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世道早就不太平了，暗地里紛爭不斷，只是無人敢做第一人罷了�！闭f這話的，是個留著長須的中年人，名叫烏正。行事作風(fēng)有些激進(jìn)，想著他們?nèi)缃裾剂擞宄�，元帝屁都不敢放一個，自然想著乘勝追擊，打出些名號來。
“不可，萬萬不可，我等伏擊這么些年，自然不是為了逞一時之快，必然找個合適的時機(jī)，且得有個正當(dāng)?shù)拿^�！�
說這話的是個叫方明清的年輕人，他原本是杭州一個進(jìn)京趕考的學(xué)子，為人板直，但是于學(xué)問上確實(shí)可以說一句才高八斗，難有人能匹敵，且相貌清秀，是個看著書生氣十足的讀書人。
他進(jìn)京趕考時遭繼母陷害，連人帶馬被人割了脖子丟到山里，被李淮修的人救了。醒來以后與當(dāng)時還年少的李淮修交談一番，就決定留在莊子上。他幾年未歸家，家中人怕是都以為他死在趕考的路上了，也沒來尋過。
方明清拱手道：“古往今來，為王者惜聲名更勝于常人，切忌急功近利，得不償失�！被蛟S一時可以占得幾個城池，可是免不得落一個不好聽的名聲。
眼見越吵越烈，李淮修抬手點(diǎn)了點(diǎn)桌子，屋子里頃刻間便安靜下來。
男人低頭看大元的輿圖，似乎想著什么。他該是這屋子里最年輕的一個人，生得俊秀疏朗，氣質(zhì)內(nèi)斂，面無表情地卻叫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再說話。
幾人都默不作聲地等著他做決斷。
過了半晌，李淮修才淡淡道：“等元帝那邊的動靜吧�！蹦腥寺曇舻统粒诲N定音。
這就是不急的意思了，下邊幾人對視一眼，也只得將此事押后。
方明清又拱手道：“這渝州城雖說地方小，可是位置倒還不錯，水路陸路皆是商線，不妨在此多待些時日�！�
李淮修點(diǎn)頭，如今頗有些風(fēng)雨欲來的趨勢，只看誰先按捺不住，開始攪風(fēng)弄雨，他們不妨先靜觀其變。
“在此地居住，我等既然目前沒有反意，那城中交際也不能忽視�！睅兹艘捕加X得留在這里是個上上之選。
“此地有個叫馬平緯的小官。”一個幕僚笑道，“此人頗為殷勤，已經(jīng)往莊主這送了幾個帖子。不知道莊主是什么意思�！�
李淮修也想起那個點(diǎn)頭哈腰的中年人，此人怕是將形勢看得極清，這才能舍下身段討好于他。這種人若是再有些才智，以后遠(yuǎn)遠(yuǎn)不會止于一個八品小官。
李淮修對他很有印象，思索片刻，直接道：“下次再送就接吧，城里的部隊，他估計有些門道�！彼M(jìn)城那日來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員，馬平緯一個八品小官能混在其中，想必是極有人脈。
渝城還有幾千的兵力，李淮修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思量，能收走的自然要收走。
門前一個小廝低聲打斷了屋子里的商議聲，“主子，馮姑娘求見�！�
李淮修聞言微微頷首，事情已經(jīng)討論的差不多了，幾個幕僚聞聲告退。
方明清走在最后，見下人將書房的門窗打開，不由有些好奇，他問一旁的周元。
