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梁瑟奚目光中是直勾勾的探究,小麥色皮膚襯得?那身上的墨綠色緞面禮服光澤華麗。
這樣一個?明艷動人的女子,施婳由衷覺得?令她?失戀是一種犯罪。
何況她?未曾問過賀硯庭對梁小姐的態(tài)度。
萬一他也對人家有意?。
讓梁大小姐生出誤會就不妥了。
念及此處,施婳略過自?己心中酸澀的隱秘滋味,心狠狠一沉,咬著?唇擠出一聲:“九叔。”
梁瑟奚眨了眨眼,仍是不解的困惑神情。
身后路過取車的周燕臨,聲線朗朗地開口幫著?解釋:“Cersei,他倆是一家的�!�
“��?”
“施婳從小就住在賀家老宅,是賀老爺子老戰(zhàn)友的孫女,算是寄住在他們家的,老爺子當?她?是親孫女疼�!�
梁瑟奚細長的柳葉眼眨了眨,語氣恍悟:“原來是這樣的關系,施小姐怎么沒提過?”
施婳笑容勉強,含糊應付過去。
等人終于都各自?上車。
她?才微提裙擺,上了黑色的勞斯萊斯。
車門?落鎖。
氣氛隱隱不太對味。
如果是平常,施婳大概率會主動制造話題,緩和一下?過分靜謐的空氣。
但今晚她?不知怎么,有點?失神。
她?沒有看賀硯庭,而是放空恍惚地望向車窗外?。
細密卷長的眼睫下?,烏沉的瞳仁彌漫著?潮濕霧色。
她?不是因?為Cersei明目張膽的愛慕而心生不快。
相反,她?很羨慕Cersei。
那樣優(yōu)秀強大的人也傾心于他。
心里那股不知從何時、何地,也不知究竟滋生了多久的妄念。
終于清晰又大膽的浮出霧面。
她?不是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只是萌生的退怯也隨之洶涌而來,將她?裹挾。
她?怎么敢對他有這種想法。
定是瘋了。
嗓子里的滋味透著?酒后的苦澀。
施婳久久盯著?窗外?,不敢看他。
良久,男人透著?些微不悅的嗓音低沉而來——
“窗外?景色迷人至此,你準備看到什么時候?”
33
男人的聲音似染著風雪,
深沉,冷寂。
不由分說地攪亂了少女望著車窗外放空出神的寧靜。
施婳怔怔地回神,轉頭看著側邊的他,
只?覺得月色皎潔,
溫柔而殘酷,靜悄悄地給他清雋的面龐鍍上了一層銀白的霜。
隔著若有而無的屏障。
她與他離得這樣近,
又那樣遠。
清醒的意識重回?大腦,
施婳擠出一抹淡笑,帶著微微歉赧之意:“不好意思?,剛才?有些走神,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女孩天然的糯腔,細聲的嘟噥,如甘甜清泉墜入男人的心肺,
本就淡泊的不悅悄然無聲中消弭殆盡。
賀硯庭腔調無意識地柔和了三分,淡聲問:“是為了梁瑟奚的專訪?”
施婳細密卷長的眼睫微微發(fā)顫,
烏沉的眼褪去?潮色,
沒了濕漉的霧氣,
只?余下透澈的瞳仁。
她雙手下意識絞在一起,
指甲暗暗掐著手指肚的肉,掩去?那份心虛,
故意撇開話題:“那倒不是,
是為了臺里其他的工作�!�
話音剛落,
似乎是生怕對方不信,還此地無銀地又添了句補充:“梁小姐為人熱情,善于溝通,
她的專訪做起來難度不算很大�!�
女孩子酸澀的心事藏匿在隱秘處,叫素來波瀾不驚的大人物難以?覺察。,盡在晉江文學城
在賀硯庭眼中,
只?覺得一字一頓分析自身工作的施婳透著幾分嬌憨的敦樸。
黑沉深邃的眸漸漸蕩出幾許柔軟的波動,他似笑非笑:“你好像在抱怨上?一任專訪對象太難相處?”
