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院子里一下就只有兩人相對而立,李淮修沉默地靠近了一些,阿瑤緩緩將箱籠放下,她下意識地低下頭,看著大當家的衣擺,難得有些近鄉(xiāng)情怯。
他們只一天未見,她卻覺得好像過了很久。
見小娘子又拿頭頂對著他,李淮修拿起腰間的玉佩戳戳她的發(fā)髻,輕聲問:“你在做什么?”
阿瑤不想叫人覺得自己是個十分軟弱的小娘子,可是就這樣,她能感受到男人靜靜地看著自己,目光明明不帶什么情緒,可是就是叫阿瑤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李淮修又在她頭上戳了戳,力道很輕,可阿瑤忽然無法忍耐地紅了眼眶。
男人察覺到異樣,靠近了些,似乎是彎下腰像看看她的表情。
阿瑤稍稍后退,李淮修就也頓住了。
阿瑤張口想要解釋昨天的事情,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剛想說話,李淮修就截過話頭。
“對不起�!崩罨葱蘅粗⒌念^頂,眼神不像以往平淡,“大當家的同你道歉�!�
阿瑤愣愣地抬頭,眼眶還紅紅的,李淮修就笑著看她,輕聲道:“別哭了。”
“玉佩賠給你�!�
李淮修把玉佩放在一旁的欄桿上。
“我以為你想回家。”李淮修比她高大太多,阿瑤要仰著頭看他,只見到他流暢漂亮的下顎線。
男人繼續(xù)道:“大當家的不該這樣自以為是。”
李淮修語調(diào)平靜,但是仿佛又帶著別的情緒,阿瑤不懂。
她鼻頭酸澀,努力不叫眼淚流出來。
“大當家給你賠罪�!崩罨葱弈闷鹋磷樱p輕蓋住她明亮的眼睛,語調(diào)像是在哄小孩,“再請小娘子多住些時日可好?”
阿瑤嗯了一聲,用力地點點頭。
·
馮清雅在京城里過了兩天舒坦日子,李忠?guī)r就帶人護送她去了徐州。
王氏在門前望,徐州不知停留了多少夫人娘子,在這樣的情況下權(quán)貴之間的宴會也沒少,帖子像雪花一樣飛進王氏的院子,她這幾日憔悴的不像樣子,全都推了。
渝州遲遲不傳來消息,王氏等的脖子都長了,叫馮璟喻去打探消息。
馮璟喻自然也心急,他快馬加鞭,人在京城邊上就叫鎮(zhèn)南王的人攔住了。那人告訴他渝州的土匪絞了,讓他去京城接妹妹。
馮璟喻長長地舒了口氣,連忙轉(zhuǎn)頭去了京城。
他回了馮府,先去瞧了瞧多日未見的劉氏,見她氣色還不錯,肚子微微隆起,不由安下心來。往日里他怕鎮(zhèn)南王有別的想法,擔心地睡不著覺,但是現(xiàn)在看來,鎮(zhèn)南王只是回了京城,看著像是并無反心,也未對家眷下手。
但是看事不可只看表面,馮璟喻并未這樣就放下戒心,鎮(zhèn)南王幾十年的道行,馮璟喻不覺得自己簡簡單單就能參透,想著回了徐州再同父親商議。
看過劉氏后,夫妻二人說了些私房話,他就要去瞧瞧老太太和妹妹。這次他想著將全家都先接去徐州,不知鎮(zhèn)南王會不會阻攔。元帝一時半會不敢回京城,他也放心不下老夫人和劉氏。
見馮璟喻要去找老夫人了,劉氏有些猶豫地握住他的手,躊躇道:“你知道你大妹妹的事情嗎?”
馮璟喻此時還未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問道:“什么事情?阿瑤受傷了?”還是世子不肯放人?
劉氏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大妹妹留在那了�!�
馮璟喻頓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他仔細理解這句話,“阿瑤留在那了?”
劉氏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馮璟喻回過神來,他想起還在徐州盼望的王氏,一瞬間覺得腦子都要炸了。
31.
想念
忽然無比地想念隔壁的阿瑤,就像……
阿瑤用帕子捂住眼睛,
不想叫人看到自己紅通通的眼眶。
李淮修很配合地半側(cè)過身子,男人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語調(diào)很平靜,
“姑娘選好院子了嗎?”
