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正想退后一步，周硯池鑰匙已經(jīng)插進(jìn)鎖里，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回過頭，眼里帶著淡淡的笑意。
“是不是餓了？”周硯池問。
祝佳夕仰著頭，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周硯池盯著她無法隱藏情緒的眼睛，唇邊的笑容漸漸散去，目光有一瞬間的怔松和了然。
許久，他挪開了視線，沉默著回過頭。
“最近沒有再抽了。”他推來門。
“進(jìn)來，”周硯池沒有看她，將一雙拖鞋放在祝佳夕腳邊，“上次是最后一次�！�
??068.
秘密
“上次是最后一次�！�
祝佳夕低頭穿著鞋，也不知道回什么才是對的。
這個話題有些尷尬，不過祝佳夕對于周硯池的回應(yīng)還是很開心，不抽就好了。
她不想在剛到他家的第一個晚上就聊這么嚴(yán)肅的話題。
兩人進(jìn)了屋，許宜果然沒有到家。
周硯池把冰箱里許宜提前做好的菜放進(jìn)了微波爐里加熱。
“需要我?guī)兔�？”祝佳夕站在他身后問�?br />
周硯池回頭，“冰箱里有，你現(xiàn)在可以拿出來�！�
“哦�！弊＜严Υ蜷_冰箱門，里面的食材并不算多，所以她輕松地找到了一盒。
周硯池接過來，放進(jìn)水池里，一個一個去掉葉子。
廚房并不大，祝佳夕不好意思讓他一個人在這里忙，于是站在他身邊看著，不知道自己還能做點什么。
周硯池忽地側(cè)首看她，半晌，他才問：“現(xiàn)在，還喜歡吃么？”
祝佳夕看著他點頭，“喜歡的。”
“那就好�！�
-
許宜打來電話說到家會遲，讓他們先吃飯就好，不用等。
兩個人飯吃到一半，大門才有了動靜。
許宜拎著在路上買的稻香村糕點，還有明天要用到的菜，看向屋里的佳夕，“怎么樣？飯菜還合胃口嗎？”
祝佳夕連忙點頭，要去給許宜盛飯，周硯池已經(jīng)起身。
“坐著。”他說。
“硯池，給我裝一半就好�！痹S宜換上鞋說。
“好�！�
這一次，飯桌上的氛圍顯然比上一次要自然輕松許多。
許宜因為下班路上擠地鐵，胸口有些悶，一時半會兒沒有什么胃口。
許宜最近越發(fā)覺得自己的心開始老了，從前她吃飯的時候從不愛講話，但是她現(xiàn)在看著佳夕的臉，總是有很多的話要說。像個老人一樣。
她心里偶爾也會擔(dān)憂，她話說那么多會招孩子厭煩嗎？
“給你整理的英語題還有用嗎？”許宜問。
祝佳夕昨晚就把那些題目拿回寢室看了，“有用的，而且好多語法都是我經(jīng)常出錯的�！�
許宜聽她這樣說，寬慰地笑笑。
“有幾年沒有拾起老本行了，上一次給學(xué)生整理題目還是剛來北京的時候。”許宜極少去回想那段時間。
每一天，心都像被一塊巨石壓著。
錢需要擔(dān)心，工作需要擔(dān)心，戶口也需要擔(dān)心，連做夢都沒辦法松口氣，現(xiàn)在她倒是感到釋懷了。
祝佳夕好奇地問：“來北京的時候？許媽媽你是給人做家教嗎？”
“對，是許媽媽的朋友給介紹的工作。”那時候許宜一邊準(zhǔn)備考試，一邊給朋友推薦來的學(xué)生補(bǔ)習(xí)英語。
許宜久違地想起那個學(xué)生，每次布置什么作業(yè)，就做什么，絕對不會多做一點。
她看向周硯池，“你還記得祁煦嗎？就是他爸爸每次都會送到我們當(dāng)時租的房子補(bǔ)英語的祁煦？我上次在海關(guān)遇見他父親了，他現(xiàn)在好像也和你一個學(xué)校？”
周硯池表情沒變地“嗯”了一聲。
祝佳夕聽到這里，夾菜的動作頓了頓。
“祁煦？”她看向許媽媽，眨了眨眼睛，重復(fù)了一下這個名字。
世界真的好小哦。
祝佳夕又看向周硯池，“是我們班的祁煦嗎？”
周硯池還沒回答，許媽媽笑著看向她：“這么巧？”
“嗯�！�
祝佳夕終于知道，為什么祁煦會和周硯池認(rèn)識了，原來是因為這樣。
