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兒子的問題直往裴昱銘心窩子里戳。

    裴昱銘沉默了會兒，才開口。

    他這一生坎坷不多，可年輕時一朝驟然被下放，對二十歲出頭的他，像一種毀滅性打擊。

    爺爺獲罪，父母援疆，他被下放，好好的家四分五裂。

    他從一個大院走出的紅三代、天之驕子，被打成了落后分子、特別關(guān)注對象，舉目皆是昏沉，日子也過得渾渾噩噩。

    起床、勞作、掙工分，被排擠，被說閑話，他都不在意。

    什么事、什么話，都在耳邊腦里過一遍，很快就忘了。

    是不在意，卻也很消極。

    那時，崔婉檸和她師父是村上食堂里的主廚。

    他對這個女同志有幾分印象，是因為驚奇。

    崔婉檸看著清秀瘦小，竟也能顛起食堂里那么重的鐵鍋。

    也是幾個月后，兩個人熟了起來，面對他的疑惑，她兩手拿著很重的鐵塊，向他展示。

    “我小時候也顛不起啊！然后師父就叫我手上綁著這鬼玩意兒，從小帶到大！”

    “別看我身板小，也是在村里打過的惡霸的！”

    那時的崔婉檸動作很夸張，有意逗他開心。

    看著她相當燦爛的笑臉，裴昱銘也不由自主地笑起來，想了想，說：“你在村里的人緣確實很好�！�

    再一個記憶點，就是她做得飯菜可口，都有些清香的感覺。

    每次去食堂，崔婉檸都會給他多打些飯菜。

    有時候也和裴昱銘搭話，說他臉色不好，要多吃些補身體。

    知青隊里早有人看他不順眼，多見了幾次，便在食堂里當場就開始叫嚷：“婉檸同志，你知道這裴昱銘是什么人嗎？！可少招惹他，別惹得一身腥！”

    裴昱銘皮相好，沒了什么身份也容易受女人歡迎。

    但一朝下鄉(xiāng)，沒了那些家世光環(huán)，這種受歡迎自然也成了別人眼中的一根刺。

    針對層出不窮，裴昱銘并不在意，可在這個廚娘面前，他竟覺得有幾分窘迫。

    而向來好脾氣的崔婉檸竟然板起一張臉，拿著大鐵勺敲了敲盆。

    音量大又脆生生的，一下就把食堂里其他人的目光給吸引了過來。

    崔婉檸這話說得犀利又合理，高帽一下就給人扣下了。

    那人沒想到被反將一軍，肉眼可見的局促起來，說了句什么就端著飯盆落荒而逃。

    看著崔婉檸義憤填膺的表情，裴昱銘忍不住笑了。

    崔婉檸的臉一下就紅了，可這也不妨礙她瞇起眼笑。

    然后她說：“裴昱銘，原來你笑起來也這么好看啊！”

    竟完全沒有半點給裴昱銘特殊照顧的心虛。

    但這件事情，其實并沒有拉近多少兩人的距離。

    真正熟悉能起來，還源于裴昱銘大晚上睡不著覺，在村里閑逛。

    走到河邊的時候，卻聽見了一陣悠揚的樂聲。

    發(fā)聲比笛子柔潤，又比葫蘆絲脆。

    悠揚動聽到了有些哀婉的地步，好似能牽動人心神。

    和晚風一塊來，清涼柔和，裴昱銘感覺自己跳動得發(fā)疼的神經(jīng)都被安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