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說。
別哭。
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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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脆弱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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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論H(?續(xù)更)?作者:流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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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她想象的不一樣。
真的。
她原以為只要她勇敢,只要他堅定,沒有什么困難是逾越不了的。
可是現(xiàn)在她一個人拖著行李走在馬路邊上,長街漫漫。
離開家的時候,雨就很不應景地停了,此刻清河的夜色透著濕漉漉的嘲。
起了霧,路燈昏黃,把周遭的霧氣點亮,她走過的地方,身后是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沒有退路,亦不知前路。
馬路邊的地磚錯落著幾個水洼,不知深淺地反涉著金箔一樣的碎光。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下著淅瀝瀝的雨,粘稠在心上。
她竟然走走停停了一天,沒吃,喝了小半瓶礦泉水。
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兒,直到在火車軌道前停下。
滴滴警報聲起,紅燈左右閃爍,緩緩放下的欄桿攔住了她的去路。
許久不見的綠皮火車從遠處駛來,再過幾年,大概它就要從這個城市消失了吧。
她抬頭望向火車頭依稀破開重重迷霧的亮光,耳邊傳來嗚嗚的鳴笛,車輪和鐵軌有節(jié)奏的接駁聲響,于是閉上眼,感受火車從面前快速駛過,帶走拂亂長發(fā)的風。
夏夜,竟有刺骨的寒涼。
她攏了攏身上的開衫。
難怪他說,今天要穿得暖和點。
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等兩年么。
可兩年后,他還會留在國內(nèi)嗎?
畢竟發(fā)生了這樣的事,無論他再怎么努力,爸媽也不會放任他在國內(nèi)待著了吧。
凌思南的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她攥了一天,一張皺巴巴的名片。
這是他推她出門前,塞進她手心里的。
上面的標志很熟悉,薔薇花的圖案。
作為董事長助理,盛佑今天難得申請了早退,一直奔忙到了夜里,才到妹妹盛央的咖啡店杵著。
盛佑不屬于風趣型的男人,做事一板一眼,是非分明,有些時候很容易被人認為不解風情。
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很重情義的人。
碧如對他們的那個恩人,那個忘年佼的凌姓少年。
盛央小時候受了點刺激,從此之后講話就結(jié)巴,但姓子很溫柔,真的照顧起人來,總讓人如沐春風。
泡的咖啡也很好喝。
她囑咐盛佑放寬心,因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錯。
可是盛佑并不了解女人,不了解一個剛成年的少女,更不了解一個在凌家那樣的環(huán)境里成長,最后和自己弟弟相愛的孩子都在想什么。
一整天他到處尋找,心都是焦的。
他坐在打烊的咖啡廳窗邊,不經(jīng)意地抬頭看進窗外的黑夜。
門口招牌的白色光線下,站著一個拖著行李箱的人影。
盛佑騰得站起來,飛快沖出了咖啡廳。
凌思南被盛央帶進卡座的時候,全身幾乎已經(jīng)脫力了。
明明是夏天,可是她卻覺得渾身發(fā)冷,身上還發(fā)燙得很。
所以他給凌思南倒了一杯水。
凌思南裹著抱毯,劉海凌亂。
早上被花瓶里的水澆了一頭,還沒好好梳理過。
“謝謝盛叔�!彼穆曇羯硢�。
“盛央說你發(fā)燒了�!笔⒂雨U述事實,“我等會兒帶你去看醫(yī)生。”
“發(fā)燒吃退燒藥就好。”凌思南安靜地回應,“我現(xiàn)在就是餓,然后……想睡覺�!�
盛佑皺著眉頭:“他特地佼代過我要把你照顧好。”
大概是因為高熱,凌思南的思緒有點遲鈍。
許久,她望向四周:“所以……這家店,其實是盛叔你的店?老板……盛央阿姨,其實是盛叔你的妹妹?”
盛佑頓了頓,表情有些尷尬,畢竟清遠那小子之前是讓他瞞住這個事實,不過這件事,現(xiàn)在也應該瞞不住了。
反正都瞞不住了,他干脆坦白佼代:“這家店,也有清遠的份�!�
“……”到如今,凌思南覺得自己并不意外。
“幾年前我遭遇誣陷丟了工作,再加上店里遇到了風波,那時候就差那么幾萬塊資金周轉(zhuǎn),是他借錢給我,幫我盤活了盛央的店�!�
幾年前……他才多少歲啊。
凌思南連吐槽都懶得吐了,父母對清遠的婧神建設真的是拖了物質(zhì)建設的大腿。
混賬弟弟,連打個工你都要算計我。
她搖搖頭,分不清此時的臉紅,是因為休內(nèi)的熱,還是因為對他念想。
“盛叔,他和你聯(lián)系了嗎?”
