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文若,你亦可喚我南宮�!�
在他如此喚出口時,我恍了下神,發(fā)現(xiàn)自己對“文若”二字已毫無所感,不由得一陣釋然,感激地沖他笑了下,“南宮。”
他聽聞我喚他便又如之前一般笑了,正欲開口,關閉的宅門便被慌張打開,來人并非先前婦人,而是一仆從,見著我們便著急道:“廚房內(nèi)有一二尺高的老太,白發(fā)稀疏,雙眼紅若丹砂,指甲奇長,已抓傷好幾人了,道長快快隨我來!”
我們急忙跟隨著仆從去了廚房,見灶臺之上正有一身型干癟的二尺老太,蹲在灶邊正拿著餅果大快朵頤。
我和南宮都沉默了,仆人見我們站著不動,便開始催我們出手,我開口道:“此山魅似乎并無害人之心,僅為求食,不如再觀察片刻,若她有意動手傷人,我會將其除去�!�
那山魅很快吃夠,將剩余餅果揣在懷中,一雙紅眼睛掃過來在我和南宮臉上溜了圈,當即繞過我們沖出門去,我立刻跟隨而出,感知中她氣息已上了房檐,我便御劍而起,迅速追去。
我本以為南宮會跟不上,可我一直追至城外山野間,他仍緊跟在落后于我?guī)讉身位處,似乎并不見吃力,我便不再關注他,一心追著山魅而去。
我們一路來到了一洞窟內(nèi),直至深處,漆黑的洞穴忽而亮起。原是洞頂有一大洞,月光穿洞投下,映亮了一方茅草,而茅草之上,竟躺著一衣衫臟亂的書生。
那山魅先前僅顧著逃,來到此處,將餅果塞入那書生手中后,便轉過身朝我們露出了獠牙利爪,一副守護之態(tài)。
我頓時啞然傻眼,一時也搞不清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誰圈養(yǎng)了誰。
那書生聽見動靜,似是從睡夢中蘇醒,見到我和南宮便立刻坐直了,大喊道:“公子救我!”
看來是山魅綁了書生。
我便招出金銅傘,正要出手,忽見那先前正惡狠狠瞪著我們的山魅轉過去看向了書生,將他掉在茅草上的餅果撿起又遞給他,書生驚恐地向后縮去,再度大喊救命。
山魅跟了過去,沖他亮出獠牙,兇狠地復又強塞給他餅果。
書生怕得渾身發(fā)抖,只得接過,雙眼卻幾乎含淚地看著我們,似乎在無聲懇求。
“夠了,”南宮忽而上前一步,沖那山魅道,“你若強留他在此,不過多久他便會命喪黃泉,即便你帶來珍饈美味也無所用�!�
山魅扭頭沖南宮發(fā)出了一聲尖厲嘶吼,擋在書生面前不許我們靠近他半步。
南宮手中浮現(xiàn)一寒光凜凜的長劍,朝她走了過去,山魅已擺出了進攻姿勢,猛然間跳起,南宮抬劍一揮,山魅便被拍飛撞在了石壁上,發(fā)出了一聲凄慘嗚咽。
我見他手下留情地并未用劍刃而是用的劍面,似乎完全能夠對付,便沖那書生道:“你還不快過來�!�
書生連忙爬起向我跑來,原本摔在地上不動的山魅再次起身,沖來似要阻止書生,還未靠近便又被南宮拍飛了。
書生終是跑到了我身后,小聲連連道謝,我“嗯”了聲,沖南宮道:“好了,走罷。”
南宮柔聲沖我道:“稍等片刻,文若�!鞭D而對那再次起身、以赤紅雙眼瞪著書生的山魅便換了口吻,冷然道:“還不放棄?”
