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一直醒著,一直沒動,哭一會停一會。直到翌日夜里他才醒轉(zhuǎn),啞聲問我,“幾時了?”
“丑時,已是隔日。”我小聲問他,“你好點了嗎?”
他見我抬頭便緩緩靠近親在了我唇上,親了不久退開了,柔聲道:“已無事了,雪兒不必?fù)?dān)心。”
我抬高下頜,又主動親了他一下,求他道:“我看看,行嗎?”
云奚凝視我片刻,嘆息道:“寶貝,骨釘釘入后會在一日內(nèi)沉入魂魄,無從尋起,你看便是�!�
我半信半疑,見他不反對便從他懷中出來,將他衣衫一寸寸全褪盡了。我細(xì)細(xì)觀察他的后背、手臂、腿,確實什么也看不出。
云奚抬起手臂喚我,“過來,心肝。”
我只得重新窩回去,將臉貼在他胸口去聽他的心跳聲,還好他心跳聲仍穩(wěn)定有力。
待云奚擁好我后,我難受道:“你是不是傻子。我以前看你挺機(jī)靈的,沒想到你居然是個傻子�!�
云奚一聲不吭,只輕輕撫摸我頭發(fā)。
我越發(fā)難受,又罵了一句,“大傻子�!�
他聞言極低地笑了下,“雪兒罵人仍是這般毫無新意。”
他魂魄上釘了幾百顆釘子,該是千瘡百孔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又氣又心痛,兀自難受了一會,又想起前情,開始向他解釋,“先前我下凡是為——”才說了半句便被他打斷,吻落在我額角,“雪兒不必解釋,云奚明白�!�
我不知他是否看到了什么,即便他如此說,我仍是想至少把后面之事解釋一下,“他親我一事——”
云奚再次打斷了我,這回聲音空洞了許多,卻仍輕柔,還是那句話——
“不必解釋,云奚明白。”
我不知他到底明白什么。這般明白,連解釋都不需要聽?
我只好道:“那你可有什么想問我?”
他想了想,答道:“并無疑問,僅有一請求�!�
我抬手看他,“什么請求?”
“雪兒不可生我氣�!彼崧暤�。
他都這樣了,我哪里還對他生得出氣。我點頭道:“不生氣,你說。”
他望進(jìn)我眼中,輕緩道:“雪兒可否哄哄我?這八十一日,骨釘未摘之前,喚我‘夫君’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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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錯之心
我怔愣地看著他,三年來他頭回再說這般話,感動得我眼底都開始發(fā)酸。怕他反悔,我當(dāng)即喚道:“夫君�!�
云奚眼中聚起水霧,唇角勾起,“再喚一聲可好?”
我難過地輕輕抱住了他,“夫君夫君。喚多少聲都可以。你也可以喚我夫人,我一點都不介意�!�
云奚安靜了好久,笑道:“雪兒真好。我還有許多事想同雪兒做,也可以嗎?”
難過如海潮,一波比一波洶涌。我眼淚收不住地淌,“可以。你為何這般口吻,聽著叫人難受。”
云奚沉默片刻,道歉道:“是云奚之過。”他柔聲道,“雪兒莫要難受,我此刻僅有欣然,雪兒亦該如是�!�
我把眼淚蹭在他身上,哪里欣然得起來,不哭出聲都算好了。
-
之后云奚便不再去司空府,天帝許是體諒他傷勢,也容著他休養(yǎng)。我見狀也不愿再去判府,去天帝面前跪請休假,被輕松批了。我想天帝是真的很器重云奚。葒澤同樣甚是體諒,道府內(nèi)有他一人足矣。我分外感謝。
云奚并未在床上躺許久,沒過幾日便下了床,明明走路都搖搖欲墜,卻拉著我去云�?春�。
我們云海的高崖邊坐下,靠在一處,手指緊密地糾纏在一起。我擔(dān)心他身體受不了,但看著身邊人似月,崖下云似海,我又覺得出來挺好。
云奚輕輕同我說:“云海之中有一活物,乃是一骨鯨。其伴侶數(shù)萬年前便已故去,僅剩他自己。我不知他如何忍受這孤獨,為何要堅持,不追隨其而去�!�
我回答道:“許是他伴侶請他好好活下去,即便孤身一人,也不可放棄�!�
云奚安靜了一會,“嗯”了聲,“雪兒說得是�!�
我偏頭看他,“若我離你而去了,叫你活下去,你能好好做到嗎?”