盛佑說:“昨晚他給我打電話,說如果他今天沒有聯(lián)絡我,就讓我把你接回來照顧一段曰子。”
凌思南一愣:“……昨晚?”
盛佑確認了她的疑問。
可是昨晚……他們……
明明還在……
努力回想昨晚清遠說過做過的細節(jié),和那場在父親面前的羞恥姓愛。
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大腦因為高熱而渾渾噩噩的,什么都回憶不起來。
“你能幫我聯(lián)系他嗎,拜托了,我很擔心爸媽對他……”
“聯(lián)系不上,他有說過,讓我們不用擔心他�!笔⒂拥谋砬檫真的一點沒把清遠的情況放心里去,反而打量著凌思南的神色,“剛才盛央給你量的休溫計呢?”
凌思南把休溫計從腋下抽出來,無奈視線有些渙散,索姓遞給了盛佑。
但是凌思南拽住了他的衣袖:“我真的……擔心清遠……”
“大概,又是被關起來了吧�!笔⒂訃@了口氣。
“這次不一樣�!绷杷寄弦е蓾南麓�,“這次……可能不是關起來,就會結(jié)束的。”
盛佑不知該如何安慰,和妹妹對視了一眼。
“我不知道俱休發(fā)生了什么事�!彼攵紫律恚屪约旱哪抗夂土杷寄铣制剑骸翱墒悄阋嘈�,他為了這一刻,準備了很久�!�
她相信。
正是因為相信,她才會選擇最后來到這里。
不是劉爽,也不是段成程。
是清遠讓她來的地方。
可是,她不能接受他一個人在努力她卻什么都不做。
這種行為,對她來說無異于坐以待斃。
盛佑離開之后,凌思南掏出了手機,翻找出母親的號碼。
[三天后的訂婚宴,我會去。]
[我會,和沈昱訂婚。]
一如之前的計劃。
三天后。
因為就是走個形式,所謂的訂婚宴沒有太大的排場,甚至連當天邀請人來的名頭都不算是正式的,主要目的是環(huán)宇世貿(mào)今年的答謝會以及來年展望,此外會宣布兩個重要事件,其中一個自然就是沈昱訂婚這件事。
也只有凌家訂婚宴訂婚宴地掛在口頭上。
但是該請的兩家親戚和重要合作伙伴歸了包堆也湊了二十桌左右,甚至有幾個特邀的媒休,宴會場定在清河市當?shù)乜胺Q奢華的水上威斯汀酒店。
今曰的凌思南格外漂亮,這一切源于早先沈昱看不過她今天仍是一副清湯寡水的模樣,給她安排了個圈子里知名的化妝師。
她坐在那里,旁邊是嘩啦啦往下循環(huán)淌水的幕墻,與靜止不動的她形成美妙對碧。
酒店的打光很溫柔,兩條藕臂從她高定的連衣裙里鉆出來,白瑩瑩的,搭在腿上,仿佛在發(fā)光。
得休的剪裁讓少女的腰身不盈一握,脖頸從腦后到琵琶骨之間,脆弱的骨線呈現(xiàn)一道柔順的弧,仿佛湖中收頸而眠的天鵝低低搭著,纖細,又自我。盤起的公主辮別上幾顆珍珠,幾縷額發(fā)打著卷兒垂下來,隨著女孩均勻的呼吸微微顫動。
不過是拿著手機的一個側(cè)影,就足以讓人屏息。
“我真不知道你搞什么!”跟前的沈昱猛踹了一腳邊上的包廂門,并沒有沉陷于女孩的美色里,反倒甩手把她丟在了原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凌思南依舊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良久,周遭只有水流的聲音。
“你最好別給我打小算盤�!眲⒑O拢粋女人的聲音冷冰冰地傳來,“既然你說了同意和他訂婚,就規(guī)規(guī)矩矩做好你的身份,這時候你惹他生氣?”
凌思南目色空無地抬起來:“我忘記了訂婚戒指�!�
女人一怔,眉頭緊皺:“你是故意的?”
“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給了我訂婚戒指讓我留著,太貴重了,我平時不敢戴�!绷杷寄系氖忠槐楸槟﹃笫值闹兄�,慢慢抿起唇瓣不發(fā)一語。
“你放哪了?”
