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沒想到云奚有這般聲望，也沒想到嵐云宗屬地的城市竟對嵐云宗歸屬感如此強(qiáng)。珀元閣向來不太參與屬地事宜，僅會護(hù)佑其平安、掃除妖邪、天災(zāi)時力挽狂瀾之類，不知是否也會如嵐云宗這般民心所向。
我?guī)е烈闹北甲硐蓸�，落座后連續(xù)點了十幾個菜色，問坐在對面的辛夷道：“師兄可曾來過此處？”
辛夷默然看了眼窗外，我順著他的視線透過窗欞向外望去，新林城內(nèi)屋舍一層套一層，由近及遠(yuǎn)的燈火將夜映成了千重色，看著很是壯麗......
“蘇師妹那回便帶我來的此處。”
辛夷的聲音喚回了我的目光，我詫異道：“那天我和小師兄也在醉仙樓！”我有些遺憾，“不過我們沒提前訂位，只能在飛檐上湊合，要是坐在堂中便能遇到你們了�！�
辛夷目光柔和了些，“那日我見著你二人了，并非是在醉仙樓，而是在街巷中，杜若師弟背著你進(jìn)了一間客棧。”
他一提及杜若我便有些禁不住想念，低喃道：“嗯，也只有小師兄會如此背著如此醉醺醺的我在夜巷中走來走去了�！�
辛夷看了我半晌，忽而輕聲道：“雪見，并非只有他�！�
我怔愣地抬眼看他，正因其稱呼和好似別有深意的內(nèi)容茫然著，端著菜而來的店家便將剛做的煎三色鮓及熓湖魚糊端上了桌，我當(dāng)即將這話忘至了腦后，招呼他道：“這魚糊是招牌菜，你嘗嘗。”
辛夷似乎極輕地嘆了口氣，也不再言語，同我一道吃了起來。
酒足飯飽后我們來到天街散步，我正在給他介紹新林的新奇玩意，前方不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驚喜女聲，“辛師兄！”
我心頭一跳，循聲望去——竟是蘇蕓！
如果是往常，我早已恨不得溜走，可這回我并不能走，還在一定程度上感到了抱歉——
若非是我非要帶辛夷來新竹，他也不會被蘇蕓逮到。
蘇蕓很快來到近前，幾乎眨眼間便要落淚，癡望著辛夷道：“師兄為何不見我？”
我悄然垂眼，眼觀鼻鼻觀心。
只聽我身旁的辛夷道：“我回信告知過你，我對你并無感覺，你莫要在我身上浪費(fèi)精力�！�
蘇蕓“呵”笑了聲，“你又要說你那心上人？”
辛夷緘默不語。
蘇蕓又道：“師兄既然得不到心上人，為何不同我試試，你怎知你不會變心？”
我以為辛夷要說他只會一心追尋純粹劍意，并不想同任何人培養(yǎng)感情，沒想到他靜默半晌后，卻毫無預(yù)兆地說道——
“半月后我便要定親了。”
蘇蕓我是不知，但我卻極為錯愕，瞠目結(jié)舌地扭頭看他，硬生生咬牙沒在蘇蕓面前“啊”出來。
辛夷偏過頭看我片時，于倏忽間牽住了我一只手，緩聲道：“我同雪見已互通心意，通報閣主，日子也已定好�！彼聪蛱K蕓，面不改色地撒謊道，“蘇師妹若是有心祝福，過幾日我便會送上請柬�！�
我強(qiáng)忍住了驚異，用另一只手抱住了辛夷的手臂，配合地接了他的戲，甜蜜道：“我們也是這幾日才定下，還未來得及發(fā)放請柬，不過我和辛夷都很歡迎你列席。”
蘇蕓的表情實在令人心疼——
她怔怔定視著辛夷，淚珠連番滑落，咬緊了下唇，硬是沒發(fā)出一點聲音。
某刻她驀然垂首，啞聲道：“祝福兩位師兄，我即將閉關(guān)，怕是無法前去，不必送我請柬了。”她吸了下鼻子，悶聲道，“不打擾了，告辭�！�
蘇蕓逃離般御劍而去后，我松開辛夷，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緊張出了一身汗，我看向他埋怨道：“辛師兄，你這也太突然了，讓我很難接啊�！�
辛夷此刻的表情卻不如我所想的放松，反而很是肅然地凝視著我，我眨了下眼，不安道：“師兄，我沒配合好嗎？”