許宜還有話想問，周硯池拿起湯匙問：“媽，還要喝湯嗎？”
“不了，下午喝了很多水。”
-
吃完飯，周硯池收拾餐桌，許宜問他們要不要看會兒電視。
“現(xiàn)在有什么好看的節(jié)目或者電視劇嗎？”許宜問。
自從搬到這里，客廳的電視機(jī)幾乎沒怎么打開過，只除了周硯池看看新聞。
祝佳夕條件反射地?fù)u頭，“現(xiàn)在可能只有新聞
30
分可以看……”
許宜笑了，“那你們先學(xué)學(xué)習(xí)？先把作業(yè)做完再說�！�
祝佳夕說：“好�！�
周硯池一直都是在臥室學(xué)習(xí)，客廳的書桌是許宜用來看書練字的，因為知道佳夕今天會來，許宜已經(jīng)提前收拾好。
等佳夕把書放在桌面上，許宜看著她說：“以前你和哥哥兩個人坐在那張桌子上學(xué)習(xí)，也不擠�，F(xiàn)在，都長大了。”
祝佳夕握著書，看到許媽媽拿了本書坐在對面。
“許媽媽坐在你對面看書，陪著你�！�
祝佳夕開心地說：“好，那我做英語�！�
“好。”
-
晚上，祝佳夕和許宜睡一個屋子。
祝佳夕其實已經(jīng)不記得，她小時候有沒有和許媽媽睡過一張床了，剛躺上床的時候，她還不太好意思大聲呼吸。
過了一會兒，許媽媽握住她的一只手，給媽媽打了個電話，掛掉電話以后，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天，佳夕被那只柔軟的手握著，只覺得心里好熨貼踏實，很快就睡著了。
-
因為睡得特別早，祝佳夕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
睜開眼，許媽媽已經(jīng)坐在床邊，手仍然握著她的手，正低著頭注視著她，見她睜開眼，她眼里的各種情緒化成了笑意。
“怎么也醒這么早？是不是睡得不習(xí)慣？”
祝佳夕搖頭，“睡得很好的，早睡早起的感覺很好呢�！�
她說著話，伸了個懶腰。
許宜看著她精神很好，也感到高興。
客廳傳來很輕的聲響，許宜把佳夕腦袋上翹起的頭發(fā)順了順。
“哥哥起來了，你要不要也跟著出門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附近有個小公園，現(xiàn)在開了花，很美的�！痹S宜說。
“那我現(xiàn)在就起來�！�
“好，轉(zhuǎn)一圈回來，我正好下樓給你們買早飯�！痹S宜說。
祝佳夕手拉了拉有些皺的睡衣，打開門，往外走了兩步，屋內(nèi)一片昏暗，周硯池剛洗漱完，正在玄關(guān)換鞋。
他像是沒想到會看到她。
“吵醒你了？”
祝佳夕搖頭，她有點想不通為什么她早起一次，全世界好像都這么震驚呢？
“我是自然醒的。”
她看了一眼鐘，竟然才五點多。
“昨晚睡太早了。”她撓了撓頭。
“要下去散散步么？”周硯池?fù)Q好鞋后站起來看著她，“去的話，我等你�！�
因為剛起床不久，周硯池的聲音比平常還要低沉，眼里的睡意還沒褪去，看起來沒有那么不好接近。
“那我刷牙洗臉，很快�！弊＜严φf完就往洗手間跑。
-
祝佳夕透過樓道的窗口就看到天空依然深邃。
下了樓，路燈仍亮著，天幕上仍掛著幾顆星星，看起來像是夜晚。
祝佳夕身上穿著睡衣，裸露在外的脖頸接觸到凌晨的冷風(fēng)。
“會冷么？”周硯池問。
“還挺舒服的，”祝佳夕搖頭，隨口問，“我們是要跑過去嗎？”
“你先拉伸一下�！�
祝佳夕只好按照他的話扭動腳脖子，“好了�！�
“膝蓋也要�！�
“好吧�！�
祝佳夕拉伸完，兩個人借著路燈的光線往小區(qū)附近的公園跑去。
周硯池跑著，一邊回頭看她。
“可以跑么？”
“我中考八百米及格的，這都不算什么的�！�
周硯池嘴角上揚(yáng)，“現(xiàn)在這么厲害�！�
祝佳夕想起八百米，本來有些驕傲的心情變得復(fù)雜，只是“嗯”了一聲。
兩人跑到公園，祝佳夕已經(jīng)覺得四周的空氣開始變得稀薄了。
好在，周硯池及時在一棵大樹下站定。
