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爸去開會。”陸青墨喝了口牛奶,“凌晨的時候,我們一起回來的。”
“這次在家待多久?”陸赫揚問。
“他明天走,我后天。”
陸赫揚“嗯”了一聲,繼續(xù)吃早飯。
早餐過后,陸青墨帶陸赫揚去上學(xué),接著她要去參加一個外交活動。兩人一路沒什么交流,直到快到預(yù)備校,陸青墨才開口:“你這段時間經(jīng)常去城西,爸知道了�!�
“嗯�!标懞論P不意外,保鏢應(yīng)該早在第一次就將他的行蹤報告給陸承譽了。
“那里太亂了,還是少去吧�!标懬嗄f,“要是等爸開口跟你提這件事,就沒那么簡單了。”
陸赫揚沒說話,陸青墨轉(zhuǎn)頭看他。
“別擔(dān)心�!标懞論P也朝她看,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很聽話的�!�
“我不知道�!标懬嗄⑽Ⅴ局�,“有時候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她緩緩將車停在預(yù)備校門口,說:“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樣,但也不希望你真的越線�!�
“不會的�!标懞論P下車,去后座取了書包。他走到駕駛座車窗外,說,“路上小心,活動結(jié)束以后回家好好休息。”
陸青墨握著方向盤,睫毛垂下去。她只偶爾在陸赫揚面前才會露出一些疲憊的神態(tài),其余時間,她總是成熟又干練的,是公認(rèn)的、聯(lián)盟中最年輕最優(yōu)秀的外交官。
“沒時間休息。”陸青墨笑笑,“中午要去魏家吃飯。”
整個首都,唯一在財力和勢力上能勉強比肩顧家的,魏家算一個。魏家長子魏凌洲剛跟陸青墨結(jié)婚一年半時間,陸赫揚與這位姐夫沒見過幾次面,但幾乎能在首都上流圈里所有的花邊新聞中聽見他的大名。
當(dāng)然,政商利益聯(lián)姻下,不干涉對方的私生活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一年半前的那場婚禮堪稱華麗浩大,聚集了聯(lián)盟中所有權(quán)貴名流,陸青墨穿著婚紗坐在鏡子前,陸赫揚站在她身邊,從鏡中看見的是一張對愛情和婚姻毫無期待的、美到極致卻又麻木死氣的臉。
十五歲的陸赫揚第一次覺得,他的姐姐美得有些悲哀。
交換對戒時,坐在第一排的陸赫揚看見陸青墨的眼眶紅了,像一個受了感動的新娘,但他知道事實并非那樣,他知道陸青墨在遺憾什么,為誰遺憾。
人只要被抓住了軟肋,就會被迫去接受一件又一件出于本愿的事,并且永無回頭的可能,這是個死結(jié)。
陸赫揚往后退了一步,揮了揮手,說:“再見,慢點開�!�
等陸青墨開車掉頭,陸赫揚往預(yù)備校里走,他轉(zhuǎn)身時恰巧看見許則站在從車棚過來的那條人行道上。許則看起來就像走路走著走著,不自覺地被什么吸引了,而無意識地停下來站在那里——他可能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靜立在一群走動的學(xué)生中有多突兀。
遠(yuǎn)遠(yuǎn)對上陸赫揚的眼睛,許則像什么被拍了一下,別開視線,繼續(xù)往前走。
第22章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走到通道閘前的,許則停了一步,讓陸赫揚先刷臉進(jìn)校。
顯示屏不大不小,陸赫揚站在正前方,身后是其他排隊的同學(xué)。屏幕里,陸赫揚看見許則正看著自己的后腦勺,一秒后,許則又看向顯示屏,那瞬間兩人目光交匯。
許則沒想到會在屏幕里跟陸赫揚對上視線,他立刻低下頭。
“核驗通過,請進(jìn)�!�
機器提示響起,陸赫揚通過閘門,沒過幾秒,許則也進(jìn)了學(xué)校。
許則還有些沒緩過神,在想剛剛送陸赫揚來上學(xué)的omega,是上次在老城區(qū),他幫陸赫揚修車胎時看見的那位。只不過今天omega沒有戴墨鏡,從許則的審美來看,那張臉是少見的美,冷艷而疏離,看過一眼就很難忘記。
和許則想象中的一樣——他以前就在想,陸赫揚如果談戀愛,對象應(yīng)該就是這樣的人。
沒有悲傷、難過一類的心情,許則從未幻想過自己與陸赫揚之間的任何可能。對他來說,在發(fā)現(xiàn)可望不可即的人屬于另一個優(yōu)秀的人時,許則只會覺得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總是很有道理,因為登對的人站在了一起。
漂亮的獎杯永遠(yuǎn)屬于冠軍,而他不會是冠軍,所以只要鼓掌和仰望就好。
一前一后地這樣走著,陸赫揚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只是很平常的一眼,但當(dāng)那張臉側(cè)過來,被陽光照亮,又轉(zhuǎn)回去變成背影時,許則仿佛受了某種蠱惑,竟然下意識張了張嘴,可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真的發(fā)出聲音了,自己會說什么話。
許則立刻抿緊唇,把那些奇怪的東西咽下去。
接著他發(fā)現(xiàn)陸赫揚放慢了腳步,沒過幾步,兩人差不多就走到了并肩。陸赫揚仍然看著前方,隨口問:“你每天都騎車上學(xué)?”