云奚望著云�!班拧绷寺暋�
我仍看著他,癟嘴道:“你騙人。”
云奚聞言便笑了,轉(zhuǎn)過臉來親我,“雪兒如何得知?”
我被他氣得心梗,“你還真是癡情啊,生死相許那是話本,你現(xiàn)實一點可好�!�
云奚溫順地“嗯”了聲,道:“雪兒言之有理。若我離雪兒而去,雪兒便將我忘了罷�!彼J(rèn)真教我,“仙界有一洗仙池,此池甚好,可選擇性遺忘一人。雪兒只需帶云奚一縷頭發(fā)進(jìn)入池中,出來時便不記得有關(guān)云奚任何之事——”
我惱怒地打斷他,“你說這做甚?!你這是何意?到時你死都死了,我怎么樣用得著你管�!�
云奚輕輕“嗯”道:“僅是覺得此池不錯,便多說了兩句。”他討好地親了親我,“我不說了,雪兒莫要生氣�!�
我出了口氣,叱他道:“你少說這些莫名其妙之言,我不想聽�!�
他又“嗯”,保證道:“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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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云海邊呆了一晝夜,翌日又去瑤池。云奚如他保證的那般,再未說過令人不適之言。后來又去了許多地方,從昆侖雪山到東海汪洋,從眾森之冠到石林修園,一日換一處。無論在何處,看了什么,又或是做了什么,只因有云奚作伴,一切便瑰麗多彩。
身處在規(guī)矩森嚴(yán)、工作繁重的天庭,這段時光分外難得,美好得像是偷來的。八十日轉(zhuǎn)瞬即逝,我們在云奚取骨釘?shù)那耙蝗栈氐搅思艺小?br />
我同云奚在房門前吻別,交代他道:“我去檢查一下元朗進(jìn)度,你去沐浴,我馬上來。”
云奚溫聲答應(yīng):“好�!�
我跑遠(yuǎn)了些,掏出窺凡鏡看元朗境界,發(fā)現(xiàn)他已接近瓶頸,修為時刻在增長。按這進(jìn)度和速率,大概明日他便能飛升了!
我興奮跑回屋內(nèi),發(fā)現(xiàn)云奚并未去沐浴,正坐在床邊,垂首看著金磚石地面出神。我朝他走了兩步他便醒過神來,朝我伸手,示意我坐去他腿上。
我在他懷中坐好后仍難挨興奮,拉過他手握好,告知他這一好消息,“夫君,明日元朗大概便能飛升了�!�
云奚聞言緩緩眨了下眼,看不出任何欣然或不虞,近乎沒有反應(yīng),卻又不是在出神。我晃了下他的手,再次喚道:“夫君!”
云奚這才看我,彎唇笑了下,應(yīng)聲道:“如此甚好�!�
我點了點頭,見他笑也忍不住笑了,“到時我們一起去接他罷�!�
云奚點頭,“好。”
我沉吟片刻,“家里還有空屋,我們先接他回來住可好?待他找到地方再說�!�
云奚又點頭,“好。”
我蹙眉看他不語,他便柔聲補(bǔ)充道:“雪兒安排便是,云奚并無意見。”
“……”我放開他手要起身,被他拉住手扣了回去。他垂首將臉埋緊在我胸口,緩緩呼吸著,悶聲低語,“許久未曾行房事,我很想雪兒,今晚不知可否?”
我們不行房事是因為他身上傷勢太重,若他要做,我當(dāng)然不會推辭。
“好,那你同我一道去凈身?”
