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其實對于柳聽頌失聲的事,她雖突然得知,卻不是完全沒有準備。
她有病、柳聽頌也是。
那些情緒起伏過大后,就忍不住跳躍的思維、控制不住的潔癖,就是最明了證據(jù)。
而柳聽頌比她隱瞞得更深,可若非十分了解,又怎么能如此完美的安撫。
而且,五年前的柳聽頌可比現(xiàn)在稚嫩得多,即便未直白揭露,可那些親密時光中偶爾露出馬腳,足以讓許風擾生出困惑。
沒那個正常人能長期四五點起床熬粥,除非是工作,但她沒有工作,她只是在一夜夜的失眠。
亢奮的時候,她會帶著許風擾彈琴唱歌,甚至做出其他大膽的事,可情緒低落時,她只會躲在房間一聲不吭。
她們都有病,她們都互相清楚,互相包容,互不戳破。
煙霧從唇間擠出,縹緲散在半空,將被冷風吹僵的面容模糊,眼眸逐漸飄遠,沒個焦距。
就這樣,一支一支的煙,亂七八糟的思緒,許風擾站在窗邊吹了一個早上的冷風。
直到暖陽徹底升起,那些濕漉漉的痕跡都干涸,空氣不再潮濕,甚至泛起暖氣。
許風擾終于站直身子,早已僵硬的腿腳瞬間冒出密密麻麻的癢,如同千萬只螞蟻在啃咬。
可她面色不變,就這樣拖著暫時半癱的腿腳,踏入浴室中。
半個小時后,洗完澡后的許風擾回到房間,坐到床邊,被煙熏過的嗓音微啞,語氣卻平靜:“柳聽頌別裝睡了�!�
“起來,我們聊聊�!�
埋在床榻被褥間的女人終于睜開眼,眼眸中的血絲散去許多,但依舊疲倦。
事情沒有解決,哪能睡得那么安心,不過淺眠一段時間,許風擾在外頭站著,她在里面蜷縮逃避罷了。
許風擾將手機點開,翻出筆記,遞向對方。
“現(xiàn)在我問,你回答,”許風擾語氣不變,意外的平靜。
她又補充了句:“我剛剛給梨子打過電話了�!�
未盡的話語隱隱帶著警告。
這畫面未免諷刺,之前她求著柳聽頌開口時,哪怕旁人主動開口,她也要固執(zhí)相信柳聽頌,可現(xiàn)在,她要用別人的話語來證明柳聽頌所說的話的真假。
柳聽頌扯了扯嘴角,卻沒有說什么,安靜起身,拿過手機。
許風擾停頓了下,先選擇了個相對簡單的問題:“三斤在哪里?”
柳聽頌愣了下,眼神疑惑地看向她。
許風擾就答:“我昨晚去過你家�!�
柳聽頌更加茫然,還想要答案。
可許風擾卻不耐煩,直接道:“現(xiàn)在是你問我,還是我問你?”
她語氣不算重,可柳聽頌卻被嚇得顫了下,想要抬手拽住對方的手,又被許風擾躲開,她不敢繼續(xù),生怕許風擾再生氣,連忙拿起手機就打字。
【我情況不大好,沒辦法照顧它,只能將三斤先寄養(yǎng)在寵物店里】
許風擾看著屏幕,不知是什么心情,若不是貓被帶走,她昨晚也不會誤會那么深。
為了讓許風擾放心,柳聽頌又補充。
【他們照顧的很好,每天都給我發(fā)很多視頻,寶寶要看嗎?】
許風擾選擇忽略那個稱呼,只道:“下一個問題�!�
“這是你的第二次失聲?”
柳聽頌猶豫了下,還是給予了正確的答案。
【是】
“半個月前,S大校慶的那一天?”
【是】
柳聽頌看向她,原本清冷矜貴的眉眼,竟也會出現(xiàn)怯弱的表情,未有衣衫遮掩的脖頸,還有昨夜留下的指印和吻痕,構成繚亂畫卷。
許風擾收回視線,深吸了一口氣:“你第一次失聲是因為我嗎?”
這個問題讓柳聽頌僵住,大拇指無意識按住鍵盤,打出一串字母,卻沒有許風擾想要的答案。
而許風擾定定看向她,顯然不準她再逃避。
柳聽頌張了張嘴,卻依舊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氣氛就這樣僵硬住,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滅,連帶著那些打出的字句都消失不見。
“是不是?”許風擾第二次提問,比之前更迫切地需要找到答案。
“這就是你不回國的原因?”許風擾開始拋出其他問題,眼眸緊緊盯著對方。
“但是你為什么要出國?”