阿瑤把眼睛擦得干干凈凈,
細聲細氣地說:“柳嬤嬤已經(jīng)給我找好院子了。”她一進這個府上,
柳嬤嬤就替她處處打點,
一副要留她常住的模樣,把阿瑤弄得很不好意思。好在她還帶了許多首飾,
免不得要花費大半。
李淮修嗯了一聲,不知想到了什么,
接著問道:“去瞧過嗎?”
李淮修在馮府的時候,見識過小阿瑤的厲害。
阿瑤那時在鎮(zhèn)南王府叫樊夫人養(yǎng)得精貴,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回了馮府也特別不會看臉色,
老夫人待她并不和藹,
她也歡快地往人跟前湊。
把一雙小手背在背后,滿院子亂走,
小小的人剛剛過大人的膝蓋,
嬌聲嬌氣地,強拉著老夫人的手,一本正經(jīng)地要在自己院子里養(yǎng)一條金魚。
還提了要求,要黃黃的瘦瘦的,
愛同她玩的。
老夫人不喜歡在院子里養(yǎng)這些,
覺得會亂了風水,因此冷言拒絕了。
小阿瑤極為有毅力,日日巴巴地趕到老夫人的小佛堂,奶聲奶氣地要小金魚。
老夫人煩不勝煩,
黑著臉,叫老嬤嬤打她手板心。老嬤嬤也不敢下重手,可小孩皮柔嫩,把小阿瑤打得眼淚汪汪,她哪挨過這樣的打,連聲地說再也不要了,這才作罷。
夜里,小阿瑤把李淮修搖醒,捧著他的臉,淚眼朦朧地告狀。小女孩軟軟糯糯的,帶著股奶香氣往他身上湊,說老夫人叫人打她手心兒,哭得臉腮通紅,還舉起兩個通紅的手心,叫李淮修給她吹手。
年少的李淮修握著她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那時自己都怕見到老夫人,也不知道哪里能買到小金魚,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阿瑤搖搖頭,把帕子攥在手心里,她一直幫著嬤嬤規(guī)整行李,沒時間去看。嬤嬤喜愛她,總歸不會很差的。
她已經(jīng)不像以往那個會哭著找他告狀的小姑娘了,阿瑤現(xiàn)在連不高興都是委婉的。
李淮修想到這,扯了扯嘴角,“你自己都不看看,以后不喜歡怎么辦?”
阿瑤并不回答他,她想著別的事情。
李淮修沒回來之前,阿瑤心里忐忑,并不知道李淮修的態(tài)度。而且她這算是寄主在別人家,怎么好提出意見,只覺得柳嬤嬤愿意給她一個棲身之地就很不錯了。
見阿瑤不說話,李淮修就叫她把玉佩收起來,“那正好,我也沒見過,一起去看看。”
女孩把玉佩握到手心里,仰著頭看向他,面上是顯而易見的疑惑,她問道:“大當家的,你相信我?”可為什么明明相信她,還默許張奇那樣做。
阿瑤以往遇見過很多這樣不明不白的事情,比如她的母親王氏對她的態(tài)度,比如相處十幾年的未婚夫為什么不救她,阿瑤從來不去探尋原因,她以前覺得是因為自己不在乎,但是李淮修看她的眼神,叫她有了和以往不一樣的感覺。阿瑤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她不是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自己會不會從原因里受到第二次傷害。
可是對著大當家的,阿瑤覺得她是可以問出來的,這是很奇怪的預(yù)感,她覺得李淮修不會叫她傷心。
女孩勇敢地望著他,漂亮得眉眼間帶著股生機勃勃的朝氣。
李淮修垂著眸子默不作聲,英雋的眉眼被面具遮住,他沉吟一會,反問道:“姑娘為何又不想回家呢?”
