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臉色嚴(yán)肅的男人腔調(diào)奇怪,吐字不清,“沉長官,要,請你,見面。”
他手中拿著長槍,舉起對準(zhǔn)青黛。腳下尸體后背插了把刀,汩汩淌了一地的血。
心跳聲在寂靜中洶涌,強烈的跳動引起身體生理性的輕顫,青黛握緊拳頭。
沉業(yè)霖攻進(jìn)雁城了,那沉之川呢?
青黛不動,問道,“我丈夫呢?”
藍(lán)眼男人嘰里咕嚕,不耐煩地舉槍抵上她肩頭,“快、走。”
青黛看向他身后,只來了他一個人。
沉業(yè)霖對她倒是很放心。
藍(lán)眼男人見青黛沒反應(yīng),伸手去抓她,剛上前,一塊硬物擋在兩人之間。
青黛指頭勾上扳機,仍是那句話,“我丈夫呢?”
男人怒目圓睜。
青黛繼續(xù)勾動扳機。
“我、不知道!”藍(lán)眼想不到會被一個柔弱女人擺了一道,面紅耳赤,“別得意、遲早、會死�!�
青黛點頭,收了槍,“走吧。”
來人是曾經(jīng)的雁城總司令沉業(yè)霖,又選深夜來襲,大概雁城內(nèi)總有幾處別人不知道的暗道。
看來沉之川還活著。
對于青黛的好說話,藍(lán)眼皺眉,警惕看她。
青黛把槍放在掌心,攤開在藍(lán)眼面前。
“那、我要、收走你的,槍�!彼{(lán)眼一手半抱長槍,另一手伸過來。
這時,青黛后退一大步,展平的手掌握緊手槍,眼都不眨往藍(lán)眼胸口開了一槍。
藍(lán)眼不可置信,嘰里咕嚕說了一句,跪倒在青黛面前。
青黛越過他,往前廳方向走,她露出微笑,輕聲細(xì)語地,“我不逃。你的任務(wù)完成了�!�
“所以,你可以放心去死�!�
藍(lán)眼嘭得砸到地面,他張嘴,半張臉浸泡在血水里,與被他一刀捅死的小志面面相對。
唯一不同的,那女人合上了小志的眼睛。
而他,死不瞑目。
來到前廳,一個鬢發(fā)摻白的中年男人坐在中央,地上跪了一排人,倒是沒受什么傷害。
沉以敘和沉子凌要慘些,因為是青壯年的緣故,他們跪著,身后還有土兵用槍直指腦袋。
青黛走得不緊不慢,沉業(yè)霖一笑,眼角紋路加深,“我還是第一次見你,老大的媳婦兒?”
“聽說,你與之川相當(dāng)恩愛。分開半年,對你們這種新婚夫妻怕是不好受吧?”
青黛自個兒找了個位置坐下。
身后的土兵上前,沉業(yè)霖?fù)]手,“讓她坐罷�!�
六姨太哭得妝都花了,跪在地上唯唯諾諾,“老爺,妾身跪得腿疼……”
沉業(yè)霖沒理會她,饒有興致問青黛,“方才聽見槍響,是你開的槍?”
青黛無動于衷。
沉家二少冷汗直冒,覺著按父親脾氣,抬手就會殺了寧青黛。
真殺紅了眼,殺到他們頭上來怎么辦!
沉以敘硬著頭皮,“大嫂,爹在問你的話�!�
青黛和顏悅色,“我知道。”
“那你還……”
“我懶得回答。”
前廳死寂,沉以敘額頭的汗砸到地面。
沉業(yè)霖瞇眼。
青黛語氣甚好,“反正我對你爹來說,另有他用啊�!�
“您怎么會殺我呢,是嗎,沉總司令?”
