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還沒有那么喜歡她。
到此為止,對兩個人都好。
“所以,你愿意讓我跟著了?”
賀惟松開手,“回屋去拿個遮陽帽,換雙布鞋�!�
“馬上!”
青黛轉(zhuǎn)身跑,賀靜淑從門后鉆出來,遞過一個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牟即�,“小黛,都在這�!�
接過一看,瓶裝水、小糕點、糖果和遮陽帽等等一應(yīng)俱全。
“好耶!謝謝賀姨!賀姨你太棒了!”
縫著粉色小花的布袋一看就是主人用心做的,平常賀母自已都舍不得拿出來用。
賀惟明白賀靜淑有撮合兩人的想法,暗中朝她搖了搖頭。
他說,“媽,不合適的。別這樣做�!�
賀靜淑緊張地抹平鬢邊白發(fā),想起自家與青黛是云泥之別,臉上的笑漸漸淡掉。
她看青黛興奮地舉著布袋翻來翻去,低下頭,小聲,“她開心就好了�!�
賀母這樣說,賀惟也就不再勸。他垂眼,盯著院子里坑坑洼洼的沙石地,捏緊掌心。
等到他認(rèn)為自已足夠平靜,賀惟抬眼,所有情緒藏進(jìn)眼底深淵,“走吧。”
青黛興致高漲,頂著大帽檐的遮陽草帽跟在人身后。
沒過幾天,向陽村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個城里來的外頭姑娘天天跟著賀家那個兒子跑。
賀家小子去哪,城里姑娘就去哪。只可惜,兩人是郎無情妾有意,那城里姑娘一頭熱而已。
賀惟明明早就澄清過兩人關(guān)系,向陽村村民偏偏不信,他們只信自已嚼舌根嚼來的“真相”。
劉芳坐家門口,唾沫橫飛,“還說什么借住賀家而已?我今早在田里瞧見,賀家小子背著那姑娘呢!”
“哎呦哎呦!都背著了?”
“是��!那姑娘嬌嬌嫩嫩的,好像是裙子弄臟了,在田里朝賀家小子發(fā)脾氣。賀家小子沒辦法,就背著她回家了!”
劉芳拍拍左臉頰,“我看那姑娘臉都丟盡了!人家不喜歡她,還一個勁跟著人家跑�!�
“賀家小子早該煩她了�!�
“嘖嘖�!眲⒎級旱吐曇�,“一個富家千金跟著鄉(xiāng)下人跑,以后傳出去怎么嫁人哦!”
“劉姨�!泵济�(xì)挑的女人拎著一捧鮮花,出聲,“你兒子在外調(diào)戲姑娘受的傷好了嗎?”
劉芳嚇了一跳,想起兒子劉勝成那天從田里一瘸一拐地回家,小腿上劃了一個大口子,褲子都被血浸濕了。
也不知道哪里傳出來的謠言,說她兒子是在外面調(diào)戲別家姑娘受的傷。那位姑娘是一位惹不得的人物,聽說城里還有權(quán)勢呢!
劉勝成今年四十歲,還沒娶妻。這個消息一出,瞬間就傳遍了向陽村。他的處境更加難看,前幾天和隔壁村瘸腿姑娘的婚事也告吹。
劉芳家拿不出幾千塊的彩禮錢,她可是親自磨了幾個月,送掉無數(shù)好東西,再三保證自家兒子是個疼老婆的好男人,才讓女方家松了口。
她問兒子實情,兒子卻支支吾吾,基本上默認(rèn)了這件事。
劉芳仍覺得,她盼了那么多年的兒子婚事是被多嘴的人毀掉的。
她眉頭吊起,一臉兇相,“你亂說什么?我兒子是田里干活割傷的�!�
李時蕓一身粉色連衣裙,摸摸簍子里的花,“劉姨,這話也就說給你自已聽。別家姑娘明白你兒子是怎么傷的就好。”
“省的識人不清,羊入虎口�!�
“你什么意思!”劉芳站起,“你為什么要平白無故污蔑我們!”
李時蕓冷笑,小眼睛透出迫人的氣勢,“那你為什么要污蔑惟哥他們?”