李淮修是真的想知道,他在涉及到阿瑤時,不管是哪個方面,都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探索欲,或者說是求知欲,李淮修自己也說不清楚。
阿瑤挺直的脊背一下松懈了,她捏著玉佩,氣勢弱了許多,“是我先問的。”李淮修的問題她回答不了,阿瑤并不想撒謊或者是搪塞過去,因為她希望她得到的也是真誠的答案。
李淮修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姑娘答一個,在下答一個。”
阿瑤仰著小臉,氣鼓鼓地看著他。
李淮修原本很想再戳戳她,但是怕弄哭了女孩,于是先一步朝院子外走去,“姑娘不如先挑好院子,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阿瑤無法,她悄悄把玉佩塞進腰間的荷包里,跟上李淮修的腳步。
李淮修生得高大,肩背挺直,從背后看著叫人很有安全感,男人在前邊走了一會,又讓阿瑤走在前邊,“姑娘先來的,想必比我熟悉�!�
阿瑤只好領(lǐng)著李淮修在府上四處逛。
阿瑤其實也不知道該去哪,她只比大當家早來個把時辰,也沒去過幾個院子。但是這樣同大當家的走在一起,就仿佛是一家人一般,阿瑤是有些高興的。
路上還有不少下人,都是前任主人留下來的,想必在心里已經(jīng)斷定他們是土匪,迎面撞上便戰(zhàn)戰(zhàn)兢兢,嚇得連禮都忘記行。
阿瑤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想來想去也只好當沒看見,真的開始專心挑起院子。
說來叫人不信,阿瑤在馮府看著過得是花團錦簇的日子,但其實閨房生活并不寬裕。老夫人會叫人每月給她置辦衣裳首飾,以免在外丟了馮家的臉面,再多的就是公中規(guī)定的每月一兩銀子,沒有父母貼補,阿瑤就沒有其他什么進項了。
她每月悄悄買些話本,吃些零嘴,也就所剩無幾,再沒錢去買些女兒家喜歡的玩意裝點院子。
因此,阿瑤在一個極為有閨閣情懷的院子里挪不動腳步了。
院子里種的是阿瑤喜歡的桃樹,樹上還掛了些紅絲綢,院子里有秋千,還有個可以用來賞景的小涼亭,比起阿瑤原本中規(guī)中矩的院子,這簡直是兩碼事。
這家的主人一定是很寵愛家中的女兒。
一旁有個老管家,見阿瑤好似喜歡,壯著膽子上前來。
小娘子生得過分漂亮,高大的男人雖戴著面具卻也不難看出是個極為俊朗的男子,老人家在這小城哪里見過這樣的風流人物,起先并不敢開口。
李淮修守在阿瑤身后,默不作聲地朝他示意一下,老管家這才大著膽子道,“貴人可往這邊看看,這院子里還有小廚房,夜里吃食可方便了�!�
老管家眼利,見那男子雖氣勢駭人,多半是這院子的新主人,可往著那漂亮小娘子的眼神做不得假,這兩人間必然是小娘子做主。這院子一朝換了主人,下人們也跟著著急,想著再找個好靠山,自然要殷勤些。
阿瑤聞言,一雙烏溜溜的眸子都在發(fā)亮,李淮修看了會就移開眼神,淡淡道:“喜歡那就這個,你想好了?”
女孩點點頭,歡喜道:“不變了。”
見她高興,李淮修也勾了勾唇。
阿瑤選好了院子,心里一腔熱血忽然冷了下來,她忽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連忙看向李淮修,“大當家的,你是不是搶了這個城?”