“不跑了。”他看著祝佳夕已經(jīng)因為運(yùn)動漲紅了的臉說。
祝佳夕仰著頭，夜與晝似乎在做著最后的交替，天逐漸亮了起來。
公園里樹木蔥郁，祝佳夕看過去，每一朵枝葉和花瓣都沾著剔透的露水。
祝佳夕吸了一口氣，感覺肺部都被清新的花草香充盈，心情一陣舒暢。
“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看童話書，總是很好奇露水會不會很好喝，會不會喝下去我就可以變成仙女了�！彼Z氣輕快地說。
“嗯，”周硯池聞言牽了牽嘴角，“我怕你趁我不在的時候真的犯傻去喝，騙你說有毒�！�
祝佳夕笑了，“現(xiàn)在想想，你好像經(jīng)常騙我哦�！�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之間有幾秒鐘的沉默。
“好像，是這樣�！敝艹幊卣f完，走到另一棵樹下。
祝佳夕咬住嘴唇，看向周硯池，其實她不是那個意思的。
她見到他從口袋里找出紙，俯身擦了擦那棵樹下的公園椅。
“過來，”周硯池神情自然地對她招手，像是并不介意她剛剛的那句話。
“好�！�
祝佳夕坐在周硯池身邊，看到不遠(yuǎn)處在健身設(shè)備運(yùn)動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著一根煙，口中不斷吐出煙圈。
祝佳夕想起自己剛剛說的話，又想起昨晚兩人斷掉的話題。
她還是忍不住地問：“抽煙真的很好嗎？”
為什么這么多人都愛抽煙呢？
“不好�！�
“那你，為什么會抽呢？”祝佳夕轉(zhuǎn)頭看他。
周硯池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忘了。”
就在祝佳夕眉頭皺起來的時候，才聽到周硯池說：
“以后都不會再抽了�！�
祝佳夕是在這個瞬間確定了一件事，她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那就是雖然周硯池對她失信過，但是她好像還是很輕易地就會選擇相信他。
“這樣才對，抽煙容易得肺癌的，你不要再抽了，以后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的話，我就會告訴許媽媽。”
周硯池聽著她煞有其事的聲音，點了點頭。
“可以�！�
祝佳夕聽著溫和的風(fēng)聲，四周靜謐，她有很多話想問，所以問出來了。
“我們像現(xiàn)在這樣坐在這里，你會覺得別扭嗎？”祝佳夕揪著睡衣的一角，她發(fā)覺自己好像很有讓人尷尬的能力，但是她有時候又管不住自己。
“不會�！�
“再過半年，我們就有五年沒見了。其實現(xiàn)在，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不是很懂你了�！弊＜严τ行┟艿赝蛩�。
周硯池沒有看她，“我懂你就行了�！�
“你現(xiàn)在還覺得你了解我嗎？”祝佳夕問，“可是我們那么久沒見面了�！�
祝佳夕看著眼前這張早已變得更加冷峻和堅毅的側(cè)臉。
“五年很久么？”周硯池點了點頭，“好像是很久�！�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更久，他在心里自嘲地想。
周硯池聽到后面的居民樓似乎有學(xué)生在高聲朗讀古詩，笑了一下，看著祝佳夕問道：
“你現(xiàn)在很喜歡學(xué)語文？”
祝佳夕摸了摸頭發(fā)：“話也不是這么說，但是，就我現(xiàn)在是語文課代表，如果整天倒數(shù)的話，很丟老師的臉的�！�
她把自己成為語文課代表的前因后果解釋了一番。
“我現(xiàn)在是騎虎難下。”
周硯池還是微笑，“祝媽媽應(yīng)該很開心�！�
“好像是的，不過你怎么突然問這個呢？”
“在了解你�！�
祝佳夕訥訥地點頭，不知怎么想起周五放學(xué)前跟詠恩談起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和周硯池相處才是對的。