“這馮姑娘到底是何方人物？”若是莊主要收用，那有何必如此避嫌，若是不收用，為何日日飯食也在一起用，莫不是當(dāng)個妹妹養(yǎng)著了？
周元自己也疑惑著，自然不能給他答案，猶豫一會，低聲道：“這娘子是沈都司未過門的妻子，且生得貌美，主子養(yǎng)著她怕是有些其他用處�！�
能叫一向謹(jǐn)言的周元說出此女貌美的話，這馮家大娘子長得怕是不僅僅是貌美了，且能叫沈意行那樣城府深厚的人不計后果，方明清不禁都有些好奇了。
奈何周元嘴嚴(yán)，方明清如何打趣，他都不再多說一詞，方明清只好無奈放棄，心里到越發(fā)好奇。
·
阿瑤叫一個小廝領(lǐng)著進(jìn)了二門，這個院子里邊她還是第一次來，往日里只在正堂里用飯，倒是不知道后邊還有書房。
阿瑤進(jìn)去的時候，李淮修正在桌前提筆寫著什么，知道阿瑤來了，頭也不抬，只是示意她坐到一邊。
書房里一進(jìn)去就能看見墻上掛著的一副字畫，筆觸鋒利，畫風(fēng)寫意，該是什么大家的作品。書桌上擺著幾本書，還有文房四寶。書桌后邊就是一排書架，規(guī)整地總和在一起。
李淮修雖然性子冷淡，但是待她總是有些柔和，可男人現(xiàn)在帶著面具，下顎線條流暢又冷硬，隱約可以看出他是沒什么表情的。阿瑤猜不出他的情緒，不由有些踹踹，提著裙擺，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小心地坐在了一旁。
李淮修將最后一個字寫完，把筆放在一旁，將未干的紙放在桌上晾干，這才正眼看向阿瑤，一雙眼睛又黑又沉，“姑娘來這做什么？李戾叫你不高興了？”
哪里能叫李戾背這個黑鍋，阿瑤看著他的眼睛，終于找回了些熟悉感，道：“我想找大當(dāng)家借一些書，要是沒有也沒事的�！�
李淮修的書房里都是些她平常不太愛看的書，阿瑤大概地看了一眼，就猜到他平常該是不看雜書的。
李淮修看了一眼書架，“什么書？”
“千字文、百家姓之類的，能從頭教起來的那種�！卑幍馈�
李淮修聞言笑了笑，神情舒緩許多，他緩緩道：“你是要教李戾認(rèn)字？”
阿瑤點(diǎn)頭，李戾生得人高馬大俊朗英氣，可腦袋里空空蕩蕩的，以后出門免不得遭人笑話。
“他好似只認(rèn)得幾個字，只好從頭教起了�！�
“他是唬你的�！崩罨葱薏恢每煞�，男人坐在書桌后面看著阿瑤，眼神很柔和，“他躲懶，或是想要裝聰明嚇嚇你。”
阿瑤不由瞪大了眼睛，她抿唇，臉頰上就有兩個小小的梨渦。阿瑤想起李戾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可他只寫得出幾個字來�！�
“他確實(shí)是有些呆，可是有些地方又很機(jī)靈�！崩罨葱揞D了頓，似笑非笑道：“但一般人也不會叫他騙過去�！�
聽出男人并未隱藏的笑意，阿瑤知道大當(dāng)家的又在逗她，她摸了摸腰間的玉佩，低著頭不搭理他。
女孩好像有些氣惱，垂著眼睛不說話了。
李淮修隔著書桌看了一會，見小臉板著，以為她生氣了，無奈地笑了笑，“我等會去教訓(xùn)他�！�
“叫他端正態(tài)度，在你面前吐些真家伙出來�！�
阿瑤這才抬起頭，漂亮的小臉上帶出些狡黠，“一般人也不會叫我騙了去。”
阿瑤的心情難得有些輕快的模樣，李淮修失笑，英雋的眉眼間也染上兩分松散，他一本正經(jīng)道：“是我技不如人了�！�
李淮修叫阿瑤去他書架上挑些書，自己看著文書，“你揀能看的看吧�！彼际切┛菰餆o味的書，小娘子該是不愛看這些的，也是他考慮的不周到，這里沒有什么可以讓小娘子解悶的玩意。
阿瑤點(diǎn)頭，仰著頭在書架前挑選起來。
過了半晌，李淮修突然從文書中抬起頭，他側(cè)身看向阿瑤，“城里也有些適齡的女郎，姑娘想去宴會嗎？”
·
京城，趙府。
趙承潤懶散地躺在涼亭里，許宣靠在一旁，喝了口酒，見他無精打采，不由嬉笑道：“你就不好奇？”
許宣這兩天勾搭了一個小娘子，兩人鴻雁傳書，私下怕是已經(jīng)定好終身了。
趙承潤才懶得管他這回事，許宣為人輕浮，不知同多少閨秀有些‘交情’，只是他長得一張好皮相，又會說些漂亮話，沒有那個閨秀戳穿罷了。
許宣見他不感興趣，不由哼笑一聲，“你等著瞧吧，過不了兩天就有好戲看，你到時候求著我講給你聽�！�
趙承潤這幾日聽了些雜七雜八的流言，積了一肚子的火，聞言不由冷冷地看了許宣一眼，“你自己警醒著點(diǎn)，要是壞了哪個閨秀的名聲，你爹能把你腿打斷�！�
“你說的我好像哄騙了誰一樣。”許宣不滿道：“我早就同她說好了，玩玩而已�！彪p方都達(dá)成了共識的，許宣的目的也不是真看上了那個小娘子，他想著別的東西呢。
許宣坐了會就走了，知道他被禁足，也沒叫他，自個出去找樂子了。
趙承潤沒躺一會，就被趙永年找人叫走了。
書房里，趙承潤沒個正形地癱在椅子上，趙永年在書桌上不知道擺著些什么，還時不時地看看趙承潤。
過了好一會，趙承潤險些睡著了，趙永年才拿只筆扔到他頭上，皮笑肉不笑道：“過來�！�
趙承潤不耐地起身，挪到桌子跟前，一眼就見桌子上擺著十幾張畫像，辨認(rèn)一會，這才發(fā)現(xiàn)這都是京城里家世和年紀(jì)都很合適的閨秀。
趙承潤一下就覺出味來了，這是給他看親事呢，少年面上不動聲色，反正這里邊他一個也瞧不上。
見他無動于衷，趙永年掀了掀眼皮，“挑一個，下個月就成婚，我再安排你進(jìn)禁軍混日子�！�
趙承潤聞言又是震驚又是無語，他看向趙永年，好懸沒把一句能讓趙永年扇他一個耳光的臟話說出口。
頓了好半晌，趙承潤才找回理智，面上兇戾之氣一閃而過，“不行，要娶我就要娶最漂亮的�！睕r且他才多大，趙永年怕是瘋了。
趙永年冷笑一聲，他沒趙承潤那么多顧忌，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你配嗎？”
“想吃肉之前先照照鏡子，就你這樣的，在院子里一躺能躺半個月的，這畫像里頭有一個愿意嫁給你，你都要謝謝我給你積德了。”
趙永年知道他不愛聽什么，就專挑這些說。
趙承潤氣得臉色發(fā)青，緩了半天都靜不下心來。
但凡他早出生三年，不，一年，馮璟瑤已經(jīng)被他娶進(jìn)門了，哪里還有tmd沈意行什么事。
趙永年見他似乎是要被氣得背過去了，也見好就收。趙承潤自從回了家，整日頹廢，他本就不愛讀書，現(xiàn)在連武也不練了，趙永年自然不能放任他這樣下去，眼見效果到了，趙永年清清嗓子。
“還有一個選擇，把你那群狐朋狗友都散了，特別是許宣，這小子不是個正派人。”趙永年慢條斯理道：“你再收拾收拾，我把你送進(jìn)軍營里。”
“你有什么想法，別指望我，你自己去掙�！�
趙承潤聽得面無表情，直接回房收拾東西了。
33.