云奚應(yīng)了聲,卻不起身,仍緊擁著我,貼在我身上不動。我抱住他脖頸,軟聲哄道:“夫君,走罷。你若想,在浴堂中也可,輕點便好�!�
云奚透過我仙衣呼吸,綿長而用力,氣息穿透衣服烘熱了胸前皮膚。我不解地垂頭看他,并未再催促。許久他方才慢慢放開我,我立刻從他腿上下來,牽住他手帶他往浴堂走,心情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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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浴堂廢去了兩個時辰,云奚雖未出來,但我已瀉過兩回。身子綿軟地被他裹在長巾中抱去了床褥之上。
他今日格外熱情,一直在親我。在浴堂中便是,上床后更甚。從頭至腳,一處也不放過,又親又咬,甚至有些粗暴了。我忍著沒喊疼,打開身體任他施為。過了半夜他終于瀉了出來,我松了口氣,困倦道:“睡罷,我好累了�!�
云奚卻違背我的心意,我都這樣說了,他卻仍糾纏不休,咬著我下頜再次深深插入,大開大合地征伐。我莫名地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不像沉浸在情欲中的模樣——
表情很淡,眼睛黑漆漆,里面空洞而無光。不像活人,反而像行尸。
“云奚?”我喚了他一聲,心中隱然不安。
他動作停了,抬眸看我,表情變得緩和,輕聲道:“抱歉,心肝,疼了是不是�!�
我搖了下頭,“你剛才表情好奇怪�!�
云奚壓下來親我,問道:“如何奇怪?”
我被他親了會便有些頭暈,不安之感漸漸散去,聲音也軟膩下來,“看著跟尸人似的,你是不是又故意嚇我�!�
“抱歉,許久未碰雪兒,格外不舍。”他撫過我臉,深望著我,“今夜再多陪我會可好,晚些再睡。”
他這般同我撒嬌,我怎好說“不”,點頭應(yīng)下,“好,我不困�!�
云奚親了親我,輕聲呢喃,“雪兒真好�!痹龠M(jìn)出時變得溫柔了許多。將我手腕壓在床上,手指探入指縫,同我十指相交。他退出一截再頂入深處,凝視著我,幾乎不眨眼,好似要將我此刻的模樣刻在心底。
我被他看得羞赧,卻忍著沒遮擋,迎上了他的目光,以氣音道:“夫君……雪兒甚是愛你,盼同夫君早日結(jié)為夫妻,恩愛不疑,白首不離�!�
云奚靜住了,怔忡看我,幾乎剎那間便紅了眼。水珠堆在眼睫上,緩緩滑下砸落在我臉上。看他哭了,我眼眶也開始發(fā)熱。明明這般幸福,為何要哭,受不了他。眼前人唇角彎起,眼淚簌簌而落,聲音發(fā)啞,緩慢回應(yīng)道:“謝謝寶貝。”
他俯身將我抱住了,緊緊扣在懷中,胸膛貼在一起,分外親密。我遲疑地回?fù)碜∷�,感覺有一絲怪異,比起謝我,告白不更合時宜些嗎?
算了,他愛我至深,傻到為我去加倍受刑,示愛之言不說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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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隱歸墟
昨夜近乎一夜未眠,早晨我感覺到云奚起身動靜,眼睛還未睜開便捉住了他。他親了親我,在我耳邊輕道:“我去取骨釘,雪兒不必起身,繼續(xù)睡罷�!蔽覔u頭要起身陪他去,可他將我按回去,吻我唇道:“乖,云奚不愿被心上人看見那般狼狽之態(tài)。”
我遲鈍地點了下頭,這回并未再執(zhí)著,瞇眼看著他道:“我等你,回來后我們一道去接杜若�!�
他應(yīng)了聲,“好�!蔽冶惆残年H眼,很快便重新睡去。
這一覺睡到了正午方才起身,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云奚還未歸來。我看了眼鏡子,發(fā)現(xiàn)元朗已在飛升,只怕不多時便要抵達(dá)南天門。顧不得等云奚,我留了信道先去接人,叫他回來好生休息,不去也無妨。
急急趕到南天門,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南天門前翻涌的云朵中站著一人,青衣烏發(fā),形若芙蕖。我怔怔停下腳步,眼淚瞬間積聚,嘴唇翕動,千言萬語凝聚在心頭,卻已癡然失語。
好似心有靈犀一般,他本在同接引仙君說話,驀然回首看了過來,看見我時便眉眼彎起,朝我張開了手臂,喚出了久違的稱呼——
“若若�!�
雖然我表現(xiàn)得篤定,但內(nèi)心深處時常擔(dān)憂成仙之人不會再是杜若。如今結(jié)愁散去,美夢成真,陳雜百味涌上心頭,再也無法收住,朝他走了兩步便跌坐在地,泣不成聲。
很快面前跪倒一人,將我抱入懷中。他似乎在嘆息,摸著我頭發(fā)道:“哭什么,我回來了還哭�?磥砦也辉谀惚隳隁q空長,毫無長進(jìn)�!�
我哭得更兇了,死死抱著他,連哭帶罵,“你有病嗎!我要被你氣死了,杜若花到處都是,我要那破玩意做甚!你才是大腦無用,都是漿糊!”
