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說得有理,而且容猙往返幾趟也辛勞,青黛仰頭張望,“夜色已深,是該找個地方休息�!�
不遠(yuǎn)處正好有一小片空地,兩人不計較,直接席地而坐,靠在樹邊。
深山里的夏夜溫度逐漸降低,吹來的夜風(fēng)都有點(diǎn)涼度。容猙視線轉(zhuǎn)了一圈,起身去拾了捧樹枝,用帶來的打火石生了火。
他轉(zhuǎn)頭,“郡主…”
靛藍(lán)色長裙的女人已經(jīng)閉上了眼,抱著長劍,靠在樹邊。她呼吸很輕,無法辨別她到底是睡著了,還是僅僅合上了眼。
容猙放輕了動作。
令夷…
她該有多累呢?
在百姓口中,她可以是皎月明珠,也可以是花癡瘋子。
全皇城的人都喜愛她,可是好像全皇城的人都想殺她。
明明令夷一直是那么、那么好的人。
在冷宮時的容猙話少又不討喜。他被宮人摁著在胸口烙下象征階下囚的刺青后,傷口未愈,一連發(fā)了幾天的高燒,卻沒有人愿意管他是死是活。
但小容猙想活下去。
所以在寒冬天,他敲碎了湖面的冰,握了一塊,哆哆嗦嗦地?fù)г趹牙铩?br />
可容猙渾身還是熱得發(fā)燙,他一下脫了力,仰面躺在冰湖上。
他躺了很久,身下的冰逐漸融化,冰冷刺骨的寒風(fēng)和湖水一浪一浪往他臉上撲。
那時他想,若沉下去,便死了罷。
“啪”的一聲,冰徹底裂開了。
容猙猛然睜開眼,可他第一眼看見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個小女孩。
小孩與他年紀(jì)相仿,裹著月白色毛裘,像家鄉(xiāng)南煜團(tuán)圓時吃的浮圓子。
此刻,小白圓子緊緊抿唇,一手拉著湖岸邊柳樹,一手扯著容猙衣領(lǐng),她臉色逐漸憋紅,“你在做什么?!快上來!”
容猙冷笑,黑漆漆的眼珠十分瘆人,他不以為意地低頭,“瞧見了嗎?我胸口是什么?”
他是階下囚,是任人欺辱的質(zhì)子啊。
小郡主扯著容猙衣領(lǐng),她自然看見了那處紅腫的傷口,她額前沁出細(xì)汗,風(fēng)一吹,就冷得直哆嗦,“我看得見!”
她耐心勸,“我要拉不動你了。你可不可以稍微使點(diǎn)勁?”
“哼。”
容猙一手握上小郡主手腕,“爛好心。那你就隨我一起去死吧。”
實(shí)則他并沒有用力,這小孩隨時能掙開他。
小郡主臉色微沉。
就在容猙以為她會甩開自已,或者再滔滔不絕地勸他好好活下去之類的蠢話時,小郡主咬緊牙關(guān),悶聲將比自已還高大的小少年扯上了岸。
她一屁股坐在地面,左手被柳樹磨得通紅。
容猙以為,這總該將他罵個狗血淋頭了。
小郡主卻只是站起身,與他解釋,“方才在遠(yuǎn)處,我看見了你�!�
“我猜你并不想尋死。待會兒我會召個御醫(yī)去冷宮為你看診,你現(xiàn)下快回去換身衣裳�!�
“…令夷�!�
遠(yuǎn)處有個藍(lán)衣少年在喚她。
小郡主扭頭看了眼,忽然解下毛裘圍到容猙身上。
她溫和純凈的目光落在容猙臉上,從北瑯三位質(zhì)子中猜到了面前這位的身份,“容殿下?你還能走嗎?”
毛裘柔軟地裹住了少年瘦骨嶙峋的身體,容猙忽然感受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久違的暖意。他垂眼,毛領(lǐng)邊還有小郡主為救他留下的血跡。
“我的確沒有尋死。我想活下去。”
容猙開口,“你能帶我回去嗎?”