許則點點頭,又想到陸赫揚應(yīng)該看不見他在點頭,于是說:“嗯,離得近�!�
“老城區(qū)離預(yù)備校確實比較近�!标懞論P說。
許則頓時沒敢輕易回答,他不知道陸赫揚記得自己住在老城區(qū),是因為上次自己幫他修車,還是因為星期二那晚,他送自己回家。
如果是后者,說明那天晚上他在陸赫揚面前是許則,而不是17號。
實際上許則對那晚的記憶并不是很清晰,他喝了太多,又在車上睡了一覺,導(dǎo)致很多細(xì)節(jié)都顯得朦朦朧朧。他只記得陸赫揚的態(tài)度和平常不太一樣,是那種在17號面前才會有的,雖然不明顯,但許則每次都能感覺到一點點。
許則決定試探一次。
但由于在‘試探’這一行為上沒有半毛錢經(jīng)驗,導(dǎo)致最后許則給出的試探就是——他說:“128塊錢。”
128塊錢,陸赫揚上次給他買的消炎藥和藥水,一共是128塊錢。
說出口之后,許則意識到這蠢透了。
陸赫揚愣了一下,不過他在又走了幾步之后才轉(zhuǎn)過頭,問:“什么?”
他和許則的身高大概差三四厘米,所以他看過來時微微垂著眼,但許則簡直有種被俯視的感覺,充滿壓力,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沒有,沒什么。”許則說。
“嗯�!币呀�(jīng)走到教學(xué)樓花壇下,兩人不在同一棟樓,陸赫揚說,“我先去教室了�!�
許則在原地站定:“好的�!�
他看著陸赫揚的背影,一直到對方走到樓梯口。這種目送關(guān)系不算熟的alpha校友進(jìn)樓的舉動其實非常奇怪,只是許則自己沒有發(fā)覺。
下午放學(xué)前,陸赫揚收到小風(fēng)的信息,是今晚拳擊賽的選手名單。
從上至下看了一遍,陸赫揚問:17號不上場么?
