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妖法力低微，何況如今也無人有余力看顧它，大妖的族人蠻橫跋扈，看不得它整日滿面笑容，每次都找借口將它叫去受訓(xùn)。

    小妖只戰(zhàn)戰(zhàn)兢兢，盡力將自己躲藏起來，它無法明白為何會(huì)有人不喜歡笑。它天生親近萬物，看見花也歡喜，聽見鳥鳴也歡喜，原本隔壁青阿伯見它笑瞇瞇的，還會(huì)塞給它甜甜的蜜花。

    它日日生活在打罵中，終于有一次跟著同族被推向戰(zhàn)場。

    滿目都是斷肢殘軀，小妖恨不能將自己盤在土里，眼見著身邊青阿伯被對(duì)立那方的大妖撕扯成碎片，蛇血灑了它滿頭滿面。小妖終于笑不出來了。

    或許是因它著實(shí)弱小，敵人也不屑費(fèi)力殺它，它從那處煉獄一般的戰(zhàn)場上幸存下來，渾渾噩噩地跟著殘存的同族被推向“大王”，聆聽教訓(xùn)。

    “若是你在那處，你如何做？”

    鏡外，哪吒開口問道。

    敖丙正凝神看著，聽得此問，沉吟一下，道：“不如何做。”

    那化身存有一魂一魄，一魂掌靈，一魄賦喜，之前魂魄短暫歸位，連敖丙本身主魂都難免受其影響，如今沒有主魂壓制，那小妖天生就有所殘缺，會(huì)如何做，便是他也想象不出。

    哪吒笑了一聲：“若是我，先鬧他個(gè)天翻地覆�！�

    他說的輕描淡寫，卻是撲面而來的血腥殺氣。

    敖丙說道：“你道人人都是殺星降世……”

    話未說完，鏡中生變，那小妖被推搡至眾人面前，敖丙連忙收聲看去，原來大妖身邊的姬妾看中了小妖脖頸上戴著的碧玉，要拿了去，小妖卻不肯給。

    大妖粗聲笑道：“你怎地看上這破石頭？”

    姬妾嬌滴滴地偎在大妖身前：“奴見這玉通身碧綠，配得我那支玉簪，拿來打一對(duì)耳墜正好，大王不喜歡嗎？”

    大妖道：“要這破玉作甚，你看這小娃兒眼睛如何？我看比那玉還要綠上幾分，待俺給你取過來！”

    說罷就要一爪抓下小妖眼珠來。

    小妖站在階下，雙手緊緊攥著那玉，怔怔地看著大妖一爪襲來，卻是毫無反應(yīng)。

    敖丙這邊看了，心里忽覺不好，果然就見小妖手中碧玉猛地震動(dòng)起來，小妖拿它不住，脫出手去，那玉發(fā)出燦然光華，直直迎上大妖那一擊，但聽鏗鏘一聲脆響，那玉碎成了兩半，摔在了地上。

    眾人不由得一愣，卻見一道黑影閃過，竟是小妖一頭撞進(jìn)大妖懷里，它妖息微弱，平日里誰都看不起他，哪想得到它竟能一手刺破大妖的胸膛。

    姬妾滾落在地，發(fā)出了第一聲尖叫。

    小妖的手還插在大妖心口，順手便掏出心來，張大嘴巴一口吞了，再抬眼望去，無論大妖一族，還是他的同族，皆滿眼驚恐地看著他，小妖張了張嘴，未飲下的血順著它的嘴角流了出來。

    它忽地仰天大笑：“我偏要笑！我偏笑��！誰敢阻我？！誰能阻我？！哈哈哈哈哈哈！”

    眾妖哄然而亂，那飽含怒火的笑聲仿佛催命警鐘響在心頭，待得所有人散去，有那膽大的偷偷試探回轉(zhuǎn)，卻再不見那癲狂的小妖，連同消失的，還有碎在地上的那兩半玉石。

    敖丙見了那鏡中將碧玉捂在心口，死于妖力反噬的小妖，久久未語。

    “他因何而怒？”他是真的不解。

    一旁哪吒也全程未出一聲，此時(shí)回道：“歡喜了便笑，此乃天性罷了。他若真心想笑，誰能阻他？”

    他說罷轉(zhuǎn)過頭，看向敖丙：

    “敖丙，你敢不敢，真心笑一笑？”

    第4章

    “敖丙，你敢不敢，真心笑一笑？”

    一念將起，內(nèi)息已亂。

    敖丙緩慢睜眼，自哪吒說出這句話，他再次以閉關(guān)為由回避了十日。

    明日又到了約定時(shí)期，他依然雜念未消，本想著在荷花池旁打坐，尋得往日寧靜，卻偏偏在最后關(guān)頭想起那句話，攪亂心境。

    敖丙靜坐了一會(huì)，將那蓮藕小人從懷里拿出，泄憤似的揉捏了一會(huì)，那小人呆呆躺在他手心，嘴巴上翹，是個(gè)夸張的笑模樣。敖丙一時(shí)想起它被哪吒賦靈時(shí)候，看著只覺可親可愛，倒是比本體更順眼些。

    他心里一動(dòng)，不由得探出頭去，荷花池中云海拂開，水如明鏡，他看見自己的倒影。

    那倒影也在看著他，眉過細(xì)，眼過長，鼻過直，嘴過薄，是個(gè)天生短命相，也難怪那時(shí)與哪吒一個(gè)照面便被打殺。敖丙看著那倒影極力抿著嘴，像是這樣便能抿出一個(gè)歡喜的笑來。

    哪吒說，歡喜了便笑，如今回想，之前幾次心生喜意竟都是與哪吒相對(duì)之時(shí)。敖丙想到此處，怔怔凝望那倒影一會(huì)，忽地探身伸出手將那水鏡攪亂，倒影便一下子散如碎星。

    敖丙低聲道：“這非是我。”

    說罷輕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再見之時(shí)，敖丙提前將那一魂二魄拿了出來，放入早先捏好的分身中，果然再看那哪吒時(shí)，心潮再未起伏。

    哪吒倒毫不意外，翹起一邊嘴角：“這次魂魄可穩(wěn)固好？”

    面對(duì)這明顯帶了嘲笑與試探的挑釁，敖丙神色淡然，一笑置之，哪吒見他如此，反倒覺得無趣。

    兩人將分身投下輪回道，便見這次云鏡里顯出一片遼闊海面。

    哪吒又來引他說話：“你原先也是海里的，見了這海，可有想起什么？”

    敖丙也無意就此不理會(huì)他，聞言回道：“又不是忘記了，見了就能想起。你便是將那被抽了筋的龍身抬來，我也毫無記憶�！�

    “啊呀！”哪吒雙手一合，“我倒是差點(diǎn)忘了。”

    說著將腳上戴的鈴鐺解了下來，將那絳子抽了出來，遞到敖丙面前。

    “你的筋我還留著呢�！蹦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