“你不是看不起城里千金追著鄉(xiāng)下人跑,你是恨城里千金怎么沒有追著你家兒子。”
她扭頭走,“可惜!青黛沒瞎!”
“你!死丫頭片子給我回來!”
背后劉芳破口大罵,李時蕓冷哼,比她更大聲,“惟哥才沒有不喜歡青黛!”
跑了幾步,李時蕓停下,露出笑臉,“青黛!”
青黛蹲在木桶前,卷起袖子和她打招呼,“快來!今天的花色肯定好看。”
“哎!”
跟在賀惟身后跑的這幾天,青黛已和李時蕓處成了好朋友。
李家分到的田就在賀家隔壁,幾人難免天天碰面。剛開始李時蕓看不慣青黛,主觀認(rèn)為大小姐難伺候,還經(jīng)常指揮她喜歡的惟哥。
漸漸的,她被這位直爽的大小姐收服。
大小姐會好多連惟哥都不知道的新奇玩意兒哎!
比如今天自制印花的小裙子,昨天研磨又苦又香醇的咖啡豆,前天打造各種小配飾……
順帶一提,多半是青黛指揮,賀惟動手。
可她還是覺得青黛好厲害哦。
李時蕓仍會為賀惟的拒絕而黯然神傷,但這份喜歡在她現(xiàn)在的世界,只占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她蹲下來,陪青黛一起揉搓花汁,“惟哥呢?這幾天你們不是形影不離嗎?”
“哪有那么夸張。”青黛專心手中動作,“你想說什么?直說唄�!�
“哦�!崩顣r蕓停下,“村里人又在說你倆壞話。”
青黛樂了,“他們真恨賀惟吶。誰靠近他,就要被罵。哈哈哈哈哈哈……”
“你還笑得出來?”李時蕓又問,“今早你發(fā)脾氣讓惟哥背你回家了?”
“今早?哦——賀惟不讓我下田,我今天偏偏趁他不注意一腳踩了進(jìn)去。濕軟的土,觸感不錯。”
“……然后?”
“然后他就板著一張臉,告訴我裙子臟了,硬是給我扛回家去�!�
“這個煩人的東西,我還沒玩夠�!�
“……”李時蕓徹底無語,“好了。我不想聽你們秀恩愛�!�
“秀恩愛?你瘋了?”青黛嫌棄臉。
李時蕓看破不說破,“某人可是被罵一個千金追著窮小子跑。他們說的比我說的難聽,你真的不嫁人了?“
青黛曲指,指尖五彩的水珠彈出,“不嫁怎么了?反正有些人是不會對我的名聲負(fù)責(zé)的。”
誘人飯菜香氣飄近,竹簍在地上發(fā)出一聲響,男聲無奈,嘆氣。
“又在胡說�!�
種田文男主他是個臉盲10
“我胡說?你就是不想對我負(fù)責(zé)�!�
青黛見到來人,眼疾手快拿起一旁的無袖背心往木桶里塞。
賀惟頭疼,“不能說這種話�!�
“少管我�!�
青黛又一句話把人堵了回去。
賀惟擺開碗筷,目光停在一團(tuán)五彩斑斕上,視線飄過,絕口不提這是自已被她禍害的最后一件背心。
“惟哥。”李時蕓氣鼓鼓,“村里人越說越過分!我一個外人聽著都要氣死了。”
賀惟半蹲在一邊收拾殘局,捻起地上一朵散落的小黃花。
“他們說什么?”青黛問。
“有的說你死皮賴臉追求惟哥,有的說惟哥早就煩透了你,還有的說……說……”
賀惟略有所感,眼底冷意凜然,“不用說了�!�
“說啊�!鼻圜煲б豢陔u腿,“我聽聽�!�
李時蕓小聲,“說……你倆早就……早就私下有一腿了。他們就等著看你一個城里大小姐什么時候被惟哥始亂終棄……”
賀惟起身,深色的瞳孔里席卷著一場沉沉風(fēng)暴,“一群瘋子。”
李時蕓猛咽口水,嚇得挪遠(yuǎn)了位置。
從她認(rèn)識賀惟起,就沒見過賀惟動怒。不,甚至可以說沒見過他有明顯的情緒起伏。
記憶中賀惟唯一一次失控,還是在他十歲的那年。
村里一個三十好幾的光棍對賀靜淑起了心,一直被她拒絕,就到處散播賀靜淑的謠言,罵賀惟是野種,說賀靜淑是破鞋。
明明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惡意和排擠�?赡且淮危幌驁詮�(qiáng)的賀靜淑捂起他的耳朵,坐在床榻上抱著他哭。
賀靜淑斷斷續(xù)續(xù),“小惟……媽真的不知道了……是我做錯了嗎?”