她一字一頓道:“柳聽頌,告訴我答案�!�
“別再瞞著我了,”碧色的眼眸暗淡下去,像是央求又像是最后的一絲掙扎。
被拋棄很多次的小狗還是心存希望,總盼望著從她這里得到答案,而不是許南燭、梨子,或者其他人。
“告訴我,好不好?”
第55章
分手戒斷期
此刻無聲,
碧水眼眸倒映著對方身影。
那人面色依舊蒼白疲倦,昨夜哭腫的眼眸今天依舊破碎,全身只著一件單薄短袖,
這衣服穿在許風擾身上時都顯得寬大,
更何況是身形更纖弱的柳聽頌。
領口從一側肩膀滑落,衣袖塌至小臂,
與那些或深或淺的印記相襯托,便顯得越發(fā)薄弱柔軟,像是垂落湖面的細柳,
被水一浸便再也無法抽身,
完全陷進去。
“是許南燭嗎?”
許風擾緊緊看著她,
開口前也曾考慮過委婉些,可真到了這個時候,
還是無法壓制住心中焦躁。
柳聽頌張了張嘴,
失聲的時間太短,
一時還無法適應,
下意識想要開口說話又驟然止住,
咬住下唇后才點了點頭。
看到這個回答,
許風擾不知是什么心情,
太多的情緒交織,復雜得無法準確形容,挺直如青竹的脊背終究還是彎下,無意識地抬手撫過褲兜,明明才學會抽煙,卻在短時間內就養(yǎng)成依賴。
尼古丁都如此,
更何況……
許風擾看向柳聽頌,心又慢慢沉了下去。
事情已到了這種地步,
再怎么猶豫也只是拖延,終究要給出答案。
再說,柳聽頌心里很清楚,之前之所以能夠逃避,全是因為許風擾的縱容,如今她不再有耐心等待,柳聽頌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手機,”許風擾又一次催促。
“告訴我為什么�!�
已經(jīng)不是問號,而是硬邦邦的指令了。
手機屏幕又亮起,鍵盤被一點點按下,柳聽頌現(xiàn)在甚至有些慶幸,幸好是打字,才能讓她獲得一點時間,小心斟酌著話語。
可也是因為這樣的斟酌,才讓房間陷入滯緩。
自私的一面在拉扯,告訴這是她唯一剩下、能夠讓許風擾心軟的籌碼,她應該寫得更慘一些,加重筆墨、添油加醋,把那些可憐情節(jié)強調。
可打出的字句卻簡略。
【她發(fā)現(xiàn)你進娛樂圈后,很生氣】
許風擾垂下眼,沒有絲毫意外。
【我那時與她的合同期限還有一年……反正也沒辦法上臺,】
許風擾皺了皺眉,忍不住出聲道:“你的合同和我有什么關系?”
柳聽頌停頓一瞬,繼而再打字。
【用我的資源,培養(yǎng)公司的其他新人】
事情其實并不復雜,許南燭說到底就是個利益至上的商人,繼承人固然重要,可還是比不上眼前的公司。
且,當時的她雖已經(jīng)轉向其他行業(yè),但因還未徹底站穩(wěn)腳跟、仍然將娛樂公司當作錢袋子的緣故,對這邊的掌控依舊嚴格,既然柳聽頌已經(jīng)無用,就該將手中資源讓給其他人。
另外,她也擔憂柳聽頌在此時頌簽約其他公司,引發(fā)各種輿論,尤其是在目前公司也就一個柳聽頌能拿出手的情況下,若是解約,不知會鬧出什么風波,影響手頭資源。
故而,許南燭不允許在這個關鍵的轉型時刻,出現(xiàn)任何風險,影響到她辛辛苦苦拼搏多年的目標。
于是交易就變得順理成章,柳聽頌自此出國五年,直到去年約定結束后,才聯(lián)系杜語蓉,成立獨立工作室。
“她當時是怎么和你說的?”看完這些,許風擾的表情并未緩和半點,反而越發(fā)陰沉。
柳聽頌沒有停頓,直接打字。
【她說我出國,她就不會再管你】
許風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要哭不哭的表情。
這樣的模樣讓柳聽頌心一跳,連忙扯向她衣袖,仰頭看向她。
許風擾仍由她拉著,低垂的眼眸盛滿晦澀情緒,只道:“你就那么信她?”
柳聽頌意識到不對,抬起手機就要問,可許風擾卻比她更快,低聲就道:“你離開后她來找過我�!�
“也是那一次,我被她趕走家門,簽下斷絕親緣關系的合同�!�
“姐姐,”她呢喃著,喊出那個熟悉的稱呼,卻沒有之前的親昵,語氣沉沉質問道:“這就是你自以為是的體貼嗎?”
