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合身的西裝松垮垮的,讓本來就瘦小的村長,顯得更加袖珍。
一問原因,今天竟然是村長相親的日子。這個模樣怎么能相親?
裴雪梅一擼袖子,村長煥然一新,整個人年輕了十歲不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可相親對象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
一通電話打來,對方說在進(jìn)村時被一個黑狗給嚇走了,下次有緣再見。
裴雪梅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村長,那條黑狗,該不會是李木匠的狗吧……
就在她還想再打聽兩句的時候,眼見著十幾個村民坐在拖拉機(jī)上,浩浩蕩蕩的從村長家門口經(jīng)過。
“你們這是干什么?”裴雪梅沖著人群詢問。
隊伍最后,一個村民高喊回答:“我們?nèi)フ遗岽�!�?br />
這陣仗著實(shí)嚇人,裴雪梅心中暗道不好,不會是大女兒惹禍了吧�。�
這一路上,裴雪梅心急火燎,生怕兩個女兒招架不住,跟村民起了沖突。
可剛到門口,她就蒙了。
十幾個村民,爭相把手里的東西往裴代思的手里塞,連帶著一旁的裴舒的都跟著沾了光。
為首的老劉不住地感謝,村民的好聽話跟不要錢似的。
什么裴代思是一代女俠,為人靠譜,手段厲害,就連活菩薩都說了出來。
裴舒和裴雪梅一左一右,對著裴代思滋滋稱奇。本以為大家是來找茬的,誰想?yún)s是來送禮的。
裴雪梅看著滿屋的好東西,笑得合不攏嘴。好家伙,要是一天送一回,她們可就發(fā)財了!
“行了媽媽,還是趕快讓姐姐說一下是怎么回事吧�!迸崾娲叽�,讓裴代思趕快交代。
三天前,村里高粱地。
輝日酒廠的采購商陳嘉,在收購糧食的時候,刻意壓價。
許多村民就指著賣高粱的錢,給孩子交學(xué)費(fèi),帶父母看病,還化肥錢�,F(xiàn)在倒好,一公斤三塊四,比原先降價一毛,村民叫苦不迭。
裴代思閑來無事,窩在高粱地里曬太陽,對于收購這事一清二楚。
曾經(jīng)見過裴代思跟陳嘉打招呼的村民,想要她幫忙說說情。村民不懂,但是裴代思清楚,利用私人關(guān)系去談生意,十談九崩。
生意場上,只有利益。
更何況,她跟陳嘉的關(guān)系有些一言難盡。
他們倆是在夜店認(rèn)識的,從裴代思走進(jìn)夜店,就被各種男人搭訕。她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喝些免費(fèi)酒。
幾杯威士忌下肚,裴代思有些飄飄然,站在舞池里跳舞,身體有韻律地擺動,劃出一條條誘人曲線。
咸豬手從暗處伸了過來,裴代思毫不客氣地拽出那人,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被下了面子,男人不依不饒,非要拉著裴代思討說法。陳嘉及時出現(xiàn),說自己的朋友喝多了,并不是故意的。
為了道歉,陳嘉請裴代思喝酒,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相熟,出去吃過幾次飯。
裴代思的風(fēng)情萬種下,掩藏著桀驁不馴。每每幻想自己征服了她,都讓陳嘉的下腹一陣灼熱。
相處中,裴代思對陳嘉也頗有好感,卻在偶然之間,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早有家室。
這輩子,她最恨的就是插足別人婚姻的人。
當(dāng)年父親就是因為出軌,拋下了她跟母親。那時候的她就發(fā)誓,這輩子堅決不做第三者,即使是一夜情。
通過這樣的關(guān)系,是幫不了村民求情的。
裴代思看向眼帶希冀的大家,拒絕的話終是沒有說出口。她有個能解決問題的辦法,但需要他們無條件配合。
村民心中忐忑,他們對裴代思并無了解,更別說信任了,最后是老劉作為代表拍板,決定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在陳嘉來青山村當(dāng)天,看到一個氣度不凡的男人,站在高粱地視察。男人旁邊還跟了個小秘書,不停記錄著他的需求。
村民們簇?fù)碓谀腥松磉叄踔猎诳吹疥惣螘r,都沒有往日的熱烈。這樣的反差,不禁讓他心里發(fā)緊。
仔細(xì)一問,陳嘉這才知道,原來那人竟是茅臺酒廠的采購。因為今年貴州產(chǎn)區(qū)的紅纓子高粱歉收,特意到川渝地區(qū)尋找優(yōu)質(zhì)高粱。
最讓陳嘉心驚的是,對方開出的價格比自己高上五毛,打算以每公斤三塊九的價格收購。因為對當(dāng)?shù)馗吡缓軡M意,還表達(dá)了要簽下長期合同的意愿。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讓陳嘉徹底坐不住了。按道理,三天前他就應(yīng)該收購?fù)瓿�,因為想從中撈些好處,這才故意壓價。
一來二去耽誤的時間,竟讓人鉆了空子。
他現(xiàn)在是戴罪之身,本來以為收購路家酒坊這事手拿把抓,誰知臨了路恒反悔,把他跟陳尚打得措手不及。
輝日酒廠因為董事長的暴怒,已經(jīng)好幾天沒人敢偷懶了,全都夾著尾巴做人。
青山村的高粱是優(yōu)質(zhì)的紅纓子高粱,因為水好地肥,質(zhì)量很高。如果這次收糧再出什么岔子,那他真就別干了!