軍閥少帥他搞強制愛24
“……”沉業(yè)霖制止后面衛(wèi)兵的動作,用杯盞撇開熱茶浮末,“兒媳言重了�!�
沉子凌立馬附和親爹的話,“大嫂,你個深宅婦人能對爹有什么用處?快跟爹道歉�!�
三少爺年紀(jì)最輕,從小聽沉業(yè)霖的豐功偉績長大,對他很是崇拜。
雖不知為何他們一家會被壓在堂下,但爹這么做,必定是有爹的道理。
槍是指著他頭頂了,他們不是還沒死么?再說,爹肯定不會對他們下手。
說著,沉子凌直起膝蓋,“大嫂,從前你在沉家作威作福就算了,我們看在大哥的份上,忍耐了你�?赡悴荒軐Φ�
“跪下去�!�
沉業(yè)霖嘴角下垂,“讓你動了嗎?”
“爹……”沉子凌拖長語調(diào),驕橫地?fù)]開身后槍口,“你不在家這幾年,兒子沒有闖過禍,你為什么要我們跪著?兒子渾身都疼了�!�
沉以敘一滯,忙拉下弟弟,低聲訓(xùn)斥,“快點跪下�!�
從小最受寵的沉子凌顯然沒在親爹這受過什么委屈,他不照做,滿心是來了為自已撐腰的人,兩步走近沉業(yè)霖,“爹,我……”
一聲槍響后,沉子凌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他小腿劇痛,而后身體無法控制地?fù)涞埂?br />
“子凌!”
“三弟!”
飛濺的血跡一閃,劃過青黛裙擺。
沉子凌不可置信,臉上孩童般討巧的笑凍住,下身痛到?jīng)]有知覺,他無措又殷勤,“爹……我沒有做錯事。我有好好讀書,您錯怪我了。”
天真單蠢的三少以為父親知曉了他曾做過的糊涂事,連忙說好話。
六姨太嚇傻,但無一人敢動。
沉業(yè)霖?fù)u頭嘆氣,“不是讓你跪好么?”
沉子凌渾身越來越冷,說話聲顫抖,“就因為這個?”
“就?”沉業(yè)霖遺憾道,“養(yǎng)了你十幾年,怎么還是這副模樣�!�
“不僅蠢,還沒用�!�
他視線轉(zhuǎn)到青黛臉上,忽而連連嘆氣,“若你兄弟兩人有老大一分本事,能守住如今的雁城或沉家,我也會高看你們些�!�
假設(shè)這兩兄弟是厲害角色,沉業(yè)霖有機會在這兒挾持人質(zhì)?
文雅點說,得了便宜還賣乖。
通俗點說,純純自大犯賤。
青黛裙擺上的血跡十分礙眼,她莞爾,“沉司令說的是什么話?就算他們有本事守城,上頭有位聯(lián)合外敵的親爹,怕也扛不住�!�
沉業(yè)霖眼神透出絲絲不快。
堂下所有人嘴唇咬得死緊,抑住驚懼的呼聲。
沉以敘低頭跪著,冷汗淋漓,砸得下方地磚的青灰色加深。
六姨太看著快要失去神智的兒子,凄切道,“老爺!您要什么都拿去,妾身決不攔您!可您要救救子凌�。∷墒悄H兒子!”
通敵……爹他竟然通敵叛國……
“……”沉以敘心神大亂,莫名就想起了十歲那年大哥抽他的那幾鞭。
當(dāng)時的大火里,煙灰嗆進(jìn)他喉管,眼睛熏得睜不開,所有下人被漫天火光逼退。唯獨大哥不懼烈焰,孤身走進(jìn)祠堂,一把揪住他衣領(lǐng),“沉家兒女的命,是用來報國的。下次再作死,我親手弄死你。”
沉以敘橫下心掐自已腿肉,用盡全身力氣,輕聲說,“姨娘,不可�!�
“什么不可?什么不可!”六姨太爬到沉子凌身邊,手忙腳亂去捂汩汩流血的傷口,“那是你親弟弟!六城的事與我何干!”
哭花了妝的女人瞪他,“聯(lián)合外敵又怎樣!老爺對我們好就行了!”
