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考試歷時三天,三天內,考生暫住在指定宿舍里,手機關機,不允許和外界聯(lián)絡。
考試結束十個工作日,九區(qū)會通過藍樞聯(lián)合商會官網發(fā)布錄取結果,早些年錄取結果是受企業(yè)和大眾監(jiān)督的,但最近幾十年,隨著藍樞版圖越來越龐大,壟斷趨勢越來越明顯,公示結果也就是意思意思,因為報考的和負責審核的,都是聯(lián)合商會或紅娑研究院相關人員。
自己審自己,難免會有失偏頗。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杜溟立的擔憂并非沒有道理,加入聯(lián)合商會的企業(yè)逐漸增多,九區(qū)的門檻也越來越高,準入資格掌握在本就有利益相關的人手中,而一些小企業(yè)更是不敢質疑,生怕得罪了誰被商會邊緣化。
第一代鬼眼組組長打下的名聲,也隨著時代發(fā)展和局勢改變,不斷被消耗。
雖然韓江表面上,還是公平公正的。
考試前一天晚上,岑擎和蕭沐然難得同時在家。
岑家家庭關系淡漠,彼此貌合神離,但血緣親情畢竟難以割舍,不然也不會十余年糾纏不休。
其實岑擎不止一次起過放棄的念頭。
他以為岑崤能按照他的期許徐徐圖之,但岑崤想要的,顯然已經跳脫出安全的范圍了。
岑崤想進九區(qū)的原因也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黎。
而他卻反被岑崤掣肘,因為親情牽絆,不得不卷入這攤渾水。
岑擎深吸一口氣,想摸出根煙點著,但轉念一想,這是在家里,蕭沐然極度討厭香煙的氣味,他要是抽了,正事沒說還得再吵一下。
岑擎覺得惹不起躲得起,只好把手收了回來。
“希望你已經做好準備了。一邊讀大學一邊在九區(qū)工作,并不是容易的事,九區(qū)‘上治下,下克上’的傳統(tǒng)還保留著,做的不夠好,你還是會被淘汰,我可不會幫你�!�
岑崤扯唇輕笑,半蹲下身,揉了一把因好奇湊到他腿邊的藍金漸層。
勿忘我抬著嫵媚的貓眼,歪著腦袋,趴在岑崤腿邊猛嗅。
它一邊聞一邊慢吞吞的掃著尾巴,懶洋洋的張開嘴,露出尖尖的小牙,嗚嗚叫了兩聲。
它從岑崤身上嗅到了陌生人的氣息,而且是很親近的,友好的味道。
岑崤的確剛跟黎容分開不久,坐在車上的時候,黎容故意用翹起的腳踝,蹭了蹭他的小腿。
岑崤揉掉指尖沾到的貓毛,站直身子,漫不經心道:“如果沒有把握,我就不會去考�!�
“你到底為什么要趟這趟渾水!”
蕭沐然這幾個月瘦了很多。
自從黎清立的假說發(fā)表,她就一直處在巨大的情緒起伏中。
身為A大的客座教授,盜竊案引發(fā)的一系列后續(xù)她也聽說了。
她聽說江維德撒謊,聽說那篇影響巨大的假說,是黎清立的兒子千辛萬苦才能發(fā)表出來的,她就感到更加的痛苦。
去年七八月,黎家剛出事的時候,蕭沐然怯懦的逃了。
她關閉網絡,乘飛機到幾千公里外的小島度假,不去接收任何不好的消息。
為了岑家,為了蕭家,她沒辦法不管不顧,她不能說任何一句公正的話,而讓自己的家族陷入麻煩里。
她有太多的顧慮,負累,牽絆,所以她明明很了解黎清立的為人,但她無法站出來。
她沒讓和自己相關的任何人卷入麻煩,唯有她自己,不斷被痛苦和愧疚反噬,心力交瘁,夜不能眠。
那天在聯(lián)誼會,驟然聽說黎清立生前的假說發(fā)表了,還是紅娑研究院投稿的,她的確感受到了一絲虛假的解脫。