妹妹
女孩不施粉黛，眉眼迤邐，像是春……
阿瑤最后也沒能找到幾本能打發(fā)時間的書，
李淮修見她實(shí)在無事可做，想了想，就說要帶她去宴會，
有同齡的女孩一起說說話也是好的。
阿瑤在京城是就是各家宴會的�？�，
她生得漂亮又好相處，
不少貴女都愿意同她處在一塊。在這沒事可做已經(jīng)憋壞了，
想著能出去透透氣便心中雀躍，歡快地答應(yīng)了，
肉眼可見地打起了精神。
李淮修看得莞爾，也叫人露了口風(fēng)出去，
有心人立刻就開始籌備了。
馬平緯不愧是個善于媚上的人，李淮修稍稍露出點(diǎn)態(tài)度，
他第二天就把帖子送上了們。
李淮修拿著帖子，
沉吟片刻，
就叫來柳嬤嬤。
“繡娘都安置在哪了？”李淮修就著燈火擦劍，
男人垂眸專注地看著手里的劍，用干凈的布巾沿著刀鋒擦。他手指修長，
指節(jié)分明，
長睫在臉上投下一道陰影，不像是握著一把煞氣外泄的長劍，倒像是握著什么高雅的樂器。
柳嬤嬤進(jìn)了城以后，第一時間就把婦孺老小安排好了，
略微思索便答了出來，
“繡娘皆住在城西，那里正好有個廢棄的布坊，姑娘們也有事可做�！�
“去找些阿瑤喜歡的料子，給她做些新衣裳吧。”李淮修沒養(yǎng)過這樣大的女孩，
只覺得這般年紀(jì)，出門宴會想必是想穿新衣裳的，阿瑤生得好，李淮修也喜歡看她漂亮歡快的模樣。
柳嬤嬤聞言，有些奇怪地看著李淮修，“姑娘剛來莊子上的時候，主子就叫繡房給小娘子做些衣裳，那料子實(shí)打?qū)嵉囊幌�，做到今日還未做完呢�！�
阿瑤生得又美，柳嬤嬤也喜歡打扮她，日日給她穿得新衣裳，就這樣繡房里都還有一批料子在趕工。
李淮修愣了愣，他把劍插回劍鞘，面上沒什么表情。仔細(xì)一想確實(shí)還沒一個月，可他總覺得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做的了。大概是以前見阿瑤委屈慣了，他無力的時候占多數(shù)，現(xiàn)在有了機(jī)會，總想對她再好些。
燭光噼啪炸了一下，李淮修淡淡道：“那就添些首飾，從庫房里挑些女孩喜歡的�！�
柳嬤嬤點(diǎn)頭應(yīng)下，見李淮修將劍重新掛在書桌后邊，柳嬤嬤有些猶豫道：“主子，馮姑娘在這也待了幾天了，明日若是出門交際，也得有個名頭。”
李淮修把人不明不白地養(yǎng)在院子里，不往外漏還好，要是漏了風(fēng)聲，免不得叫人說閑話。時人注重女子名節(jié)，于馮姑娘而言無甚好處。
“阿瑤是我妹妹，自然就是以我妹妹的身份出席�！崩罨葱抟蚕脒^這個問題，他知道柳嬤嬤總有些別的想法，但并不放在心上。
他兒時就把阿瑤當(dāng)親妹妹，小小的人牽著他的手，仰著頭巴巴地望著他的時候，滿是信賴和依戀，李淮修只要一想起來，心就為她柔軟。
現(xiàn)在自然也是，她不想回馮家，他就再給她一個家，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他總會護(hù)著她的。
柳嬤嬤聽得暗自苦笑，只得點(diǎn)頭退下。
·
阿瑤雖沒找到自己愛看的書，但是還是被李淮修塞了幾本策論和詩集，男人囑咐，要叫李戾背得滾瓜爛熟。李戾若是不肯背，就叫阿瑤再來告狀，阿瑤欣然應(yīng)允。
李戾見了李淮修便跟見了貓的老鼠，見阿瑤扯了李淮修這面大旗，只得怏怏地去背書了，柳嬤嬤則著手給阿瑤打扮起來。
這院子里原本有兩個丫鬟，分別叫珠云和卷碧，只是兩人行事畏縮，不太帶的出手，只有卷碧還勉強(qiáng)看得入眼，柳嬤嬤便叫她在房中伺候起來，學(xué)著如何伺候人，但是平日里多是自己照料阿瑤。
這小城宴會罷了，阿瑤自己連宮宴都參加過，一個渝城也并不當(dāng)回事�？墒遣恢朗谴恋搅鴭邒吣母窠�(jīng)了，柳嬤嬤到比她本人都緊張。