“我會聽話�!蹦新暽硢�,沒有溫度,“只是這里太冷了�!�
小郡主驚訝。
容猙卑劣地抓緊了觸手可及的善心,最終令夷真的把他帶回了家。
面前的火堆燒得熱烈,火星四濺,發(fā)出細(xì)微的噼啪聲。
容猙解下外袍,他離開火堆,半跪著蓋到青黛身前。
盯著青黛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容猙露出一個笑臉。
對容猙來說,青黛才是那個熱源。
與她并肩,才是最暖和的位置。
鄰國質(zhì)子他愿為卿臣11
天光熹微,青黛睜開了眼。
不知怎的,這夜她睡得十分安穩(wěn),竟一次也沒驚醒。
隨著青黛動作,蓋在身前的黑色外袍滑落,與此同時,一個狀似香囊的玩意兒從袍內(nèi)滾出,落到地面。
青黛看著外袍,想容猙應(yīng)該已經(jīng)動身前往圣靈祠了。
她拾起地上物什,解開纏繞在上的細(xì)繩,發(fā)現(xiàn)這東西是個白布裹成的藥草包,有拳頭大小,鼓鼓囊囊塞了很多藥材。
青黛粗略地翻看,其中還有不少是皇室特供的名貴藥材,不要銀子似的往里放。
白布內(nèi)層寫了大字:
“西越多蟲蟻,請郡主小心�!�
字跡狂放,很好辨認(rèn)。
還有一行小字,躲在角落:
“令夷、令夷、令夷。”
筆跡稍亂,像是容猙一遍遍練習(xí)該如何喚她的名字時,在白布底下無意識寫上去的。
這位六殿下雖然腦中總是產(chǎn)生殺人殺人的邪肆念頭,但有些地方真是笨拙得可憐。
青黛笑了一聲。她出發(fā)前自然有帶預(yù)防蛇蟲的香料,只是…
她低頭將這個丑丑的白布小包系到了腰間,伸手拍了拍,以做回應(yīng)。
這場試煉的第三日下午,青黛終于邁入了西越地界。
雖然同在交龍嶺,但明顯能感受到此處更加潮濕,且越往前走,越發(fā)悶熱。
除了隨處可見的蟲,腳下踩的土地苔蘚遍地,十分濕軟,稍有不慎就會滑倒。
青黛不得已慢下了趕路的速度。
入夜后,青黛照例找了個較為安全的地方歇息。她清理干凈周圍的雜草,升起了火,再將自已帶來的香料撒到地面防蟲。
閉眼后,還是依稀可以聽見蚊蟲嗡嗡聲。她想了想,從行囊里拿出了容猙外袍,蓋到自已身前。
聞著衣袍上很淡的沉香味,青黛朦朦朧朧地想,在這只歇息兩個時辰,等天稍微有了點(diǎn)亮色,就繼續(xù)趕路。
忽然,青黛能感覺到她面前籠下了一片黑影。
青黛瞬間警覺。
她暗中握緊了劍柄。
是人?
只有一個人?
那團(tuán)黑影的動作很慢很輕,似乎也是怕吵醒她。
沒察覺到殺意,青黛索性閉著眼,看看黑影到底想做什么。
但莫約過了一炷香時間,那團(tuán)黑影都沒有動。
這時,青黛能感覺到那人小心地扯起了外袍的一角。
青黛緩緩睜開眼。
面前男人半跪在青黛身前,正低頭看他手中握著的那一截布料,似乎想盡力辨認(rèn)出什么。
他長發(fā)披散,前額發(fā)絲微卷,蓋在眼前,脖頸處還繞著一圈圈的白色麻布。
青黛輕聲笑,“夏侯公子在看什么?”
“在…”夏侯子舟的聲音驟停,他立馬嫌棄地丟開手中衣角,噌得一下起身。
“哼�!彼炊紱]看青黛一眼,“我還以為郡主會死在西越�!�
青黛聞言只是笑,她重新蓋回外袍,合上了眼,就不再管夏侯子舟。
夏侯子舟等了半晌,也沒聽見青黛問他話,他扭頭,面色不善,“你…!”