“乖孩子……因為媽,你受夠了不少苦。如果……如果,我隨便找個丈夫,你是不是不會吃那么多苦?”
“起碼……你能有個完整的家……”
大顆眼淚砸在小賀惟的頭頂,像懸崖邊搖搖欲墜的枯木,稍微一動就簌簌墜下碎屑。
女人無盡的痛苦仿佛通過這滴淚,傳達(dá)到了小賀惟內(nèi)心深處。
他腦中嗡嗡一片,心里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媽媽,我不要完整的家�!�
“我要你幸福�!�
小賀惟仰頭,“媽媽,我會長大。你再等等,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大雨過后,枯木旁不知何時冒出一顆小芽,迅猛生長的藤蔓死死拽牢了枯木,長成別樣風(fēng)景。
也是那天晚上,十歲的賀惟提了一把斧頭,找上光棍的門。
常年砍柴的小孩竟比整日渾渾噩噩的大男人力氣還大。小賀惟發(fā)狠似的砸爛光棍家的門和床,刀鋒落在光棍臉邊時,賀惟神色陰沉,“再敢找我媽的麻煩,我會砍死你�!�
光棍渾身顫抖,對上一個小孩,嘴硬,“臭雜種!你真的敢殺我?”
混血小賀惟在十來歲就長成了一副優(yōu)越至極的相貌,他眉頭都沒動,從腰后掏出一把小鐮刀徑直插進(jìn)光棍的右臂。
他說,“你試試,我敢不敢�!�
光棍痛得直翻白眼,求饒,“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小賀惟起身,“砸壞的東西,你的醫(yī)藥費,我會賺錢賠你�!�
“但你嘴巴再不干凈,你不僅什么拿不到,我還會砍死你�!�
光棍嚇暈過去。
賀靜淑知道這件事后,也暈了好幾回。她怕光棍報警,更加賣力的掙錢,用最快速度給人賠了錢,才封住光棍的口。
她紅著眼,擔(dān)驚受怕地?fù)зR惟,“你沒事就好。以后千萬不可以這樣�!�
“媽媽不怕被罵,你不能有事。”
“媽媽,我以后會乖的�!毙≠R惟輕輕把手放在她頭頂,看三十不到的女人長出的鬢邊白發(fā),“那些錢,我會還你�!�
“我做的事,我要自已承擔(dān)�!�
從那以后,賀惟就不在乎這些聲音了。
更確切點說,他不在意的是自已。
李時蕓真怕當(dāng)年的事情重演,她再三觀察周圍有沒有利器,小心道,“惟哥,別……”
啪得一聲,青黛拍上賀惟的肩,“你這么兇做什么?”
“是我!是我追著你跑!他們這么說我,我還沒生氣呢,你先不高興了?”
左肩衣袖上赫然多了個明晃晃的五彩巴掌印,賀惟眼皮一動,努力緩和語調(diào),“我沒有兇。”
落后村子里謠言吃人的本事,賀惟領(lǐng)教得徹底。
青黛沒理由要跟著他受這場無妄之災(zāi)。
賀惟提起竹簍,“梁小姐。田里的活兒差不多了,明天開始我要去鎮(zhèn)里找活干�!�
“你就在向陽村。媽會陪著你。”
“你想甩開我?”青黛濕漉漉的手抓他衣角,“這次村民罵得是我,不是你!你躲什么?”