辛夷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卻是回應(yīng)了我上一句話，“并不突然，我已想了些時日了�！�
我感覺自己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很是呆滯地問他，“這是何意？”
辛夷不錯眼地看著我，“你我二人有著同樣追求，皆一心問道，并不會在感情之事上花費(fèi)心思，有無道侶并不會改變此事。現(xiàn)如今你我皆已進(jìn)入元嬰期，也算在修真界有了名號，此后如蘇蕓、云奚，這般傾慕于你我二人之人并不會少——”
我忍不住打斷了他，努力撇清關(guān)系，“等一下，不是，云奚并沒有傾慕我。”
辛夷靜視著我，不言不語，我尷尬道：“抱歉，你繼續(xù)�！�
他輕嘆了口氣，這回再無鋪墊，直接說了個令我震驚的提議——
“同我訂親罷，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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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只愿君心似我心
我此刻很混亂，懷疑自己幻聽了。
我垂頭艱難地思考了一番，抬頭看他，確認(rèn)道：“你是說真訂親嗎，宣告整個修真界那種？”
比起我的凌亂，他則顯得鎮(zhèn)定自若，應(yīng)聲道：“正是，如此一來你我都可專心于問道�！�
我茫然地順著他的思路思考了一番，好似說得也沒錯。
我來回走了幾圈，糾結(jié)道：“可我還沒同小師兄商量，還有師父，還有閣主，我可能會被打死的�！�
辛夷倏然抬目看我，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深沉的眼眸，于剎那間落進(jìn)了星河，燦亮得幾乎令我看呆了。
他垂下眼眸，唇角卻微微彎起，像是開玩笑，又像是認(rèn)真的，接我的話道：“你不會死，我會擋在你身前�！�
我第一回見他笑，更是徹底傻住，良晌說不出半個字。
辛夷朝我走近了一步，看著我的眼睛確認(rèn)道：“雪見，你答應(yīng)了，是嗎？”
我迷茫地回想了一下，“嗯……是罷�！�
辛夷又極淺地笑了下，牽起我一只手，問我道：“回去嗎？”
“嗯……好啊�！�
他登時帶著我騰空而起，直直向著星空飛去，清風(fēng)拂過我面，星漢映于我目，漸漸的，暢快之感油然而生，沖動襲上心頭——
我大喊道：“辛夷！”
他停了下來，回過頭看我。
“訂親后，我們之間會不同嗎？”
辛夷靜靜看我，回復(fù)道：“你于我而言，一如既往，從未變過�！�
他這回答像是答非所問，但我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會變，而我如何則全看我。
我抽出手，大膽地抱住了他，將下頜墊在了他肩上，宣布道：“明日一早，我們一起去同閣主說�！�
辛夷緩緩抬起手，撫過我的發(fā)絲，回?fù)碜×宋�，“好�！?br />
我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努力說服自己一般，重復(fù)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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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同陌桐僅說了個開頭，他便將我趕出了書房，辛夷被留在了房內(nèi)。