小風(fēng):啊,你跟17號不是朋友嘛,他沒有告訴你嗎,今天他打熱場賽,就是娛樂賽那種,不拿錢的,白打。
小風(fēng):還有啊……聽說17號好像得罪大老板了,不但這個星期打比賽沒有錢拿,而且據(jù)說下周五跟他對打的,是個很兇殘的拳手,之前打出過人命。
小風(fēng):你要不勸勸他……下星期別打了,感覺很懸呢。
陸赫揚盯著頁面看了會兒,沒說什么,只讓小風(fēng)留兩個座位。今天賀蔚被勒令回家吃飯,去不了城西,所以陸赫揚跟顧昀遲兩人去。
又是顧昀遲沒來上學(xué)的一天,陸赫揚出了校門口,顧昀遲恰巧也剛到。陸赫揚坐上車,說:“先帶我去買個東西�!�
顧昀遲跟賀蔚最大的不同點在于他沒有旺盛的好奇心,也不會刨根問底非要把大事小事都弄清楚。他“嗯”了一聲,讓陸赫揚跟導(dǎo)航系統(tǒng)報地址。
半路上,陸赫揚接到家里的電話,保姆說陸承譽晚上要上飛機,讓他早點回去一趟。
“好的,很快就回來。”
陸赫揚掛了電話,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車窗外。他明白陸承譽并不是要跟他聊天談心鞏固父子情,只不過是保鏢又向他報告了自己的行蹤,所以陸承譽以這種方式命令他回去。
“陸叔叔回來了?”顧昀遲問。
“嗯�!�
顧昀遲看他一眼:“那看一會兒就回家吧�!�
陸赫揚點了一下頭,不說話。
到拳館時開場賽剛好結(jié)束,陸赫揚并沒有去觀眾席上坐,跟顧昀遲說了一聲后就去往后臺。
小風(fēng)不在,陸赫揚順著上次的路往后臺走,這個后臺應(yīng)該是整個俱樂部公用的,其他場館都有通道通向這里,走廊兩旁是各種各樣的儲物間、化妝間、更衣室。因為時間早,后臺人很多,大多濃妝艷抹或抽著煙,陸赫揚在這之間顯得外表過分干凈,有人在不住打量他,又礙于他是s級alpha,才沒有輕易上前。
陸赫揚徑直走到盡頭那間更衣室,敲了敲門,推進(jìn)去。
里面正站著兩個拳手,轉(zhuǎn)過身來警惕地看著他:“誰?”
“找17號�!标懞論P表情淡淡的,“有個東西給他�!�
其中一個拳手朝衣柜旁的那扇門抬了抬下巴:“在里面�!�
“謝謝�!标懞論P說。
他走過去推開門,里面是狹小的洗手間和淋浴室,燈光很暗,17號正背對著他彎腰站在洗手池前,肩上披了一條毛巾。水龍頭開著,17號似乎是在洗臉,陸赫揚往旁邊走了一步,看見泛黃的洗手池里滿是血水,緩慢地順著有些堵塞的水道口流下去。
17號關(guān)掉水龍頭,稍微直起身,他的手從臉上移開的時候,鼻血仍然在往下滴。
他抬起頭的一瞬間,在那張污垢斑駁的鏡子里與陸赫揚目光相撞,17號微微睜大眼睛,立刻扭過頭,確認(rèn)陸赫揚真的站在自己身后。
“你……”17號轉(zhuǎn)身,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停了一秒,才問,“是剛來嗎?之前沒有看到你�!�
“對�!标懞論P看著他,似笑非笑的樣子,“你在找我?”
17號莫名給自己下了個套,他反應(yīng)過來,眼睛垂下去,又擦了一下鼻子,說:“只是問一下。”
陸赫揚瞥了眼手環(huán)上的時間,然后將手里的紙盒遞給17號:“送給你的�!�
頭頂上的電燈鎢絲抽了一下,發(fā)出輕微的滋滋聲。17號看著紙盒,又看向陸赫揚,最終他把脖子上的毛巾拿下來,將雙手擦干凈,接過紙盒。
“看看喜不喜歡�!标懞論P說。
17號像被輸入程序的機器人,很安靜地按照陸赫揚的指示,把紙盒拆開。
一股嶄新的皮革味散發(fā)出來,17號低頭注視著那雙黑紅相間的拳套,在看清套口邊緣印著的品牌名時,他有些訝異地抬起頭。他的臉上很臟,劣質(zhì)的油彩和泥濘未干的血跡,然而那雙眼睛卻是非常干凈,深灰色,在瓦數(shù)極低的燈光下泛著幾乎看不出來的一點點藍(lán)調(diào)。
是過于貴重的禮物——無論是禮物本身還是送禮物的人,貴重到讓人不敢收下,又想再多看幾眼。17號的喉嚨動了動,輕聲問:“為什么送給我?”