“這貴女嫁人以前啊，面子一半是靠父兄，另一半就是靠自己了�！绷鴭邒呓o她梳頭，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間有些哀傷。
阿瑤從銅鏡里望著她，覺得柳嬤嬤應(yīng)該是有著一個讓人很傷心的故事。
柳嬤嬤的一雙手并不柔軟，梳發(fā)的手藝卻是一等一的好，三兩下就給阿瑤挽了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發(fā)髻，精致又清爽。再穿上蜀錦制得衣裳，一身淡綠色的流仙百褶裙，襯得女孩膚白如雪，面若明月生暈。
阿瑤原本生得并不張揚(yáng)，是一種內(nèi)斂而沉靜的漂亮，可是偏偏長了一雙天生帶笑的桃花眼，眼波流轉(zhuǎn)間顧盼生輝，兩種氣質(zhì)糅雜在一起，叫人看她一眼就再也挪不開。
李戾還在外頭背書，聲音聽著聽著逐漸不耐煩，阿瑤抿抿唇，笑道：“那么厚厚的一沓，也不知要背到什么時候去�！�
李戾因為學(xué)習(xí)態(tài)度不端正，被李淮修罰了禁閉，這幾日都不能出門，今天的宴會也不能去。李戾看著人高馬大不好欺負(fù)的樣子，其實(shí)最喜歡湊熱鬧，這會心里估計還難受著呢。
柳嬤嬤從回憶里抽身出來，也跟著笑，眼神很慈愛，“也就主子能制住他了�！�
阿瑤眼看著，覺得柳嬤嬤待李戾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并不像仆人對主子那般誠惶誠恐，可是言行間也是十分的尊敬，更像長輩對晚輩的疼愛。李淮修也是如此，待李戾雖然嚴(yán)厲，但是與對周元等人完全不同，阿瑤不禁有些好奇，李戾到底是什么人呢。
“嬤嬤，李大哥是大當(dāng)家的哥哥嗎？”
柳嬤嬤這次到?jīng)]有避開話題，很干脆地點(diǎn)點(diǎn)頭，“李戾與尋常人不一般，主子待他有些嚴(yán)厲，也是盼著他好的�！�
阿瑤會意，她雖然覺得李戾很好，可是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確實(shí)有些異于常人。既然二人真是兄弟，阿瑤想著李戾俊朗的眉眼，下意識開始猜想大當(dāng)家的長什么樣子。
李淮修看著冷冷淡淡的，想必不是個溫潤君子的長相，該是有些硬朗英氣的，他生得高大，配上一副英氣的面龐，估計一看就會叫人覺得很不好相處。
阿瑤想著想著笑出兩個小梨渦來。
柳嬤嬤好奇地望著她，“姑娘怎么了？”
阿瑤搖搖頭，含笑道：“想到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柳嬤嬤給她撫了撫發(fā)簪，也沒追問。
柳嬤嬤叫下人送來一個小匣子，堆在阿瑤房間的梳妝臺上。
當(dāng)初這家人舉家搬遷時，屋子里許多東西都帶走了，這房間里阿瑤住進(jìn)來的第一天，連把梳子都沒有。阿瑤原本帶了些首飾，那天在山里幾乎都掉完了，因此沒什么能帶出去見人的頭面。
小匣子一打開，是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拟O環(huán)，柳嬤嬤怕她推辭，笑著道：“姑娘和主子一塊出席，也是主子的臉面，自然要仔細(xì)著打扮�！�
阿瑤吃穿都在府上，早就不像先前那般抗拒了，她還有地契，這些首飾她也不會帶走，以后總是能有還給大當(dāng)家的時候。
柳嬤嬤細(xì)心給她帶好釵環(huán)，女孩不施粉黛，眉眼迤邐，笑起來叫人挪不看眼，像是春天枝頭嫩生生的花苞。
柳嬤嬤又給她腰間系上一根一掌寬的腰帶，勾出小娘子纖細(xì)的腰肢，這才滿意地收手。