阿瑤以往看的話本里,大當家這樣的土匪,多半都沒有好下場,可是相處這么久,阿瑤道覺得大當家是個性格好,哪里都很好的人,她不想叫大當家的也落得那樣的下場。
李淮修不知道她千回百轉(zhuǎn)的心思,只淡淡地點點頭,“你放心住著吧。”
男人以為她怕朝廷的人又找上門來,平靜道:“你不想走,就沒人能帶你走�!�
·
馮璟喻不得不在京城停留下來,阿瑤叫那土匪留住了,他哪里能放心回徐州。
馮璟喻叫來馮清雅。冷聲審問她,這件事情從源頭就透著古怪,馮清雅無緣無故地,為何要跑到阿瑤的院子里去,馮璟喻平日里也看得出來,許是長久地沒有在一塊相處,兩個妹妹間至多只有些面子情分。
馮清雅這幾日在京城里過得極為逍遙,阿瑤叫匪人擄走的事情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了,畢竟那天見了那副情景的人實在太多,阿瑤又名聲太盛,不出幾天,京城里有些門道的人家都知道了。
馮家的大娘子叫那匪人留住了,以后怕是沒什么想頭,畢竟未婚夫在那般情況下,只救了自己的妹妹,這婚事多半也作廢了。一時有不少人幸災(zāi)樂禍,面上還要可憐兩句。
再加上沈世子遲遲不露面,仿佛人間蒸發(fā)一般,馮清雅一張嘴,心一橫什么瞎話都編的出來,到叫旁人以為她就是下一任世子妃了,將她好一頓吹捧。
“你那天為什么要去阿瑤的院子?”馮璟喻黑著臉,又問了一遍。
馮清雅的丫鬟們都安全回了京城,此時就伺候在她身邊,聞言不免想說出主子房中的那個婦人,可馮清雅一瞪眼,幾人紛紛低下頭,不敢再說什么。
“我那天闖了禍,自然是要去給姐姐賠罪,長兄你不心疼我也就罷了,還這樣審問我!”馮清雅哪里被他黑臉對待過,說著說著扯著嗓子就要哭。
馮璟喻被她吵得無話可說,心里并不相信,可是見她哭哭啼啼的,也只好軟下臉色安慰起來。畢竟是捧在手心里十幾年的妹妹,他心里懷疑是懷疑,可是終究只是懷疑,現(xiàn)在還是狠不下心。
馮清雅見馮璟瑤想以往一般安慰起她來,心中不由舒了口氣,以為馮璟喻已然是相信她了,不由有些得意。
馮璟喻面上安慰著她,心里卻盤算著,要找個時間,把這些丫鬟婆子通通審問一番。馮清雅剛才那樣打眼色,馮璟喻也不是瞎的,自然知道其中有鬼。
只是他沒有往很嚴重的地方想,覺得或許只是兩個姐妹見吵了嘴之類的。
“母親若是來信,你不可將阿瑤的事情說破,知道嗎?”馮璟喻囑咐她,他前幾日眼睜睜看著王氏念叨著阿瑤,雖不知道為什么,但是現(xiàn)在瞞住王氏是最好的,不然急壞了身子就得不償失了。
馮清雅并不當回事,只隨意地點點頭,王氏向來是最疼愛她的,知道了怕是也不會將她怎么樣。
馮清雅心里想著另一個人。
她前幾日出席宴會的時候,遇見一個叫許宣的公子,生得俊朗,出身也好,關(guān)鍵是,似乎獨獨待她十分溫柔。
馮清雅想著想著便紅了臉,琢磨著不知何時能與他再見上一面。
·
待到午時日頭起來了,院子里的物件都整理的一半,柳嬤嬤放下手里的事情,給李淮修送午膳。
柳嬤嬤來時,李淮修正坐在書桌前,垂著眸子看著手里的文書。
莊子里不僅僅有士兵,還有一些老弱婦孺,如何安置他們也是個問題,還有城里原本就有的百姓,也要叫他們恢復(fù)正常的生活,免得整日躲在家里,現(xiàn)在天氣熱,稍有不慎這些百姓的日子就不好過。
見柳嬤嬤來了,李淮修蹙了蹙眉,“嬤嬤還是去休息吧,這些會有其他人來做�!�
柳嬤嬤笑道:“謝主子體恤,老奴身子好著呢,莊主不必多慮�!�
自從上次與李淮修說過阿瑤的事情,柳嬤嬤就熄了那股子做媒的心,這兩天冷眼看著莊子里的事情,其他的都還好,莊子燒也就燒了,可到叫她一顆撮合的心又死灰復(fù)燃了。
“老奴方才給馮姑娘送吃食,主子猜猜姑娘在做什么?”柳嬤嬤故意用一種促狹的語氣。
李淮修拿筆在紙上寫著什么,一邊配合地問道:“她在做什么?”
