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青木有點不耐煩了,他說道:“快點啊垃圾,詩緒里又要被搶走了……”
不明所以的句子,三池掠過他的話語,瘋了一樣砸向他的臉。
“我都說了!!她是把你當成狗!根本不是愛你!富江!你就是這樣卑微到可笑嗎!她不愛你!不喜歡你!只是利用你!你不準和其他人在一起�。 �
等風暴停歇,三池的胸脯在劇烈起伏,充滿血絲的眼睛看向地上的少年。
那人的臉部被他砸得下陷,皮開肉綻,宛如一朵綻放的血色肉花,細小的碎肉粘在棒球棒的末端,再滑落下去。
“嗬…嗬…嗬嗬……”三池在等待富江的重生。
腦海里回想剛剛富江的話語。
誰——?是叫什么……詩緒里?
他一愣,忽然覺得棒球棒的觸感滑膩了不少,低下頭。
并非是棒球棒變得滑溜,而是他的手——他的手不知從何時起變得白皙無暇,骨節(jié)分明,老繭不復存在,手心細膩,分明是一個美麗少年的手掌。
是什么,在沖破他的身體,就像是被青木話里的某人吸引,吞噬的速度陡然加快,它迫不及待地要破土而出。
“——!?”
哐當!
棒球棒猛然掉落。
“呃……啊……啊啊�。�!”
北村雄扭開頭,沒有去看新的富江從內而外吞噬同化人的場面。
三池跌落在地,奮力摳挖著喉嚨面部,眼球幾乎突出眼眶。
在他蛻變毀滅之際,地上死亡的少年重新恢復了呼吸,撐著地坐起——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掉下幾塊碎肉。
青木摸上被打爛的臉。
肉在極速恢復,拉扯著,鼓動著,絲絲縷縷地連接,構成新生的皮膚。
三池彎腰跪在地面,張大了嘴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青木雙手摸著臉頰,感受著再次細膩完好的皮膚,愉悅地輕笑。
“你懂什么?”
在快被消滅存在感的人面前,他的雙眼驟然迸發(fā)出極其亮的光芒,展露出興奮快意的夸張弧度的笑意。
“詩緒里——詩緒里真的很愛我啊�!�
“你想想看,”他的口吻變得甜膩,“她就算利用我也等于是選擇了我啊。而且詩緒里明明那么害怕危險,卻還是決定和我在一起。”
“我才是災難的源頭,她遭遇的一切都是來自于我�。≡娋w里才是付出最多的那一個!”
他一想到那些災難是他帶給她的,而她承受著他理所當然必須保護她的死亡,依舊選擇了自己,就忍不住渾身顫栗,睜大了雙眼,快、感從尾椎骨蔓延至后腦。
五指在臉上難耐地下滑,留下幾行血色的痕跡。
“……我的死亡,不足為奇,都是我應該做的。詩緒里才是,她真的好可愛,好愛我!即便可能要因為我而遇見你們這些惡心的不知所謂的東西,她都沒有放棄過我——”
青木的神色陡然冷下:“她的愛你這種貨色當然不會懂了�!�
“你們這些人,就不能老老實實地服侍我,讓我好好地待在詩緒里身邊,一直看著她嗎?”
……其實間織也是因為你聽她的話,能為她付出一切,能保護她,才接受的吧?北村雄想到。
北村甚至有些不道德地心想:雖然沒三池說的那么夸張……但是總覺得富江就是把自己往那方面塑造……聽話的癡迷者。
……而且,竟然微妙地對上了。富江認為她是如此愛他的,就仿佛她只需要給予他一點兒的喜歡,就能在他心底無限擴大,狂熱無比。
那點喜歡,對于他來說,就是愛了。
而他炙熱的感情,對于自己來說,卻只是一種淺薄的、不能與之相比較的東西罷了。
……簡直是將間織奉上高座了啊。
不過也說的沒錯吧。富江在間織身邊為她死亡,可不就是應該做的?就是他引來的啊。
但是這是按照正常人的邏輯來講——富江不同,富江他的存在就是代表了不同。
對于這個自私自利,所到之處本就是災難過境的怪物而言,他的犧牲便顯得如此的震撼。
就像是天災來臨,所到之處無人能夠抵擋,但那個本身就代表災禍的天災,為保護一個人類反而消滅了自身的存在,也同時無意識縮小了災難范圍。
——明明災禍才是它存在的意義啊。
自私高傲、被殺繁殖、禍害人類,那才是怪物被天賦予的意義啊。
它的本性如此,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現(xiàn)在它卻動搖了根本——
青木等腿部復原,站起身,看一眼正在蛻變的贗品,嘖一聲,想了想,他又得意道:
“你就慢慢長吧,丑八怪。我要先去東京。”
說罷,便哼著歌染著一身的血走了出去。
殘陽如血,與他身上溫熱的血液融為一體,走進了夕輝。
青木還沒有到東京。
他應該知道房子的地址。
買了教材以后,我去上第一天的課,大學隨便坐座位,我挑選了一個中間的位置坐下。
上課鈴聲還沒有響,學生陸陸續(xù)續(xù)走進教室。
直到一個眾星捧月的人出現(xiàn),我差點表情失控。
“富江富江!快來坐這里!”第一排的人立刻站起朝他揮手。
從門口進來的少年一身白色的襯衫,幾人緊緊包圍住他,隱隱呈現(xiàn)出中心。
他微微笑了一下,走向第一排。
……救命,東京怎么這么多青木啊?!