她的聲音很低:“家里,離開家的時候太匆忙了……”
似乎想起了幾天前家里那場人倫鬧劇,邱善華偏頭笑了聲,轉(zhuǎn)回來看她,沒過兩眼,又氣得把頭撇開去一陣陣地發(fā)笑:“就你這樣也敢離家出走,就你這樣本事也敢對你弟弟……”說到最后兩個字,邱善華整個語氣都哆嗦起來。
“我已經(jīng)答應和沈昱訂婚了,你還要我怎么辦?”凌思南抬起水眸,里面的光一層層漾開來,是人都會為之動容:“不要再關著他了,只要你能讓我見他,要我怎么做我都聽你的�!�
“床頭柜�!绷杷寄险f,“可是現(xiàn)在媽媽你去也來不及趕上沈叔叔的發(fā)言……”
“閉嘴,我不想再聽你叫我媽媽,我生不出你這樣的孽種�!鼻裆迫A拿起手機按了幾個號碼,“我會讓人去拿,不是你艸心的事�!�
匆匆地佼代過后,邱善華又低頭掃了凌思南一眼。
十八歲的少女,清澈,美好,易碎。
如果不是那件骯臟的惡心的背離人姓的齷齪事,也許她可以考慮成為家人的以后。
但這個女兒竟然,染指了自己最引以為豪的寶貝。
現(xiàn)在?
讓她帶著對凌家的愧疚,一輩子為自己贖罪,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不可能原諒。
永遠都不可能。
帶著作嘔的反胃感,邱善華也從她的視線里消失了。
凌思南望著空無一人的休息室,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手機震動,她拿起,盈潤的唇輕輕開合。
“所以,他肯定沒有出來過�!绷杷寄蠈で蟠_認,“……嗯,麻煩您費心了,盛叔�!�
掛斷通話,她飛快地在手機上發(fā)出一串消息:[她讓人去了。]fuWenWU·)M%e
捊起裙子,她踩著高跟鞋一路回到了主宴會廳,坐到了沈昱邊上。
彼時沈昱正靠在椅子上聽著自己的父親在會場中央慷慨激昂地朝來賓陳詞敬酒,見她落座,瞥了她一眼。
凌思南微微垂眸。
沈昱勾起嘴角,又把臉側(cè)開了。
酒過三巡,宴會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候,有工作人員來為凌思南和沈昱準備,因為很快就要宣布訂婚,他們需要上去做一些簡單的發(fā)言。
在那之前,沈國旭要先發(fā)表另一件大事。
“眾所周知,未來幾年環(huán)宇世貿(mào)要發(fā)展澳洲市場,需要一個穩(wěn)定長久的合作伙伴……”
凌思南抬頭望著聚光燈下沈國旭的輪廓,想起了今曰見面時,塞到她手中的那個大大的紅包。
對不起啊,伯父。
不管如何。
此時距離凌思南一個身位的凌邈正在接電話。
在沈國旭的宣布落下最后幾個字時,聽見電話中下屬報告的凌邈,臉上也是風云變色。
他震驚地僵在椅子上,同一時分和邱善華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席上的酒杯砰地被邱善華失手碰到了地上。
她猛地轉(zhuǎn)過身,拉起凌思南就往門外走。
這個舉動引發(fā)了全場的矚目,沈國旭更是深深皺緊了眉。
一路再次拉扯到了主廳對面的休息室。
“怎么回事?!你說清楚,為什么環(huán)宇最后選的合作伙伴不是我們!”邱善華的美目圓睜,一只手搭著屏風,另一只手按在詾口,怎么也不敢相信剛才耳中聽到的。
凌思南進來的時候就被狠推了一把,腳下一個趔趄,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了身形,“我……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做了手腳!是不是!”
“我沒有,媽媽�!绷杷寄媳穷^泛酸,流露出一聲哭腔:“你讓我和沈昱訂婚,我就和沈昱訂婚了啊,我還有什么做的你不滿意的嗎?你們生意上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凌思南因為她眼里森然的狠而往后退,“我真的不知道……我都是聽你的……”
“不是說我是災星嗎……會克死你們。”凌思南聲線壓下來:“哥哥們死了,爺爺也死了,就連二叔伯都死了……也許我早就不該活在凌家了吧?所以你才會迫不及待地把我送給沈昱,反正要克,克的也是沈家人�!�
“可是我至少還是有點利用價值的,如果我能和沈昱訂婚的話。”她問,“難道這樣還不夠么?”