她以為紅娑研究院還知道黎清立是冤枉的,所以才頂著壓力投稿黎清立生前的研究。
這是她那幾個月以來獲得的唯一安慰,讓她覺得環(huán)境還沒有那么糟糕。
可是五月,就連這點安慰都破滅了。
沒有人在乎黎清立是否被冤枉,這一切隨著黎家家破人亡,早就塵埃落定,要不是徐緯,黎容和那個擺攤的阿姨,這篇假說就會石沉大海,不見天日。
蕭沐然自小博覽群書,可越是年長她越發(fā)現,讀再多的書,也讀不懂這個道理。
岑崤看著蕭沐然淚光閃爍的眼睛,只覺得無奈和可悲。
他媽仿佛伊甸園中被保護的很好的花朵,從小沒受過什么苦難,也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遇到不公和打擊,只會沉默和自我折磨。
不過這很正常,這世上多的是習慣承受和忍耐的普通人,勇氣是很稀缺的東西。
“因為我有能力,也有承擔后果的準備�!贬诺馈�
蕭沐然閉上眼,用力搖了搖頭,臉上滿是倦�。骸澳悴鸥咧挟厴I(yè),你知道什么是后果?你外公說……”
“我外公說的話,你一向奉為圭臬,我和你不一樣。”岑崤冷靜的看著蕭沐然,他從未主動戳破家里的隱傷,這是第一次,“為了一見如故的人,我可以不計任何代價�!�
蕭沐然臉色瞬間蒼白。
岑擎終于聽不下去,低斥道:“好了,事已至此,現在說什么都沒有用。”
次日一早,天色一如既往沉悶。
黎容特意趕去經濟文化活動中心,送岑崤進考場。
“吃飯了么?”黎容低頭,用鞋尖抵著岑崤的鞋尖,然后揚起脖頸,以一個很親近的距離注視岑崤。
他眼中含笑,眼皮輕折,來不及捋好的發(fā)絲在風中亂飄,掛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岑崤輕挑了下眉,垂眸望向黎容柔軟的唇,意味深長問:“你說哪種飯?”
黎容笑意加深,膝蓋微曲,踢了踢岑崤的鞋尖:“填飽肚子那種。”
“那倒是吃了。”岑崤前向一寸,幾乎嗅到了黎容呼吸間酸奶棒的香甜味道,“還想吃點別的。”
黎容用舌尖舔了舔下唇,眼波流轉,單手抵住岑崤的胸口,不讓他再往前靠近:“你就不怕考試發(fā)揮失常?”
岑崤嘆息:“怕,所以才讓你不用過來,考完試我給你打電話�!�
黎容的笑正經了些,他的手掌放松了力道,慢慢從岑崤胸口滑下:“我也有想要多陪你一秒的沖動�!�
“噢!又見面了!”
不遠不近的爽朗的聲音傳來,黎容下意識跟岑崤拉開了距離,戒備的循著聲源望去。
杜溟立臉上掛著笑,手臂間夾著透明檔案袋,穿了一身比較正式的襯衫西褲,目光在黎容和岑崤之間打量。
大概是夏天經常出門鍛煉的緣故,他的膚色好像又黑了一些,連帶著手背上那塊淡褐色的疤痕都不太明顯了。
岑崤對杜溟立的態(tài)度始終不冷不淡,聽到他主動打招呼,也只是掀起眼皮掃了掃,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
黎容瞥了一眼經濟文化活動中心的大門。
大門外是一片空曠的停車場,大門則是突出在停車場的,向外輻射的角度至少有二百多度,這么寬闊的空間分散給考生入場,幾乎很難出現扎堆的情況。
他和岑崤所處的位置比較偏僻,離大門口還有一段距離,如果這樣都能碰上杜溟立,那還真是……巧合。
黎容輕笑:“哦,好巧�!�
杜溟立的笑容依舊溫和:“以后進了九區(qū),還有的是見面的機會。”
黎容:“您就這么確定您能進九區(qū)?”