賀惟不說話,垂眼看她。
見他沉默,青黛一腳踹翻了木桶,不明白她自已都不在意的東西,為什么賀惟要那么耿耿于懷。
她怒道,“真當(dāng)我是個死皮賴臉的?我再問你一次,你讓不讓我跟著你?”
賀惟看了眼李時蕓,后者馬上站到遠(yuǎn)處去。
“有這么難回答,還要把人支走?”
賀惟道,“你為什么一定要跟著我?”
他輕聲,“你喜歡我嗎?”
“怎么可能!”青黛立刻反駁。
潮濕而壓抑的心情跟隨天氣的熱浪撲過來,賀惟罕見地露出笑意,勾起嘴角,“這樣很好。”
眼眸中跟往常一樣沉靜如湖泊的水波,顫抖,泛苦,“他們有一句話說得對,我不值得�!�
“從鎮(zhèn)上回來我給你帶好玩意兒�!�
他一笑,“友情價,打個七折�!�
“友情……”青黛默念,被刺痛般,“你算什么東西?我承認(rèn)你是我的朋友了嗎?”
“我不會跟著你了�!�
青黛轉(zhuǎn)身就走,賀惟一動不動看了許久,才慢慢蹲下身,扶正踢倒的木桶。
李時蕓走過來,嘆氣,“惟哥,你不喜歡青黛嗎?”
“我不能喜歡�!辟R惟用袖子擦去木桶上沾的泥,平淡道。
“�!蝿�(wù)達(dá)成進(jìn)度70%”
“那你現(xiàn)在又在做什么?說不喜歡,還要撿起人家丟下的東西�!�
賀惟不解釋,低頭拿起木桶,裹在一起的彩色布團(tuán)縮在角落,“這是我唯一一件背心了�!�
不想丟掉。
他唯一一份的喜歡。
種田文男主他是個臉盲11
天剛蒙蒙亮,賀惟已經(jīng)收好行裝,準(zhǔn)備出發(fā)去鎮(zhèn)里。
他停在右邊臥門前,盯著木門,安安靜靜地站了片刻。
房內(nèi)呼吸聲均勻,里頭的兩人還在熟睡。
賀惟輕手輕腳放下一個包裹,就加快腳步出門去了。
他沒有坐三十塊一趟的牛車,等天光大亮,賀惟剛好走到西嶺鎮(zhèn)。
一塊巨大的石頭豎在鎮(zhèn)外,上頭寫了三個紅色的大字“西嶺鎮(zhèn)”。
有個頭發(fā)剪得很短的男人蹲在石頭邊,一看到他馬上迎上來,“嘿!惟哥!”
“阿鳴,好久不見。”
吳鳴穿著灰撲撲的工服,上下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好幾天沒來鎮(zhèn)里了,生意扔著不做了?”
“前幾天家里有點事�!辟R惟抹開額頭的汗水,語氣平穩(wěn)道,“生意當(dāng)然要做�!�
吳鳴注意到他的汗,朝賀惟身后看,驚奇道,“不是,你沒搭車?你們村離這那么遠(yuǎn),你不會是走過來的吧?”
賀惟接過他手上的工服,往鎮(zhèn)里走,“嗯。”
“天吶。你這得走四五個小時了吧?”吳鳴頭疼,“咱們這生意要是做成了,你好說歹說也是個小老板。你省那三十塊錢干什么?”
“不是為了省錢�!辟R惟說完這一句話就不肯再說,悶頭向前。
“得!你吹吧,我還不了解你?”