“姬令夷!”
對面還是沒反應(yīng)。
夏侯子舟便一腳踩上香料,“我們西越深山的蛇蟲毒性猛烈,你這東西能防住什么?”
“北瑯人果然一點(diǎn)也不懂藥毒之術(shù)!”
對面呼吸均勻,仍未給一言半字的反應(yīng)。
“姬令夷!”也不知夏侯子舟哪來那么多火氣,“我怕你死在西越,偷偷進(jìn)入交龍嶺,你竟然一點(diǎn)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銀光一閃,夏侯子舟脖頸處的麻布應(yīng)聲破開一個口子。
青黛右手持劍,表情卻溫和無奈,“夏侯公子,請回吧�!�
“如你所見,我姬令夷還活著。”
火光中,持劍之人的身影既冷肅又柔和。暖色火焰在女人眼瞳里跳躍,她直視夏侯子舟,“也暫時不會死在西越。”
“…”夏侯子舟愣愣地看了她好一會,直到青黛再度把劍鋒往前送,他才回神,卻問了個極不著調(diào)的問題,“這件男子的外袍是誰脫下來給你的?”
“從交龍嶺過來…”他盡顯風(fēng)流的眼尾此刻微微下垂,“東滄…哼。東滄質(zhì)子常年閉門不出,與你毫無交集。南煜質(zhì)子…”
夏侯子舟嗓音中壓了股莫名的怒氣,“又是容猙吧�!�
“他怎么就…這么陰魂不散呢�!�
青黛看他,靜靜收了劍,她頷首,“夜色已深,既然夏侯公子下山不便,那你就在此處歇息吧�!�
“那你呢?你要走?”
青黛已經(jīng)邁步,“嗯�!�
“姬令夷!”
夏侯子舟上前攥住了她的手,“我說了,我是來幫你的,你不用這么…”
“噓�!鼻圜煅壑袖J利,無聲道,“看前面�!�
夏侯子舟往前看,在他們幾步之外,有一樹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熒光。
再仔細(xì)看,才能發(fā)現(xiàn)那“星光”實(shí)則是西越特有的毒蟲“熾蜂”。
嗡嗡嗡——那群東西扇動著翅膀,傳來令人發(fā)麻的共振。
青黛盯著前方思考對策,一時沒掙開夏侯子舟的手。
這玩意兒啊…夏侯子舟挑眉,心中怒氣全消。他悠悠開口,“我說了,我是…”
他一出聲,那滿樹密密麻麻的熾蜂向他們的方向極速沖來!
青黛一劍破風(fēng),揮退面前熾蜂。接著,她驟然轉(zhuǎn)身,用腳尖踢起火堆中燃燒的樹枝。
火星四濺,熾蜂們向前的動作稍頓,有的盤旋在原地,有的像發(fā)了怒似的沖得更猛。
眼看那些蟲就要往夏侯子舟臉上撞,他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一切快得來不及思考,青黛拉過夏侯的手腕,手中長劍舞得銀光飛閃。饒是這種時候,她的聲線依舊很穩(wěn),“夏侯公子,去點(diǎn)火。我行囊中還有生火石�!�
夏侯子舟盯著青黛的手,他道,“不用這么麻煩�!�
而后,夏侯子舟竟然直接去抓青黛揮舞的劍。
青黛一驚,瞬間收了力道。
“這樣就好了�!�
夏侯子舟朝她勾了個笑,舉著滲血的手掌,大力在空中揮動。
血腥味彌漫開來,那熾蜂竟然變得更激動,連翅膀扇動聲都變大了,可它們又忌憚地不敢上前。
夏侯子舟奪過青黛的劍往自已手上再割了一道,往熾蜂的方向揮。
稀奇的是,沾了血的蟲,竟然直直墜落在地。
青黛皺眉,快速蹲下身生火,接著把火棍扔向空中,也逼退了一大波熾蜂。
過了一會兒,熾蜂死的死,跑的跑,這一塊又變得安靜了下來。
夏侯子舟唇色發(fā)白,他一手解下麻布,纏到手腕上。
也許是明白了青黛不太愿意和他說話,夏侯子舟主動開了口,“西越國多蛇蟲,皇室成員皆擅蠱毒,我就是這樣被喂大的�!�
“所以…我的血對于這些毒蟲來說,是有極大吸引力的滋補(bǔ),亦是…能殺死它們的劇毒�!�
夏侯子舟靠在樹邊,語調(diào)漸高,“我說了,我是來救你的。你竟然還…”
他哼了聲,“還敢無視我�!�
青黛慢慢握緊了劍。
西越皇室擅蠱毒?