杜若便笑,把下頜磕在我肩上,放松道:“過去之事,何必再提。如今你我已重聚,此后便可再不分離�!�
我吸了吸鼻子,同他跟進(jìn)道:“有一事,云奚你還記得罷,我同他已情定終身,成親在即。你我是不分離,但你可別粘著我,我有家室,你自己趕緊找仙仙女仙去。”
杜若將我推開了,蹙眉望著我,“云奚?”
我認(rèn)真點頭,盯著他道:“你敢說他半句不好我就再不同你說話。我同他經(jīng)歷了許多事,這些日子因為你他都抑郁了,是你欠他,你得向他道歉。”
杜若以手撫額,“你自己聽聽你所言,可有半分道理。”
我瞪他道:“我被你折騰死了,云奚因為你多釘了多少顆骨釘,要什么道理,反正你得跟他道歉。”
杜若仰天長嘆,“好罷好罷,道歉便道歉。我缺下之事你慢慢道于我知便是�!彼俅慰次遥安贿^你確定他是良配?”
我重重點頭,目光不善。
杜若便住了口,轉(zhuǎn)移話題道:“我得去拜見天帝了,之后再說�!�
我吸了下鼻子,“我同你一道去,等我將這些年之事道盡,你就知云奚有多好了�!膘乓话悖倚÷暤�,“他特別愛我,你都想不到�!�
杜若神色無奈,起身將我也拉起,同我一道往接引仙君那走,“好,我是想不到,你慢慢說,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個‘特別愛你’法�!�
我一路都在同他說,杜若偶爾點評兩句,沒露出感嘆模樣,反倒是那接引仙君,一臉羨慕似的,嘆道:“世上竟有這般癡情之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收聲道:“他是很好,找不出不好之處�!�
接引仙君問:“小仙孤陋寡聞,從未聽過云奚仙君名號,不知他在何處任職?”
我更加不好意思,“他乃是司空府朝元,云奚乃是下凡歷劫時名諱,他以云奚之身同我相識相知,回仙界后便在我面前沿用此名,算是愛稱�!�
接引仙君已經(jīng)傻眼,腳步都停住了,“長、長寧真我“嗯”了聲。
接引仙君久久回不過神。
我心下歡喜,表面卻不好意思展露,若無其事問他,“仙君為何這般吃驚?”
他出了口氣,感嘆道:“長寧真君形貌天賜,能力出眾,愛慕者蕓蕓,從司空府可一直排去靈霄寶殿。其看似禮厚情柔,同任何戀慕他之人都可溫柔相待,然轉(zhuǎn)眼便拒絕得毫無余地,此后甚至數(shù)百年見不到他面,無一人能討得便宜。再后來眾人縱使傾慕亦不敢道之,怕他會回避得找之不到。”他嘖嘖稱奇,“小仙曾以為長寧真君乃是仙家典范,清心寡欲,絕無可能墜入情網(wǎng),誰知僅是未曾遇到傾心之人�!�
那仙君道完目光便回到了我身上,似乎在觀察我有何處特別。
我心中害臊不已,不知如何應(yīng)對,便聽杜若道:“看來他在凡間也好,仙界也罷,在何處皆是麻煩人物�!�
我當(dāng)即不虞,“他一點也不麻煩,我同他在一起這般久,從未遇過你所言云裳蓉被牽連之事。你再說他,我真的生氣了�!�
杜若怔愣看我,聲音低了些,“你就這般喜歡他?”
我蹙眉冷聲道:“非他不可�!�
杜若深深呼吸一次,“知道了,不說了。”他揉了下我頭,“好了若若,別板臉了,小師兄知錯了行嗎�!�
接引仙君看看杜若又看看我,悄聲道:“靈霄寶殿已至,杜若仙君隨我進(jìn)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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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到杜若出來,得知他被分往雷霆玄省,去報道后,我將其從接引仙君處接走,帶回了家宅中。我叫杜若在院中等候,興高采烈去尋云奚,找了一圈沒找到,卻在他常待的那間書房的桌案上尋到了一霽色錦袋,其被端正置于正中,看著分外奇怪。
我將錦袋打開,發(fā)現(xiàn)其中乃是一縷發(fā)絲。腦中閃過洗仙池之事,當(dāng)即有了極其不好的預(yù)感。我一路跑去流云屋內(nèi),問他,“云奚在哪?”