奄奄一息的沉子凌張嘴想說話,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沉業(yè)霖斂眉看地上的一團(tuán)亂麻,語義不明,“以敘倒是長大不少�!�
“爹……”
“行了。我時間有限�!背翗I(yè)霖轉(zhuǎn)向青黛,“你很聰明,不用我多說。”
“你猜得對,我不會輕易動你。我那大兒子心眼小得很,若我真?zhèn)怂纳先耍覆欢ㄔ趺春臀野l(fā)瘋。”
想起毫不手軟的大兒子和折損他手上的無數(shù)兵馬軍隊,沉業(yè)霖腮邊咬緊,“一個不瘋的,就夠難對付了�!�
“但……”他話語一轉(zhuǎn),“你若執(zhí)意不配合,我也很樂意給他送上一具尸體作為開城禮物�!�
“畢竟除了妻子,他還有親娘在這。”
沉業(yè)霖掃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自已要找的人,就遣人去喊。
不用沉業(yè)霖多說,青黛道,“我配合。許久不見他,怪想念的�!�
沉業(yè)霖皺眉,謹(jǐn)慎地打量青黛。
青黛攤開雙手,以示誠意,“我很怕死�!�
沉業(yè)霖說,“可以,我們現(xiàn)在走�!�
“你小兒子不管了?”青黛遞過眼神。
地上的人唇色蒼白,小聲,“爹……”
六姨太也喊,“老爺!”
沉業(yè)霖不悅,“哪里來的醫(yī)生替他治療?等天亮了,下人自然可以出去尋醫(yī)生。”
青黛臉上寫滿愁緒,好似一位細(xì)致周到的大嫂,“止個血總成吧?這樣可活不成�!�
沉子凌昏昏沉沉,口齒不清,“大、大嫂……”
沉業(yè)霖?zé)┰�,瞧了眼外頭天色,依舊是濃稠的墨黑,夜還很深。
他揮手吩咐衛(wèi)兵,“草草包扎了,要快�!�
衛(wèi)兵點頭,扯了布料替人裹住傷口。
青黛也悠悠看外頭天色。
方才過來前,她去了趟沉之川親娘那。把人藏好后,叮囑了一些要緊的。等他們一離開沉府,沉之川大概就能收到消息。
起碼能提早做好準(zhǔn)備。
至于她自已,有的是方法逃。
突然,先前派去叫人的衛(wèi)兵高舉雙手,神色慌張地越過屏風(fēng),踉蹌地跑進(jìn)前廳,“沉、沉大帥……”
“她人呢?”
衛(wèi)兵撲通跪倒,“救、救命��!”
“什么?”
“父親�!�
一道沉靜含笑的男聲截斷所有喧囂,昂貴的紅木屏風(fēng)后露出一個漆黑的槍口,隨之男人高大的身型漸顯,“您怎么犯規(guī)呢?”
軍閥少帥他搞強制愛25
“大哥!”
“少帥!”
一時,堂下所有人興奮起來。
沉業(yè)霖聞聲色變,迅速示意手下去挾住青黛。
“勸父親別動�!�
屏風(fēng)后深藍(lán)軍裝的男人單手持槍,槍口對準(zhǔn)的方向正是沉業(yè)霖眉心,他烏黑的眼中浸滿凜然寒意,“十米之內(nèi),我的槍法如何,父親最了解�!�
沉業(yè)霖面部緊繃,“……之川,你要拿我教你的東西對付我?”
沉之川眉頭輕輕一挑,意外道,“父親是失憶了嗎?這半年,我已對付您多回了�!�
大廳之中有數(shù)十位手持槍械的沉業(yè)霖親兵,沉之川閑庭信步般,“父親一個雁城前總司令進(jìn)雁城,還需走暗道,真叫人唏噓�!�
隨著沉之川動作,身后嘩啦啦涌進(jìn)來一批土兵,他說,“莫心急。待父親真心悔過,我自會迎父親尸骨入城�!�
沉之川話頭一頓,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前廳,視線在青黛臉上多停留幾秒,又移開。他諷道,“六城之中到底講究葉落歸根。您說呢,父親?”
中年男人胸膛劇烈起伏,拍桌而起,“沉之川!你對養(yǎng)育你長大的父親就是這么說話的?”