施婳瞳仁微震,錯愕了一瞬,旋即連連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怎么會……”
慌亂中對上?賀硯庭溫涼的眸,心神亂了又亂。
她很快平復下來。
雖然那股酸澀的漣漪并未彌散,但眼底的霧氣終于盡數(shù)斂去?。
清晰的理智越來越占據(jù)更重的位置。
感性在這座天平上?儼然失了權重。
還是理智些比較好。
賀硯庭已經(jīng)幫了她太多。
在訂婚宴上?為她主持公道?,于她窮途末路時予她婚姻,甚至在專訪她局促卡頓時也給她無聲的幫襯。
這個男人已經(jīng)很無私地在托舉著她。
而她,目前除了陪他在瀾姨面前演戲,甚至還沒有對他產(chǎn)生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怎么能對他生出覬覦之心,甚至因為別的優(yōu)秀女性對他展露好感和傾慕時胡思?亂想。
她不該奢求更多。
是自己今夜被Cersei明艷奪目的美晃暈了眼,迷了心智,縱容了內心不成?熟的小心思?。
至此,持續(xù)數(shù)十分鐘的任性,終于告罄。
……
黑色勞斯萊斯平穩(wěn)駛入雁棲御府。
下了車,邁入主宅,他們依舊是同居而不同房的夫妻。
施婳溫順禮貌地道?了聲,清糯的嗓音透著不易覺察的勉強。
她自以?為已經(jīng)足夠若無其事,甚至撐得上?是克己復禮。
但微妙的變化仍然浮蕩在夜色中。
回?房后沖了淋浴,換上?睡衣,她坐在書桌前記錄復盤在麗府會包廂里與梁瑟奚交談商定的所有細則。
全?數(shù)整理完畢,今晚的工作就算是妥善完成?,可以?安心入眠了。
分明是工作順利的一日,睡得卻更長夢短。
極混沌的夢里,賀硯庭坐在庭院內一張黃楊木藤椅上?,坐姿慵懶,右手隨意垂搭著,左手則支著胳膊,食指指尖抵著太陽穴,分明沒有皺眉,卻透著明顯的不耐之色。
好似急于結束一件事情。
依舊是那張端方矜貴的面容,好看得令周圍的景致都失去?顏色。
叫她看不見庭院內的風景,只?能看見他。
那畫面太過熟悉,曾經(jīng)給她如墜美夢的錯覺——正是她灌下自己幾大口龍舌蘭,壯膽對他提出結婚的那晚。
一模一樣的光景。
可男人的態(tài)度卻大不相同。
他修長白皙的兩指夾著一份白底黑字文件,遞給她。
是離婚協(xié)議。
上?面撰寫?的內容,除了表明兩人今后劃清界限,還鄭重承諾會給她一筆錢,一筆足夠她安穩(wěn)活到?老的財產(chǎn),甚至將雁棲御府也劃入她名下。
儒雅紳士,連離婚時刻都如此周到?妥帖,不曾因為關?系走到?末路而薄待她。
施婳午夜驀醒,意識到?是在做夢,卻并未睜開眼睛,只?是翻了個身,裹緊絲綢軟被,迫使?自己繼續(xù)沉睡。
她佯裝無事發(fā)生,頰邊的鬢發(fā)卻早已被咸澀的愁露濡濕。
-
接下去?的一周,施婳把自己的時間排得很緊。
工作愈發(fā)賣力,每次上?播效果都很好,收視率持續(xù)穩(wěn)步走高,臺里領導自然看得到?她的表現(xiàn)。
雖說京臺藏龍臥虎,但近兩年確實沒有業(yè)務能力太出眾的新人,任部長也專程找她開了個小會,過問她自身的規(guī)劃,包括工作強度是否能承受之類的。
施婳自從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就有意讓自己更加忙碌。
充實的工作可以?填滿所有時間,只?要累得連發(fā)呆的功夫都沒有,忙完倒頭就睡,自然就不會胡思?妄想。
所以?她親口對任部長表示,自己是新人,又年輕,身體素質也沒問題,完全?可以?承受更高強度的工作。
又聰明又卷的新人領導豈會不喜歡。
任部長滿意地點了點頭,準備著手給她安排更多重要的項目。
可饒是再轉移注意力,人畢竟不是機器,總有休憩的間隙。
最近幾天施婳下播回?去?就收拾睡覺,睡醒就立刻來單位。
本來她身為新聞主播,只?需要打?卡五小時,最近都被她上?成?了十二小時。
基本上?吃個午飯就出門,有時候甚至連午飯都不在雁棲御府吃,隨便到?單位食堂吃一點。
這日午休時間,小阮懨懨地趴在桌上?,手指劃拉著手機屏幕,時不時嘆口氣。
施婳幾番被她細微的嘆氣聲驚擾,不禁心生好奇,她下意識偏過頭瞥了一眼,見小阮的電腦屏幕上?是某藝人的,手機上?好像也是相關?的內容。
“小阮,你最近在追星嗎?”