杜溟立打量著黎容,他確認無誤面前只是個剛高中畢業(yè)的孩子,但又總是能感覺到不可名狀的復雜情緒。
他看人一向很準,唯有黎容,讓他覺得無比矛盾,既美麗又矛盾。
杜溟立坦蕩道:“是啊,我不僅要進九區(qū),還要努力成為第一名,為了社會發(fā)展,略盡綿薄之力�!�
黎容瞥了一眼岑崤,輕飄飄道:“第一名啊,我們也想要呢�!�
杜溟立似笑非笑,語氣突然強勢起來:“我倒是偶然聽說,三區(qū)會長的兒子也會參加這次九區(qū)的考試。”
岑崤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但只是漫不經心的一笑:“你想的太多了,根本到不了拼背景那步�!�
第75章
參加九區(qū)統(tǒng)一考試的共有一千六百人,每一百人一個考場,第一天進行筆試,考的是商會基本運營模式,區(qū)域劃分,行業(yè)準則,道德標準,審查方向和未來發(fā)展規(guī)劃。
一百人的考場,岑崤恰巧和杜溟立分在同一個,大概是兩人姓名的首字母挨得近。
杜溟立依舊是一副談笑風生的模樣,在上繳手機時,他冷不丁在岑崤身邊道:“九區(qū)考試沒有題庫,模擬只能靠歷屆考生在網絡上只言片語的分享,不過這對你來說應該沒有什么難度�!�
岑崤的手指一松,已經關機的手機滑入塑封袋中,他輕嗤,甚至都沒轉過臉看一眼杜溟立:“我的身份,就讓你這么擔心?”
杜溟立稍稍瞇著眼,看向面前比他年輕十多歲的少年,莫名感覺到了一股說不出的壓力。
但他還不至于被這點壓力影響,杜溟立推了一下為考試準備的新眼鏡,嘆氣道:“我確實沒想到,三區(qū)會長的近親會來九區(qū)�!�
九區(qū)工資高,待遇好,同時也事情多壓力大,并不是個富二代養(yǎng)老的好去處。
他認為岑崤去有父親庇護的三區(qū)會舒坦的多。
岑崤扯了下唇,譏諷道:“你抱著激濁揚清的目的來九區(qū),連這點準備都沒有?”
杜溟立沉默了。
半晌,他開懷大笑:“你說得對,社會本來就沒有公平的競爭,是我這話問的天真了。”
岑崤本已經打算甩開杜溟立去考位了,聽到這句話,他又停住了腳步:“你以為出身平民就一定能為民請命,恕我直言,你這樣的人更容易在沒體會過的權力里迷失,因為它太美味了,你從未品嘗過�!�
這聲音明明冷冷清清,卻仿佛魔音入耳,帶著讓人迷離的能力,似乎在那瞬間,真的獲得了美味的權力一樣。
杜溟立收斂起笑容,眼角的淡淡紋路也隨之消失:“你也太小看我了,這大概就是上位者的傲慢吧。”
岑崤:“呵。”
他也懶得跟杜溟立深入討論,單手插著兜,走到第二排屬于自己的座位。
杜溟立卻在岑崤走后,隱隱覺得心悸。
他雖然回答的不卑不亢,但又忍不住反問自己,有朝一日真的體會到了從未接觸過的權力,會忘記初心嗎?
思索幾分鐘,杜溟立搖搖頭,清空大腦,覺得自己實在是庸人自擾。
他竟然被個高中生給繞進去了,反而質疑起自己的自控力。
考試從上午十點整開始,進行到下午四點,中英文試卷統(tǒng)一發(fā)放,中途有半小時休息的時間。
的確如杜溟立所說,筆試題對岑崤來說沒有什么難度。
因為他不僅完全了解商會的運行模式,甚至還能準確預測九區(qū)未來發(fā)展方向。
這都是他實實在在經歷過的事情。
長時間的筆試很拼耐力,偌大的考場只剩下筆尖摩擦卷面的聲音和因沒有頭緒而煩躁的呼吸聲。
中午十二點,大部分考生放下筆,依次走到自己的儲物柜前,拿出準備好的午餐,回到座位,大口咀嚼。
當絕大部分人開始用餐,剩下的人就是想答題也很難沉下心來,于是只好跟著放下筆,也去吃東西。
杜溟立不想損耗精力,他很配合的隨著人流,拿來自己從便利店買的三明治,撕開包裝紙準備吃。
剛咬第一口,他用余光一瞥,發(fā)現岑崤并沒有休息,反而不受影響的答著卷子,看他手腕抖動的頻率,大概也沒遇到什么難處。