“慶祝你勝利�!标懞論P說。
17號的心里閃過一個很壞的念頭,他想收下這份用來慶祝勝利的禮物,但很快他就將這個念頭打消——像個第一次意圖撒謊的小孩,因為良心上過意不去和經(jīng)驗不足,所以最后還是決定乖乖說實話。
“我沒有贏,開場賽,我輸了�!�17號聲音低低地說,聽起來有點懊悔,他原本從不在意輸贏。
但陸赫揚看起來不意外也不驚訝,只是笑了笑:“沒關(guān)系,不重要,就當(dāng)提前慶祝你的下一次勝利�!�
17號沒有再推脫,他看著拳套,伸手在光滑的皮面上摸了一下,接著他對陸赫揚說:“謝謝你。”
雖然17號表現(xiàn)得不明顯,沒有笑也沒有兩眼放光,但陸赫揚能察覺出他的開心。17號一直打量著拳套,對它珍視又喜歡的樣子,那種感覺是很難隱藏的。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不用看也知道是保姆在催。陸赫揚忽略它,卻也清楚自己沒時間了,該走了。
“我先走了�!标懞論P說,“下周見。”
不但收到了昂貴的新拳套,還獲得了一個下周見的約定,17號腦袋上因為打比賽而被弄得亂糟糟翹起的頭發(fā)仿佛都顯得輕松歡快。他直視著陸赫揚的眼睛,抿了抿嘴,像一個很淡的笑容。
17號認(rèn)真地說:“下周見�!�
第23章
周五晚上,17號到了后臺,做好一切準(zhǔn)備之后,他打開柜子,將書包塞進(jìn)去。他很少在這里留下什么痕跡,每次來時書包里雷打不動地裝著一對拳套、一條運動褲、一罐油彩,以及簡單的藥物,結(jié)束后又全部帶走。
就像那種隨時會辭職走人的員工一樣,從不在工位上擺放多余的物品。
屋子里還坐著幾個拳手,在喝酒或是抽煙,卻沒人說話。等17號從柜子前站起身,一個拳手才開口:“跟埃里德打,你是真不怕死�!�
17號關(guān)上儲物柜門,撕開拳套束口處的魔術(shù)貼,他微低著頭,站在角落的那片陰影里,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17號說:“排到我了,就得我去打。”
拳手們向來對這個只有17歲的alpha持以復(fù)雜的態(tài)度,看不慣他每周都有比賽可以打,看不慣他沉默寡言來去匆匆,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確是靠實力一拳一拳打出來的。
在這里,有人可以把臺下稱兄道弟的朋友打成殘廢,有人被報復(fù)心沖昏頭腦,不惜打藥上場,相比之下,17號身上曾被他們嗤之以鼻的“假仁慈”和“偽善”卻始終沒有消失,反倒讓人信服起來。
或許這可以被稱作是少年人身上未泯的良知,但很顯然,這種東西在這里并不適用,甚至非常違和。
所有人都知道17號這次為什么會被排到跟埃里德打,唐非繹折磨一個人的手段有很多種,如果17號跟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完全可以避免這場拳賽。
但17號只是一聲不吭地接受了比賽安排,沒有發(fā)表任何異議。
“勸你小心點�!绷硪粋拳手說,“埃里德剛來俱樂部,正是打算出風(fēng)頭樹威風(fēng)的時候,你年紀(jì)還小,別為了這種比賽弄得自己缺胳膊少腿,不值當(dāng)�!�
17號安靜聽完,戴上拳套,抬起頭,說:“謝謝。”
陸赫揚幾個人到場館的時候,第二場剛剛結(jié)束,三個人坐到第一排,沒過一分鐘,小風(fēng)就捧著飲料貓腰溜過來了,一邊遞給他們一邊說:“17號是第四場,那個埃里德出了名的兇殘,今天給17號投注的人都少了很多�!�
“17號的錢是按場數(shù)算的,還是按投注金額算的?”賀蔚好奇地問。
“按場數(shù),他一場比賽的錢其實是這里最少的�!毙★L(fēng)說,“只有在投注超過八十萬才會給他分成,但這種情況很少,偶爾大老板來看比賽給他下注的時候才會有�!�
“八十萬?”賀蔚覺得荒唐,“來這里的大多都是看個爽吧,就算投錢也不會投很多。一場八十萬,擺明了是壓榨啊�!�
小風(fēng)立刻比了個“噓”的手勢:“這種地方本來就是沒有公平的,人命不值錢�!�
他說完就溜走了,賀蔚打開飲料喝了口,突然說:“你們倆有沒有誰是對alpha有興趣的,能不能把17號給包了?”