少帥部下土兵迅速圍起前廳,兩方人手劍拔弩張。
“父親?不�!�
沉之川笑聲拂耳,“我明明在和一個殺過我的反賊說話。”
沉業(yè)霖氣得臉色青白,他長了一張和善端正的臉,此刻被親兒子逼出陰狠瘋狂的神色。
有退路,一定還有退路。
他怎么可能敗在他一手教出來的人手下!
沉業(yè)霖冷笑,“牙尖嘴利�?磥頌楦附痰模氵沒有完全學(xué)會。”
“兩軍對陣的緊要關(guān)頭,你一個將帥,怎么大半夜出現(xiàn)千里之外的雁城?”
他有心激怒,“是被打得屁滾尿流?還是怯戰(zhàn)當(dāng)了逃兵?”
沉之川步步走近青黛,拂開指著她的尖刀槍口,一手橫過青黛后肩,呈虛攬的保護(hù)姿態(tài),“看來父親這幾日的心思全在怎么潛入雁城�!�
“您沒聽說嗎?是哪位守下了狄城?”
青黛抬頭看他。
沉之川感受到她的視線,眼神盯著沉業(yè)霖,旁若無人輕拍她,“四處潰敗而逃的,不是我,是父親您所謂善戰(zhàn)的盟友。”
“而我,只是一位思妻心切,趁夜色趕回家偷偷瞧一眼的可憐丈夫罷了�!�
沉業(yè)霖表情難看。
不知看見到了什么,青黛肩上的手收緊,沉之川語氣急轉(zhuǎn)直下,陰鷙而低沉,“他們對你動手了?”
青黛順著視線去,發(fā)現(xiàn)裙角的血跡,她一指地上的人,“對你弟弟動手了。”
沉之川不接這茬,問道,“在你面前做的?嚇到了嗎?”
青黛撫平裙擺,“不至于。畢竟見過更兇的�!�
“更兇的”本人不快:“看來是嚇到你了。別怕,他們馬上都會死�!�
兩方僵持不下,沉業(yè)霖笑了一聲,“好啊。之川,你果然是沉家最有本事的。不枉費我在你身上花了這么多心思�!�
他忽然變得從容不少,彎腰拾起地上一片碎瓷,“說來我也離家數(shù)年,許久不曾見過你娘了�!�
現(xiàn)下境況似乎沒了負(fù)隅頑抗的必要,沉業(yè)霖道,“今日是我大意,敗于你手,我無話可說�!�
“就是不知……你娘見到她丈夫的尸體,心情會如何?”
“您在威脅我?”沉之川手中槍柄握得更緊,他笑,“那我只能在她見到之前,把您的尸體扔出去了�!�
“之川!之川!”
到此,一個憔悴的婦人跌跌撞撞地跑進(jìn)來,“之川,你不是答應(yīng)娘,不殺你爹嗎?”
沉業(yè)霖見到來人,做出感動的神色,“夫人。”
“之川,不要拿槍指著你爹。娘看了心慌�!背撂肱噬铣林ㄊ直郏圜炝ⅠR起身按住她的手。
“太太�!鼻圜煊昧ψゾo她,加重語氣,“那人不是你頂天立地的丈夫。他是六城的叛徒,是要殺你親生兒子的惡人。”
“你要找的丈夫回不來了!”
沉太太看青黛,咬唇,低聲,翻來覆去地說,“我知道,可他……他是……我……他是……”
沉之川沒了表情,整個人顯得沉郁冰冷,只問了一句,“娘,您最近還在為他哭嗎?”