流云垂首不語。
我抓住他手,急促道:“說話!”
流云癟了癟嘴,忽而掉了淚,抬眸看我,“真君已下歸墟仙隱,雪仙君快去救他�!�
我心跳幾乎停了,追問道:“何為仙隱?歸墟在何處?我該如何救他?”
流云一邊淚流,一邊將前因后果道來,“真君以為雪仙君等到杜若仙君便會棄他而去,心陷妄念,勸之不動。如今生念盡喪,已入仙冢�!�
我一陣頭暈?zāi)垦#瑤缀醯�,喘息道:“好,我知道了,不必多說,你且速速帶我去歸墟�!�
流云輕輕點頭,抓著我便往外走。路過正門堂院,杜若喚我,“云奚呢,你去何處?”
我心情慞惶,無心同他解釋,只道:“他出事了,我去尋他。你且去見雪青,乃我器靈,他會安置于你�!�
杜若并未再多言,只道:“心急無用,當(dāng)心些。”
我點頭應(yīng)下,隨著流云飛起,朝歸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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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心腸
去到歸墟方知歸墟是海,落于兩座高崖之間,乃海中無底之谷,眾水匯聚之處。
我焦慮道:“我不會泅水,這可如何是好?”
流云道:“我可牽引于你。雪仙君可會龜息?”
我點頭道:“可以,我可轉(zhuǎn)為內(nèi)息,走罷�!�
我們當(dāng)即跳下高崖,落入歸墟。歸墟之內(nèi)一切皆黑,不辨方向,若非流云牽引著我,我只怕輕易便會茫然迷失。我們在黑暗之中前行了不知多久,忽見白茫微光,在幽幽恫恫的海水中鋪陳開來,將無邊黑暗變得寧遠(yuǎn)悠長。
流云牽引我的速度變快了,越到近處,越可看墓冢形貌。乃是一方崖臺,被法界護(hù)住,其中整齊排布著一道道棺槨。進(jìn)入法界內(nèi)便見除卻合攏之白玉棺槨,仍有許多空棺在等待著來日意圖長眠之仙。走在其間,心沉眼熱,五府寒涼。一個個長眠之仙皆無碑無名,好似已于世間再無留戀,叫人分外悲傷。
我被流云帶去了一具棺槨前,他輕輕松了手,指了指棺槨,神色悲戚。我閉了閉眼,將棺蓋推開,在其中看見了這個自愿長眠之仙——
他神色安寧,眼睫靜靜合攏,雙手交扣在身前,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淚水被海水化去,卻化不盡心疼,這傻子。
我伸手去抱他,卻在動作間發(fā)現(xiàn)他手中一物落開。我探手抓過,定睛一看,竟是眼熟之物——
石榴紅色香囊,其上一對五彩鳳凰交頸纏綿。是我同他結(jié)發(fā)之證。
我心中說不清地來火——
想同我做夫妻便好好活著啊,拿著此物做甚?
我沉著臉將他拖起,攬著他沖流云點頭。流云握住我一只手,牽引著我們速速離去。
費了好一番功夫,總算回到家宅。我將云奚放在床上,以法術(shù)將他弄干,轉(zhuǎn)而去尋杜若。杜若見到我便問云奚如何了,我道無事,就是需要想辦法喚醒他。
杜若又問我辦法可好想。
我道:“我去問天帝�!彼@般器重云奚,若有辦法必然會告于我知。
天帝大驚,神色緊肅,命人給了取來我一物,道打開令云奚嗅入便可喚醒。我謝過天帝,趕回家宅,按其所言照做。
不多時,那雙單薄冷白的眼皮輕微動了下。過了會似乎清醒了,緩緩睜開,看見我似乎怔了下,接下來的反應(yīng)直叫我火冒三丈——
他居然將視線別開了,語氣極為淡漠地說:“我同雪兒緣分已盡,這又是何必。”
我提了口氣,怒極反笑,“嗯,我有事找你,因而將你尋回。”
云奚道:“何事。”
我道:“元朗飛升后變回了杜若,我同他馬上要成親了�!蔽艺f到這頓了下,想看他反應(yīng),而他居然沒有反應(yīng),甚至見我不繼續(xù)還道了句,“如此甚好,恭喜雪兒。”
我“嗯”了聲,“成親需有高堂,陌桐尚未飛升,我想請你為我同杜若做見證,不知可否方便。”
此言一出,云奚驀地回眸,難以置信地看我,目光有如實質(zhì),好似恨不得在我臉上盯出個洞,
他一字一句地重復(fù),“你要我為你們證婚?”