賀惟額前的頭發(fā)濕淋淋,被一把壓到腦后,露出略帶攻擊性的深邃五官。
與這張臉不同,他的眼神卻是平和的。
這次確實不是為了省那三十塊錢。
他只是需要冷靜。
就跟小時候突然決定拼命賺錢一樣,他幾乎不需要多加思考就能得出肯定的結(jié)論。
從夜色茫茫走到陽光初升,他選擇接受心底的聲音。
賀惟確實喜歡梁青黛。
但現(xiàn)在的他,也確實不夠格說這一句話。
“阿鳴,有一件事需要你幫我做�!�
“啥事?”吳鳴看他表情,“不會又跟上次一樣,去給你們村里人使絆子吧?上次那位叫劉什么的,現(xiàn)在估計夠嗆。”
“誰又惹你了?”他嚯了聲,“你從前不這么小心眼啊�!�
賀惟的眼神送過去,吳鳴閉嘴,右手握拳捶胸,表示圓滿完成任務(wù)的決心。
青黛昨日和賀惟鬧得不愉快,也說過不再跟著他,干脆一覺睡到大中午。
起床時,賀靜淑捧過一個布包裹著的方塊硬物,小心翼翼看她臉色,“小黛,這好像是小惟留給你的。”
見賀母謹(jǐn)慎的動作,青黛深吸氣,露出一個笑,“賀姨,你別擔(dān)心。我沒有生氣呀。”
“他不讓我跟著,我就好好在家陪你嘛~~”
賀靜淑這才舒了一口氣,高興道,“好好!外頭熱了飯,餓了要出來吃�!�
等賀母出去,青黛猛然收起笑意,惡狠狠地把包裹丟到一邊,“才怪!我不會原諒那個膽小鬼!”
包裹在床角磕出一聲悶響,青黛盤腿兀自氣了一會兒,眼睛瞟到那個方塊上。
她念念叨叨,“想求和好就送個東西?太沒誠意了。我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我是誰?梁家的千金大小姐。除了我爸和那瞎眼的未婚夫,誰還敢不順我的心?”
“想想那個人也送不出什么好東西。敢給我送什么破爛,我就……”青黛一手把包裹撈回來,邊拆邊說,“我就不還錢了。”
黃色碎布上靜靜地躺著一臺嶄新智能機(jī)。
“我稀罕一部手機(jī)?”她哼笑。
是一種青黛說不上名字的雜牌手機(jī),但各項功能一應(yīng)俱全。她劃開屏幕,信息草稿箱里留下了一個號碼和幾句話。
“這是我朋友的號碼,如果有急事,可以打這個電話�!�
“這部手機(jī)你先湊合著用。就算生我的氣,請不要丟掉。我花了很多錢�!�
打了大段的空格,一個足以瞧見主人心緒混亂的頓號后面接了一句“、等你回梁家,再把它還我�!�
青黛看到最后一句話,不知名的火氣占據(jù)上風(fēng),等她反應(yīng)過來,那個號碼已摁了出去。
她一指在屏幕上亂點,沒能掛掉,對面偏硬朗的男聲響起,“喂?”
青黛頭皮一麻,對面突然放大音量,“臥槽!這不是惟哥留的號碼嗎?家里出事了嗎?你等等!不要掛!”
緊接著,手機(jī)聽筒似乎被拿遠(yuǎn),男聲大喊,“惟哥!你你你有電話!”
青黛快速,“我打錯了。掛了�!�
“哎哎哎!”
“嘟嘟嘟———”
青黛深吸氣,坐在床上看著黑掉的屏幕發(fā)愣。
都不許她跟著,還這么操心她的事做什么?
不過一分鐘,對面的電話重新打進(jìn)來。
青黛捏緊拳頭。
不對,憑什么她要害怕面對賀惟,分明是賀惟做的不對。
按下接聽鍵,對面呼吸沉沉,已然是換了一個人。
“……梁小姐?”聽筒里的男聲有點啞,他吐出一口氣,“是有什么事嗎?”
青黛沒說話,對面站在一旁的男人的聲音不太清晰,也一道傳過聽筒,“惟哥你急什么,從來沒見你跑這么快過�!�
一陣腳步聲后,那邊安靜許多,賀惟開口,“你……沒事吧?”
青黛依舊沉默著,賀惟就沒開口,轉(zhuǎn)頭脫了工服,捂著聽筒,“阿鳴,這邊的事你先負(fù)責(zé),我要回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賀阿姨怎么了?”
賀惟搖頭,對手機(jī)說,“梁小姐,我馬上回來。”
“等等。”青黛出聲,“得了吧。我可不想付你的誤工費�!�
賀惟停下,按住眉心,心緒漸緩,“你沒事嗎?”