原先一直躲避山魅的書生似乎在我身后找到了安全感,揚聲對山魅道:“抱歉,謝謝你救我于山洪,可我已有妻子,她已身懷六甲,而我也需上京趕考,為妻兒尋個前程,不可能留在此地,你不要執(zhí)著于我了�!�
山魅發(fā)怒地沖他亮出了獠牙,紅眸卻落下了血淚,竟再次朝書生撲來,這回南宮并未再以劍面迎擊,而是當空斬去,將那山魅劈為了兩段。
我怔了下,以為他不愿殺這山魅,沒想到這回竟斬殺得如此果決。
南宮回過身便對上了我的視線,迎著我的目光靜了片許,解釋道:“這山魅已得知他有妻兒,也并無悔過之意,待我們走后,許會前去尋仇,倒時便不可挽回。”他看著我,輕聲道,“文若,我并非嗜殺,僅為防患于未然,一時心慈手軟許會釀成大錯�!�
“三回皆是她主動出手,你不必同我解釋,我們這便離開罷�!�
我口中如此說,心中卻隱隱異樣——
他那一下的果斷不知怎的,令我不是那么舒服,但我亦心知他所言有理......
算了,想不清楚。
許是我處事太少,正如他所言,在無意義的“心慈手軟”罷。
不愿再深想,我?guī)е鴷焖匐x開了洞窟。
01:32:58
051
驚怒
出了洞窟,我便御劍而起,讓書生也站在我劍上。他似乎很是不安,抬腳的動作小心謹慎,輕輕求饒地喚我,“仙我便朝他伸出一只手,牽引著他站在了我身后的劍身上。
南宮先前在洞窟中不知怎地便落后了我倆一些,這才垂著眼簾從洞中走出,臉上不見表情。我沖他道:“南宮,我們便就此別過罷,日后有緣再相逢。”
他聞言驀然抬眼看我,下頜線繃緊了,一雙黑眸緊緊凝在我臉上,良晌卻沒說出半個字,“……”
我便只好自己接自己的話道:“那我先走了�!�
我沖書生道:“你抱緊我腰,免得掉下去了�!�
不遠處忽而傳來壓抑的咳嗽聲,我下意識看過去。南宮已別過臉,以袖掩面,低垂著頭。好似刻意悶聲克制,可依然咳得幾乎要死過去似的。
我這樣走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便只好從劍身上下來。連帶著將書生也拉了下來,走去南宮身側,勸他道:“不如現(xiàn)在便將那水喝了罷,萬一有用呢。”
南宮一邊咳,一邊點了下頭,我靜待他咳完,看著他取出水罐喝了兩口后,方才關心道:“感覺如何了?”
南宮耷拉著眼皮,沉默頷首。
大概是好些了?
我便又勸他,“再喝點罷�!�
他便復又喝了幾口,我又問道:“好了嗎,還難受嗎?”
南宮這回終于看我,低聲道:“好許多了,謝謝�!�
我放下心來,輕拍了下他的肩,將如何尋福地開井之法告知了他,“你以后需要便再去尋福地便是。”
他再次垂下眼皮,輕輕“嗯”了聲,頓了頓又道:“多謝�!�
我笑了下,“那我先帶他回去了,你不用急,休息會再走不遲。”
我剛轉身走過一步,南宮的聲音便在我身后響起,語調(diào)比平日快了些,聽起來便隱然急急,“文若,你要去往何處?”
我轉過身看他,“回客棧,怎么?”
“我并非此意,”他頓了下,放緩了聲音,“離開壽州后,你當去往何處?”
我未加以隱瞞,“我會一路朝西北走,最終要去紫云澗尋我?guī)熜帧!?br />
“好巧,我亦然,紫云澗有我所需之物�!彼α讼�,卻并無多少笑意,烏漆的一雙瞳直勾勾地回視著我,溫聲問道,“不知我可否與你結伴而行,也好相互照料一二�!�
我沒想到才見過幾面之人會向我提出結伴同行的邀請,不由得怔了下,隨即沉吟片刻——
南宮雖境界低,但處事果決,并無哪里不好,只是與我并非一路人,相處多了許會有不必要的摩擦。
我拒絕道:“我一人隨意慣了,不愿同人結伴。你我終點相同,若是有緣總會再會。”
他眼睫垂得很低,好似郁郁寡歡,聲音卻依然柔和,輕輕道:“我明白了,便依文若所言�!�
我笑著應了聲,便回身去抓那悄然看著我倆對話的書生,正帶著他踏上劍身,南宮便在我身后發(fā)聲:“文若,將他交予我罷,你回去早些休息�!�
我看向書生,書生立刻捉住了我的袖子,緊張地盯著我,似乎很怕我將他丟給南宮。
我便回絕了南宮,“不必了,既然他愿跟著我,便跟著我罷。”
我再次帶著書生御劍而起,將他小心翼翼虛環(huán)在我腰間的手臂拉緊了些,這才提速而去。
-
那書生名喚舒元,所帶銀錢書籍皆流落于山洪之中,如今身無長物,只怕去不到上京,我便先為他開了間上房,令他住我隔壁,打算隔日為他備些盤纏再打發(fā)他走。
待我沐浴后上床坐好,正欲靜心修煉時,房門被輕輕敲了幾下。
我睜眼道:“誰?”