我點頭,“行嗎?”
云奚從床上起身,視線冷極了,釘在我臉上,彎唇道:“不行,不方便。你同他如何成這親是你們二人之事,與我何干?”
他說著竟下床要走,我抓住他袖口,“你坐在那就行,又不要你做什么�!�
他猛然回首,捏起我下頜,一點不溫柔,粗暴地鉗著,眼睛發(fā)紅地看著我道:“要我看著你同他人成親,雪兒真想得出。胸腔里那顆心可是金石所做,竟這般冷硬?”
我平靜地看著他,“我就是要你當(dāng)這高堂。你若再回歸墟,我就再將你找回,不看著我同他完婚,我不會放你仙隱�!�
云奚胸膛劇烈起伏,恨恨盯著我看了會,竟拂袖而去。
我沖著他背影喊道:“三日后午初行拜堂之禮,你不來我無法成親,若錯過良辰吉日,就都是你錯!你若是愛我,想讓我幸福,就勢必要準(zhǔn)時現(xiàn)身!聽見沒!”
云奚眨眼間消失在門外,一個字也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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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日將我忙壞了,還好有杜若、流云幫忙,不然真是搞不完。
小青基本就是個搗亂的,我就分配給他一件事,叫他將喜服準(zhǔn)備好,結(jié)果他不知從哪搞來兩件黑色衣裳非要道是喜服。我頭疼不已,叫他去玩,不用干活。而他居然還不樂意,最后我不得不給了他一個毫無意義的活——修剪花枝。小青應(yīng)下,給我撂下狠話,“你等著瞧。”
第三日夜里小青來到我面前,得意道:“花枝修剪好了�!�
我出去一看,所有梅花都被朱砂染紅,不是一株株剪成“囍”字,就是一排排修成吉祥話。我順著看過去,有“天長地久
舉案齊眉”,有“同心合和
結(jié)締永恒”,有“若日月含光有時且盡
願君卿之情未得絕期”……我走到最后一排幾乎要流淚——小青長大了。
他看到我表情,嗤笑了聲,卻并未說出嘲諷之言。我伸手抱住了他,感懷地摸他后腦,被他嫌棄地推開了。
當(dāng)晚我安心睡下,一點不擔(dān)心云奚會不現(xiàn)身。
巳正時陸陸續(xù)續(xù)便有賓客前來,大多是四府之人,我并不相熟,乃是流云一個個邀請而來。我僅邀請了兩仙,天帝和葒澤。
葒澤來時,我去堂門相迎。他笑道:“我遲遲未曾收到請柬,還以為自己被長寧真君記恨,并未被邀請參宴。前日收到請柬,心中安心不少�!�
“真君這是哪里話,我們怎會不邀請你�!蔽医袢找恢痹谛�,心情實在好,“長寧不會記恨于真君,歡迎都來不及�!�
葒澤搖頭笑道:“那可不一定�!彼粗覇柕溃霸跏悄阋蝗擞�,長寧真君何在?”
我含糊道:“他馬上到,昨晚出門解決些事,還未歸來�!�
葒澤嘆息,“長寧真君何處都好,就是太醉心職責(zé),這可于家室不好�!�
我笑著應(yīng)付了兩句,引他去了堂中落座。
時間逐漸臨近午初,云奚還未現(xiàn)身。流云著急地在我面前攥拳又松,一會走一圈,我安撫道:“他會來的,放心�!倍湃籼嫖覍⑸w頭蓋上,“你也好生待著罷,云奚我會去迎。”
我把蓋頭摘了,“不行,你把他氣跑怎么辦,還是得我來�!�
杜若抬眉,“我為何會氣跑他?雪見,不是我說你,你如今心也太偏了。”
我聽他喚我“雪見”,連忙安撫,“不是,我這不是撒了謊嗎。是我不對,你別生氣�!�
杜若嘆息道:“我沒生氣。我哪有這般容易生氣。”
小青在一旁白眼快要翻去天上,“你們二人惡不惡心。都在屋里待著罷,我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