我從辰時等到了未時，辛夷非但沒出來，玄清子中途還趕來進(jìn)去了，再后來文心尊者也趕來，看也不看我便要進(jìn)去，我連忙捉住了他的一片袖口，“師父！”
文心尊者以極為復(fù)雜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嘆道：“你若是真心傾慕于他，為師會盡力為你游說�！�
這話令我很難回答，亦不知該如何解釋此事——
辛夷一直對我很好，如今身陷糾纏，他又主動提出，我怎可不幫他；我已經(jīng)不會再愛誰，道侶早晚要找，還不如早些找省了將來麻煩，找個志同道合的一起問道，也沒什么不好；我仰慕于辛夷對劍道的執(zhí)著，有心同他一般，而他無論如何喜歡我，也不會同我沉溺愛戀，只會作為榜樣激勵于我，簡直再合適不過。
我沉默片刻，化繁為簡道：“是真心之言，多謝師父�！�
文心尊者又發(fā)出一聲喟嘆，抽出袖角，上前入了書房。
時至戌時，我等了一天，終是被喚入了書房。
一進(jìn)門便見辛夷垂首跪在書房正中，他聽見動靜，極輕微地朝我偏了下頭，接著將頭更低地垂下了。
我感覺哪里不對，抬頭看向陌桐，他正背對著眾人，不知所想，而文心尊者和玄清子皆是不見喜怒地站在前方，給了人很大壓力。
我走過去跪在了辛夷身側(cè)，小聲問他，“你怎么樣，他沒打你罷？”
我此話一出，辛夷還未作答，陌桐便冷然轉(zhuǎn)身，寒聲道：“雪見！”
我一個激靈跪直了，不敢再吭聲。
陌桐沉聲問我，“你不是說于他無感？”
我愣了下，回想了一番，難以理解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我剛認(rèn)識他，說的話怎可作數(shù)？”
陌桐又道：“你同他相處不過一載，你怎知之后不會傾慕于其他人？”
我斬釘截鐵道：“我以道心起誓，絕對不會�！�
我這話一出，一室皆靜。
辛夷好似輕微動了動，我扭頭瞧他，發(fā)現(xiàn)他雖然面無血色，唇角卻微微彎起。
文心尊者若無其事地開口幫我講話，說了一番小輩的感情不好干涉，有可能適得其反之類的事，又說我跟辛夷在一起變得勤奮許多，于修道有益蕓蕓。
玄清子聽著聽著也加入了勸說行列，說辛夷知道輕重，不會沉溺于情愛之事，我跟他都天賦好，不存在誰拖累誰的問題，將來許是能夠一起得道飛升，乃是一樁美談，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陌桐依然沉默得像一尊石像，最終他闔上了眼，道：“文心尊者，玄清真人，你們先帶辛夷出去罷，我同雪見單獨說會話。”
辛夷起身后沒有走，而是靜默地看向了我，我沖他點頭，做口型道：“沒事！走罷！”
他抿了抿唇，跟著玄清子出去了。
沒人后，我便膝行到了陌桐身側(cè)，抱住了他的腿，討好道：“阿耶，你是不是氣我沒有先知會阿耶一聲？”
他冷哧一聲，沒答話。
我道：“昨夜才決定的，我這也是第一時間便來跟阿耶說了�！�
他依然不吭聲。
我又道：“阿耶是不是想讓我找個女修？可我就是喜歡男人，天生的，我也沒辦法。辛夷很好的，阿耶看他的劍意就該知道他這人有多可靠。他雖然傾心我，但有原則得可怕，督促我修煉也完全不會打馬虎眼，這種人不是很難得嗎？”
陌桐有些深地了口氣，垂眼看我，“你就非他不可？”
我立刻點頭，“是的�！�
陌桐沉默了許久，道：“出去罷，容我想想�！�
我走之前又揣摩著他的心理補(bǔ)了句，“我同辛夷都是珀元閣之人，即便訂親了也不會離開珀元閣，什么都不會變�！�
陌桐對此的回應(yīng)是寡淡的兩個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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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