還有夏侯子舟的血…
男人屈起腿,他撐著臉,仰頭看青黛。
夏侯子舟語氣略帶浪蕩,仔細(xì)聽又含著怨恨的涼意,“所以,姬令夷,你要死要活追著我跑的那兩年,不是出于真心。”
“是因?yàn)椤阒辛诵M�!�
“我說對了嗎,令夷郡主?”
鄰國質(zhì)子他愿為卿臣12
青黛背對著夏侯子舟生火,她沒有回應(yīng)蠱毒一事,反問道,“對夏侯公子來說,我是否出于真心,有何不同?”
夏侯子舟猛然收緊力道,手腕上數(shù)道血痕滲過麻布,猙獰地向外吐血。
“沒有區(qū)別。”
“我又不喜歡你�!辈活櫴滞髣⊥�,他漸漸笑出聲,“我只是更討厭看見別人對我虛情假意的模樣而已。”
“嗯�!鼻圜炱鹕�,從行囊里取出一個小瓷瓶,放到夏侯子舟腳下,“這是金瘡藥。等明日天亮,夏侯公子便下山吧�!�
“單憑你的血,殺不盡山中毒物�!�
青黛將劍入鞘,一手舉著火棍照明,“多謝夏侯公子好心。但在西越的路,我會自已走�!�
說罷,她轉(zhuǎn)身去尋找另一個歇息地。
裙角卻被人牽住了。
青黛垂眸,夏侯子舟看著她,“姬令夷,你信不過我吧�!�
“分明在酒樓時還那么厭惡你,轉(zhuǎn)眼又偷偷潛入交龍嶺口口聲聲要救你。在你心中,我是善變的蠢貨嗎?”
男人領(lǐng)口大開,露出胸前獸紋刺青。他只看了一眼,忽然極具屈辱感地攏緊,每個字都沉得很深,“我確實(shí)討厭你,姬令夷�!�
“你若死了,我怕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你這么討厭的人�!�
青黛按眉頭。幸而昨夜睡得安穩(wěn),如今她已經(jīng)清醒了許多,今晚不睡也不成問題。
這夏侯子舟…怎得又恨她,卻又纏她,到底是抱了什么心思?
他國質(zhì)子若在北瑯為質(zhì)期間死了,那可正好順應(yīng)了他國挑起戰(zhàn)亂的心。
底下那人還在虎視眈眈地瞪她,青黛輕笑,溫和地彎起眉眼,“恨我良久,許我長生�!�
夏侯子舟多怨恨青黛一日,那青黛便在夏侯子舟的心中多活了一日。
他恨一輩子,那人就會在他心中留下一輩子的痕跡。
夏侯子舟愣住。
青黛以柔化剛地面對惡意,僅僅用了一句話就堵住了夏侯子舟滿腔無以發(fā)泄的怨。
“姬令夷…”他撿起地上那瓶金瘡藥,沒有擰開上藥,只是把玩著,“為什么?”
“為什么呢?”
青黛看著天色,暗暗想天大概已經(jīng)快亮了。這一夜終于要過去,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隨口問,“你說什么?”
夏侯子舟恍然未覺,喃喃,“為什么呢?”