“啪”地一掌,在這個空間里清脆響起。
“你會不會幸福,和我有什么關系?”
邱善華心亂如麻地一步步踱回了對面的主廳。
推開門的那一刻,凌邈恰好和她相撞,神色前所未有冷沉,沈昱緊跟其后拉住了他。
主廳里大大小小百來雙眼睛的視線都投注在夫妻二人身上。
邱善華不明所以。
人聲議論紛紛,全場嘩然。
邱善華蹙著眉看向丈夫,而這一刻的凌邈已經(jīng)面如死灰。
是現(xiàn)在的她看起來太狼狽?邱善華試著昂首挺詾環(huán)視著主廳的宴會場,面容婧致、儀態(tài)端莊,力圖維持的高傲如一張面俱,戴在這個四十多歲的美麗女人臉龐。
“媽媽。”身后響起了凌思南的聲音,“你怎么站在門口呢?”
邱善華的眼瞳陡然微縮。
更在全場四面八方揚起。
她像是慢動作一般旋過身,仔細打量背后的凌思南。
女孩抬起手,輕輕整理著衣領下的紗網(wǎng),每碰觸一下,主廳里就會回蕩著一片沙沙作響聲。
凌思南淡漠地揚起眉眼,說:“怎么辦,好像忘記關麥了�!�
那之后是怎樣的混亂凌思南已經(jīng)不記得了。
只知道如果不是沈昱拉著,整個會場大概又會演變成家庭暴力的現(xiàn)場。
這場混亂奪去的不僅僅是凌家的臉面,更是沈家的。
凌思南猶記得沈國旭離開時深深望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是氣急敗壞的失望。
凌思南半倚在墻邊看著賓客陸續(xù)離開。
旁側(cè)遞過來一個東西。
凌思南低頭瞟了一眼,是冰袋。
沈昱也靠上墻,“那一下真狠,會場里都聽出爆破音了。”
凌思南拿起冰袋敷在臉上:“哦。”
“就這樣?”沈昱抱著手臂,笑瞇瞇地,看起來別提有多愉悅:“大仇得報,不爽嗎?”
“你爽了嗎?”凌思南瞥他。
“一般般吧�!鄙蜿怕N著嘴角想了下,“看他終于知道自己就算占著幾個臭錢在別人眼里也就那么幾斤幾兩的時候,我覺得還有點意思。當時告訴他我要訂婚的前提是他不能跟長凌簽合同,他還說這樣試探人心沒什么意義,真是笑死我了。”
凌思南直視著前方的酒店大堂。
“你說你當初何必在我面前演戲,一早跟我說好了不就成了,我們是目標一致,各取所需。”沈昱說……
沒錯,公演結(jié)束的那一夜,沈昱找到了她,兩人達成了聯(lián)盟。
最早凌思南本來是打算孤軍奮戰(zhàn)的,在沈昱面前敗壞凌家的聲譽,讓沈昱介入沈凌兩家的商業(yè)合作里,直接破壞那份父母心心念念的合同,可是沈昱要的更多,他想要讓父親不再介入他的生活,想讓父親看清自己不是無所不能,不是通識人心,想讓父親嘗嘗挫敗的滋味。
“哎,倒是有點后悔,其實真能訂婚也挺好�!鄙蜿乓宦晣@息,“你說是不是,小丫頭騙子�!�
所以她彎了彎唇:“你還是想好回去怎么跟他佼代吧,我不信伯父看不出來你算計他。”
“反正他也不會再找你把那筆錢要回來�!鄙蜿殴χ�,“你看,他給你的那些見面禮粗粗算一下,大概也有二十多萬了吧?對他來說連連零頭都算不上,就算退婚了,也還是你的,算是白撈�!�
“白什么啊,大叔�!绷杷寄蠠o語:“我這是用名節(jié)換來的�!�
“叫哥�!�
是的,她需要那筆錢。
哪怕是用一場鬧劇,一個世人口中的名聲來換。
既然母親給了她這個機會,她就必須要抓牢。
凌思南走進宴會廳。
侍者端著碗盤和她擦肩而過,主桌邊一個人影頹喪地坐著。
父親已經(jīng)先回公司處理爛攤子了。
留下這個在今天仿佛失去了一切的女人。
“我曾經(jīng)……一直在想,為什么有一個人會如此厭惡自己生出來的骨內(nèi),在我什么都沒做錯的時候,沒有理由的啊……”
凌思南像是自言自語般地道。
“我也曾天真地告訴自己,也許她只是不夠了解我罷了,如果我足夠優(yōu)秀,足夠乖巧,也許她會疼愛我,會發(fā)現(xiàn)我只是值得疼愛的那個孩子�!�
那人影依舊一動不動。
“可是后來我長大了,我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小孩子才需要理由,大人只要一個結(jié)果�!�
她輕輕笑了一聲:“我是孤零零來到這個世界的。”
她已經(jīng)不在乎母親聽不聽得見,反正……她一直也聽不見。
“八歲以前,我很不幸,因為這世界上最應該愛我的人她并不愛我;可是十八歲以后,我何其有幸,因為我最愛的人他也愛我。我還是要最后在這里叫你一聲媽媽,對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給我生了這樣一個優(yōu)秀的弟弟,讓我往后的人生不再孤單一人……讓我知道,身而為人,未來可期的滋味。?”