柳嬤嬤笑道:“姑娘叫人推她坐秋千呢,怕是夜里要睡在秋千上,這么大的日頭,姑娘也不怕曬�!�
李淮修笑了笑,“隨她去吧,到時間了就叫她回去睡覺�!蹦乔锴г跊鐾は逻叄挂膊慌聲�。
柳嬤嬤見他毫無異樣,還想說得再深入些,可李淮修就像毫無察覺她的心思,不咸不淡幾句話就把她打發(fā)了。
男人面上很平靜,似乎心無旁騖地看著桌上的文書。
這是沒辦法了,柳嬤嬤嘆了口氣,“主子想想夫人,夫人定是希望您能早日成婚生子的�!�
還是今日同阿瑤提起了夫人,柳嬤嬤現(xiàn)在順嘴就說出來了,剛剛說出口就后悔了,她知道李淮修不想聽到這些東西。
李淮修果然停了筆,他抿了抿唇,英雋的面容被投下一層陰影,淡淡道:“嬤嬤下去吧�!�
柳嬤嬤自知失言,心中懊惱,輕手輕腳地下去了。
李淮修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母親,那個漂亮驕傲的婦人有一張明艷的面龐,望著他的眼神總是十分慈愛,時間太過久遠,李淮修只是想起就覺得額角泛起密密麻麻地疼痛。
他吃了藥,把書桌上的文書關(guān)起來,覺得書房里的時間像凝固了一般,又空又靜。
李淮修面無表情地拿著面具,忽然無比地想念隔壁的阿瑤,就像以往數(shù)千個夜晚那樣。
32.
去掙
但凡他早出生一年,馮璟瑤已經(jīng)被……
渝州城雖然偏僻,
但是也比莊子上精致些。只是如今住進了城里,免不得要麻煩許多。
以往在莊子里頭,不用管那些人情往來,
只管琢磨著如何過日子便是,
可是到了這渝州城里,
就不能再像以往一般謝絕人情。更何況他們身份特殊,
就要擺出一副樂于交際的模樣來。
城里多是些小官的家眷,觀望一兩天后,
見府上沒什么動靜,就紛紛遞上拜帖,
生怕落于人后,惹了這一屋子土匪的厭惡。
要是平常的土匪,
這些權(quán)貴自然不會放在眼里,
只能說如今世道亂了,
比起朝廷,
他們更怕這近在眼前實打?qū)嵱斜耐练�。再說了,刺史被斬的消息已經(jīng)傳出去了,
朝廷就跟個悶聲葫蘆似的,
一點反應(yīng)也無,這些人失望之余,自然是想要保命為主。
只是府里沒有個當家做主的女眷,自然無從招待她們,
即便這樣,
柳嬤嬤忙著回禮回帖,也是焦頭爛額。
阿瑤閑著無事可做,心里惦記著知夏。自從那日主仆二人分開以后,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了,
也不知知夏有沒有逃出去。
她昨日用飯時問了問李淮修,男人用公筷給她夾了片蓮藕,面上看不出情緒,只說那侍女本事大得很,叫她不要操心,
阿瑤乖乖吃著蓮藕,她也不傻,自然能猜出來,知夏怕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侍女身份,只是以往情分太重,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知夏出事。
阿瑤小時候大病一場以后,老夫人嚇得不輕,把她身邊的丫鬟仆子通通發(fā)買了,知夏就是后來再買的良家子,一同長大的,又對她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阿瑤有個什么病痛,知夏都幾乎感同身受,阿瑤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只是再糾結(jié)也無用,阿瑤只能將心思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知道阿瑤整日呆在府里無聊,只是城里如今還是不太太平,出門也沒什么玩頭。李淮修干脆就給阿瑤找了個事做,免得她整日無聊,與李戾混在一起逗猴。
今日用了午膳,阿瑤就得給柳嬤嬤念帖子,順帶還要交李戾念書。
用完午膳以后,阿瑤又小憩了會,柳嬤嬤就拿著厚厚的一沓帖子與李戾一起來了她的院子。