他亦是幼時入了冷宮做質(zhì)子,亦是吃不飽穿不暖、受盡欺凌的質(zhì)子。
為什么姬令夷只帶走了容猙?
若不是他比容猙更懂得怎么曲意逢迎,若不是他甘愿丟下臉面,對宮女太監(jiān)服低做小,他大概早就死在了冷宮。
姬令夷只看見了活得更慘的那個,卻聽不見他夏侯子舟心底扭曲的呼救。
他知道這恨意來得毫無道理。
可他就是恨。
為什么被姬令夷帶回家的人,不能是他?為什么姬令夷從不會用那種信賴、縱容的眼神看他?
他不需要蠱蟲催動的假意。但不可否認(rèn),姬令夷只能看著他的那兩年,他心底快意最大。
很多東西經(jīng)不起細(xì)想,夏侯子舟猛然起身,“既然你也那么討厭我,我現(xiàn)在就下山�!�
“總歸郡主是死是活,與我無關(guān)�!�
“等…”青黛出聲。
夏侯子舟立刻回頭。
青黛彎腰撿起地上的藥瓶,遞到他眼前,“金瘡藥�!�
“…”夏侯子舟的視線落在她腰間藥草包,這布包和那外袍的味道是一樣的,定是同個男人留下的東西,“郡主還舍不得給我用更好的藥嗎?”
青黛微詫,“你的傷勢,用金瘡藥最好。”
夏侯子舟一攏衣領(lǐng),頭也不回地走了。
青黛淺嘆,仰頭看天際泛白,她嗅了口裹在白布內(nèi)提神的那味藥,便提劍出發(fā)了。
第四日,試煉考的最后一天。
青黛已重新邁入了北瑯地界,遙遙望去,還能看見圣靈祠的屋頂。
她按照先前的計劃,并沒有走上山的大路,而是另辟蹊徑地往各片叢林里亂躥。
直到在圣靈祠的右后方的林子里,青黛看見了王府暗衛(wèi)的身影。
他們皆以黑布蒙臉,抱拳行禮,“郡主!”
青黛點(diǎn)頭,“容猙呢?”
王府兩位主子皆個性和善,是以王府眾人在私下也偶爾敢和青黛說幾句玩笑話。
見郡主安然無恙,一位暗衛(wèi)笑道,“郡主,等會兒見到容猙,你可要好好教訓(xùn)他一番�!�
青黛,“為何?”
暗衛(wèi)促狹,“剛一完成郡主的命令,容猙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也不知道這小子去做什么,竟過了整整一夜才回來。哎呦,瞧他明顯精心打扮過,衣裳是換回來了,可頭上的玉簪都忘了摘�!�
“而且…”
另一個暗衛(wèi)搶先接嘴,“他回來時眼下青黑,一問才知,他竟一夜沒睡!哈哈哈哈哈哈!”
“偏偏容猙還不許我們多問,再多說半個字就要羞惱地拔劍砍人�!�
暗衛(wèi)哼哼哼地笑,想憋,但明顯憋不住,“郡主,兒大不中留��!”
“…”青黛原本已經(jīng)做好了聽?wèi)虻臏?zhǔn)備,誰知那戲咿呀咿呀地唱到她頭上來了。
容猙當(dāng)真一夜沒睡?
那他豈不是在自已身邊守了整整一夜沒合眼。
青黛的手指撫過腰間藥草包,她若無其事道,“圣靈祠的情況怎么樣?”
“哦哦!”暗衛(wèi)收了笑,嚴(yán)肅道,“我們發(fā)現(xiàn),圣靈祠內(nèi)外有兩隊(duì)人手,一隊(duì)駐守在外,已被我等盡數(shù)拿下。還有一隊(duì)在祠廟內(nèi),恐怕會等郡主求符時動手�!�
“就是不知,他們是想謀害郡主性命,還是想做手腳,讓郡主求不出太平符�!�
青黛問,“知道他們是誰的人嗎?”