柳嬤嬤見得美人實(shí)在太多了，但是還是不得不承認(rèn)，阿瑤著實(shí)是其中翹楚。
日后張開了，怕是更了不得。
·
到了夜間，阿瑤扶著柳嬤嬤的手上了馬車，卷碧則坐在后面的馬車?yán)铩?br />
阿瑤上去時，李淮修正拿著本書，垂著眼睛在看，聽到阿瑤上來的動靜才抬眼看向她。
阿瑤眉如遠(yuǎn)山芙蓉，烏發(fā)如云，膚如明月，李淮修突一見她，眼神微不可查地變了變，沉沉地打量一會才移開視線，抬抬書，示意阿瑤坐好。
阿瑤拿著一柄團(tuán)扇，乖乖地坐在李淮修對面。
馬車緩緩駛向大路，直到聽見了路邊有路人往來的聲音，李淮修這才放下手里的書，道：“用了吃食嗎？”
這席上也不知安排的什么，要是沒有小娘子愛吃的，平白挨餓了。
阿瑤點(diǎn)點(diǎn)頭，她天生一張笑顏，看的人心里也甜滋滋的，“柳嬤嬤給我做了素面。”阿瑤經(jīng)驗豐富，早早就把肚子吃了個半飽。
女孩看著男人，也關(guān)心他，“大當(dāng)家的吃了嗎？”
李淮修嗯了一聲，他看著阿瑤，眼神叫人很有安全感，“要是有人問起，你就說是我的妹妹�！�
阿瑤也叫這個問題困擾了許久，她這樣住在大當(dāng)家的家里，總是有人要問起的，怎么說好像都不太好。她自己已經(jīng)這般了，名聲估計也不會好，就是怕說錯了，給大當(dāng)家的找麻煩。
李淮修這樣主動提起，阿瑤心里像丟了塊大石頭，而且還有些別的感覺。
阿瑤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離開家的人了，或許她已經(jīng)沒有家了，但是想著大當(dāng)家的愿意叫自己給他做妹妹，即便是假的，阿瑤都覺得比平常更有安全感了些。
“只有今天嗎？還是以后都這樣？”阿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期待，她孤獨(dú)慣了，一個半路哥哥都能叫她歡喜。
李淮修看得出神，過了一會才點(diǎn)點(diǎn)頭，用書碰了碰她的臉頰，語調(diào)平靜篤定，“隨你。”
阿瑤就用力地應(yīng)了一聲。
街上開始逐漸有了人氣，還有些大膽的小販開始擺攤了，阿瑤用簾子縫里偷偷往外看，想起第一天來渝城時，城里幾乎沒有人煙，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已經(jīng)開始顯出一些生機(jī)來了。
雖然是小城小景，但阿瑤看得起勁，她總共也沒出過幾次門。
李淮修見狀，只時不時抬眼看看她，并不多管。
馬車停在了一座大氣的庭院門前，阿瑤叫李淮修扶著胳膊下了馬車，還未進(jìn)門便聽到里頭傳來熱鬧的聲音。
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迎了上來，笑道：“想來是李公子了，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
男人便是渝城太守曹洪浩，他死了頂頭上司，對著李淮修一個白身也笑臉相迎。
李淮修松開阿瑤的胳膊，對他態(tài)度并不熱切，“太守多禮了�！�
曹洪浩見李淮修面上有個面具，識相地挪開視線，他往李淮修身旁一瞧，見到靜靜站在一旁的阿瑤就愣住了。
李淮修擰眉，警告地看他一眼。曹洪浩被他沒什么感情的視線掃了一下，心中一驚，立刻回了神。
阿瑤在外素來大方得體，她習(xí)慣了這樣的眼神，只是朝他點(diǎn)點(diǎn)頭，并不說話。
曹洪浩也不敢再看，就連忙請兩人進(jìn)去。
一進(jìn)門，阿瑤就叫一個面向和善的老嬤嬤帶著去了女客那一邊。李淮修遠(yuǎn)遠(yuǎn)見她被帶進(jìn)一個小閣里，這才收回視線，與曹洪浩去了另一邊。