小阮聞言愣了下,旋即搖搖頭:“不是……”
施婳看著她蔫乎乎的小臉,不由莞爾:“怎么了,這表情,跟你家房子塌了似的�!�
小阮沉沉嘆了口氣,把手機界面里的
“喏,我房子真沒塌�!�
評論區(qū)不僅沒有黑粉,還鋪天蓋地都是喊老公喊哥哥的ID。
施婳不追星,對娛樂圈了解甚少,但小阮手機里這一位,饒是她沒有留心關?注,也是有記憶的。
岑忌,今年剛出道?就勢頭火熱的新人。
最近各大社交媒體都能刷到?他的有關?信息。
他看起來相當年輕,樣貌倒是很順眼,皮膚白皙,乍看上?去?像鄰家哥哥,但凝神細看,又覺得他身上?頗有幾分匪性,英俊又痞氣。
氣質是蠻獨特的。
施婳笑了:“這不就是愛豆嗎,還說不追星呢。”
小阮扁扁嘴,有氣無力地嘟囔:“我真不追星,他是我高中同學�!�
施婳眼神微滯,略感訝異。
小阮趴在辦公桌上?,唇角向下,反復刷著同一條
好多人喜歡他。
終于有人看見他了。
她好開心。
但也好不開心。
施婳覺察到?小阮心情的微妙,便不再吭聲,不去?打?擾她。
但不過須臾,她好似隱隱明悟了什么。
那種又酸又澀的情緒,分明也……令她熟悉。
-
忙碌工作之余,施婳也開始頻繁的抽空回?老宅去?探望賀爺爺。
除了輪休日,中午也時常回?去?陪爺爺吃個午餐。
老爺子每次見了她都眉開眼笑,身子骨的狀況似乎也比之前穩(wěn)定了不少。
聽榮伯說,老爺子最近睡眠還算可以?,清早一起床就喜歡去?花園待著。
一待就是大半個上?午。
之前還只?是喜歡養(yǎng)花弄草,最近甚至辟出一片菜地,種了些黃瓜豆角蒜苗胡蘿卜。
賀爺爺高興,施婳也開心。
生活明明按部就班,她暗自慶幸自己也算找到?了“婚后”的平衡,日子本該就這樣平靜無瀾地過下去?。
可這一日下午,她忽然接到?瀾姨的電話,熱絡親切地關?心了好一陣,然后突然提出:想去?你們新房住上?幾天,不知?道?少夫人介不介意。
瀾姨是賀硯庭最重要的親人,待她也是挑不出錯的好,她自然是不介意的。
只?是瀾姨不僅自己要過來住,還要帶上?連姨。
說是雁棲御府開府的時間太短,游媽雖然能干,但尚且沒有掌事經(jīng)驗,有很多事情沒能打?理妥當。
所以?她們兩位都惦記著,想過來幫忙好好打?理。
連姨是老宅的老仆歐了,施婳自從來到?京北,衣食住行都受她照拂,和連姨很親。
兩位都是她不能拒絕的長輩。
她只?能應下了。
只?是這樣一來,有些事就不得不找賀硯庭商議。
這夜下播后,她是自己開車回?家的。
最近她裝得忙碌,有意閃避,賀硯庭恰好也于前日出差,今晚應該是剛回?來。
她上?了樓,看見書房門縫中亮著光,就猜到?賀硯庭此刻正在書房。
她趿著拖鞋,硬著頭一步一步踱至書房門前,抬起手腕,輕輕敲下。
白膩的手腕纖細柔軟,食指與中指彎曲的關?節(jié)敲擊在柚木門扉上?,發(fā)出敲冰戛玉般清脆的聲響。
“進�!�
屋內,男人覆了薄霜的低沉音調不疾不徐地傳出。
門不曾落鎖,施婳略微施力便推開了。
腳步緩緩地邁入,印象中,這好像還是她頭一回?踏進他的書房。
相對于她的促狹不安,端坐于書桌前的男人要從容得多。
他視線微垂,并未正眼看她,目光似乎落在重要的文件上?,神色冷淡而肅穆。