“容猙還在審。”
青黛點(diǎn)頭。
躲過這次的黑手并不難,但青黛有個猜想要驗(yàn)證…
這支勢力阻撓她成為王儲,與當(dāng)年對她下蠱之人的目的一致。
青黛望向圣靈祠。
試探的機(jī)會來了。
不遠(yuǎn)處,一黑衣少年靠在林間,神色厭厭地盯著地上一個個被捆成粽子的殺手。
他換回了那個磨損的銀色發(fā)冠,身上衣袍的袖口處破損脫線,沒一點(diǎn)高高在上的傲,只有陰沉沉的狠。
容猙又變回了只屬于郡主的侍衛(wèi)。
青黛停下腳步,她低頭看著藥草包,心里卻覺得有什么東西的確不太一樣了。
容猙還是容猙,但她心中的容猙有了變化。
原來他看向自已的熱切眼神中,除了敬仰和忠誠,還有…男人的渴望。
這時,容猙抬頭。
那種直白的、不可抗拒的目光,又落到了青黛的臉上。
鄰國質(zhì)子他愿為卿臣13
視線落到一處時,容猙眉頭倏爾緊擰,他站直,大步走向青黛,快得腰間佩劍都撞出了丁零當(dāng)啷的聲響。
青黛警覺地向后看,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身邊兩個暗衛(wèi)也不明所以,急忙四處張望。
“郡主…”
青黛回頭,容猙已半跪在她身前。
他沉沉盯著裙角,片刻后立馬抬眼,語氣急促,“郡主受傷了嗎?是傷到了哪里?”
青黛也看到了裙角邊緣處的血跡。不算太起眼,但仔細(xì)看還是能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模糊不全的血掌印。
這是夏侯子舟的血。
青黛道,“我無事。這是別人的血�!�
看出青黛的確安然無恙,容猙依舊仰著臉,心中十分介意竟然有人敢近身弄臟郡主的裙子,“郡主當(dāng)真無事?”
穿透山林的日光落到容猙臉上,暖金色清楚地勾勒出他五官的每處細(xì)節(jié)。
光影流轉(zhuǎn),時明時暗,坦然的忠心和晦暗的占有欲在這張臉上反復(fù)交錯。
青黛輕踢他腳尖,“好了。快起來�!�
她道,“說正事�!�
令夷郡主在外是個極有分寸感的人,這動作就帶了點(diǎn)獨(dú)屬于兩人之間的自然親昵,容猙挑眉,乖乖起身。
他仔細(xì)解釋,“圣靈祠內(nèi)外的人馬來自同一勢力。他們目的不在于殺人,只是阻止郡主成功求符�!�
“其余的他們不肯再說,只粗俗叫嚷著看不慣親王之女即位。”
“但我察覺他們應(yīng)該經(jīng)歷過正統(tǒng)的訓(xùn)練,并非什么野路子的江湖殺手�!�
說到這,容猙停頓。
青黛心中有了預(yù)感,她表情如常,只往那群人臉上掃了一眼,“繼續(xù)說�!�
容猙,“我猜測,他們來自皇宮。”
青黛側(cè)身,望向下方圣靈祠的位置。
圣靈祠供奉了北瑯歷代帝王的牌位,院中有一棵參天古樹,上面會掛滿每代住持親筆寫下的賜福符,有平安符、護(hù)身符和姻緣符等。
其中象征家國安定、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太平符每年只有一張。
而在這場試煉中,北瑯繼承人需要進(jìn)入圣靈祠,先誠心叩拜四面神佛,再于古樹下選中三根紅繩。
屆時用力往下一扯,若能拉下太平符,再敲響圣鐘宣告天下,那便是成功。
成功者,就可順應(yīng)天命,成為北瑯神明和歷代帝王選中的北瑯正統(tǒng)繼承人。