杜溟立突然覺得口中的三明治沒那么香了,岑崤的定力似乎比他強上一些。
最后果然不出杜溟立所料,岑崤是本考場第一個交卷的,交卷時間整整提前了一個小時。
即便減去午休時間,他也比所有人快了半小時。
這讓杜溟立判定,岑崤的規(guī)劃性特別強,對自我的要求也格外嚴,他更喜歡拼盡全力完成一件事,再將精力分散給其他事情。
其實杜溟立很欣賞這種行事作風,只不過他的年紀偏大了,經不起岑崤這么折騰腸胃。
看岑崤的答題速度,就知道他的筆試成績不會太差。
自從打探到岑崤的身份后,杜溟立并不指望在筆試上超過岑崤太多,他的重心在體能測試。
他從小體質特殊,天賦過人,哪怕年紀稍長,運動細胞也比年輕人更發(fā)達。
就連唐河都說,如果是在前幾屆考試,他一定可以拿第一名。
唐河這人很嚴謹,不會對未發(fā)生的事情下定論,所以沒對本次考試做預判。
但杜溟立很敏銳的領會到了唐河透露的訊息,自己是有奪第一的能力的。
既然知道有極大的可能,他就不允許自己出現一絲一毫的失誤。
與此同時,經濟文化活動中心對面的咖啡廳里。
黎容用牙齒咬著冰淇淋勺子,舌尖一下下將冰涼的鮮奶舔掉,卷入口中。
他吃的十分漫不經心,目光始終向窗外望著,眼皮眨也不眨,只有托著下巴的胳膊,偶爾晃動一下。
簡復根本坐不住,急吼吼的趴著玻璃:“也不知道我哥考的怎么樣,這破考試還搞屏蔽,連手機都不能用,簡直泯滅人性�!�
黎容目光一轉,看向簡復,懶洋洋道:“怕泄題,剛考完,記憶力好的可以把整張卷子默下來�!�
簡復撇撇嘴:“不是我吹,我三天后也可以默下來�!�
他練珠心算的時候充分開發(fā)過大腦,記憶力的確超出常人。
黎容一挑眉,眼睛睜大:“那你怎么不報名?”
簡復莫名其妙:“我又不想進九區(qū)我報什么名?”
黎容:“你把答案默出來,我給你找個渠道,按每年一千五的考生算,一份往年題賣幾百不虧……"
簡復滿臉迷惑:“你腦子里怎么全是錢?”
黎容搖頭:“嘖嘖,一區(qū)太子果然不食人間疾苦,你要是靠自己賺錢,也會滿腦子都是錢的�!�
簡復冷哼:“少來,明明你吃的比我們都好,冰淇淋都點最貴的那款�!�
黎容不置可否,繼續(xù)托著下巴,往窗外望著。
原來等待一個人,是這種心情。
也不知道岑崤吃了什么。
九區(qū)體能測試歷時兩天。
第一天是基礎能力面試,包括危機處理,緊急預案,對外術話等。
考生按順序進入面試房間,完成全部測試離開,面試官會當場給出分數。
這簡直是杜溟立這種職場老油條的舒適區(qū),他太懂得如何待人接物,左右逢源。
半小時的考試結束后,他拿到了自己的成績單,九點五,只差零點五就可以拿到滿分了。
面試官甚至面露遺憾的對他說:“要是你多了解一點九區(qū),就能拿到滿分了�!�
不過杜溟立并不遺憾,以他對歷屆考生成績的了解,九點五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第一了。
至少這一項,他可以跟絕大部分考生拉開一分的差距。
考完試,總有些毛躁的考生喜歡一邊妄自菲薄一邊交換成績。
“我好緊張,看見考官腦子都是蒙的�!�
“我也是!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腿都在打顫,我那個考場的面試官特別兇�!�
“啊……你不會撞到鬼眼組下小隊的隊長了吧?”
“好像就是!隊長不愧是隊長,要是考過了,就得在他們手下工作了吧�!�
“那你考了多少分啊?”
“我才八點五分,你呢?”
“呃……八點五不是挺高的嗎,你這也算緊張嗎,我才七分�!�
“�。堪パ經]事,七分也很高了,反正明天還有機會呢,明天多拿點分一樣的�!�
杜溟立只覺得他們幼稚,于是一邊慢條斯理的喝著水,一邊穿上外衣。
大概是他表現的太放松,兩個自稱緊張沒考好的人小心翼翼湊過來:“哥,你考的怎么樣?”