聲音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嘲諷,卻足夠讓柳聽頌僵硬住,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連忙拿起手機要解釋。
【我一直有關注國內……】
話還沒有打完,旁邊人就直接道:“她明面上確實沒有再為難我,可暗地里的小動作一直沒少過�!�
捏住手機的手猛的收緊,薄皮下的瑩白骨節(jié)幾乎要刺出。
此刻天氣正好,云散雨停后的日光明亮,映在殘留的水洼間,焦黃的落葉漂浮于水面,溫暖又安寧,是這個秋季里難得的好天氣。
可就在這樣的天氣里,柳聽頌渾身發(fā)冷,指尖發(fā)紫。
許風擾抬起眼,直勾勾看向她的眼眸,再一次問道:“這就是你的委曲求全嗎?”
過分直白的話語,柳聽頌想要辯解,卻無從開口。
可許風擾沒有停頓,繼續(xù)道:“許南燭是什么樣的人,你比我更懂,你卻天真地選擇繼續(xù)相信,是怕她把你剛開始接近我的目的揭露嗎?”
被褥已被揉得皺起,滿是凌亂的痕跡。
許風擾深吸了口氣,在過去的五年里,她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這一幕,設定了無數(shù)次個場景
例如在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她拽著柳聽頌大聲質問,或在宴席中途在過道相撞,冷聲對峙,又或者是十五、二十年后,許風擾早已不在乎,可柳聽頌還要扯著她的手解釋,她甚至連理由都替柳聽頌想了無數(shù)個。
可沒想過會像現(xiàn)在這樣,在一個抵死糾纏后的秋季午后,兩人面對面坐在床間,兩掌的距離像堅不可摧的透明墻,將她們化作墻里、墻外的兩個世界,無法接近也無法逃離,都不想傷害對方,卻將語言化作刀,一點點往對方心里扎。
柳聽頌低下頭,幾乎凝為實質愧疚越發(fā)厚重,不斷壓在身上,幾乎將脊骨都碾碎。
許風擾不再忍讓,一夜未眠的頭腦敏銳,如同局外人般地漠然凌厲。
她再一次開口,摻著寒意的嗓音依舊:“柳聽頌,這就是你自以為是造成的結果。”
“你以為你體貼包容、為我犧牲,可我只看見你的自大傲慢,自以為自己可以處理好全部事情,卻將我們的關系推到這種境地。”
許風擾諷笑一聲,話到此處,便已說盡,沒必要再添更多,也沒力氣再說了。
另一人低垂著頭,瘦弱軀體微微顫抖,眼淚又滴落,砸在屏幕上。
柳聽頌本來是不想哭的,她也知道哭泣沒有任何作用,可酸澀與愧疚泛濫開,她無法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與許風擾的冷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的無措。
水花不斷向屏幕砸開,楚澄恰好在此刻發(fā)來消息,像什么搞笑視頻,哈哈哈哈了半天。
柳聽頌捏著手機,那纖細得不堪折握的手腕在繃緊后,薄皮下的脈絡就更加明顯。
她哭得無聲,連那些含糊的音節(jié)都沒有發(fā)出,像個破碎的布偶娃娃,獨自躲在偏僻角落。
許風擾沉默地看了一會,沒有一句安慰,起身就徑直走向門外。
——嘭。
房門被關上,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一點風吹草動的柳聽頌不禁戰(zhàn)栗,眼淚又一次滴落。
被偏愛得有恃無恐的年長者,終于徹徹底底跌了跟頭,狼狽倒在地上,無法爬起,也沒有辦法緩和泛濫的劇痛。
房間外有聲響傳出,柳聽頌卻完全聽不見,徹底陷入情緒里。
眼淚很快就滴滿整個手機屏幕,順著邊緣滑落往下,在床單上留下一片痕跡。
許風擾會趕她走嗎?
這是徹底結束了嗎?
許風擾不會原諒她了。
一個個問題從腦海中冒出,答案都是無法反駁的肯定,將她的恐慌與不安不斷加深。
以至于讓她忽略了離開又回來的腳步聲。
熱毛巾被丟在臉上,外頭受萬人追捧的柳天后,就這樣被一塊濕漉漉的白布蒙住臉。
緊接著床鋪下陷,有人曲腿跪來,扯著白布就開始擦拭,那力度沒有憐惜,和擦桌子一般,毫不客氣地抹過柳聽頌的眼尾、臉頰。
她斥道:“柳聽頌,哭有用嗎?”