沉太太怔住。
這半年來,她雖依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依舊在為失蹤的丈夫抄寫經(jīng)書,可她好像很少哭了。
她每抄一遍,經(jīng)書上的每個字都化作那天沉之川說的話——“為別人哭,眼淚是流不完的�!�
她日復(fù)一日的哭,確實太累了。
青黛觀沉太太神色,接道,“你真的明白叛國的含義嗎?若有朝一日六城破,山河染血,外頭哭聲才是真正的無休無止�!�
常年吃齋念佛的沉太太被嚇住,忙道,“我、我不清楚。老爺他不該是如此殘暴的人……”
沉業(yè)霖唉聲嘆氣,黯淡脫力跌到靠椅中,“罷了。舒惠,你不用聽他們說了。是我的錯,讓之川開槍罷�!�
舒惠是沉太太的閨名,她已十幾年沒聽沉業(yè)霖這般喊她了。
沉太太猶豫間,沉之川揚唇,“那我便聽父親的話。”
軍閥少帥他搞強制愛26
槍聲短促,在凝固的氣氛中炸響。
溫?zé)狨r血飛濺,刺入沉業(yè)霖眼眶。他愣愣低頭,右肩鮮血涌得很快,胸口瞬間浸開一大片深色。
盯著傷口,他仍沒反應(yīng)過來。
在場所有沉家人皆不可置信,沒人相信沉之川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六姨太抱著自已受傷的兒子,心驚又惶恐,她默默轉(zhuǎn)過臉,避之不及。
“之川!”
沉太太李舒惠嚇白了臉,“你怎、怎么……快,快找醫(yī)生……”
她的手被青黛牢牢抓住,掙扎片刻,淚珠從臉頰滑落,“你們說他是罪人,可他也是我的丈夫。我怎么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李舒惠大半輩子受的教育和規(guī)訓(xùn),無一例外是妥協(xié)、順從和隱忍。
她有多么喜愛沉業(yè)霖嗎?
其實不然。
李舒惠習(xí)慣了聽話。
她可悲到連自已的思想都無法掌控,只能滿腦袋想著她的丈夫,她未來一輩子要依附的對象。
先前兒子和兒媳的話像一陣颶風(fēng),擰成一股勁,在李舒惠腦中橫沖直撞。
“算娘求你�!彼闪肆Φ溃辉賿暝�,“起碼……之川你不要親自動手�!�
“舒惠,二十幾年夫妻,你不了解我嗎?死在庸人手上,我死不瞑目�!�
“所以……”沉業(yè)霖捂住右肩,用盡全力坐直。淪落到此絕境,他臉色已然蒼白,語氣毫不示弱道,“之川,你怎么不往我心口打?怎么不在所有沉家人、在你娘面前,親手殺了你爹?”
沉業(yè)霖在賭,賭沉之川偏的這一槍是心軟,賭沉之川扛不住父母雙親乃至社會對他的道德譴責(zé)。
面對親爹的挑釁,沉之川移動槍口,對準(zhǔn)眉心,克制不住般斂顎輕笑,“方才這一槍,不是為了殺您�!�
他好心提醒道,“是為了報仇�!�
久違的記憶閃過,沉業(yè)霖一時驚得脫力,木椅上淌了大片粘稠血跡,他渾身冰冷。
沉之川居然真的想殺他!
這位曾經(jīng)的雁城總司令臉色死灰,仰頭長嘆,感受體溫極速流失,“只差一步了�!�
他道,“打了一輩子的仗,前半生為百姓,后半生為自已。若當(dāng)初我沒有盡心盡力培養(yǎng)你,大概不會死得這般難看。”
聽到這,沉之川低下了頭,脊背微微彎曲,沉默地盯著槍身。
“你不是只差一步�!�
青黛在沉之川身后,“你叛國棄家,一無所有�!�
“亂世造就的梟雄,敗于自已創(chuàng)造的亂世。沉總司令,你不能怪任何人�!�
沉業(yè)霖喉間發(fā)出嗬嗬的笑聲,像窮途末路的狂人,“之川,你媳婦說的很對。我敗在高看了自已,低估了你。我認(rèn)了�!�
他輕聲,“之川,我快要死了。聽說癡傻的這一年,你吃了許多苦。讓爹看看你吧�!�
沉之川沒動。
青黛拽他衣角,小聲,“別上了他的當(dāng)。這世間哪來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惡就是惡,惡人只想拖著你去死。”
反正她是如此!