紀(jì)詠恩看得出來，在地震演習(xí)以后，祝佳夕有些原諒他了。
“你可以試著跟他說說你現(xiàn)在的事情，你從前怎么對他，現(xiàn)在照舊就好了，沒必要想太多�！边@是詠恩對她說的話。
其實從小時候到他們分開，她什么事情都會告訴周硯池的。
“還有個事情，我想告訴你�！弊＜严﹂_口的時候，內(nèi)心有一絲忐忑。秘密是不是真的可以拉近他們呢？
周硯池回頭，才發(fā)現(xiàn)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好像往下飄起了小小的雨絲，但是好在有樹蔭遮蔽，并沒有淋到她。
周硯池把身上的薄外套脫下來，蓋在祝佳夕的腿上，再看向祝佳夕，就看到一雙眼睛很亮地看著他。
“什么事？”他對上她的視線。
“我告訴你，你要答應(yīng)我不可以跟任何人說，這是秘密。”
“嗯。”
祝佳夕湊到周硯池耳邊，猶豫了很久，才很小聲很小聲地說：“就是，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了我們班的一個男生�！�
耳畔陣陣熱意，周硯池目光停在空氣中虛空的某處，晨起的風(fēng)吹拂著他的襯衫，一滴雨絲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周硯池沒有說話，他聽到祝佳夕的聲音還在不斷地繼續(xù)著，“你也認(rèn)識的，你在聽我說嗎？”
周硯池終于再度看向她天真又生動的臉，沉默了片刻，笑了笑。
“我在聽�！敝艹幊卣f，“你繼續(xù)說�！�
天色已亮，路燈盡數(shù)熄滅。
“你這么聰明，應(yīng)該可以猜到是誰的�！弊＜严Φ穆曇魩е辉獣缘纳倥男邼�。
雨水落在樹葉上，發(fā)出嗒嗒的聲音。
“猜不到�！�
祝佳夕沒想到他會這么遲鈍，但是她很快就理解過來，因為很多男生都看不出來的。
時隔多年，她像當(dāng)初托付那只叫花栗鴨的小鴨子一樣將她的秘密托付給他。
“是祁煦啊�！�
??069.
你不像任何人
“是祁煦啊�！�
周硯池聽著耳邊的聲音，血液漸漸回流，頭頂?shù)闹θ~像是再也無法承載住雨水，向下傾斜。
周硯池看著眼前細(xì)密的雨簾，座椅徹底地隱在茂密的樹下，他的身體沒有被打濕。
“我知道�！�
祝佳夕沒去計較他不久前為什么說自己猜不到，因為她還有點不好意思。
“雖然好像只有一點點，而且我肯定不會早戀的。”
許久，周硯池出聲問：“喜歡他什么？”
祝佳夕第一次很認(rèn)真地想了這個問題，“嗯，我們一個班嘛，其實剛開學(xué)的時候我不太喜歡他的，不過我上課的時候遲到，他有幫我，我有一天心情特別糟糕，他會幫我上雙杠，還有，他還經(jīng)常給我?guī)|西吃�！�
周硯池聞言點了點頭，低聲說：“這樣�！�
祝佳夕說完還有點難為情，“這些理由會不會有點好笑？”
周硯池的視線在祝佳夕的臉上短暫地停留，很快又挪開。
“是有點�！彼麪苛藸孔旖�。
祝佳夕看到他笑，心里也輕松起來，她又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忍不住和周硯池說。
“你知道嗎？他一見到我的時候就說好像見過我，還說我是大眾臉，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我到底長得像他見過的誰�！�
她看向眼前的雨絲，語調(diào)輕快，很快就聽到細(xì)雨中極低的聲音。
“你不像任何人�！�
祝佳夕側(cè)頭，就看到周硯池也向她望過來。
“你不像任何人�！彼⒁曋吐曋貜�(fù)道。
說完，周硯池看向地上的一個淺淺的水坑，一滴又一滴的雨水匯入，水面震蕩。
祝佳夕看向他，有一剎那的迷茫，很快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