“我能有什么事?掛了�!�
青黛掛掉電話,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許多。
她覺得,大概是賀惟的禮物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青黛心滿意足地吃了中飯,擼起袖子準(zhǔn)備大干一場,她轉(zhuǎn)身進(jìn)了賀惟臥房,準(zhǔn)備再順走一條褲子去染花色。
她原本目不斜視往衣柜走,奈何旁邊床頭掛著一件顏色夸張的背心實在顯目。
大片色彩交雜,暈成一團(tuán)一團(tuán)混亂的圈。
青黛輕嗅一口,果然是她拿花汁染色的那一件。
“這件染的太丑了,簡直敗壞我心靈手巧的名聲�!�
她有點臉熱,扯過背心往懷里塞。
“不行,我要再弄一件成功的。不能讓那個討厭鬼看不起我的手藝�!�
青黛正往外走,李時雨慌慌忙忙地跑進(jìn)來,“惟哥?惟哥!”
“你嚇到我了�!鼻圜觳粣偅八辉��!�
李時雨見到是她,哭著一張臉,“不好了,時蕓不見了!”
種田文男主他是個臉盲12
“怎么回事?”
“我……我……”瘦長的男人慌得六神無主,身前雙手不停顫抖。
“不許抖�!鼻圜鞗]耐心開解他,語氣冷酷,“你最后一次見到她是在哪里?”
李時雨狠狠捶了自已一拳,竭力冷靜,“是在早上。她說要進(jìn)山去找藥材賣錢,結(jié)果中午就沒回來吃飯。我去后山找了一遍沒找到人�!�
“后山太大,我一個人根本找不過來。所以想著找惟哥幫忙。”
李時雨腿軟,踉蹌跌到一邊,“他怎么這時候不在呢!這種時候他跑哪去了……”
“我聽說……后山越晚越危險。小蕓一個人可怎么辦!”
“村里有其他人愿意上山去找嗎?”青黛撥號碼,“我們兩個人肯定不夠�!�
“村里青壯年少,而且他們不愿意平白無故幫忙進(jìn)后山找人。他們不想賠上自已的命�!闭f到這,李時雨更加絕望,“怎么辦�。课└缭趺纯梢圆辉诩夷�!”
青黛持續(xù)冷酷,“他有自已的事做。找不到你妹又不是他的錯。”
鈴聲響了幾秒,對面接起,“喂?”
是賀惟的聲音。
青黛心下稍定,開口底氣足了些,“小蕓可能在后山失蹤了�,F(xiàn)在我和李時雨要進(jìn)后山找人�!�
“如果晚點沒消息,就麻煩你多找點人來幫我們�!�
賀惟一頓,“我馬上回去。你……”
他沉吟片刻,“你如果一定要進(jìn)山,不要走得太遠(yuǎn)。在山林外圈,盡力而為�!�
青黛邁出院子,對賀惟說,“我是脾氣不好,但不是蠢貨。我有分寸�!�
對面只余下淺淺的呼吸聲,青黛要掛掉時,賀惟開口,“梁小姐,希望你能平安等我回來�!�
“……用你說�!鼻圜熘讣馔T趻鞌噫I上方,轉(zhuǎn)開視線。
賀惟慢慢,“畢竟梁小姐還欠我二十九塊六毛。”
青黛:“……”
“還不了錢,我會糾纏你一輩子的�!�
看上去的玩笑話,賀惟的語氣倒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反而暗含壓迫感,告誡她不許亂來。
一瞬間的悸動跟過電般在青黛心里流竄,她道,“知道了,窮鬼�!�
掛了電話,她站在原地出神。
一輩子。
聽起來比賀惟口中她遲早要回梁家的話順耳得多。
青黛握緊手機(jī),“進(jìn)山找人�!�
一路上兩人走的急,李時雨看青黛的背影,猛喘兩口氣,“謝……謝謝你。”
青黛換了一雙賀母親手納的布鞋,健步如飛,回頭看他一眼,沒說話。