顧昀遲說:“你有病就去治�!�
賀蔚“切”了一聲,又扭頭面向陸赫揚,陸赫揚在他開口前淡淡地說了句:“看比賽�!�
自討沒趣,賀蔚翻了個白眼,把目光投向賽場。
第三場沒幾分鐘就結(jié)束了,緊接著大屏幕上跳出17號和埃里德的名字,觀眾的呼聲立即高昂起來。不多時,選手通道里一前一后地走出兩個alpha。
這是陸赫揚他們第一次在這里見到埃里德,黝黑強壯,無論是從量級還是臂展來說都十分驚人。他的眉眼間距很近,使得那雙眼睛看起來深而窄,透露出野獸一般的威脅性。
17號走在埃里德身后,他還是跟以往比賽時沒什么兩樣,手上戴著那副皮面脫落斑駁的、薄薄的舊拳套。
踏進(jìn)八角籠,17號抬頭,朝正對面的第一排觀眾席上看了一眼。
觀眾席上燈光很暗,但17號卻無比準(zhǔn)確地看向其中的某個位置。
鼎沸喧囂聲和滿場觀眾中,陸赫揚靜靜跟他對視——只是短暫的一瞬間。17號轉(zhuǎn)過身,面向埃里德。
尖銳的哨聲響起,比賽開始。
幾乎是在哨聲剛結(jié)束的剎那,埃里德就疾速出了一記左擺拳,17號躲避幅度不夠,被擦中下顎,整個人晃了一下,他利用身體的扭轉(zhuǎn),靠腰部發(fā)力,緊接著打出出其不意的一個轉(zhuǎn)身拳,正中埃里德左臉頰。
但埃里德僅僅是稍微偏了一下頭,他身體和臉部的肌肉都極度發(fā)達(dá),所以即使受到攻擊,那點疼痛感對他來說不會產(chǎn)生太大的影響。
再優(yōu)秀的拳法技巧也會被摸到弱點,反而肌肉和量級差距往往最難攻破。正規(guī)比賽中絕不可能出現(xiàn)17號和埃里德這樣的體型差,但這里是地下拳擊場,無規(guī)則可言。
埃里德開始兇猛地發(fā)起一系列刺拳,17號雖然有格擋動作,但無法兼顧頭部和腹部,他的小腹挨了幾拳,所幸刺拳的攻擊力會因為速度而稍微減弱一些,不過刺拳大多是為接下來的重拳制造時機——果然,埃里德的左臂往后深拉,拳峰正對17號右側(cè)肋骨,肝的位置。
“被這么打中的話,17號會死的吧�!辟R蔚的表情難得嚴(yán)肅,“為什么要這么安排,17號是得罪誰了嗎?”
“唐非繹�!鳖欔肋t說,“你忘了上次在酒店的事?”
觀眾的喊叫忽然高起來,是埃里德連出了兩記重拳,17號及時矮身用手臂格擋,但那兩拳力道實在太大,挨第二拳的時候,17號被打得往后撞在圍欄上,雙手連抬起都非常艱難。
埃里德的兇悍和殘忍不出所料,在17號力量極其薄弱的時刻,他用上了致殘率極高的垂直肘擊,如果擊中頭骨,17號就算僥幸活下來,也會留下永久傷害。
他的肘尖直朝著17號的頭頂砸下去,賀蔚已經(jīng)忍不住在罵臟話,陸赫揚盯著八角籠,唇抿得很緊。
最后半秒,17號竭力在圍欄上向前撐了一下,歪過頭用肩膀頂替了受擊部位。埃里德的手肘最終錘在他后肩到脊背的位置,17號像被打落的飛鳥,低著頭吐出一口血,往地上摔去,卻在半路被埃里德?lián)谱�,他�?7號的左手反剪,繼而膝蓋頂在他背上,施加自己身體的重量,壓著17號狠狠向下一跪!