這個儀式已傳承了上百年,北瑯在各代君主帶領(lǐng)下越發(fā)強(qiáng)盛,百姓就越發(fā)信服和認(rèn)可由圣靈祠來選拔繼承人。
天命…
這又何嘗不是各位王儲之間明爭暗斗的結(jié)果。
譬如現(xiàn)在,有人不希望青黛即位,所以在暗中出了手。
青黛揚(yáng)唇,“小猙�!�
“有一件事,只能你我知曉�!�
容猙微微笑,眉宇間浮現(xiàn)壓不下的邪性,“是。”
青黛孤身進(jìn)入了圣靈祠,廟中的小和尚埋頭掃落葉,住持站在主殿外朝她點(diǎn)頭,“郡主,您來了。”
她狀若沒察覺院中凝滯的氛圍,按照規(guī)矩叩拜四面的神佛,然后站到了古樹之下。
青黛拉下了第一根紅線。
一張護(hù)身符落到了她手中。
第二根紅線,是一張姻緣符。
青黛輕笑,翻過來仔細(xì)瞧了眼祝詞。
“佳偶天成配,良緣在眼前。
朝朝暮暮伴,歲歲年年連。”
青黛覺得有趣,將兩張符紙方方正正地疊好,一同放入了腰間的白布袋中。
接著,她才不緊不慢地去選第三根紅線。
符紙悠悠飄落到青黛手中,她尚未看清,一道銀光閃過,一柄長劍橫于胸前,“令夷郡主,請將符交給我們�!�
青黛倒不慌,她收攏手掌,側(cè)過眼,看向面前一隊(duì)蒙面人馬。
她失笑,“我手中可未必是太平符�!�
黑衣人冷冷,那劍鋒緊貼著青黛的臉,“拿來�!�
青黛垂眼。
這么篤定地要搶她手中這張,想必…他們早已在太平符上做了手腳。
所以在看見青黛選中這張時,才會這么急不可耐地跳出來。
青黛張開手掌,發(fā)現(xiàn)握在手中的紅線微濕,輕輕一捻,還滲出了深紅的水。
果然,黃底的符紙緩緩展開,正中三個大字“太平符”。
數(shù)十位黑衣高手拔劍相向,青黛扭頭看向供奉著歷代帝王的主殿,她溫和平緩,“哦。原來我是北瑯的天命所歸。”
語氣里并無自傲、嘲諷和挑釁,她只是意識到了這件事而已。
黑衣人見狀,竟一劍劈了下來。
青黛向后閃身,她單手拔劍,錚錚擋下了數(shù)道劍光。
這群來自皇宮的黑衣人武力雄厚,他們纏得緊,殺招凌厲,青黛逐漸應(yīng)付得有些吃力。
只此一擊的機(jī)會…
她用劍鞘硬生生接下迎面劈來的劍,再一腳踢歪其中一人的手腕,為自已留了個可以轉(zhuǎn)身的空間。
圣鐘就在古樹對面,青黛一旋身,使出九成力道,猛然朝那一方向擲出劍鞘。
“鐺———”
渾厚的鐘聲自山頂響徹交龍嶺。
圣鐘響,儲君定。
黑衣人急道,“怎么辦?”
一人狠聲,“沒辦法。只能殺了她。”
“可是…”
“別廢話!”
黑衣人殺意暴漲,數(shù)十人從四面八方一齊圍攻青黛。
原本青黛躲得靈活,可她突然吐出一大口血,然后直直墜倒在地。
黑衣人們眼中進(jìn)了血水,揉著眼睛連連后退。
躺在地上的女人毫無動靜,胸口一片血紅,正汩汩地流出血。
“怎么回事?!”
“她死了???”
一人不可置信地握著染血的劍,“我…我刺中了她?剛剛我的劍分明只劃過了她衣領(lǐng)…”
不可能啊!
他甚至覺得,是姬令夷自已撞上來的!
正在有人想上前查看時,女人忽然坐了起來,她抹開嘴邊血跡,咧嘴一笑,“繼續(xù)喝啊!”
她拍拍胸膛,“今兒個我?guī)蛄算y子,咱們再去花樓一趟好不好?那處美人好多,叫我看花了眼!”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