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慢慢坐起來,謝過貴妃,只是剛出過汗,身上并不舒服。
貴妃見我無大礙,點點頭,出去了。
我覺得貴妃那一身紅衣的樣子似乎有些眼熟,好像之前我剛受了貴妃一腳,高熱不退時見過。
我本以為那人是皇后,如今想想,皇后雖為正妻,似乎并不喜歡大紅色。
窈娘不敢再隱瞞,只能一五一十地交代。
……
原是那時我挨了貴妃一腳,高燒不退,御醫(yī)說我病情兇險,能否熬過來,全然看命。
軒轅燁再偏袒,也不好看著我剛到北遼數(shù)月就被他的貴妃踹死,還是命人「請」貴妃給我道歉。
哪知貴妃本是不情不愿地坐在我床邊想裝裝樣子,衣袖卻突然被我抓住。
我意識不清,淚流滿面,一邊喊「娘」一邊喊著「回家」,貴妃一時間竟是沒掙開,不耐煩地問窈娘:「你們家主子多大了,還動不動喊娘!」
結果窈娘說,公主不過十四歲。
尚未成年的小姑娘,為著南梁皇帝想省些歲貢的私心,為著北遼皇帝想換掉戍邊將軍的私心,被人硬生生從珍愛她的母親手里奪走,送進豺狼窩里,任人欺辱糟蹋。
貴妃膝下本有一大皇子,只是那孩子早產(chǎn),沒能活過三歲。
窈娘在南梁宮里做事多年,頗會察言觀色,見貴妃有些不忍,當即跪下,半句不提我父親,只說我七月早產(chǎn),我母親抱著我千里回京,御醫(yī)都說養(yǎng)不活,我母親不信,沒日沒夜地看顧著,硬生生從閻王手里將我搶了回來。
又說我這十四年,一直被母親留在府里吃藥,熱不得,凍不得,吹風不得,淋雨不得,此番來北遼和親,是我第一次離開南梁京城,第一次離開母親。
貴妃聞言想起她萬般小心將養(yǎng)還是沒能留下的大皇子,難得紅了眼眶,還是嘴硬:「這般嬌貴,送來和親做什么?!」
窈娘不說話了,只目光哀切地看著她。
貴妃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我能選的。
我病中無力,漸漸松開了抓著貴妃衣袖的手。
貴妃看了我一眼我淚痕交錯的臉,對窈娘說:「不必告訴你們主子,本宮來過。」
……
窈娘跪在我面前,流著淚請罪:「奴婢不敢說,不是因為貴妃娘娘不許說,只是奴婢私心,怕公主知道病中喚的母親是貴妃而氣壞身子,那時公主輕易挪動不得,奴婢實在是怕公主出事。」
「如今奴婢不敢再瞞,請公主降罪�!�
我長嘆一口氣,知道她是為我好,扶她起來。
又想起初次侍寢沒去給皇后請安的事,大概貴妃本來就沒打算罰我,不然皇后不過兩句勸和,貴妃怎會如此輕易揭過。
12
回宮之后,便是二皇子的六歲生辰。
我與皇后交好,早早地叫宮人做了幾個南梁民間流行的木頭機關玩具,等到二皇子生辰那日,送與他賀壽。
二皇子一直被當作儲君教導,平日里一副懂事的模樣,見了我送來的東西,難得露出幾分孩子心性,搗鼓了大半個時辰不肯松手。
皇后見二皇子這般喜歡,不由得露出笑容,說我用心了。
此時貴妃到了,出手便是價值連城的一尊白玉臥虎,二皇子見了,親親熱熱地說謝過越娘娘,轉(zhuǎn)身又去搗鼓我送的玩具。
貴妃清清嗓子,叫他快收起來,說一會叫軒轅燁看見了,又要訓誡他玩物喪志。
二皇子聽了抱起玩具就要藏,可軒轅燁派來的女官就站在一旁,他顯然知道此事瞞不住他父皇,轉(zhuǎn)了一圈,將東西塞進我手里,在我耳邊悄悄地說:「明娘娘,你幫兒臣拿著,兒臣去找你玩,好不好?」
我被他的聰慧逗笑,點點頭,煞有其事地叫窈娘把玩具收起來。
二皇子的生日宴,大概是我在北遼吃過的最高興的一頓飯。
二皇子親自寫的請?zhí)�,只請了幾位他喜歡的嬪妃和軒轅燁來,席間氣氛平和溫馨,眾人的目光都在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雖年幼,卻十分聰慧,對每一位前來參加他的生辰宴的客人都十分熱情款待,不肯冷落一人�;屎蠛Φ乜粗挠鬃�,眸中滿是慈母之情,軒轅燁難得溫情地掂了掂他的獨子,說他又重了,二皇子卻嫌他父親的胡茬扎人,悄悄往后躲了躲。
我在一旁抿嘴笑著,只覺得二皇子能在父母身邊真好。
……
轉(zhuǎn)眼又要入冬,我畏寒得厲害,窩在明華宮里又不肯出門。
皇后知道我身子不好,早早地打發(fā)人把地龍開了,整間屋子暖洋洋的,我時不時犯困,有時看著書就在躺椅上睡了過去。
窈娘看著我嗜睡,倒也高興,以前我總哭,想家,想母親,如今在北遼能吃能睡,看來我總算適應些了。
冬日無事,窈娘與我在房中閑話,提及二皇子軒轅宇,她言語間多有夸贊,直說這孩子聰慧,只是又有些奇怪,說軒轅燁后宮美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只有二皇子一個孩子。
這件事我大概知道,軒轅燁的父親足足有二十多個孩子,最后為了皇位廝殺得只剩下他一個,所以軒轅燁在二皇子十歲之前,并不許其他皇子出生,以防兄弟相殘。
故而侍寢的嬪妃,無一例外,都會被賜下一碗避子湯。
那日我向皇后不經(jīng)意地問道,為何軒轅燁后宮這么多年沒有妃嬪懷孕。
皇后揀著能說的事情透露幾分,只說軒轅燁登基不易,我大概拼湊出這個故事。
其實我還挺失望,我還以為軒轅燁不行。
窈娘聽完故事,頗為不解,低聲說,那若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出些什么事,該如何是好。
那自然是軒轅燁自信能讓二皇子健康平安地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