大腦迅速思考后,陳嘉立刻行動起來,挨家挨戶地做工作。先刷老臉打感情牌,再提高價格,以每公斤三塊八的價格利誘,并承諾簽約十年。
一開始大家都不松口,直到價格與茅臺采購持平后,作為代表的老劉出面,最后同意繼續(xù)賣給陳嘉。
“陳總,你知道的,茅臺那邊給的價格跟你一樣,還能簽長期合同,是我說服大家繼續(xù)賣給你�!崩蟿⒁荒樌蠈�(shí)巴交,“畢竟我們合作這么多年,交情在這�!�
陳嘉感激不已,動作迅速地將高粱收購一空。
而這一切,全都是裴代思的計謀。
是她找人來冒充糧食收購商,為了以假亂真,還給男人租了昂貴西裝,并讓裴舒幫忙寫了許多關(guān)于白酒行話的稿子,讓他連夜背下來。
因為精準(zhǔn)的計算和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設(shè)計,才讓陳嘉信了個十成十,由此產(chǎn)生強(qiáng)烈危機(jī)。
在陳嘉與村民商談價格時,許多村民聽到要以三塊八收購時,就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若不是裴代思從旁提醒,按住了雀躍的村民,說不定就會被陳嘉發(fā)現(xiàn)不對。
畢竟茅臺給三塊九,陳嘉給三塊八,有腦子的村民是不可能同意的。
總歸事情的結(jié)局是好的,大家以比往年高出許多的價格賣掉了高粱,這才有了村民們集體來感謝的一幕。
在裴代思看來,自己并沒做什么,謀劃這一切得心應(yīng)手,并不費(fèi)力。
以她老到的經(jīng)驗,早就看出陳嘉的小心思,明顯就是想要吃回扣。若不是這里的高粱質(zhì)量過硬,她這招也許就不靈了。
村民送來的東西,她只拿了一瓶酒,其他的都讓大家?guī)Щ厝チ恕?br />
“姐姐,你這是悶聲干大事啊�!迸崾嬉荒樑c有榮焉,“怪不得之前你讓我寫稿子,還不告訴我原因,搞得那么神秘。”
裴雪梅倒是沒有夸裴代思的心思,想著到手的好東西全都沒了,心里正郁悶?zāi)亍?br />
“哎呀,媽媽你干什么板著一張臉�!迸崾鎸⑷死阶簧希o她揉肩,“我們既然打算留在這里,以后沒準(zhǔn)就有需要大家?guī)兔Φ臅r候�!�
“不是你教我的,要把眼光放長遠(yuǎn)點(diǎn)�!�
裴舒俏皮地拍著她的的馬屁,裴雪梅身心舒暢,也沒再糾結(jié)其他。
幫助村民賣高粱這事,證明了姐姐曾身為招商總監(jiān)的能力,也讓裴舒看到了希望。
這段時間以來,裴代思每日與酒為伴,渾渾噩噩。這次她能運(yùn)籌帷幄地幫助大家,證明她有了生機(jī)。
更何況,之前如果不是裴代思告訴自己輝日酒廠與路家酒坊的關(guān)系,她怎么可能如愿以償。
裴舒比誰都想看到裴代思振作起來,那個自信,凌厲,光芒萬丈的姐姐,她真的很想念。
“姐姐,你……”對上裴代思的眼睛,裴舒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勸解了,只能改口道,“你真的厲害。”
“用得著你說�!迸岽及翚獾鼗氐�,“我這本事打娘胎里就帶著的,隨咱媽�!�
這馬屁拍得,裴舒不吭聲了。
緊接著,裴代思伸出了手,笑盈盈地看向裴雪梅,說想要幾百塊錢生活費(fèi)。
原來,馬屁什么的,都是鋪墊。果然,這人就不禁夸。
“抓娃娃這門生意不行了?”