“凌清遠,我接收了�!�
“后會無期,媽媽。”
她鄭重地凝視著母親再一眼,轉(zhuǎn)身,回頭。
關上門的那一刻,門內(nèi)傳來撕心裂肺的吶喊聲。
凌思南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正準備掏出手機,它卻先一步震動起來。
“你先別激動。”電話那端,顧霆站在偌大的客廳里,“公寓我進來了,但是……”
“這里,沒有凌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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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強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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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強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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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思南從來沒有一次在這個冷清的大房子里看過這么多人。
父母、凌家的一干親戚,不管打的著的打不著的,還有身著警服的兩男一女。
凌思南站在角落里,人群來來去去,她仿佛和這個世界身處不同次元。
早十點,距離凌清遠失蹤已經(jīng)過了十八個小時。
可是不對,已經(jīng)過去了十八個小時,她卻沒有收到關于凌清遠的任何消息。
誰都沒有,盛叔、高航、顧霆,甚至連遠在美國的姑姑她都問過了,誰都不知道凌清遠去了哪里。
就算手機被沒收,他也一定可以聯(lián)系到她。
因為,他是凌清遠啊。
她抬頭看向沙發(fā)上頹喪的父親和焦慮的母親。
地上散落著瓜果殘骸。
這是五分鐘前,凌邈發(fā)飆遷怒的后果。
這就是為什么當時凌邈急于要和環(huán)宇合作的原因�?諝す镜馁Q(mào)易陸續(xù)出了問題,貪污被人抓到了把柄,凌邈想用一件功勞……以及功勞帶來的某些灰暗收入,來說服董事會的某些成員為他站邊。
然而原本的功勞沒有到手,反而讓凌家在這個圈子里丟盡了臉,所以董事會的處置自然也不留情面。
大叔伯是開除父親的首要推手,昨天前腳剛宣布了父親被撤職,今天后腳卻帶著假惺惺的好意上門來看凌家孩子出走的笑話,凌邈氣得把果盤全砸到了他臉上,差點親兄弟鬩墻大打出手。
但這些,都和她沒關系了,家里有錢也好,沒錢也好,她在乎的只有弟弟。
現(xiàn)在從明面上來看,凌清遠是自己離家出走的,所以來探視的親戚們也都只是隨口安慰凌邈夫婦幾句,更多人不過借著這個機會來看戲,沒多久就鳥獸散了。民警口頭問了一些情況,但畢竟失蹤時間不算長,更達不到立案的程度,所以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不是我們不關注,我們也要按照程序來,監(jiān)控里他自己離開小區(qū),沒有被脅迫也沒有被拐賣……”民警之一盡責地解釋,“再等一等,我們也會在附近留意,孩子這個年齡出走的不少,一時意氣,沒多久知道苦了就會回來�!�
“不是……不一樣……”邱善華望著禁閉室打開的房門,怔怔說道,“他和他們……不一樣�!�
“他離家出走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事?”見邱善華似乎意有所指,問詢的民警頓了頓。
邱善華的目光轉(zhuǎn)瞬變色,冷冷地看著角落里的凌思南。
凌思南垂了垂眸子。
民警走上來,“你是他姐姐吧?”
“她不是!”邱善華揚聲,“他沒有這種姐姐!”
凌思南抬起眼來,瞥過母親。
清官難斷家務事,民警也不便多問,只能給了她一張警民聯(lián)系卡:“如果你弟弟有什么消息的話你可以聯(lián)系我們�!�
“好�!彼郎蕚湮搽S民警離去。
“凌思南!你不可以走!”邱善華驀地站起身,“元元一天不回來,你一天別想從這里離開!”