海誓山盟終不留
三日后，陌桐將我和辛夷叫去了書房，問起我們訂親宴的一些事宜。
我心中驚喜不已：這一關(guān)總算是過去了。
訂親宴定在半月后舉辦，中間我并沒有費(fèi)多少心思，也沒有多少參與感，直到了訂親宴的當(dāng)日，我方才有些緊張，倒不是因為訂親之事，而是怕云奚會現(xiàn)身同我對峙——
請柬雖說并沒有發(fā)給他，但是發(fā)給了如今身為嵐云宗宗主的云裳蓉，同發(fā)給云奚無甚區(qū)別。
云奚很久沒遞過拜貼，該是明白我的意思了，但我說不清地總是有些不踏實。
后來迎賓時，我看見云裳蓉是自己來的，云奚并沒有現(xiàn)身。
我放下心來，卻又有種難以形容的失落。
我自嘲地笑了下——
難道非要他來鬧一場我才滿意嗎？
能如此平寧地結(jié)束同他的恩怨，我該慶幸才是。
訂親宴就這么熱鬧又順?biāo)斓亟Y(jié)束了，我的生活恢復(fù)了先前的模樣，開始隨辛夷修煉劍訣，他待我一如既往，還是同之前一般嚴(yán)厲。
半月后的某日，我再次收到了云奚的拜貼，我心情復(fù)雜地盯著那張拜貼看了一會，不知他這是何意——
我訂親當(dāng)天他不現(xiàn)身，如今又來找我做甚？
我猶豫片晌，便同之前幾回一般，托外門弟子將拜貼原樣送回。
正當(dāng)我提起劍要繼續(xù)練習(xí)時，忽然之間，天地驟然變寒，周圍明明空無一物，我的手卻被輕輕牽住了，那手的溫度很低，好似一塊冰玉，我心知是云奚，沒有反抗，甚至有種心頭一直懸著的斧子終于落下的解脫感。
我低聲道：“別在這，去空島�！�
我話音落下，耳垂便被親了，親吻順著臉頰來到唇上，接著我便被有些用力地吻了，他稍微退開片許，呼吸輕撲在我唇上，片刻后又挨近親了親我，柔聲問我，“仲夏望云秋觀月，醒亦念卿，夢亦念卿。雪兒可曾想過我？”
我沒作答，將手抽出，御劍而起直奔空島。
一直到進(jìn)了我住所的院落我才稍稍安心，轉(zhuǎn)身看向如水霧般于空氣中現(xiàn)身的云奚，回答了他先前的問題：“不想�！�
“原來如此�！彼察o地垂下眼，低聲笑了起來，好似自嘲，笑著笑著嘴角的弧度便消失了，抬眼看向我，朝我一步步走進(jìn)，我方才看見他眼中充斥著血絲，好似疲憊非常，在他伸手要抱我時，我退后一步躲開了。
他沒再試圖靠近，隔著一步距離凝視著我，聲音依然溫柔，“我聽聞雪兒同旁人訂親了，此事可有隱情？”
“沒有，師兄七竅玲瓏心，應(yīng)對我意心知肚明才是，何需挑明？”
“雪兒高估我了，我同一般男子也無甚區(qū)別，越想摸清心上人的心思，越是不得其真�！彼粗苁瞧届o，求教道，“雪兒可否為我解惑？”
我不知他是真不知，還是非要聽我親口說。
我輕出了口氣，對上了他的視線，普通道：“我不喜歡你了，變心了，我現(xiàn)在喜歡之人是辛夷，所以不愿見你，所以同他訂親，沒有難言之隱，就是這樣簡單罷了�！�
云奚目光垂下，好似出了神，良晌后，長睫輕眨了下，一會又眨了下，輕飄飄看向我，“……雪兒可是在生我氣，因而故意如此說？”
他這么說著，好似心中篤定，烏蒙蒙的黑眸忽然又有了神采。
他淺笑了下，上前一步牽住我手，柔聲解釋道：“我已同裳蓉師妹解親，只是未曾公開。如今嵐云宗局勢不穩(wěn)，再過些時日，待她坐穩(wěn)宗主之位，我便可——”
我已經(jīng)不想聽了，把手抽走，打斷他的話道：“不是，我沒有生氣，你同不同她解親我一點也不在乎。我是真的變了心�；亻w后，我日日同辛夷在一起，朝夕相處，便生了情意。你們宗門的蘇蕓師妹先前一直在糾纏辛夷，我心里吃味，便同他坦明了，而他早在我們?nèi)乖谱趨⒓咏涣髻愔氨阃腋姘走^，因此我們便順理成章在一起了。我同你認(rèn)識才多久，而我同他已相識幾百年，孰輕孰重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我沒有賭氣，字字肺腑之言�！�
我看向他道：“云奚，我們好聚好散不行嗎？”
云奚無聲靜立，不知何時闔上了眼，待我話音落下，仍久久未曾睜開。
冷風(fēng)鉆過窗欞，將未合緊的云窗頂開了些，我下意識看了眼，窗外竟飄起了雪。
我恍然憶起，今日乃是立冬。
前方傳來云奚的聲音，聽不出溫度，“我明白了，多謝雪師弟解惑�！�
屋內(nèi)火燭聲噼啪，我回過頭，見他退后一步，眼睫低垂著，轉(zhuǎn)身朝外走去，步履果決，如同他曾做出的每一個決定一般當(dāng)機(jī)立斷，從無悔意，那一襲白色仙袍，好似高山之上的積雪，重重加身，再令人無法觸及。
走至門口，他沒有回頭，清泠且寡淡地開口——
“從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長與短�！�
話音落下，房門在我眼前合攏。
心跳聲有些沉重，我恍惚地出了口氣，竟有種難以訴之于口的悵然，靜坐了一刻鐘方才平復(fù)心情——
回去練劍罷，今日的任務(wù)還差之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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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練劍時，我收到了一個木盒，外門弟子說是嵐云宗送來的。
我盯著那木盒看了片刻，交還給他道：“幫我原樣送回去罷。”
那弟子猶豫著不愿意接，好似難以啟齒，我問道：“怎么了？”
他垂首道：“雪師兄，那弟子已經(jīng)走了。”
外門弟子尚不會御劍，命他送回去不知耗費(fèi)多少時日，著實有些為難人，我只好道：“那算了，沒事，謝謝你。”
我沒打開那盒子，收進(jìn)納虛戒內(nèi)繼續(xù)練劍，直到晚上回了住所，上床欲睡，以往都能很快睡著，可今夜卻有些失眠。
翻來覆去半個時辰還未入眠后，我終于煩躁地起身召出了木盒，抽開盒蓋，決定看個究竟。
木盒之內(nèi)共有三物——
一是一赤色信封，端方工整地寫著二字“聘書”。
二是另一信封，上書三字“解親書”。
三則是一光華流轉(zhuǎn)的天階功法：《生肌訣》。
想要生肌功法一事我之前提過一嘴，沒想到他當(dāng)真找來了，即便我同他已無關(guān)系，他卻還是轉(zhuǎn)交給了我，我心情復(fù)雜地打開看了看，將其收了起來。
解親書證明解親一事為真，而看到那事先寫好的聘書，意思我也明了于心，本該呈遞給陌桐，卻是交到了我手里，表明此事告吹，如此一來，便是干凈徹底的好聚好散。
終是兩清了。
我的仇已報清，而云奚依然是云奚，其他的已不重要了。
我將剩余的兩封信收回了納虛戒中，倒頭繼續(xù)醞釀睡意，這回一下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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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相思成疾
日子恢復(fù)了平靜，一晃便是幾月過去，我劍法有了長足長進(jìn)，但是辛夷說我沒有劍意，沒有劍意的出劍便是虛有其表。
立春那日是個難得的晴天，碧空如洗，連片云都尋不見。
我從早上起便有些難以集中精神，“來年春歸初雨前”這句話莫名其妙在腦中冒頭。
明明聘書都在我手里了，這句話早已沒了意義。
為了清空大腦，我更早地前往一石崖前練劍，那石崖被辛夷劈過幾回，留下了他的劍意。
對著石崖苦練一上午依舊摸不著頭腦后，我喪氣道：“不練了，我不是這塊料。”