裴代思幽幽嘆氣,說買賣黃了,小朋友被媽媽發(fā)現(xiàn),一頓打,再也不敢來找我了。她感慨自己面相和善,為人正派,怎么家長還不放心呢。
這話裴舒沒法接,抓一個娃娃十塊,就不像是正派人干的事。
一個巴掌下去,裴雪梅拍掉了裴代思要錢的手。
“多大的人了,還朝我要錢。”裴雪梅瞪了眼裴代思,“想花錢,自己掙!”
轉(zhuǎn)過頭,裴雪梅從包里翻出一個存折,遞到裴舒的手上。裴舒打開存折,看到了里面的數(shù)額,驚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媽,你哪來這么多錢?”
“是我賣保險掙來的�!迸嵫┟仿詭湴�,“這是我攢的棺材本。”
震驚之余,裴舒問裴雪梅拿存折出來干什么,是想要在青山村買房置業(yè)?
“你不是跟路恒已經(jīng)簽合同了嗎?”裴雪梅用力握住裴舒的手,一臉鄭重道,“媽媽知道你想創(chuàng)業(yè),可沒有錢怎么創(chuàng)業(yè)啊�!�
這是母親對女兒的投資,要想運(yùn)轉(zhuǎn)起酒廠,必須得有錢。
裴舒感動得眼眶泛紅,這可是她媽媽一輩子的積蓄,就這樣放心地拿出來給自己用,她拿著存折的手沉甸甸的。
“別不好意思,這錢我可是要算利息的�!�
這是應(yīng)該的,裴舒連連點(diǎn)頭,表示同意。
“媽媽的利息不高,就十個點(diǎn)�!迸嵫┟愤呎f,邊伸出了十個手指頭。
就……十個點(diǎn)?
裴舒的眼淚瞬間回縮,她又想哭又想笑:“媽媽,你這算是高利貸吧?”
母女二人笑作一團(tuán),一旁的裴代思看著兩人的互動,被打得掌心隱隱作痛。
14
招聘
賭一賭,單車變摩托,這話只說對了一半。誠然與路恒的協(xié)議有賭的成分,可決定因素還是釀造白酒的品質(zhì)。
以目前情況來說,既要控制成本,又要快速地重啟酒廠,她需要把自己分成八瓣,最大力度節(jié)約成本。除此之外,她還需要一名經(jīng)驗老到的釀酒師。
至于酒窖工、質(zhì)量檢測員、銷售、市場專員、包裝設(shè)計、財務(wù)等職位,等酒廠步入正軌后,再考慮不遲。
畢竟從白酒的入窖到出窖,再到陳釀階段,最少也得一年半的時間。在這期間,她付不起其他員工的工資。
裴舒在腦海中已經(jīng)規(guī)劃出了完整方向,剛準(zhǔn)備行動起來,就被裴代思一把拉住,迅速關(guān)上大門。
“怎么了,姐?”裴舒狐疑地看向裴代思,她姐姐這是鬧得哪一出?
“我說怎么從早上開始,右眼皮一直跳。你瞧外面,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已經(jīng)在門外轉(zhuǎn)了一上午了�!迸岽級旱吐曇簦V定道,“那人絕對不懷好意,而且目標(biāo)就是我們。”
透過門縫,裴舒瞇眼往外瞧,那熟悉的刀疤臉,不就是小賣部的王老板嘛!
裴舒拍了拍裴代思的手,讓她放心,那人是村里人,沒有危險。
老王看到裴舒的身影,當(dāng)即快步跑了上去,一邊跑一邊笑,讓人毛骨悚然。
裴代思將裴舒護(hù)在身后,手拿鋤頭,眼帶威脅地瞪著老王:“你想干嘛?!”
這架勢給老王整蒙了,他小碎步后退,離那鋤頭遠(yuǎn)遠(yuǎn)的,隔著老遠(yuǎn)的距離喊道:“我不是壞人!我是來找工作的!”
他的小賣部經(jīng)營不下去,倒閉了,聽說裴舒重啟酒廠,這才想來找份工作。
這人雖然長得兇,可聲音倒是文雅清亮,眼見著對方?jīng)]有威脅,裴代思鋤頭一扔,轉(zhuǎn)身走人。
裴舒上前幾步,好奇地問道:“您會釀酒?”