17號的左手臂以不正常的角度被向后扭曲,出于痛苦,他的身體本能地想蜷縮起來,但埃里德的膝蓋還頂著他的后背,17號被死死釘在地面動彈不得。刺目的追光燈打在他臉上,17號緊閉著嘴巴,從始至終沒發(fā)出任何慘叫,只有鮮血不斷地從他的唇角流出來。
埃里德抓住17號的頭發(fā),試圖要將他的頭往地面上砸——一聲哨響,臺裁上場叫停了比賽。
觀眾仍然在尖叫、吶喊,不知道是為了誰,像一群麻木的嗜血的機器。
埃里德站起身,在八角籠里振臂走了一圈后退場。17號一動不動地躺在圍欄下,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已經(jīng)沒了呼吸。
十幾秒后,兩個alpha抬著擔(dān)架上場,將17號帶走。
賀蔚皺著眉,17號算是同齡人,被打成這樣,多少有些讓人不好受,他說:“17號的手肯定脫臼了。”
他說著轉(zhuǎn)過頭,卻發(fā)現(xiàn)身邊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時候空了,陸赫揚不見了。
“赫揚呢?”賀蔚轉(zhuǎn)頭問另一邊的顧昀遲。
“你別管那么多了�!鳖欔肋t說。
“我……我?guī)闳�!”小風(fēng)一見陸赫揚出來,立刻就喊。
陸赫揚只是朝前走,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小風(fēng)對剛才的比賽還心有余悸,他跟在陸赫揚旁邊,說:“你別太擔(dān)心,有醫(yī)生的,會給17號看的�!�
通道里人來人往擠擠攘攘,陸赫揚沉默地與他們擦身,幾分鐘后,他來到后臺,剛進(jìn)走廊的那刻,迎面就碰上了唐非繹。
唐非繹的臉色有些陰沉,他看了陸赫揚一眼,陸赫揚直視著他,隨后跟他擦肩而過。走出幾步后,唐非繹又回過頭,看著陸赫揚的背影,微微瞇起眼,像在思索什么。
等唐非繹走到大門外,躲在角落里的小風(fēng)才重新躥出來,剛剛陸赫揚走得太快,小風(fēng)根本來不及告訴他那個正往外走的alpha是唐非繹,你先停下來躲躲。
盡頭的屋子外站著幾個拳手,其中一個正在抽煙的alpha是上周陸赫揚來找17號時見過的。他掐滅了煙頭,說:“你朋友骨頭真硬�!�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譏誚,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意思——并不是真的在嘲諷。
陸赫揚走過他們面前,伸手推開門。
屋子里的燈光還是那么暗,空氣里充斥著血腥味和藥水味,陸赫揚看見17號正靠坐在墻邊的地上,脫臼的手臂已經(jīng)接好了,雙腿周圍散落著沾血的藥棉和紙巾。一個alpha正按著17號的后腦勺,在朝他的腺體里注射針劑,17號的頭低垂,嘴里咬著一塊折起的毛巾,雙眼緊緊閉著。
“打的什么?”陸赫揚問那個alpha,對方應(yīng)該就是小風(fēng)所說的醫(yī)生。
“抑制劑,防止因為過度疼痛引發(fā)信息素紊亂。”醫(yī)生把針管抽出來,站起身,迅速收拾了一下東西,就這么走了。
17號松了口,把毛巾吐掉,慢慢抬起頭,往后靠在墻上。
他的臉上除了油彩就是血跡,面頰腫起,唇色蒼白。他從剛剛聽到陸赫揚的聲音起就想睜開眼睛,只是苦于實在沒什么力氣。
17號的睫毛動了動,終于困難地把眼睛睜開,他有氣無力地望著陸赫揚,嘴巴張合了一下,陸赫揚蹲下去,湊近他,問:“什么?”