“嗯�!背林ǖ吐晳�(yīng)她,“好。我不上當(dāng)�!�
“之川,那時他們說,我親手殺了你,就可以加入他們的軍方高層�!�
沉業(yè)霖似在回憶,“我是利欲熏心沒錯,可你摸摸你心口上方的舊傷,我若真心要殺你,我的槍法……可沒那么不準(zhǔn)�!�
沉之川:“……”
見他沒說話,青黛用力揪他后腰,“你個拎不清的,三言兩語就被說動了?”
沉之川面無表情,感受著自家夫人一如既往,甚至越發(fā)精進(jìn)的磨人“手段”,他無奈,轉(zhuǎn)頭朝青黛咬耳朵,“……我不是動搖,我是……無話可說。”
青黛迅速抬眼瞥他。
沉之川嘆氣,小聲,“分明是他舉槍時,我有所察覺后閃開了。我是傻過一年,又不是徹底糊涂了�!�
他涼涼,“如果不是來了人,他可能還要朝我補一槍�!�
青黛:“……”好奇怪的展開。
毛子:對方拒絕了您的感情牌,并說出至理名言——我只是死了,又不是忘了。
兩顆腦袋開始說悄悄話,青黛道,“那還等什么,動手�!�
沉之川道,“嗯。好歹是親爹,等他交代一下后事。”
青黛,“大孝子,你也沒放過他�!�
在劍拔弩張的對峙中,兩人竊竊私語。
沉業(yè)霖:“……”
六姨太、沉家眾人:“………”
沉以敘:“………”要不說兩人絕配呢。
李舒惠一直在走神,她悵然道,“之川,你爹必須死嗎?”
沉之川神態(tài)嚴(yán)肅,眼神透出常人看不懂的堅定,“必須�!�
李舒惠仍在哭,他轉(zhuǎn)而放低了語氣,“娘,您知道我從千里之外趕回來是為了什么嗎?”
“因為我要守住狄城,因為狄城杜司令一家已無人可以出戰(zhàn)�!�
“您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沉之川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張血跡斑斑的老相片,一對恩愛的夫妻,三個伶俐可愛的孩子,一齊對著鏡頭放聲大笑。
他說,“杜家八歲以上的男丁全部陣亡了。您所看到相片中的人,無人生還�!�
李舒惠停住拭淚的動作。
“這樣,您還要問我方才那個問題嗎?”
李舒惠不敢看他,垂頭。
夜還深,院中呼嘯的夜風(fēng)像千萬人的哭嚎,嗚嗚咽咽不停歇。
突然,李舒惠抬頭,“兒子,就讓娘看你爹最后一眼�!�
沉之川蹙眉,“娘……”
青黛卻攔他,“讓你娘自已選�!�
李舒惠堅定搖頭,握緊寬大長袖中的手,一步步走向沉業(yè)霖。
沉業(yè)霖大喜,暗自捏住了藏在手心的瓷片。
待會兒,就用她來威脅……
砰——
又是一聲槍響。
沉業(yè)霖瞪大雙眼,一張嘴,鮮血直涌。
李舒惠舉著槍,似哭似笑。
她手中正是青黛用的那一把女土手槍。
軍閥少帥他搞強制愛27(完)
這一槍毫無準(zhǔn)頭可言,卻擊穿了沉業(yè)霖胸膛。
沉業(yè)霖再也支撐不住,轟然砸向地面。
他吃力地睜大眼,臉上肌肉僵硬無比,“舒、舒惠?”
李舒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雙手劇烈顫抖,驚魂未定。
沉業(yè)霖木愣愣的眼珠轉(zhuǎn)了一圈,所有人對他避之不及,他抬起指尖,傾盡全力去接近李舒惠,他說,“夫人……我、我還……不想死。”
李舒惠手中的槍墜地,她雙手捂臉,大聲啜泣,比起悲痛,更像沉積多年的宣泄。
沉之川彎腰拾槍,明白她心中的痛苦掙扎,寬慰道,“娘,別哭。”
他右手握拳舉至心口,微微低頭,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六城軍禮,“我替所有為國戰(zhàn)死的將土和百姓銘謝您的選擇�!�
“六城山河壯麗,風(fēng)光明媚,待戰(zhàn)事平定……娘,走出屋子去看看吧�!�
李舒惠心中復(fù)雜。
曾經(jīng)她用婦德與規(guī)矩困已于囚籠,整日沉湎傷懷,不肯自救,活得死氣沉沉。
她又想起了杜司令一家的老相片。3706
每個人笑得那么開心。
假若有得選,他們都想活著。
地上的沉業(yè)霖氣息粗重,“夫人……”
本來正往外走的李舒惠停下腳,通紅腫脹的眼里已經(jīng)流不出淚,她第一次不符規(guī)矩地喊,“你讓我當(dāng)了幾十年的沉太太,便叫我做一回李舒惠罷!”