老王搖了搖頭,說自己想應(yīng)聘的是酒廠會計。
“不好意思,目前我還不準(zhǔn)備招會計�!�
“你別著急拒絕我�!崩贤趺嗣忸^,自信道:“我敢打包票,你的酒廠有了我,賬目絕對不會出現(xiàn)紕漏。”
小賣部跟酒廠的經(jīng)營方式并不一樣,能算明白小賣部的賬,不代表能管理好偌大的酒廠賬目。
“我原先在路家酒坊做過會計,有經(jīng)驗�!毕袷桥隆�
賭一賭,單車變摩托,這話只說對了一半。誠然與路恒的協(xié)議有賭的成分,可決定因素還是釀造白酒的品質(zhì)。
以目前情況來說,既要控制成本,又要快速地重啟酒廠,她需要把自己分成八瓣,最大力度節(jié)約成本。除此之外,她還需要一名經(jīng)驗老到的釀酒師。
至于酒窖工、質(zhì)量檢測員、銷售、市場專員、包裝設(shè)計、財務(wù)等職位,等酒廠步入正軌后,再考慮不遲。
畢竟從白酒的入窖到出窖,再到陳釀階段,最少也得一年半的時間。在這期間,她付不起其他員工的工資。
裴舒在腦海中已經(jīng)規(guī)劃出了完整方向,剛準(zhǔn)備行動起來,就被裴代思一把拉住,迅速關(guān)上大門。
“怎么了,姐?”裴舒狐疑地看向裴代思,她姐姐這是鬧得哪一出?
“我說怎么從早上開始,右眼皮一直跳。你瞧外面,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已經(jīng)在門外轉(zhuǎn)了一上午了�!迸岽級旱吐曇�,篤定道,“那人絕對不懷好意,而且目標(biāo)就是我們�!�
透過門縫,裴舒瞇眼往外瞧,那熟悉的刀疤臉,不就是小賣部的王老板嘛!
裴舒拍了拍裴代思的手,讓她放心,那人是村里人,沒有危險。
老王看到裴舒的身影,當(dāng)即快步跑了上去,一邊跑一邊笑,讓人毛骨悚然。
裴代思將裴舒護(hù)在身后,手拿鋤頭,眼帶威脅地瞪著老王:“你想干嘛?!”
這架勢給老王整蒙了,他小碎步后退,離那鋤頭遠(yuǎn)遠(yuǎn)的,隔著老遠(yuǎn)的距離喊道:“我不是壞人!我是來找工作的!”
他的小賣部經(jīng)營不下去,倒閉了,聽說裴舒重啟酒廠,這才想來找份工作。
這人雖然長得兇,可聲音倒是文雅清亮,眼見著對方?jīng)]有威脅,裴代思鋤頭一扔,轉(zhuǎn)身走人。
裴舒上前幾步,好奇地問道:“您會釀酒?”
老王搖了搖頭,說自己想應(yīng)聘的是酒廠會計。
“不好意思,目前我還不準(zhǔn)備招會計�!�
“你別著急拒絕我�!崩贤趺嗣忸^,自信道:“我敢打包票,你的酒廠有了我,賬目絕對不會出現(xiàn)紕漏�!�
小賣部跟酒廠的經(jīng)營方式并不一樣,能算明白小賣部的賬,不代表能管理好偌大的酒廠賬目。
“我原先在路家酒坊做過會計,有經(jīng)驗�!毕袷桥屡崾娌煌�,老王繼續(xù)加碼,“我知道你剛開酒廠,資金短缺,我愿意免費(fèi)試用三個月,不要工資�!�
裴舒狐疑地看向老王,這人是不是有些太主動了?