“仙君,是小生,舒元�!�
我坐著沒動,“何事?”
他又道:“小生……不知該如何感謝仙君,望仙君告知名諱,將來我若考中功名,便為仙君修建廟宇,日日以香火供奉�!�
我下床走去,將門一把打開了,很無奈道:“不必如此,我并非神仙,僅是修真者罷了,你同南宮一般叫我文若便好�!�
他仍是喚我仙君,又問我的姓氏。
我只好道:“我姓簡,但當真不必�!蔽覐募{虛戒中掏出一袋銀錢,就此同他道別道,“你且拿著這錢早日去往京城罷,莫要誤了會試�!�
他感動不已地接過錢袋,正欲開口,走廊上忽而一陣清風拂過,令我嗅到了一股淺淡的杜若花香。
此處并無杜若花,為何會有此味,難道是杜若?!
我心跳頓時加快,感知放出向著四周探去,下意識快速道:“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杜若花香?”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道:“仙君有所不知,小生家系之中男子皆身懷體香,便是杜若花香,先前沐浴過,洗去了污垢,因而體香便重新出現(xiàn)�!�
我有種難言的失望,又覺得驚異,緘默不語地看著他陷入了沉思。
不知過去多久,他輕輕叫了我一聲,“仙君?”
我“嗯”了聲,狀似不經(jīng)意道:“你先前說想感謝我?”
-
夜色蒼蒼,客棧的床上,舒元正僵硬至極地摟著我,面色潮紅,緊張到連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胸腔中的那顆心也跳得惱人。
我從他胸口仰起頭躺回了枕上,嘆息道:“你放松便好,我不會對你如何�!�
舒元就枕在我頭側,聲音都在抖,“好,仙君放心睡罷�!�
他這樣我也心煩,干脆翻了個身背對他,可如此一來花香便消失了,我只好又道:“你過來點,從背后抱著我�!�
一陣靜默后,他終是挨了過來,打著顫從身后抱住了我。
我再次嘆息,他抖得這樣厲害,叫我如何放心睡。沉吟片刻后,我干脆轉過身在他眉心點了下,以法力將他沖擊暈了。
如此一來他總算放松了,我將他擺好姿勢,抱著他的腰,依賴地將臉貼在了他頸側,閉上眼便嗅到了那股令人想念的香氣,仿佛是杜若正如此伴著我入睡,不多時我便得以沉沉睡去。
-
睡夢之中,我好似被人從溫暖的衾褥中拖拽而出,又被騰空抱起,不多時好似被換了間屋子,我怕冷地朝那人懷中鉆了鉆,不知這是夢是真,困意始終深重纏綿。
直到某刻我被人面朝下放在腿上,褻褲被扯下,接著被一掌重重摑在臀部,我方才猛然驚醒,還未反應過來,又是一掌。
我吃痛地吸了口氣,暴怒回首欲罵,卻怔在了當場——
“……云奚?”
01:33:01
052
夫與妻
他整張臉蒼白得不見顏色,僅一雙瞳黑漆可怖,幽幽恫恫看過來,仿若燃著鬼火,直叫人心神發(fā)慎。
他單手按著我后腰,另一手抬起,空蕩蕩的掌中出現(xiàn)了一物,是那裝有我同他發(fā)結的香囊。
他捏著香囊,緩緩問我,“雪兒可認識此物?”
我回不過神地望著他,喉嚨干澀不已,好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你……你是鬼嗎?”
他充耳不聞,仍拿著那香囊,又問我,“你我已是夫妻,可有錯?”
我心中陣陣發(fā)寒,幾乎忍不住打抖——
他按在我后腰的手冰得駭人,哪里是陽間溫度。
我親手埋的他,親手將這香囊放在了棺材之中,他帶著此物從棺材之中出來,不是鬼是什么?