教室里的雜聲驟然消停,所有人都望著少年,他的容貌讓人晃神,幾乎一瞬間吸引了全部注意。
我低著頭。
……等等,都抬著頭我是不是又明顯了?
所以我又堅強地抬起。
青木矜貴又漫不經心,他巡視了教室一周,似乎在我身上微微一滯——錯覺嗎?
很快,他的行為證明不是錯覺。
他緩步坐到了我身邊。
我面色變得僵硬,緩慢轉頭看向書本。
第一排的人沮喪地放下手,卻不覺得是因為我,只以為是富江常規(guī)的任性妄為。
幸好青木沒跟我說話,我全程目不斜視地聽課,也成功無視掉他。
青木的吸引力無人可擋,就連上課的老師也異常注意他。
中途特地向他提問。
身姿修長的少年站起,在陽光下異常的干凈明亮,我才發(fā)現(xiàn)這個青木打造的虛假形象竟然是介于成熟與少年之間的類別。
他笑了笑,輕輕道:“我不會呢。”
“啊……也是,這是接下來我要講的內容,不會也正常�!崩蠋熥园l(fā)為他找到理由,笑著讓他坐下。
我如坐針氈到下課,正要收拾東西飛速逃離,青木就側過身看我一眼。
他的身上帶著游刃有余的氣息,含笑,似乎只是對認識陌生人感興趣一樣,以平常的語氣說道:“新生?”
我被迫停下動作,遲疑:“嗯……”
“那我就是你的前輩了?我是青木富江,你叫什么?”他的目光移到我的筆記本上,“……間織詩緒里?”
……怎么又逮住我說話啊,我真的不明白我哪里做錯了?或者哪里做的明顯了?
我只覺得他的氣質跟以前的小學生青木有點不同,有股大都市前輩的特質。
可能是他偽裝出來的大方成熟,本質上還是那個青木。
……這樣一想,好像更可怕了。
第73章
他身后的人群站起,有椅子彈回靠背的輕響,他們逐漸圍繞過來,將這里堵得密不透風。
我心跳開始加快——是有點發(fā)怵。
青木含笑而對,置若罔聞,或者說他習慣于眾人的追捧,只將注意力放在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側身正對著我,因為我的沉默,他靠在長長的課桌上撐起了腮。
“新生的話,應該不知道食堂在哪里吧?正好我要過去,就幫你帶路了�!鼻嗄镜馈�
“富江,你又開始了,我們這么多朋友,還總喜歡找新人……別人說你喜新厭舊還真沒說錯哈哈哈哈�!币蝗碎_起了玩笑,隱約將自己放在與青木相熟的位置,隔開了其他人,也同樣急切地打碎新人的幻想——如果我有的話。
此刻,眼前的青木對于我而言是陌生人,而我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識時務。
青木并不領情,語氣平淡卻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又是誰呢?新生?”
已經入學兩年、在富江身邊勤勤懇懇待了兩個月的青年頃刻間僵硬了身體,臉色變得煞白。
這是驅逐的訊號,包裹著冷淡的外衣,內里的咒罵陰毒還未完全顯露。
“哈哈哈對啊你是誰�。 �
“怎么在這里?富江君并不認識你��?”
“快離開這里!”