繁重的長裙束縛了她的腳步,她提起裙擺,小跑著出了前廳。
不再回頭。
沉業(yè)霖猛得嗆了一口血,氣絕。
一代梟雄,潦草收場。
沉之川良久沒說話。
見狀,六姨太一房的人皆裝死,大氣不敢喘,生怕沉之川會收拾到他們頭上。
青黛道,“需要和你父親單獨告別嗎?”
沉之川蹲下身,合上沉業(yè)霖的眼。
他眼睫輕顫,壓下彷徨和茫然。只是片刻,他仰頭,柔軟墨發(fā)向后垂落,露出青黛熟悉的笑意,“不了�!�
青黛點頭,轉(zhuǎn)向沉以敘,“這里交給你們了�!�
說完,她揪住沉之川的腰帶,把人往外拉。
兩人一走,六姨太和沉以敘面面相覷:“?”
虛弱的沉子凌瞄了一眼前廳的慘狀,又暈了。
兩人一直走,走到平章館那片曾經(jīng)被大傻子荼毒過的花園里,青黛才松開了手。
青黛抱臂,沒轉(zhuǎn)身,“笑什么笑!你要哭就哭吧�!�
后頭沒傳來一點動靜。
真哭了?
青黛煩躁得蜷起指尖,想去拽發(fā)尾,又發(fā)覺自已早已把頭發(fā)盡數(shù)挽起。
她深呼吸了幾個來回,終是按捺不住,轉(zhuǎn)頭,“不是,你還真哭……”
青黛呆住。
男人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席地而坐,此刻,眉宇間隱藏的傷痛與疲憊隨著高高抬起的視線散去。
“我守住了狄城,沒讓半寸國土�!彼哪抗馍铄�,經(jīng)久的殘酷風(fēng)霜洗不去他眼底純凈真心,“娘選了她自已的路,夫人……也沒舍得拋下我。我很高興,不想哭�!�
“�!蝿�(wù)達(dá)成進(jìn)度90%”
“如今戰(zhàn)事如何了?”
沉之川若有所思,“局勢穩(wěn)定�!�
“哦�!鼻圜熘苯雍雎粤怂髂繌埬懙囊活w“芳心”,暗自琢磨著。
沉之川,“夫人……”
“你哭去吧�!鼻圜炫ら_視線,轉(zhuǎn)回了開頭話題,“我不是拋不下你,我是離不開你的錢�!�
“少帥這么聰明,我也不瞞你。等時機成熟,我就卷錢跑�!�
誰讓沉之川自作主張地把她送回雁城。
毛子:………超絕小學(xué)雞威脅發(fā)言。你~夫~人~不~要~你啰~
沉之川一言不發(fā)。
突然,沉之川攥緊心口,呼吸加重,“見到我安然無恙地回來,你失望嗎?”
“……”青黛無言,“你……”
他不再平靜,神色稱得上慌亂,拿出撿起的女式手槍,用外套袖口把染上的血跡擦拭干凈。
沉之川遞上槍,真摯到有些瘋狂,“你可以朝我開槍。說不定,你想要的沉之川就能回來�!�
“朝你開槍……”青黛倏爾停住呼吸,“你為什么總這樣說,你把性命當(dāng)兒戲嗎?”
沉之川搖頭,他苦笑,“因為你不信我愛你�!�
他解開頂端的金扣,頹然仰面躺到草地上,“把性命當(dāng)兒戲?哈哈哈哈哈……出征這半年,是我沉之川最貪生怕死的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