我當即一個哆嗦,燙到似的惶然回首,不敢再多看他哪怕片刻。
我想速速逃離卻又怕刺激到他,只能小聲道:“你放開我罷,我同你人鬼殊途,幽顯異路,雖是夫妻也無法在一起了,你快去投胎罷,莫要糾纏不休了。”
他好似只能聽進去自己想聽的內(nèi)容,幽暗森寒地問我,“既是夫妻,便該忠貞不渝,雪兒為何同旁人交頸相擁、同榻而眠?”
我腦中渾茫,還未想出如何作答,他便不知為何又發(fā)了狠,竟二話不說又是恨恨幾下,疼得我?guī)缀蹩藿谐鰜恚裁磁虏慌碌娜珌G到了腦后,當即掙扎著向前爬去。
他變成鬼后力氣竟大得驚人,禁錮住我手腕我便再無法抽出,被他牢牢反束在身后,不過片時便終結了我的出逃。
我胳膊被如此反箍著,關節(jié)疼得發(fā)酸,臀肉也火辣辣的。
我從未不重視過同他定下的那個承諾,就是因為重諾,我才無法好生睡覺,不得不找元舒湊合,他居然還打我,簡直沒天理。
我越想越委屈,氣得憤然垂淚——
這鬼真是討厭,討厭死了!
我咬緊牙關,消極抵抗起來,再也不想同他說哪怕一個字。
臉埋在床褥中悶聲哽噎,我漸漸上氣不接下氣,趴在他腿上哭得直抽。
不知何時,他束縛著我手腕的力量變得松軟,褻褲也被輕緩拉上了,我意識到后立刻從他身上爬下,翻過身便使勁踹了他一腳。
他并不還手,我見狀便又狠狠幾腳,只為報復發(fā)泄,完全沒收著力。
他眼睫低垂,靜坐不動,一聲不吭地由著我踢他,待我踢累了低喘時,他靜靜轉過身捉著我腿,不顧我反抗地將我抱回了腿上,按在懷中,垂首便來親我。
我躲來躲去還是被他親到好幾下,有一回濕滑的舌頭都伸了進來,臟死了!
被鬼親了令我難受不已,腦子一熱便忘了先前的決心,推他的肩,罵道:“你有病!瘋子!誰許你親我了!”
他仍抱著我,冷冷的,“我為何不能親你�!�
我怒道:“你是鬼!”
他回道:“我是你夫君。”
我怒氣一滯,竟不知該如何回嘴。
他單手摟著我,手指攀上我臉,如冰塊般的寒冷,不容拒絕地捏起我下巴,黑洞洞地盯視著我,又說回之前那事,“你床上那人,相貌、才華、膽識,皆不過爾爾,雪兒可否告與我知,一介布衣書生如何能得你傾心?”
“我哪有傾心于他,只是他身上有杜若花香,同我小師兄一般。你死后我一直做噩夢,沒有一晚能睡安穩(wěn)。“本想好好解釋一下,可剛說了兩句我便離了題,忿聲埋怨道,”都是你不好,害我許久未曾睡過覺了……”
云奚手從我下巴落下了,偏過頭極輕地親了親我臉頰,順著我的話緩聲道:“是我不對�!�
我心下詫異,不知他為何態(tài)度忽然變好。
欲加之罪他卻依言退讓,我雖不虞卻也不好再爆發(fā),只得悶悶不樂地繼續(xù)道:“我每回做噩夢都是小師兄陪我睡覺,我便忍不住請他陪我睡一夜,希望能借此睡一安穩(wěn)覺罷了�!�
“原來如此,”云奚淺啄兩下我的唇,低語道,“此后雪兒無需去求旁人,我會陪你。”
我不敢看他,耷拉著眼皮癟嘴道:“你是鬼,要我怎么睡,嚇都嚇死了�!�
“此癥既是因我而起,便該同樣因我而解。”他將我抱起輕放在床上,褪去鞋履外袍,躺在了我身側,將我完整擁入了懷中,輕撫著我的背脊,柔聲哄道,“閉眼,心肝。是否可行,一試便知�!�
他身上這樣冷,陰氣這樣重,我怎么睡得著。
我一邊心中抱怨不休,一邊將臉埋進了他頸側,他動作一頓,緊接著抬手輕摸了下我后腦,將我更輕柔地抱好了。
雖不愿承認,但他身上獨一份的冰雪味道確實令人懷戀,我調(diào)整好姿勢不再動作,本以為自己會失眠,可沒過多久意識便陷入了黑暗……
-
一夜無夢,我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時久違地舒爽極了。
陽光穿過未合攏的窗戶透入室內(nèi),明晃晃的,直叫人恍神,床鋪之上僅有我自己,我兀自懵坐了一會方才回想起昨夜發(fā)生過什么。
睡著時還隱隱作痛的臀肉此刻已沒了任何痛感,若不是這并非我先前房間,我都要以為那僅是一場夢境。
我又呆坐了好一會,方才勉強接受了自己被鬼纏上的現(xiàn)實。
不知白天鬼是否能出來,我懼怕地小聲試探道:“云奚,你在嗎?”