“……我”17號的聲音很嘶啞,他說,“我輸了�!�
上周陸赫揚送他拳套時說是用來慶祝他下一次勝利的,但今天他輸了,雖然這個結(jié)果原本就是顯而易見的,可他仍然覺得有些遺憾。
世界上沒那么多戲劇化的逆襲和反殺,多的是一次次的迎頭痛擊,他無法抵抗,只能盡量讓自己以快一點的速度爬起來。
他其實不愿意被陸赫揚看到自己的這種樣子,不過還好,他現(xiàn)在是17號。
陸赫揚看著他,說:“沒關(guān)系的�!�
“幫我個忙�!�17號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幫我……拿一下書包�!�
“好�!标懞論P站起來,走到旁邊的柜子前,從倒數(shù)第二排的柜格里拿出17號的書包——他記得上次17號把錢包還給他時,是從這個格子里拿的。
“最外面,那個小的袋子�!�17號說。
陸赫揚拉開拉鏈,把東西從里面拿出來。
是一卷皺巴巴的鈔票。
“上次,謝謝你送我回家,還買了藥。”17號看起來好像馬上就會睡著,氣息已經(jīng)非常虛弱,“上個星期……你來的時候,我忘記把錢給你了�!�
陸赫揚遲遲沒有說話,17號覺得周圍很安靜,他疲憊地閉上眼睛,心里無聲地盼望著陸赫揚能再多待一會兒,幾秒也行,讓自己可以稍微安心地休息片刻。
“我?guī)闳メt(yī)院�!标懞論P終于說。
“坐一下就好了�!�17號搖了搖頭,聲音越來越低,“都是這樣的�!�
沒有太大區(qū)別,對他來說,只是流血多或少、傷得輕或重的問題,處理方式都一樣,這次只是養(yǎng)傷的時間也許會久一點而已,他早有心理準(zhǔn)備。
“別睡,去醫(yī)院�!标懞論P放下書包,單膝曲地靠近17號,手指搭住他的下顎往上抬了一點,不讓他昏睡過去。
但17號閉著眼睛,整個人好像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動哪怕一下。
陸赫揚叫他:“許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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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yday戰(zhàn)損則》
聰明的alpha:加微信轉(zhuǎn)錢。
許則:給你現(xiàn)金…
第24章
他看到17號整個人輕微地抖了一下,然后很慢地睜開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住他。
大概過了十秒,17號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將自己的臉從陸赫揚的手上移開,目光轉(zhuǎn)動得極度緩慢。
最終,他問:“什么時候。”
怕聽到陸赫揚的回答,他接著又說:“很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陸赫揚看著他,依舊沒有說話。
所以是自己太蠢,以為陸赫揚不會發(fā)現(xiàn)許則和17號之間相同的聲音、信息素、身形動作,他只是一直覺得,陸赫揚對那個叫“許則”的人應(yīng)該沒什么印象,不會把兩者聯(lián)系起來。
原來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那么笨、那么無知的。
許則此刻后知后覺地感覺到身體里的疼痛,胸腔和背部,還有左肩,之前脫臼的位置。抑制劑只能維穩(wěn)信息素,但無法麻痹痛覺。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痛得那么厲害,甚至因此神志不清地自言自語起來。
“為什么呢……”許則低聲喃喃,“你早就知道了……”
換做別人,許則會覺得對方在把自己當(dāng)傻子玩,但他不認(rèn)為陸赫揚是這樣的人,卻又想不通他這么做的理由,一時有些難受起來。
又想想,即便陸赫揚真的是這樣的心態(tài),自己也沒有辦法怪他。
許則轉(zhuǎn)過頭,旁邊就是那面舊長鏡,他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在昏暗的燈光下簡直不像個人,狼狽的,連五官都模糊不清——陸赫揚現(xiàn)在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他。
難堪,許則把頭垂下去,確實是沒有力氣了,他說:“你先走吧。”
接著用那種聽起來幾乎像哀求的語氣,說:“以后不要來了�!�
不等陸赫揚回答,許則徹底閉上眼陷入昏迷,人往前栽下去,陸赫揚按住他的肩,同時房間門被推開,進(jìn)來幾個alpha。
陸赫揚回過頭,跟其中一個穿白襯衫的alpha對視一眼,卓硯點了一下頭,走過來,蹲到許則身邊,在他的胸前和后背檢查一遍,說:“骨頭沒斷,其他的要照個CT才知道�!�
另外幾個alpha上前,將許則放到擔(dān)架上。小風(fēng)還等在門口,他壓根不知道這群alpha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又是怎么進(jìn)來的——總之看著就很專業(yè)的樣子。陸赫揚手里拿著許則的書包,他走到小風(fēng)面前,說:“今天謝謝你,我?guī)?7號先去醫(yī)院�!�
“哦……”小風(fēng)呆呆點頭,眼睛都不敢亂看,“你們記得從那邊的側(cè)門走,不然很容易碰到大老板的人�!�
“好�!�
側(cè)門外是陸赫揚第一次被搶劫的地方,顧昀遲和賀蔚已經(jīng)等在小巷里。許則安靜地躺在擔(dān)架上,被抬進(jìn)那輛特殊的私人醫(yī)院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