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珺艾一口氣不停地跑來這里,門口的看守見她是老熟人了,正眼都不瞧一下,各自杵在墻根上抽煙聊天�,B艾便直通通地進來市場,七拐八彎地上樓抵達門口。她刻意地停了一會兒,等自己把氣息喘勻稱,這才敲門。
門開了,一只滿臉是血的腦袋伸出來,睫毛上還沾著血珠。
珺艾起起先嚇了一大跳,只是這個血腦袋好像很不把自己的血當回事,惡聲惡氣地問她什么事。
“我、我找徐老板。”
這人打量她半分鐘,還是徐定坤極其不耐煩著在里面吼:“磨磨唧唧干什么?事情沒辦好在這里辦衷心?媽的!快滾!”
徐老板中氣十足,火氣沖天,珺艾下意識地跟血腦子一起走,徐定坤大拉開房門,白她一眼,沒好氣道:“是跟你說話嗎?”
珺艾噎下一口唾液,乖乖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進門,還小心翼翼地帶上房門。
地上一片狼藉,酒瓶的碎片、淌著的酒液混合著血水,還有屋子里再怎么通風都揮之不去的渾濁氣味,讓珺艾不得不從外面的墻根下找了掃帚和簸箕,默不作聲地把衛(wèi)生給做了一通。
徐定坤靠在辦公桌上抽煙喝酒,等了老半天,看她沒完沒了地掃地拖地,火氣倒是慢慢地消去不少。
珺艾洗了把手進來,她也不是突發(fā)地勤快,是來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事情還沒理清楚,張嘴又不知道怎么說,于是就拿掃地這個機會回籠思考。
徐定坤倒了杯酒給她,把門口的小弟叫進來:“去,弄點果盤和小吃碟進來。”
兩人坐在方茶幾旁,徐定坤坐單人沙發(fā),她坐旁邊的長沙發(fā),手里捏著筷子,夾了翻炒的發(fā)生米,悶不吭聲地吃著。
徐定坤翹著二郎腿,因為這位特殊的客人到來,心里一陣平靜。難得平靜一會兒,所以他也不急著打破沉默。
珺艾想得差不多了,端起手邊的杯子想要潤潤嗓子,沒料喉嚨一陣火辣辣地刺痛。
她嗆到,徐老板抽了胸口的帕子遞過去,還拍她的背:“想什么這么不小心,是酒是水分不清嗎?”
珺艾一抬頭,發(fā)現(xiàn)兩人挨得挺近。
徐定坤也察覺了,兩人尷尬地拉遠了距離:“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找我什么事�!�
也許是因為酒水,也是還有尷尬,但是這些不緊要,珺艾清清喉嚨,回想著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又去審視徐老板。徐老板不算老,跟大哥差不多的年紀,但是兩人氣質(zhì)迥異。徐定坤長得也不丑,五官剛剛好,眼里蘊藏的兇惡也剛剛好,無聊無聊和狠毒似乎也剛剛好。
她從來不反感徐定坤,甚至是,心底處某個角落藏著不為人知的情緒,她喜歡徐定坤。喜歡他身上這些不加掩蓋的東西。喜歡他把仇恨和機巧放在明面上,羨慕他可以“為所欲為”。而且,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如果她是男人,她也要做這樣一個男人。
“你派人接近我大哥了嗎?”
“我接近他干嘛?”