良晌過去,陽光如舊,一室靜好。
我松了口氣,起身下床,休整好下樓卻意料之外地見到了元舒,他正在大堂好似坐立不安,見到我的瞬間眼睛亮起,大聲道:“仙君!”
樓下吃堂食者眾,聞言皆看了過來,我當即板臉,“莫要如此喚我�!�
元舒連連點頭,我還未下去樓梯他便迎了上來,小聲問我,“昨夜小生不知怎的,忽然暈了過去,今早醒來已不見……”他頓了下,極小聲地弱化了我的稱謂,“文若你蹤跡,不敢擅自離開,便在此等候�!�
我無奈道:“昨夜多謝你陪我,我已無事,你自行離去罷。”
元舒卻仍不走,唯諾道:“文若……你若是往西北走,稍稍繞路便可路過京城,如今世道不平,小生一人許是走不到京城盤纏便會被劫掠一空,不知……你可否帶小生同路?”
我默然看他,“你可會騎馬?”
他搖頭,自慚形穢地把臉埋得很低。
我深深嘆息,“好罷,我便帶你同路,只是如此一來還需買個馬車�!�
元舒結巴道:“其,其實……昨晚那般飛,也無妨�!�
我搖頭道:“我并非顧及于你,是我家長輩不許我如此,命我如常人一般舟車輾轉�!�
元舒便不再言語,片刻后又積極說他去買車,我便答應道:“去罷,再買張地圖,備些夠你吃的干糧,我們明日一早出發(fā)�!�
01:33:04
053
同床異夢
我當日去了城中一間寺廟,露了一手術法后便被引去同住持相見,我將自己被鬼纏上一事加以說明,又道他不愿下地府投胎,亦無鬼差來勾魂,我問住持此事該如何解。
住持說可以在鬼出現(xiàn)時來我身旁誦經(jīng)將他渡化,我聽著渡化二字便有些不安,便又問他渡化后他會去哪里,住持告知我西天極樂。
我很是糾結,云奚修道并不修佛,我同他既已無冤仇,將他送去西天極樂多少有些殺人誅心、不怎么厚道。
于是我又問可還有他法,住持說鬼纏身必是恩怨未消,滿足了他的執(zhí)念,他便會自行離去,下陰曹地府投胎轉世。
我思忖著我當時便是一種解脫的姿態(tài)死去,并無執(zhí)念,因而直接下了地府,并沒有勾魂使現(xiàn)身,這便同住持所言對上了。
我心中有了計較,來到前庭上香,取出大半銀錢作為供奉獻出,以示我之感謝。
-
天色仍早,我便又去市集,試圖尋一車夫。此去上京路途遙遠,有家者只怕都不愿前往,我并未報太大希望,只道是碰碰運氣。
在集市中打聽了一圈,果然未曾尋著合適人選,我便做好了自己駕車的準備,待要離開時,忽聞有人背后道:“這位公子請留步!”
我回過身去,見著一青年,雖長相秀氣,卻腰間挎一大刀,平白添了許多匪氣。
我不明所以地問道:“你可是在喚我?”
他道:“聽聞公子想尋一車夫前往京城,我雖并非車夫,但常與車馬打交道,不知公子看我可好?”
“你要多少銀錢?”