面前的兩人年齡不到三十,叫他一聲哥還算合適,不過杜溟立仍然覺得這種稱呼過于親近,忍不住皺了下眉。
但排斥只是一閃而過,他很快換上一副友好和善的面孔:“我啊,九點五,還可以。”
“我草!九點五!”七分考生頓時睜大了眼睛,顯然不敢相信自己隨便一問就問到了這么高的分數。
“好牛啊!比我還高一分!”八點五分考生也不禁投來了羨慕的目光。
他雖然說自己緊張腿抖,但其實對成績還是挺滿意的,那些說辭只是習慣性謙虛罷了。
不過杜溟立是真的讓他覺得酸了,這一分的差距,還不知道要怎么追。
杜溟立對這樣的反應沒有任何意外,他的分數本該得到旁人的羨慕。
他端著一次性紙杯,溫和道:“我發(fā)揮的還不錯。”
“何止是不錯啊,這是我們問到的第二高的分數了吧!”七分考生看向八點五分考生。
八點五分重重點頭。
杜溟立聞言臉色一變,手指不由得用力,將紙杯攥的有些變形。
“你說什么?”
七分考生努努嘴,朝前方示意:“那個個子高還年輕的,拿了十分嗷!超級牛逼,看起來得比我小將近十歲�!�
十分!
那就是這個項目的滿分。
歷年考試,最高分也就九點五,還從未出現過十分的滿分!
杜溟立循著七分考生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岑崤的背影。
岑崤正掏出手機看,發(fā)現完全沒有信號后,甚至還不悅的皺了皺眉。
杜溟立瞬間覺得腦袋發(fā)脹,后勃頸有些流汗。
岑崤居然能拿到滿分,會是三區(qū)會長暗箱操作嗎?
可如果九區(qū)已經被其他幾區(qū)滲透的這么徹底,岑崤也就沒有來的必要了。
難道是岑崤的真實成績?
一個剛高考完的學生,怎么可能!
哪怕家里培養(yǎng)的再成熟,再了解商會內幕,但沒有實打實的社會經驗,也是紙上談兵。
面試官的打分是很嚴的,除非岑崤無可挑剔。
杜溟立還是第一次有掛不住笑容的時候,他擰眉,滿眼不解的望著岑崤。
七分考生敏感的察覺到他不開心,連忙安慰道:“你也很牛啦,如果是往年,你就是第一了�!�
杜溟立并沒有被安慰到。
如果是往年,這有什么意義?
八點五分考生:“我覺得你這么高分,肯定能進九區(qū)了,提前恭喜哈!”
杜溟立深深的感到了和目標不同的人交流的無力感。
他要的不只是進九區(qū),他要的是第一,是鬼眼組隊長的職位!
好在他并不是初入社會的毛頭小子,焦慮了一會兒,就調解了回來。
只差零點五,那明天的格斗考試努力一下,還是有可能追回來的。
天已經徹底暗了。
岑崤發(fā)現自己根本無法聯(lián)系黎容后,無奈將手機揣進了兜里。
他借著下樓梯轉身的瞬間,用余光瞥到了眼神困惑手指緊攥的杜溟立。
岑崤淡定的收回眼神,在徹底走下樓梯的時,輕描淡寫的扯了下唇。
想必已經有人將他的成績告訴杜溟立了。
在任何競爭里,施壓都是最好的武器。
壓力可以讓人心煩意亂,發(fā)揮失常,這是很常見的心理戰(zhàn),哪怕杜溟立心智再強大,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響。
時間過得飛快。
第三天的格斗測試類似國際象棋比賽,選手兩兩對決,一方認輸后,贏家可以敲鈴,等待一輪結束,再分組對決。
之所以九區(qū)會把格斗測試列為考試的一項,是因為鬼眼組的成員日常工作里很有可能會出現危險。
聯(lián)合商會覆蓋的企業(yè)越來越多,設定的行業(yè)規(guī)范也越來越細化,難免有些企業(yè)想鉆空子撈便宜。
鬼眼組在例行審查時,經常會遇到威逼利誘的情況,若是查到了觸犯企業(yè)最大利益的秘密,還可能被威脅生命。