粗糙又帶著熱氣的毛巾帶走那些尚未滴落的眼淚,散落的發(fā)絲都沾染了水跡,可憐兮兮地粘在臉頰邊緣,不知是熱的還是疼的,整張臉都紅起。
可她不曾抬手反抗,如同一條被馴養(yǎng)得乖巧的狗,被打了還要搖起尾巴,甚至偏頭貼向對方掌心。
許風擾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松開手,不準她再靠近。
“敷著,”許風擾言簡意賅。
還冒著熱氣的白布就這樣捂在眼前,失聲之后連視覺都被剝奪,聽覺因此變得格外敏感,清晰捕獲對方接來下的每一句話。
“柳聽頌,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沒辦法和你直接斷開�!�
柳聽頌心中冒出一絲希冀,無意識偏向許風擾的位置,想要聽得更清楚。
“而你失聲這件事,也與我一定干系,我不可能完全不管�!�
柳聽頌小弧度搖了搖頭,想要否認。
可那人卻忽略了她的小動作,干脆道:“我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你現(xiàn)在就離開這里,我會聯(lián)系梨子過來接你,你以后的每一筆治療費用都由我來負責,但從此之外我們再無其他關系�!�
柳聽頌面色更白,抬手想要往前抓,卻什么都沒抓到,只能無力地張了張嘴,依舊發(fā)不出任何字句。
而許風擾垂眼看著她抬起的手,沒有上前或是退后,只是像塊冰塊般地杵在那兒。
她接著道:“第二,你失聲的這段時間由我照顧,我會陪你去看心理醫(yī)生,負責全部費用,作為交換條件,你得陪我走出戒斷期�!�
像是怕柳聽頌不明白,她又補充道:“我們還可以像普通情侶那樣接吻、擁抱,但我會慢慢斷開對你的依賴,直到你恢復聲音,我完全放下你�!�
最后一絲希冀被掐滅,柳聽頌閉著眼,徹底掉入絕望之中,就連熱騰騰的毛巾都被眼淚打濕,一下子就涼透。
不用懷疑這話的真假,以她的性格,哪怕僅剩下一絲不想分手的念頭,就算會裝冷漠裝遠離,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是真真切切地想要離開、并為此尋找徹底戒斷的辦法了。
“選第一就點頭,第二就搖一下頭。”
那人的聲音又在耳邊回響,清朗干凈的聲音沒有半點變化,好像這只是一場普普通通的交易。
垂落在身側的手揪緊被褥,那布料已被揪得雜亂不已,哪怕極力想要控制,可瘦弱軀體還是不斷發(fā)著顫。
可即便如此,對面的許風擾也只是平靜地看著她,沒有催促也沒有心疼。
不知過了多久,才見柳聽頌沉默而無聲地搖了下腦袋。
她選第二。
第85章
故技重施的懲罰
決定之后不再多說,
許風擾疲倦,扯過被子枕頭,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時刻,
又是一通折騰,等回過神來,
竟已到夜晚。
浴室水聲淅淅瀝瀝,熱騰騰的霧氣蔓延開,客廳依舊昏黃,
勉強映出那些樂器的輪廓。
許風擾窩在單人沙發(fā)里,
僅著黑色五分褲的長腿一曲一伸長,
地毯已被送去清洗,只能赤足踩在光潔瓷磚上,
趾尖微涼。
旁邊新買的煙盒又被拆開,
煙灰缸里丟著兩個煙頭,
許風擾單手拿著手機,
稍偏頭貼著屏幕,
眼神懶散,
時不時回應一聲。
電話那一頭是楚澄,
聲音依舊夸張,叨叨個不停。
“重返樂隊那邊催了又催,一直叫咱們快點填詞錄歌呢。”
之前的合作曲子被拖延了一日又一日,先是填詞困難,而后許風擾與柳聽頌又出了間隙,便一直沒能重錄。
時間一長,
網(wǎng)上難免傳出疑慮聲,許風擾與柳聽頌不合這事又被抬了上來。
兩邊粉絲還吵了幾回,
燃隕那邊說填詞不易,叫其他人不要*
干涉、催促樂隊的創(chuàng)作,柳聽頌那邊說燃隕故意拿喬拖延,兩邊人打得不可開交,差點又上了熱搜。
“不錄,”許風擾干脆得很,說完才記得補充:“就說詞還沒有寫好�!�
“張導說可以請幾個人幫忙填詞的,費用由他們那邊出�!�
許風擾皺了皺眉,不再掩飾目的,直接道:“暫時錄不了,你找個理由拒絕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