曹洪浩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嫡長女，長相明艷氣質(zhì)大方，名叫曹文英，一見阿瑤便呆了片刻，回過神來就夸她生得美，很是會說話。還有一個庶女生得只能說清秀，名叫曹文惜，言行間有些怯懦，只與阿瑤見了禮，其余的話并不多說。
曹文英好似對阿瑤頗有好感，笑著拉她入席，看得出她是個社交好手，三言兩語就帶出股別的意味，“妹妹真是神仙人物，把我們這一桌子都襯成了丫鬟�！�
這桌上不僅只有曹氏姐妹，還有其他府上的閨秀，聞言都看向阿瑤，有個別修養(yǎng)不夠的，眼神里就帶出些不好的感覺。
阿瑤習(xí)慣這些社交話術(shù)，自然聽得懂曹文英有些陰陽怪氣的話，只是抿嘴笑笑：“曹姐姐說笑了，我見了姐姐才是看不見這一屋子的貴人了�！�
曹文英瞇了瞇眼睛，直直地看向阿瑤，阿瑤并不怕她，靜靜地回看過去。
曹文英過了半晌才繞開話題，桌上的氣氛就逐漸熱鬧起來。
只是似乎有意無意的，都并不怎么搭理阿瑤。
阿瑤倒是并不在意，只是一群小娘子罷了，無人搭話，她也落得清靜。
坐在阿瑤左側(cè)的，是個名叫袁樂瑤的小娘子，看著也是個爽快伶俐的，平日里與曹文英很是不對付，她見阿瑤并不怕曹文英的模樣，有心親近，因此悄聲附到阿瑤耳邊。
“這曹大娘子與劉真真的交情不錯，這是看你不順眼，替朋友出氣。”袁樂瑤小聲道，阿瑤聞言有些疑惑地看向她，這劉真真又是誰。
袁樂瑤索性好人做到底，繼續(xù)道：“劉真真就是劉刺史的女兒�！�
阿瑤這才明白了，她朝袁樂瑤笑了笑，“謝謝小娘子，我叫阿瑤�！�
袁樂瑤也笑瞇瞇地做了自我介紹，她父親是城中一個領(lǐng)了幾百兵的小官，出門前就與她叮囑過，這土匪與尋常匪徒不一般，要是想，怕是這渝州城都不夠人家吃得，叫袁樂瑤萬萬不要得罪了。
再加上阿瑤又是這樣叫人覺得舒服的人物，袁樂瑤心里也喜歡，二人湊在一起交談，也不管桌上其他人的眼神，立刻就熟絡(luò)了起來。
阿瑤來之前，桌上就已經(jīng)暗暗嘲笑過她，一個土匪的家眷，八成是鄉(xiāng)下地方來的土雞，也好意思同她們吃一桌席，有些平常愛欺負(fù)人的閨秀，已經(jīng)打算給阿瑤點(diǎn)顏色瞧瞧。
誰知阿瑤一進(jìn)門就先叫她們呆了呆，不僅并不像她們想象中那般上不得臺面，反而比這一屋子所謂的名門閨秀都要出挑，原本蠢蠢欲動的幾個小娘子都有些驚訝，再加上出門前家中父兄囑咐過，一定要同這土匪的家眷交好，那些招數(shù)也不敢拿出來使了。
袁樂瑤日常就看不慣她們這些行徑，又見阿瑤與她合拍，沒一會就同阿瑤親親密密地靠在一起了。
曹文英看著這番和樂的情景，不由皺了皺眉。
·
徐州，馮秉懷拱著手站在角落，額上都是冷汗。
元帝虛白著臉癱在椅子上，眼神狠厲，“沈焦永這狗賊！”
一旁一個留著長白須發(fā)的老者，也就是二皇子為元帝請來的仙人，見元帝氣息薄弱，就從身側(cè)一個小囊里揀出一顆丹藥來。
元帝就著水服下以后，臉色起死回生般幾乎是立刻好了許多。
馮秉懷看得心驚肉跳卻并不敢阻止，這幅場面在徐州已經(jīng)不知道上演多少次了。
元帝緩過氣來，就看向一旁的二皇子，慈愛道：“還是我兒孝心，替父皇找來這仙人。”
二皇子拱手笑道：“是父皇的真龍之軀，這才有老天爺保佑，叫兒臣尋得這仙人�！�
元帝叫他哄得面色紅潤，看他的眼神越發(fā)柔和，只是不一會就又神色萎靡起來，他恨恨道：“我必不會放過這狼心狗肺的狗賊�！�
二皇子似乎也十分氣憤，他同元帝一齊罵了會鎮(zhèn)南王，而后才似乎不經(jīng)意間提到，“兒臣倒是有一法子，或許能為父皇解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