徐定坤揚起下巴,煙霧朝上面吹,眼睛朝這邊看。
溫宏都破產(chǎn)了,原本又是個正經(jīng)正派的商人,跟他不搭邊,又沒利益。
珺艾垂下眸子,這回是認真地抓了玻璃杯,把酒水吸進一點,緩緩地品嘗液體里蘊含的濃烈火辣勁。
如果不是他的話,辦那些勾當,跟大哥又有交叉線的,最大可能性就是安少雄。
安少雄和大哥中間有個關(guān)鍵人物,安雅雯。
“哦,那我要恭喜你,徐老板,你又有生意可接了�!�
徐定坤幾乎要捧腹大笑,還是那句話——有意思。
跟他打交道的女人,不是被他睡,就是在被他睡的路上。跟他談生意的太罕見,跟溫珺艾談來談去,竟然已經(jīng)談成了老相識。
“可是,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上一次的生意還是我義務的呢,你現(xiàn)在...沒錢了吧�!�
珺艾點頭:“要說完全沒有也不是。但這個不是關(guān)鍵。準確來說,這一次是合作�!�
徐定坤啜一口洋酒,把煙頭摁進煙缸,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tài)。
珺艾講了,又道:“這次我的確拿不出錢,但是我可以配合你�!�
“配合什么呢?”
“比如——你想干掉他的話,我可以約他見面,你伺機下手�!�
徐定坤大笑起來,笑得彎下腰,一抬頭,臉上盡是超狼虎豹的陰狠之色:“這個想法,我覺得可以。”
他勾勾嘴角:“為了唐萬清?他可是沒做什么好事�!�
喉頭里的酒勁過后,慢慢升上苦澀之意。是為了他嗎?
這不一定。若要她昨天對他怒氣沖沖恨意滔天,今天就見到這人的尸體,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世界昏暗而冰冷。她的確想也不能想。她的感情世界稀薄到可怕,她愛過他,他曾經(jīng)是她一道璀璨的光芒,光是這一點,她并不希望他死。
夾纏不清的恩怨情仇是一回事,大哥有理由恨他,但是手上沾上人命,他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溫宏嗎?
殺了人之后,大哥還會怎么變呢。以前那個成熟穩(wěn)重,有原則,會私心里照顧她的溫宏,還會在嗎。
如果要讓她殺人,為了他,她可以。但是大哥手里不能沾上血。
他的手應該是干凈的。
她不能勸他,更不能叫唐萬清跑,唯一能做的,就是攪黃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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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擊2
徐定坤沒想到珺艾會提出這么一個粗暴又簡單的建議,這的確十分地符合他的心意,特別是經(jīng)歷里剛才那場暴怒之后。
既然這個方案可以敲定,他也就多了閑情多打趣幾句:“你大哥要是知道了,會被你氣死吧�!�
珺艾不肯在他面前暴露過多的脆弱。面對于刀口舔血的人,裝可憐裝悲涼,只會被看成是個可憐兮兮的笑話。
“他不會�!�
珺艾面色篤定,神色堅定:“除非徐老板是個信不過的人�!�
她笑著反擊道:“你會去跟他說這里頭的秘密嗎?”
“這是什么話。”
徐定坤后靠過去,懶洋洋地發(fā)笑:“這件事,如果順利地話,當然是你,是我,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溫珺艾順眼的小臉上,因為酒勁泛著好看的駝紅色,像是抹了上好的胭脂。
小小地身子骨,像是有取之不盡的氣力。
他瞇著眼睛,喉頭滾動著,視線從女人扇動的睫毛落到她的臉蛋和脖子上,皮膚潔凈,眼神專注而認真,認真到極度純潔。這讓他突然很想在她細細地脖子上咬上一口。
兩人聊到晚飯的點,琢磨細節(jié)。
徐定坤一邊思量著要不趁著晚飯多灌她點酒,一邊問道:“安少雄起碼,也算是親哥哥吧,對唐萬清都手下留情,怎么對他就這么不顧念骨肉情分?”