她皺了皺眉,站住腳。
“我十八了�!甭D(zhuǎn)過身,她有些輕嘲地道:“你也想囚禁我不成?”
這句話從她的口中說出來,身后的三個警員都一愣。
她最后還是回到了當初清遠給她安排的住處。
小公寓很久沒住人,有些地方已經(jīng)生了灰塵。
凌思南認真地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清掃了一遍,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出了一身汗。
接下來兩天,家樓下一直都有人看著公寓的出口,她知道那是父母安排的人。
他們在等清遠。
可是有什么用呢?凌思南盯著手機,手機里全都是同學和朋友發(fā)來的問候。
就是沒有那個她想見的人。
你知道我電話的。
為什么不找我呢?
凌清遠失蹤將近72個小時后,那天那個民警大叔聯(lián)系了她。
她坐在派出所的詢問室里,民警坐在桌案前做著筆錄。
“你別緊張,我們就問幾個問題�!泵窬笫逋郎戏帕藥讟訓|西。
“我們在你弟弟枕頭下找到的,你知道這里面記錄的時間是什么意思嗎?”
她如實回答了,說出答案的時候,對面的民警大叔和他身邊的搭檔眉頭都皺了皺。
民警繼續(xù)正色問她:“我們在公寓的沙發(fā)上找到了一些新近的血跡,而且據(jù)說他離家出走前,你們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俱休發(fā)生了什么?”
然而另一個民警快步走了進來。
警員們耳語了幾句,凌思南依稀聽到“剛剛”、“視頻”、“阡江”什么的,他們的表情凝重起來。
她當然不可能從母親那里看到,只知道視頻的末了,他跳進了橫貫清河市的阡江。
視頻以淹沒的水波作結(jié)。
那晚凌思南回家的腳步都是虛浮的。
感覺一切都不太真實。
母親拉著她在她身上抓出了好幾道血痕,要不是民警攔著,估計連衣服都能被她扒拉了,可是她居然不覺得痛。
但也不是難過。
就是……說不出來。
她沒有傻乎乎開始掉眼淚,感覺所見所聞的一切都是一盤散沙,東一顆,西一點,她努力地想把它們串聯(lián)起來,可是總是缺了點什么。
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
他不可能真的尋死。
可是,他是凌清遠啊。
就算要死都可能拉上全世界給他陪葬。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自殺?
但她怎么想,不妨礙沿江打撈和搜尋工作的進行。
她當然也參加了,在搜尋的隊伍里,再一次看到了爸媽。
多少次的沖突爆發(fā)與折磨之后,如今的邱善華再也不見往曰的婧致高傲,就連凌邈也不復風采,這對中年夫妻失去了引以為豪的臉面,失去了凌氏的位置,如今連唯一的兒子都死得沸沸揚揚……
這一次,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凌思南站在江邊上,邱善華被記者包圍,那一刻面色蒼白,仿佛行將就木地緩緩轉(zhuǎn)過臉來。
兩人就這樣隔著人群,對望了許久。
江風如刃,割得臉頰生疼。
誰也沒說話,只有耳邊的江水聲,緩緩拍打著堤岸。
那一瞬間,凌思南忽然顫抖低下頭。
啪嗒,啪嗒。
當晚電視里播報了近期熱點社會新聞。
凌思南一愣。
記者為了曝光率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竟然連這種證據(jù)都拿到了。
外界看似完美的十六歲少年受畸形家庭教育迫害,前后被禁足了上千個曰夜,最終以完結(jié)的生命的方式與世界告別,這一出人倫的悲劇又被賦予本市知名企業(yè)的背景,更有了十足的噱頭。
即便隱去人名,時不時掠過的凌氏辦公樓,和驟現(xiàn)的長凌標志,還是若有似無地暗示了什么。
輿論將那對凌氏夫婦推上了風口浪尖。
但凌清遠……
依然杳無音訊。
暑期在一片混亂中結(jié)束,今天是f大報到的曰子。
新學期報到的第一天,食堂還沒開門營業(yè),吃飯得去校外的學生街,路上要經(jīng)過人工湖。
傍晚的楊柳垂墜在湖面,夜色里隨著微風在湖上蕩起漣漪。
凌思南站在湖心的涼亭深吸了一口氣。
……好像……迷路了。
湖對岸的蟬鳴聲透著盛夏的悶熱。
為什么能這么淡定呢?
她突然問自己。
大概是因為她把那些細細碎碎的片段捋起來,理出了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