阿瑤第一次能什么都叫自己做主,因此取名字也取得格外謹慎,覺得這個好,那個也好,腦子都要想空了,總之找不出一個最好的,于是這個院子至今還沒有名字。
渝州城比京城涼快一些,但是依舊炎熱,李淮修派人問她要不要送些冰塊時,阿瑤拒絕了。
她以往不知道還好,現(xiàn)在知道這夏日鬧得許多百姓家破人亡,就覺得她有吃有喝,這天氣也沒京城那般熱的人喘不過氣來,是可以忍受的。
阿瑤院子里的涼亭處在風口,她便置了幾張小桌在那,拿些物件裝點,當做臨時處理事情的地方了。
柳嬤嬤拿著帖子,叫阿瑤給她念,她自己再在一張小紙上寫寫畫畫一番,便可以知道該回些什么禮,用什么樣的措辭。
阿瑤捧著帖子,一張一張乖巧地念著,她其實挺奇怪的,這群人說著自己是土匪,人情往來之間卻精細到了極點,好似有一套自己的規(guī)矩,柳嬤嬤也是看著像個鄉(xiāng)下老婦人,可是從言談舉止都從容有度,要不是瞎了只眼睛,到像是大家養(yǎng)成的。
城里的帖子如雪花般飛來,就是一般的人家在遇上這樣的情況時,都免不了一番斟酌,柳嬤嬤卻習以為常。除了不識字,她不比阿瑤見過的那些氏族主婦差,甚至更有分寸,仿佛已經(jīng)應(yīng)對過比這大許多的場面。
這樣想著,阿瑤就問出來了。
女孩眼神真誠,一張小臉像是嫩生生的花苞。
柳嬤嬤摸摸她的發(fā)髻,聞言笑了笑,“老奴年紀大了事情都理不清楚,姑娘在這問老奴,不如去問主子,主子該是很樂意告訴姑娘的。”
問問柳嬤嬤還可以,去問大當家的,阿瑤總覺得有些不妥。
柳嬤嬤見她猶豫了,笑著搖搖頭。
李戾不是一個好學(xué)生,他看著一副天真稚兒的模樣,行事也是這般,一炷香的功夫都坐不住。阿瑤以前練琴的時候,不彈滿半個時辰不能離開那個軟座,教導(dǎo)她的女先生見她動一動就要那細板子打手心。阿瑤起先沒少挨打,后來就學(xué)乖了,能正襟危坐整整一個時辰,儀態(tài)與表情都依舊優(yōu)美。女先生這才勉強滿意。
要是叫李戾成了那個先生的學(xué)生,怕是要把他打哭。
阿瑤教了他背了幾首詩后才想起來考考他,發(fā)現(xiàn)他竟然只會寫些十分簡單的字。
淮弟、李戾。
阿瑤十分殷切地望著他,李戾才擰著眉,勉強寫了個瑤字出來。
阿瑤一下就知道自己的任務(wù)有多艱巨了,她草草列出一些教學(xué)計劃來,心里卻有些發(fā)愁。
“嬤嬤,你知道渝城哪里可以賣書嗎?”
柳嬤嬤從帖子里抬起頭來,“姑娘要看什么書?”
阿瑤心里還有些想買話本,但是此等三流之物,自然不好宣之于口,于是只謹慎道:“一些小兒識字的千字文即可�!�
柳嬤嬤瞇著眼睛思索片刻,“姑娘去找主子要吧,老奴也不識字,只知道主子的書房里都是書,想必有姑娘要的�!�
“城里這兩日亂,怕是沒什么店家敢開門�!蓖练诉M了城,還堂而皇之地住了下來,刺史的頭七還沒過呢,這些精明的商客也只敢悄悄觀望。
要說如今真是亂世,放在以往的年份,要是叫來路不明的土匪斬了刺史的腦袋,還住進了城里,百姓怕是要鬧起□□,紛紛逃于城外。只是如今確實不同以往,處處鬧起饑荒,出了城就能碰見土匪,倒不如守在家中,況且李淮修頭天夜里還派了糧食,這些百姓也都不想逃了。
阿瑤點點頭,也沒撐傘,頂著大太陽就去找李淮修了。
李淮修的院子也離她近,門上照舊掛著個靜明院的牌子,門前的兩個侍衛(wèi)還是以往那兩個人。
阿瑤生得好,兩個侍衛(wèi)都不敢瞧她,見了便低頭悶聲不說話,阿瑤前幾日才知道二人是兄弟,一個叫彭大,一個叫彭二。
·
李淮修正同幕僚在書房里議事,他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見底下幾人吵成一團。
這事說起來也簡單,前兩天那場戰(zhàn)役打下來,李淮修的損失可以說是微乎及微,還能借此機會搬到渝城來,也算是師出有名。
眼見現(xiàn)在形勢不錯,就有人按捺不住,想要扯起大旗,做第一個說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