辛夷把劍從我手中輕輕取走，安撫地揉了揉我的手道：“不如一會我握著你手演示一番，也許會更容易體悟？”
我想了想也行，“那就現(xiàn)在罷，試試�！�
他便一手從后扣著我的腰，一手握著我手，挽了個劍花后，囑咐道：“用心感受，我開始了�！�
在辛夷帶著我舞劍時，有一瞬間我好似覺察到了一道凝固在我二人身上的目光，可待我靜心感受時，卻又不得其蹤。
辛夷停了下來，問我，“你在走神？”
我當(dāng)即討好地把額頭磕在了他肩上，軟聲道：“沒有，就有點累了，我感受得都不知‘感受’二字咋寫了，休息會再來罷？”
他擁住我道：“好，去坐會罷�！�
休息后，辛夷再次帶著我感受劍意，然而我雖能感受到，卻無法產(chǎn)生。
回空島前，辛夷同我說：“每一人的劍意皆不同，你不必模仿我的劍意，而要試著斬出自己的劍意。此事不必急，你可慢慢體悟�！�
我摸不著頭腦，但依然點頭表示明白，同他告別后便返回居所。
剛踏入院內(nèi)便嗅到了一股酒味，越靠近我房門，酒氣越重，我房間里怕是有個醉鬼，許是杜若回來了，我當(dāng)即興沖沖地推開門跑了進(jìn)去。
在看見端坐于床前之人時，我腳步頓住了——
那人有些空洞的目光正直勾勾凝在我臉上，整張臉皆是白慘慘，僅一雙瞳黑得好似浸了墨，臉上第三種顏色便是刺目的赤，一對眼眶染了血般驚心，周身月白仙袍散發(fā)著濃重酒氣，像在酒桶中腌漬過似的——
他這樣面貌，簡直像鬼。
“云奚……師兄？”
我叫了他一聲，想先確認(rèn)他神智正不正常，該不是又心魔了罷？
云奚聽見我叫他，眼珠子輕微地動了動，幽幽道：“你喚我什么？”
我心中打鼓，他此刻絕對不正常，不由得便向后退了一步。
沒想到我這一步竟不知為何刺激到他了似的，原本還好好坐在我床上的人，一剎那間換了位置，驟然出現(xiàn)在了我眼前，之前空蕩的右手不知何時已持起流云劍。
他身上的酒氣沖得我眼球都泛酸，我差點沒叫出聲，看著那劍悚然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云奚漠然回答道：“他要來了，我沒空同你糾纏。”
我當(dāng)即心下一涼，他許是將我認(rèn)成心魔了。
我怕他會動手，連忙抹開因練劍變得有些凌亂的碎發(fā)，露出眼角，自證道：“我是雪見，你看我！”
那雙瞳一動不動地盯著我，極緩地移到了我眼角，然后便靜住了。
我心中有些發(fā)怵，試圖喚醒他的神智，重復(fù)他上次的話道：“‘從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長與短’……這是你說的。”
云奚劍在手中消失不見，怔怔望進(jìn)我眼中，倏忽間掉了滴淚。
我何曾見過他落淚，當(dāng)即驚得心頭一片駭然。
他卻像是毫無所感，捧起了我的臉，嘴唇翕動，低不可聞地喚我，“雪兒……”
他指腹輕輕摩挲我的臉頰，以誘哄的語氣道：“我也可教你練劍，亦或是術(shù)法，任何功法、法寶、丹藥我都可為你尋來，我能做許多事，會對你比他更好，同他解親罷�！�
我沉默了半晌，勸他道：“你醉了，現(xiàn)在沒想清楚，明天會后悔的。我?guī)闳タ辗啃菹�，隨我來�！�
云奚卻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加重了些語氣重復(fù)道：“雪兒，同他解親�！�
我試圖抽手，可他卻攥得很緊，完全抽不開，我冷下臉道：“你身上酒氣很臭，惡心，在你洗干凈、清醒前，我不想跟你說話�！�
云奚眼睫驀地垂下，垂得很低，這回放開了手，退開了幾步，離我遠(yuǎn)了些才低低道：“附近可有浴池？”
“后院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