“我跟這家酒廠有感情�!崩贤趺嗣X袋,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我覺得這家酒廠肯定能成,算是提前入股,還能混個元老當(dāng)當(dāng)�!�
這人倒挺實(shí)在,裴舒沒忍住笑出了聲,只說自己還要出門辦事,等回來再說。
一上午的時間,裴舒將青山村村民的家走了個遍,終于在李木匠的嘴里,打聽出有用的信息。就在鄰村,有個非常厲害的釀酒師傅。
雖說是鄰村,中間卻隔了個山頭,來到陳師傅家時,裴舒早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陳師傅當(dāng)年是路家酒坊的釀酒大師,與路恒的爺爺路青山是拜把兄弟。在酒坊落魄后,為了生計,無奈之下,去到輝日酒廠做工。因為扎實(shí)的技術(shù),深受老板器重。
幾十年過去了,如今陳師傅年近七十,早已退休。輝日酒廠的總經(jīng)理陳尚時常來看望陳師傅,希望他能再次出山,指導(dǎo)釀酒。
陳尚與陳嘉是兩兄弟,正是此前代表輝日與路恒談收購的負(fù)責(zé)人之一。因為收購沒談妥,他跟弟弟陳嘉一樣,在輝日的處境變得有些艱難,這次他是抱著一定要請陳師傅出山的決心才來的。
當(dāng)裴舒出現(xiàn)時,看到的就是陳師傅以年歲太大為由,拒絕陳尚返聘的事。
這場面,讓裴舒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卡在門框中間進(jìn)退兩難。
裴舒心里打鼓,面上卻是燦爛一笑。她把自己準(zhǔn)備重啟酒廠的事情說了出來,真誠地希望陳師傅出山,幫助自己。
“陳師傅,我知道您在釀酒上面的成就,貿(mào)然請您出山我先道一句歉。”眼見陳師傅不為所動,裴舒硬著頭皮接著說道,“我知道以我現(xiàn)在能開出的條件,確實(shí)比不了別家,可我能保證,日后酒廠實(shí)現(xiàn)盈利,一定會按比例給您分紅�!�
“我不是說大話,而是對手里的這六座百年窖池有信心�!�
陳師傅正想拒絕,卻在聽聞百年窖池時,喝茶的手突然一頓:“百年窖池?你的酒廠在哪?”
“青山村,原路家酒坊�!迸崾嬷狸悗煾翟诼芳揖品还ぷ鬟^,她賭的就是他對酒廠有感情。
看這反應(yīng),她賭對了。
陳師傅不可置信地盯著裴舒一看再看,她是怎么拿到酒廠的使用權(quán)的?
看到有陳尚在場,裴舒只能含糊地說自己用真誠打動了路恒。
真誠?真誠值幾個錢?陳尚心里冷笑,她要是沒跟路恒有一腿,路恒會放著大把的錢不掙,把酒廠給她經(jīng)營?可惜沒人管他心里想些什么。
“你這么年輕的女娃娃,有經(jīng)營酒廠的經(jīng)驗嗎?這酒廠在你手里,能……”高興是高興,可陳師傅的擔(dān)憂也是真真切切。
裴舒把凳子拖到陳師傅旁邊,將自己對于酒廠的初步規(guī)劃逐一道出,她胸有成竹,侃侃而談。在與陳師傅交流白酒的專業(yè)知識上,也毫不怯場,這讓他刮目相看。
三個好字接連從陳師傅的嘴里說出,他大手一揮,決定出山!
一旁的陳尚早就坐不住了,聽到這話更是驚得腦門冒汗。陳師傅可是他的表叔公啊,自己多次請他出山,全都被拒。本以為表叔公因為年紀(jì)大,不愿出山,誰知竟然被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橫插一道。
他現(xiàn)在的處境有多艱難,表叔公難道不清楚嗎?鬧了半天,不過是個假親戚!他心里窩火,面上就有了顏色。
“你是打哪來的騙子啊,別以為我表叔公年紀(jì)大了,說點(diǎn)天花亂墜的東西,就能糊弄他!”陳尚又看向陳師傅,面帶不悅,“表叔公,我才是你侄孫兒,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之前以歲數(shù)大為由拒絕自己,現(xiàn)在倒是出爾反爾,這臉變得可真夠快的!
陳尚越想越氣,說話也越發(fā)不動腦子:“你不會是看上這小丫頭了吧!表叔公,我表嬸的棺材板還能壓得住嗎?”