饒是沐浴過后換下正裝西服,只?穿著一套黑綢睡衣,也依舊散發(fā)出矜貴儒雅的氣質。
他在家中與在外面的形象,對施婳來說好似沒覺出什么不同。
都是叫人遠遠遙望的高嶺之花,只?可遠觀罷了。
這幾天沒有頻繁接觸,兩人之間莫名添了幾分生疏。
施婳望著冷白燈光下男人精致得近乎完美的臉,心里不禁生出虛幻之感。
太不真實了。
他們兩人天懸地隔,原本不該像此刻這樣同處在一個屋檐。
他穿著居家睡衣的模樣也不該被她看見。
大概是她出神了太久,男人疏冷的聲線緩緩響起:“有事?”
施婳無聲吞咽了下,盡量言簡意賅又實事求是地講明了目前的情況。
轉述過瀾姨的話后,她又忍不住嘟噥:“我倒是覺著游媽將家里大小事宜都打?理得井井有條,不曉得連姨她們具體還要忙些什么……”
在此之前,施婳沒有懷疑過長輩們的用意。
畢竟她沒有獨立開門過日子的經(jīng)驗,何況還是這樣大的一座附帶私家園林的新中式別墅。
只?想著或許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令瀾姨她們惦記。
賀硯庭終于抬起目光覷她,他面色冷淡,分明沒有笑,可施婳卻恍惚間覺得他眼底藏匿著不算很深的揶揄。
“這有什么不明白的,連姨是老爺子的眼線�!�
“什么?”施婳一臉茫然。
賀硯庭的書房只?亮著壁燈和臺燈。
他看起來深夜是不喜歡在太明晃晃的光線下辦公。
書桌應是黑胡桃實木,深咖色,桌角立著一盞復古綠中古臺燈,看上?去?應是古董,雅致而古樸。水綠燈罩下暗綠色的燈影與窗外的月光相互交映,透出些許微醺的暖光。
施婳明明滴酒未沾,卻莫名覺得醉了三分。
她惶惑地低喃:“眼線?為什么這樣說,難道?爺爺他……懷疑我們的婚事有假�!�
施婳最看重的就是賀爺爺,但是她婚后一直都小心應付,按理來說不該有絲毫疏漏才?是,為什么爺爺會突然起疑心。
暗綠色燈光昏茫,照不清男人的眉眼細節(jié)。
只?格外突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頜線,以?及那道?顏色很淡的薄唇。
施婳莫名垂下頸去?,不敢再盯著他多看半秒。
賀硯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開口亦是輕描淡寫?:“你最近經(jīng)�;�?老宅?”
施婳內心微滯,旋即坦然點頭:“是,我想著爺爺在老宅冷清,就時不時中午回?去?陪他用餐,也沒多聊什么,至多待上?一小時我就走了。”
她細聲敘述著,說著說著,自己也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難道?是她太頻繁回?去?探望,反倒讓爺爺平添擔憂,怕她是因為在新房過得不順心,才?總回?老宅的么。
她掐了下掌心,暗暗懊惱。
怪她缺乏經(jīng)驗,竟是完全?沒考慮這一層。
爺爺畢竟上?了年紀,是老一輩的舊觀念,也許覺得女孩子婚后若是過得遂意,就不會老惦記著回?娘家,是類似的道?理。
施婳心里焦灼,腦瓜子也轉得快了些,很快就提出建設性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