“這個你就不要管了�!�
珺艾放松下來,跟他沒什么好客套了,肚子餓得咕咕叫,于是端起盤子,拿手去捏花生米吃。
“哈,好吧。換一個問題,你怎么能確定安少雄一定赴你的約�!�
花生米不能解餓,珺艾失望地放下盤子,起身拍拍手:“八九不離十。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徐定坤想攔,看她步子不停地出去,瀉出長長的一口氣,后知后覺地覺得自己有點神經(jīng)。
真睡了,大概就不清不楚不得勁了。
珺艾叫了黃包車,在公寓附近的夜市里下車,花了兩毛錢買了三個燒餅,找的碎零錢她沒要。一口咬下滾燙香脆的豬油脆餅,捂住燙嘴嚼兩下往下吞。夜市很熱鬧,兩邊都是飄著四溢香氣的小飯館。她的眼睛朝里邊飄了兩眼,然后專注地捧著燒餅啃。
再拐一道彎,就能見到她住的那棟紅磚的樓房。
但是她覺得這個點不方便回去,她擔心會碰到收班回來的安少峯。
珺艾扭過頭,從另外一個岔路走開,不知不覺到了河邊,河邊有專門讓人休息的石頭椅子,挑了一顆靠樹的坐下來。
一陣嘩啦啦的水流聲來了又去,烏篷船快要融進夜色里。
徐定坤的問話還在腦子里徘徊,她真要借徐老板的手弄死安少雄嗎?
但是,為什么不可以呢。
要怪,就怪他總是以讓她無比憎恨的角色出現(xiàn)吧。
他干什么不好,非要慫恿大哥手里沾上人命呢。
坐了一個小時,珺艾認為還有另外一件事還要去辦。如果這件事不成功呢?徐定坤有損失,會不會轉(zhuǎn)頭問她要錢?
不管成功不成功,她不能太占他便宜,畢竟說是合作,到底還是他在出人出力。
唐萬清從大世界里出來,唇邊還帶著微笑,很公式化的微笑,推掉了朋友接下來去私舍找女人廝混的建議。
那些人興致高昂地上了汽車,熱鬧和喧囂就在背后,他忽然覺得很冷清又寂寞。
身體里的血熱不起來。
汽車轟隆隆地開走,掏煙的間隙,他看到馬路對面的女人。
兩人靜靜地對視了片刻,珺艾率先挪動步子跨過馬路。
唐萬清的牙齒深深地咬住煙頭,單手插進西裝褲的口袋里:“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珺艾仰頭看他,男人神情寂寥,這很奇怪不是嗎,溫宏已經(jīng)被他搞倒,他應該開心不是嗎。
唐萬清撇開目光,沿著馬路邊走:“你以為我現(xiàn)在會開心?”
珺艾跟他并肩走,默認。
唐萬清嗤笑:“那你以為我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胸口上傳來摩擦的聲音,像是兩塊木頭或者泡沫摩擦這讓人難以忍受的刺耳聲。
珺艾扯住他的胳膊,咬住下唇道:“去你家。”
唐萬清心臟狠狠的激跳,把人領(lǐng)回自己的住處:“這里我很少回來,有點亂。”
他扯著領(lǐng)帶,口干舌燥地轉(zhuǎn)過身來,握住珺艾的肩膀就要吻她。
珺艾大叫,唐萬清皺眉松開她,仿佛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兩個人中間已經(jīng)隔了太多的東西,他不好再用強迫的姿態(tài)來破壞為之不多的舊情。
仿佛那聲痛斥和尖叫不是從她嘴里出來的,珺艾神色如常地走開,在這套奢華的住宿里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通。
唐萬清跟在她后面:“你在找什么?”
珺艾進了書房,看到了保險柜。
她轉(zhuǎn)過身來,琢磨幾秒道:“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只能在這里說�!�
唐萬清靠在門口的門板上,煩躁和抑郁雙重籠罩著他的神經(jīng),襯衣領(lǐng)口解開兩顆扣子,領(lǐng)帶也是半解開隨意耷拉著。
他往后抓一把頭發(fā):“說吧,我能辦的,都給你辦到�!�
珺艾點點頭,上前幾步,抬手幫他重新把紐扣扣好,然后仔仔細細地打領(lǐng)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