話音剛落,一個拐杖正中陳尚背后,疼得他齜牙咧嘴。
“我讓你胡說八道�。 标悗煾蛋讶送廒s,“說誰年紀(jì)大,說誰老不要臉!你個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后背被打得生疼,想他快四十的人了,又是堂堂輝日酒廠的總經(jīng)理,哪受過這窩囊氣。他一氣之下,將拐杖一把奪走,順勢把表叔公往后狠狠一推。
陳師傅沒想到陳尚會還手,毫無防備,整個人往后栽去。
見到眼前情景,裴舒的腦子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但動作卻比意識快了一步。她立即沖了上去,用自己身體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陳師傅。
趴在地上的裴舒吐了吐嘴里的土,苦中作樂:自從來了青山村,她真是沒少受罪。不是被裴代思這頭豬壓倒,就是給陳師傅當(dāng)肉墊。就讓這暴風(fēng)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我年輕,我還承受得住……
子女們聞訊而來,紛紛勸說,讓父親不要動怒。大兒子陳翔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裴舒,心里暗暗思忖。
二女兒陳欣卻是個沉不住氣的,勸父親就算出去工作,也應(yīng)該去輝日。
“爸,你都在輝日干了一輩子了,它的福利和待遇你是知道的呀。怎么不聲不響的,選了個破落戶酒廠呢!”陳欣不滿地看了眼父親,語氣有些抱怨,“也不跟我們商量商量�!�
“怎么跟爸說話呢!”陳翔瞪了眼小妹,端了杯熱茶給父親,孝順地給他順背。
看父親氣消得差不多了,陳翔才又開口,先是把陳尚教育了一頓,說到激情處,還抄起拐杖往陳尚身上打。
裴舒看得真切,這人雷聲大雨點(diǎn)小,下手狠,可打在身上卻如同按摩。她觀察著陳師傅的臉色,起身告別,畢竟這是他們的家事,自己不好摻和。
誰知陳師傅卻將她留下,裴舒只能縮到角落,默默看戲。
“行了,別打了。”陳師傅擺了擺手,實(shí)在是不想看兩人的一唱一和。
他嘆了口氣:“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很多年前,這里鬧過饑荒,那年我才二十歲。
我老婆餓死了,因為她要把最后一口飯留給我和兒子。我這個當(dāng)男人的沒用啊,找不來吃的,護(hù)不好家人。
我抱著兒子坐在枯樹下,餓得兩眼發(fā)黑。那樹早就死了,因為樹皮被人給扒光了。
看著這棵枯萎的樹,就像看到了我一樣。
我踉踉蹌蹌地在樹上掉了根繩,準(zhǔn)備先掐死我兒子,再上吊。我餓的一點(diǎn)力氣也沒有,動作慢得跟蝸牛一樣。
可就算是這樣,我也終于到了要結(jié)束他生命的時刻。
屋里安靜極了,陳師傅看了眼陳翔,眼眶濕潤,接著往下說。
我顫抖著手,一點(diǎn)點(diǎn)地捂在我兒子的臉上。我看著它臉色一點(diǎn)點(diǎn)地發(fā)青,眼淚嘩啦啦地往下落。
要是但凡有一點(diǎn)辦法,我就不會起了自殺的念頭。
他還那么小,還不會叫爸爸,甚至從出生到現(xiàn)在,沒有吃過一口飽飯,現(xiàn)在卻因為我的決定,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這世道不公啊。
我雙手附在孩子的臉上,看著孩子一點(diǎn)點(diǎn)停止掙扎。一個男人突然出現(xiàn),將孩子一把奪走。
他檢查孩子的呼吸,不斷地按壓孩子的心臟。我坐在一旁,失聲痛哭,說別救了,別救了啊,就算救活了最后也是餓死的命。
那人像沒聽到似的,拼命地按壓,拼命地按壓。隨著撕心裂肺啼哭,孩子被救了回來。
他把孩子抱在懷里,一巴掌抽在了我的臉上。他讓我振作起來,告訴我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只要活著!
他為了趕來救下孩子,跑得鞋都掉了的右腳,被石頭樹枝割得血淋淋的,卻沒吭一聲。
他甚至把家里最后的一點(diǎn)糧食,分了一半給我。而我連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guī)е鴥鹤影具^的最艱難的日子,陰差陽錯下,進(jìn)到了路家酒坊。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救命恩人,是路家酒坊的路青山。
我從一個沒什么見識,甚至連大字都不識一個的人,知道了白酒的種類,知道了酒曲的制作,知道了窖池的維護(hù)……
因為路青山的傾囊相授,我才有今天的成就。我們經(jīng)歷了磕磕絆絆,大起大落,是過命的交情。
故人不在,只留我這把老骨頭獨(dú)活在世。而這家酒坊對路青山有多重要,我比誰都清楚。
不管如今酒廠是不是易主,只要能讓它再次興盛,就算豁出我這把老骨頭,我也心甘情愿!
故事講完,屋內(nèi)的大家神色各異。
最夸張的要數(shù)陳尚,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嗚咽著說表叔公真不容易啊,也是受了苦了。
可哭歸哭,傷心歸傷心,他還是想讓表叔公到輝日酒廠:“表叔公,我現(xiàn)在也難啊,你要是不跟我走,我也一根繩吊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