那人被趕了出去,徹底趕出了富江的圈子,他不甘心地道歉,發(fā)覺富江無動于衷后又急不可耐地訴說他為富江做過的一系列的事情。
逐漸聽不見他的聲音,拉住他的兩個人很快回來,殷勤道:“富江,真是危險吶,居然混進來一個不認識的人�!�
“是啊是啊�!�
“話說富江,今天你不是說好去金井街的餐廳吃飯的嗎?位置都預定好了……”
我小心地看向周圍。
他們似乎并不認為我是個威脅,只是常規(guī)性的嫉妒,當青木僅僅是心血來潮,或者想要玩弄一個人罷了。
我暗暗松了口氣。
別注意到我就行。
“就是不想吃了,前幾天校長不是還推薦我去食堂嗎?那就去看看他說的升級是怎么樣的吧,”青木輕描淡寫,又笑道,“希望不會讓我失望�!�
我看著他。
青木不緊不慢的語氣顯得他對任何事都沒有太濃烈的感情。
如果不是我一直盯著他的眼睛,看著他剛剛在別人問話時顯露出的半分不耐又迅速恢復,恐怕就真這樣認為。
一行人朝食堂走去,他十分不耐煩地只選了兩個人當做跟班,其余的人全被驅散。
一路上,青木裝模作樣地伸出手向我介紹建筑物,其余人都當他又想玩樂,還不住地接他的話。
“……你知道了嗎?”片刻之后,青木對我說道。
我實話實話:“我知道,第一天來的時候有前輩給過我地圖�!�
“……”青木沉默幾秒,“我還以為我是第一個給你介紹的前輩。要知道我們學校的人歪瓜裂棗最多,間織,一定被丑到吐了吧?”
我:“……”
才進入食堂,就傳出激烈的打斗聲,是兩個人發(fā)生了口角,升級為互毆,兩盤飯菜滾落一地。
我一驚,另外兩人見富青木面色不虞,便立刻前去阻止,我則悄悄走慢一步,躲進青木的身后。
青木一頓,微微側頭看我一眼。
我保持著距離,警惕地望著混亂的現(xiàn)場:“青木君……這里太亂了,我先走了�!�
他低眸盯視著我,卻沒有回答,等我離開了也沒有開口說話。
我走至門口,往回瞥了瞥。
包裹著冷淡外表的少年,混雜無序的背景,他安安靜靜地注視,見我回頭下意識勾起一抹笑,又皺起眉頭,流露出疑惑的情緒。
我趕緊走了出去,隨便在一個地方吃了點東西。
大學并不是高中,課表各不相同,作息時間也很不一樣,接下來幾天我都沒有碰見過學校里的青木。
認識幾個專業(yè)課上的朋友,其中一個很快吸收著學校的八卦信息。
比如,一個月以前有人頂不住學業(yè)壓力跳樓,卻被青木勸告了下來,所有人都在贊揚他的善良,在學校里大出風頭。
比如,隔壁學校的一個老師撞見青木卻當場發(fā)瘋,在眾目睽睽之下想要施暴,自然是被阻止,扭送進了警察局。
比如,青木毫不例外地被一些好事者當選為學校的校花……嗯??校花??
�;ㄐ2葸@種事情,按照常理來講也就小范圍擴散,一般大部分大學生沒什么興趣,可是青木不同,在學校沒有人不認識他,沒有人不聽從他的指揮。
而我去了學校的圖書館熟悉樓層,在二樓,有一排排單獨的隔間,通常需要前一天預約。
這幾天不知道為什么,認識我的青木一直沒有趕到,恐怕遇見了麻煩。
但我只能拋棄這個想法,專注當前。
除了回家,我很少出去,以免再次遇見東京的青木們。
過了幾日,北村先生發(fā)來短信。
[間織,學校怎么樣?]
[很好。這里有一個青木,但是很少遇見,沒出什么事。]
[……要小心。]
[我知道的,謝謝你北村先生。你現(xiàn)在怎么樣?]
[我和以前一樣。間織,如果擔心學校里的富江做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不如主動讓他恢復記憶怎么樣?]
[……不用了,目前他沒有這么做。]
我愣了幾秒,摩挲著手機邊緣。
實際上,我是將青木分成鮮明的兩個人。
一個是喜歡我陪伴我的青木。
一個是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他也有自己的生活,那就不必插手。
一日,我進入食堂打飯,坐在座位上一口一口吃。
對面忽然坐下一個人,下一秒,我周圍的座位全部被占滿。
我勺子一抖,差點把飯給弄掉。
對面的人掃一眼我兩邊的人,涼涼道:“沒發(fā)現(xiàn)空氣太臭了嗎?能不能離遠點�!�
“富江……”
青木臉色冷下:“聽不懂人話?要不把耳朵割下來?”
那幾人閉嘴,訕訕離去。
我和他兩邊都沒有人,其余位置卻滿座。
“你們也滾,別打擾我�!�
青木周圍的人也一哄而散,嬉笑著,似乎認為他只是來欺負我的。
我抬頭,青木正撐著腮,面無表情,目光仔細地端詳,連頭發(fā)絲都沒放過。
他驟然一笑:“好久不見啊,間織�!�
“……青木怎么樣,學校有什么不滿意?”