李時雨咬牙,一鼓作氣跑到青黛面前,幫她擋掉周圍橫生的枝葉,眼眶濕潤,“我剛才太慌了。妹妹是我唯一的親人,所以我會那么失態(tài)。”
“從小到大,只有惟哥愿意幫我們一把。自已有飯吃,就會給我們留一口。所以一出事我就想到惟哥,他不在,我真覺得天塌了�!�
“我絕對沒有要怪惟哥的意思,他一直是我這輩子最感激的人。”
青黛表情略緩。
“我沒想到你一個姑娘竟然敢直接進(jìn)山。多謝你。待會兒,你就在外圈找,不要走得……”
“人還沒找到,你道什么謝?”青黛抓著樹枝往上走,“讓李時蕓自已跟我說�!�
為了提高找人的效率,青黛提議兩人分頭走,李時雨起初堅決不同意,后來耐不住天色漸晚卻沒找到妹妹的心焦,兩人分開尋找。
青黛一人走在山路上,手機(jī)里的短信幾乎每隔十分鐘發(fā)來一條。
“我借了一輛車,大概一小時后到。多注意手機(jī)的電量,快沒電的時候,趕緊出山�!�
“不要走陡坡。昨天下過雨,會摔跤�!�
“過了晚上六點,不要往山里走。如果害怕,就待在原地等我。”
“還有半小時。我馬上到。不要逞強(qiáng)�!�
……
青黛簡單了回了一個“1”,耳邊突然傳來微弱的呻吟。
她四處張望,在一個斜坡的坑底發(fā)現(xiàn)了仰面躺倒的李時蕓。
青黛試圖喊她,“小蕓?小蕓!你還好嗎?”
“……青黛……我還好。就是摔傷了腿,爬不上來了。我……有點冷。”
冷?
大夏天的傍晚悶熱得很,怎么會冷?
除非李時蕓已經(jīng)意識不清了。
青黛左右看了一眼,拿出手機(jī),“我找到小蕓了,大概是村口進(jìn)山往東面走一小時的地方。速來�!�
通知到位,她一狠心,抓著雜亂的樹枝一小步一小步往下滑。
手心擱得很疼,裸露在外的皮膚也被抽了好幾道紅痕,但她沒松手,反而抓得更緊。
李時蕓不能有事。
在省城里,愿意夸贊、恭維梁大小姐的人很多�?芍挥欣顣r蕓,會在她把衣服染成一團(tuán)亂的時候,眼神發(fā)亮地看她,說她真的好厲害。
就是。
她梁青黛才不是只有一張臉的廢物。
滑到最底,青黛猛然撲倒在地。她撐起身子,連忙跑到李時蕓旁邊,“小蕓,別害怕。惟哥他們馬上就來救你了�!�
青黛抽出系在裙邊的扎染背心,把李時蕓臉擦干凈,見她不停喊冷,直接把背心圍在她的脖頸前。
大致檢查了一遍,李時蕓其他地方倒沒什么問題,只是右腳還在流血。
她試圖扯下裙角,沒撕動。目光一轉(zhuǎn),解下胸前絲巾一圈一圈綁住李時蕓傷口。
李時蕓嘴唇發(fā)白,喃喃,“好冷……好冷。”
“別怕別怕。我我給你想辦法。”
饒是梁青黛,這時候也開始有點慌。她伸長脖子看,見她們所在斜坡坑底的數(shù)十米之外,有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面積了一堆干燥的枯葉。
用枯葉蓋住李時蕓,大概能起一點作用吧?
青黛往那邊跑,捧回一大把鋪到李時蕓身上。李時蕓縮了縮脖子,貌似有點用。
她立馬折返,第二趟還沒摸到枯葉,就被腳下凸起的枝干絆倒在地。
“嘶………”
她低頭,想再起身,卻使不上力,反倒深深陷入枯葉里。
青黛費勁扒開,痛得冷汗直冒,眼前花了一片。
不行……
她絕對不想做他們那群人口中的廢物。
突然,李時蕓那邊一陣響動,一個高大的身影迅速滑下斜坡。
還沒站直,那人兩步走到仰面躺著的李時蕓面前,“時蕓?是你嗎?還好嗎?”
“時蕓?”
躺著的人縮在零零散散的枯葉下,沒動。
下來的人正是大汗淋漓的賀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