他笑道:“三兩便好�!�
我不由得有些奇怪,“你僅要三兩?其他車夫六兩都不愿去�!�
他又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并無親眷,早想前往京城,卻又不敢一人上路,如今有機會與人搭伙,我自是不愿錯過,至于銀錢,公子看著給便是�!�
我雖心中存疑,但又不想在外風吹日曬地駕車,便應了他道:“明日辰時來萬福客棧,我便給你三兩,待到達京城,再給你三兩。”
他舔了舔嘴唇,看著我咧嘴道:“公子當真是個好人�!�
-
元舒直到天色暗下方才回到客棧,告知我一切都已購置妥當,我從他那里拿走了地圖,回去研究了一番,若要去京城,便要先行前往淄州。
待夜色逐漸深沉,我沐浴后上了床,兀自躺了一會,身后床褥忽然微微沉下,我翻了個身便滾進了一個冰涼懷抱,抱我之人垂首親了親我發(fā)頂,柔聲問我道:“雪兒今日做了什么?”
我仍是不太敢看他,將臉埋緊在他身上,回答道:“舒元,就是那書生,要同我一道上路,我便叫他去買車,而我則去尋了個車夫�!�
云奚手指在我背上輕滑,又語調(diào)平靜地問我,“他要同你一道上路,你不答應便是,何必平添麻煩?”
“他柔柔弱弱,看著便是個好欺負的,一人只怕真走不到上京。我已救了他,若他死在半路,那我不是白救了?”
云奚靜默片時,將我的臉從他懷中挖了出來,我不得不硬著頭皮看向他,“干什么。”
他望著我眼睛,緩聲道:“雪兒,你對普通人如此不設防備,來日許會受傷,還是多加注意為好�!�
明明陌桐、文心尊者,乃至辛夷、杜若都愛說教于我,甚至辛夷還說了同他類似的話,我卻都能聽得耐心,可他不過輕描淡寫地說我一句,我便很是不快,也并不想忍,語氣很差地反駁道:“你都說了他們是普通人了,如何能傷害于我?”
云奚靜靜看我,似乎不想同我爭執(zhí),順著我說道:“嗯,許是不會,是我多慮了�!�
他這樣我卻愈發(fā)不虞,干脆推開他手坐了起來,沉聲道:“你要說便說清楚,不干不脆做什么�!�
云奚低不可聞地出了口氣,坐起身看著我一會,這才開口道:“九州眾眾同修真之人一樣,有品性高潔之人,亦有雞鳴狗盜之輩,你對修真之人多加防備,對普通人卻心腸極軟,聽之任之。九州地大物博,許多事物超乎想象,普通人手中也可能有于修真之人致命之物。即便沒有,人非草木,別離、背叛難免傷心�!彼D了頓,低語道,“你要帶他便帶罷,莫要投入許多感情便是�!�
他說得也在理,我怒氣緩下,卻不愿示弱,冷聲道:“我本來便要帶,何需你同意?”
云奚淡淡垂下眼皮,不再開口。
我冷嗤了聲,心下又不太爽,負氣地背對著他躺下。
身后傳來窸窣動靜,他似乎也重新躺下,細細整理好絲被,靜了半晌,便又不聲不響地挨過來,從背后擁住我,帶著陰氣的吐息壓得極輕,撲在我后頸有一點涼,也有點癢,我忍著沒動,就當他不存在。
他像是試探地用唇碰了碰我后頸裸露的皮膚,見我沒有抗拒方才繼續(xù)柔柔親吻,一點點向前親到耳根,輕柔道:“心肝,我并無干涉你決定之意,先前說錯了話,你莫要生我氣�!�
我冷淡道:“你先前那是什么表情?”
他靜了靜,“何時?”
“就剛才,耷拉著眼皮,好似我蠻不講理,不愿搭理我似的�!�
云奚靜住了,好似語塞,片刻后聲音更輕緩了,“我自知失言,因而不語,不知自己神情如何,但我——”
我打斷他道:“你神情就是我說的那樣,你對我經(jīng)常沒表情,看著很兇,冷冰冰的,一副不耐煩、不想搭理人的模樣�!�
云奚便又安靜了,半晌后將我擁緊了,低語道:“是我不好,此后我會注意�!�
我沒理他。
他摸索著找到了我手,包在手中輕輕摩挲,復又綿綿親我耳垂,無論是動作還是親吻都輕得令人提不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