“…沒有�!�
他的黑色眼珠轉向一側,微彎含笑,小聲道:“你看,那些人總是這樣監(jiān)視我,這個學校一點也不好。你不知道,我過得有多喘不過氣,你來這里幾天了,應該了解到,沒有人不認識我——”
那些人聽不見青木的話語,卻暗自偷看著,仿佛印證著他說的內容。
青木收起笑容,眉眼哀戚:“我很不喜歡,卻無可奈何。間織,聽說你在外面租了一間房子?在哪里?你不知道我的住處已經被那些惡心的人監(jiān)視,我可不可以先借住一晚……”
桌底,他的足尖抵住了我的鞋尖,表面上憂愁無比,伸手,沒有握住我的手,僅僅是隨意放著,似乎是無意的,他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我放在桌上的手背,一觸即分。
我則覺得他又開始撒謊。
我:“為什么找我求助?”
我認真道:“你報警吧,這樣更好一些。”
青木表情一僵,無視報警的話,“為什么找你嗎?因為間織你看起來太可靠了�!�
“可是我有男朋友,他和我一起住,不可以。”我說道。
“……”青木的面容扭曲了一秒,立刻恢復,狀似誠懇道,“這樣啊,可是交往了不是也可以分手嗎?間織你才上大學,也沒必要吊在一棵樹上�!�
“……不了�!�
理論上來講,青木不是一棵樹,是一片森林。我無語地想到。
“好了,我吃完了�!蔽以谒要繼續(xù)撒謊之前搶先說道,“青木君我先走了�!�
他的眸色暗沉,看著我離開。
踏出食堂的那一刻,我聽見后方青木恢復本性的罵聲,似乎在訓斥某一個“冒犯”他的人。
我充耳不聞,匆匆離去。
整個無課的下午我是在圖書館的隔間度過的。
夕陽西下之時,天色突然暗下,陰云密布,很快下起了雨,雨滴砸在窗戶玻璃,響起細碎的噼啪聲。
我看完書,脖子酸,伸了個懶腰。
隔壁傳來一個人快速進入關門的聲音,對方似乎是跑步進圖書館的,在喘著粗氣,隨即是拉開什么背包拉鏈的聲音。
他在整理著什么。
這時我認識的朋友發(fā)來短信。
[間織,好可怕……我聽說那個被富江勸下來的人在我們入學之前就已經被殺害了……]
我安慰了她幾句,她又馬上回復:
[也對,但是富江前輩肯定會傷心的吧?他好不容易才勸下來……]
我:“……”
收拾好書,我走出去,這時隔壁的門也正好打開。
是一個男生,劉海長到遮住雙眼,渾身陰郁,左顧右盼一陣,姿態(tài)很是怯懦。
他的腰間是一個藍色的巨大挎包。
我沒多在意,離開了圖書館。
道路上陰雨綿綿,天色已晚,黑暗籠罩,我撐傘走向出校門的路。
路過一處小樹林,身后那男生似乎也是要出校門,同路而行。
直到身旁樹林傳來簌簌的輕響,一個人全身濕潤的走出,白色襯衫染上紅色,正在整理衣擺,他一抬頭便看見驚愕住的我,一笑,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寒冷刺骨:“間織,找了你好久,你看我啊,我都說了我是被欺負的。你怎么不信呢?這下信了吧?”
“你…你你你……”我驚住,沒想到他受傷痊愈之后是在找我,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向我印證他的話。
身后那男生驟然驚叫:“富江�。∧悴皇恰悴皇恰�
男生想起什么,猛然拉開挎包。
里面的血肉頓時炸開一樣涌動起來,將一根帶血的鐵棍擠出來,哐當一聲落地,我甚至能看見挎包里起伏的血色,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后退幾步。
“�。�!”他將挎包扔出去,挎包落在地上,發(fā)出悶聲。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人怔怔地喃喃。
“垃圾,你難道不知道你殺我的時候有多讓我惡心嗎?臭死了,我都要吐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青木張狂大笑,又瞥見我害怕的臉,一頓,露出可憐的表情,“間織,你也看到了?你要相信前輩的話……他們就是在監(jiān)視我!恨我!我過得非常痛苦��!我可沒有撒謊……”
我的手腕被他握著,預感到什么,轉身逃跑。
青木不松開我的手,只能微微睜大了眼被我?guī)е堋?br />
雨傘掉落進泥地。
下雨沒多少人出來,加上是夜晚,道路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