他真沒殺人。”
張和道:“老人家莫要著急,且坐下來好生說。”
丁老兒當即把去年發(fā)生的禍事細說一番,他原本有兩兒一女,一家子都靠煮鹽為生。
老大丁大郎已經(jīng)安家,娶了媳婦,小日子原本過得安穩(wěn),哪曾想鹽商裘家差人前來收鹽時出了岔子。
往日下來收鹽的都是劉管事,唯獨出事那回是平春園裘老爺子的庶子裘五郎。
裘五郎游手好閑,不學無術,仗著身家盡干些欺男霸女之事。
當時他們來丁家時家中只有女兒小琴在,其余皆在鹽場曬鹽,那裘五郎見小琴頗有幾分姿色,便起了挑逗心思。
偏生小琴是個性子烈的,惹惱了裘五郎,便被他給強行糟蹋了。
途中遇到丁大郎夫婦回來,雙方因此事鬧了起來。
丁大郎受不了這等窩囊氣,爭執(zhí)推搡著同裘五郎辯理,哪曾想裘五郎這般不經(jīng)事,忽然就倒地不起,當場猝死了。
裘家報了官,丁大郎因故意殺人入獄,判秋后處決。
丁老兒欲哭無淚。
自家閨女被糟蹋不說,大兒子又被判處死刑,兒媳婦秋娘也和離走了,可以說是鬧得家破人亡。
夫妻為著這飛來橫禍以淚洗面,丁老兒不服氣上告,奈何人輕言微,一小小灶戶,豈能跟財大氣粗的裘家抗衡。
上頭的官員被裘家買通,官商勾結,猶如五指山把丁家死死鎮(zhèn)壓,不得翻身。
這便是事情的由來。
聽完丁老兒的陳情后,顧清玄若有所思道:“現(xiàn)已到仲夏,離秋分沒有幾月了。”
丁老兒之妻陳氏抹淚道:“是啊,我兒就快上路了,可是他走得冤枉,還請小侯爺替他做主查明真相,還我兒一個公道�!�
顧清玄正色道:“裘五郎的死因極其重要,當時仵作是怎么說的?”
丁老兒當即把在府衙上的情形細細講述。
顧清玄認真傾聽,直到很晚才作罷。
當然,他來這里的目的不僅僅只是為了這樁案件,它只是藥引子,真正的目的是私鹽。
大齊的食鹽都是官商合作模式運營,官府進行管控。
有實力的商賈向監(jiān)院繳納課銀,購買鹽引,也就是賣鹽資格證明。而后才到指定的鹽區(qū)灶戶手里購鹽,販賣到指定的區(qū)域進行銷售。
現(xiàn)在顧清玄被踢到常州,目的就是查私鹽和貪腐。
只要鹽商與監(jiān)院官員勾結,他們就可以官私一并運營。灶戶也愿意冒風險賣私鹽,因為價格比官鹽高,能得利。
鹽商也愿意買私鹽,因為不用繳納課稅。
鹽官睜只眼閉只眼,因為鹽商會用大量財物孝敬他們,共乘一條船。
最后因私利而吞食苦果的人則是整個大齊百姓,因為鹽是每日必備之物,家家戶戶都要用到它。
食用,腌制,日常潔牙等等。
龐大的官僚壟斷滋生出巨大的財富利益,而這些利益,則造就了鹽商的豐厚財富。
若是遇到天災年,他們還會賑災開倉放糧籠絡人心,同時也會修路搭橋行善事。
這群人被百姓們恭維著,官員們吹捧著。唯獨忘了是國家的血液在滋養(yǎng)他們,故而給整個大齊王朝造成的影響是巨大的。
課稅收得多,貪腐也多。
顧清玄來常州這么多日了,一直未能突破鹽官與鹽商鑄造的銅墻鐵壁。而今丁老兒的案件,便是一把長驅直入的尖刀,層層剖開,直搗黃龍。
在徹底理清楚丁家的案件后,顧清玄開門見山問起私鹽的問題。
丁老兒的臉色一時有些不安,言語不再像先前那般鎮(zhèn)定,而是有些恐慌。
顧清玄犀利地盯著他飽經(jīng)風霜的臉,平靜道:“官府收購灶戶細鹽每斗十文,我且問你,你可曾偷偷高賣過?”
丁老兒臉色大變。
陳氏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那是私賣,若查下來是會被送官的,我等斷不敢這般行事!”
顧清玄抱手不語,只不露聲色盯著一家四口。
他到底是官場上的新貴,且又在天子身邊辦事,那股子官威不容小覷,氣場冷肅,一時把在場的丁老兒等人鎮(zhèn)住了。
張和適時提醒道:“丁老兒你可要想清楚了,今日小侯爺既然來了,丁大郎只要是冤枉的,必能沉冤得雪�!蓖nD片刻,又道,“現(xiàn)在小侯爺問你話,你若隱瞞了,你家兒子,只怕秋后就得上路去。”
這話聽得丁老兒冷汗淋漓。
也不知過了多久,丁二郎才囁嚅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