去年就有七名鬼眼組的成員離開九區(qū),對外界的說法是離職,但其實有一個是墜樓而亡。
警方認真調查后,判定是自殺,可九區(qū)內部卻知道,他生前正在調查梅江藥業(yè)。
等警方給了結果,梅江藥業(yè)已經收拾好了所有漏洞,鬼眼組再介入也已經找不到蛛絲馬跡了。
如今六區(qū)醫(yī)療行業(yè)商會面臨取締,等過幾個月流程走完,鬼眼組也沒資格再管梅江藥業(yè)的事了。
格斗測試既考驗水平,也考驗意志力。
最后兩位選手往往體力消耗殆盡,身上也遍體鱗傷,誰能咬牙堅持,誰就能拿最高的分數。
岑崤第一個對戰(zhàn)的,是位剛大學畢業(yè)的體育生。
體育生肌肉發(fā)達,孔武有力,監(jiān)督員剛一喊開始,他就朝岑崤撲了過去。
岑崤閃身躲開,手肘順勢敲向體育生的后背。
對方顯然格斗技巧一般,但勝在身強體壯,硬是齜牙咧嘴的接了這一下,然后又朝岑崤揮起了拳頭。
的確是有些難纏的,以至于岑崤過了十招才將對方按在地上。
對方奮力掙扎,發(fā)現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還差點將脖子扭了,只好認輸。
岑崤松開他,接過監(jiān)督員手里的濕毛巾,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一臉平靜的敲響了鈴。
第一輪糾纏的時間不短,所以他沒休息多久就開始了第二輪。
好在第二輪這位的水平更差,他輕松的解決掉,按鈴休息去了。
緊接著是第三輪,第四輪……
岑崤不是神,不可能完全不受傷。
進行到第五輪的時候,他已經能感受到渾身的骨節(jié)酸澀發(fā)脹,手臂,肩胛不慎被人砸到,正隱隱鈍痛。
但這樣的疼痛對他來說不算什么,只是汗滴打濕了衣服,黏在傷處,有些不舒服。
第五輪結束,他沒注意對方削尖的指甲,被人在手腕內側劃了一道,鮮血絲絲縷縷的溢出,很快凝聚在一起,沿著手掌流了下去。
他用碘伏擦掉鮮血,看了眼細卻深的劃痕。
等傷口不再流血,他甩了甩手,走向下一個賽場。
晚上六點,天色漸沉,日光彌散下墜,將揮之不去的燥熱帶離大地。
岑崤的頭發(fā)濕淋淋黏在耳側,一雙深沉鋒利的眼睛,冷靜的望著面前的杜溟立。
杜溟立已經是強弩之末,能走到最后一場,他完全是憑意志力支撐,他畢竟三十多歲了,過了身體的最佳時期。
杜溟立看向岑崤,忍不住自嘲的笑笑。
似乎面前的結果讓人驚訝,又在情理之中。
他憑什么認為一個前兩項都考的很好的人,會在第三項露怯呢?
杜溟立揉了揉紅腫的唇角,呼吸有些凌亂。
看岑崤的呼吸還很均勻,杜溟立就知道,拼體力,他最后一定會敗給岑崤。
他想要拖延一些時間,于是開口問道:“進了鬼眼組,你有想過可以為社會做什么嗎?”
“沒有�!贬胚B一秒都沒有猶豫,轉了轉受傷的手腕,漫不經心的回復杜溟立。
杜溟立卻愣住了。
他以為,岑崤總會給他一個冠冕堂皇的答案,一個偉大長遠的夢想。
雖然他也不會信,但這至少是正常人的反應。
可岑崤完全不在意,直截了當的說了沒有。
杜溟立覺得自己應該生氣,但他筋疲力盡的連氣都生不起來。
一個沒有理想的人,怎么能將他踩下去,青云直上呢?
杜溟立笑的并不好看:“你還真是……直接�!�
岑崤輕嗤,已然做好了攻擊的姿勢。
在出手之前,他語氣冰冷:“我從沒說過,我是什么好人�!�
他沒有為萬世開太平的志向,也沒有濟世救人的善心。
但那又怎么樣。
他自私自利,只為一人。
第76章
岑崤話音剛落,手臂便向杜溟立頸側劈去,他的速度極快,手腕鮮紅的劃痕幾乎成了一道殘影,撕裂安靜的空氣,向杜溟立撕咬。
杜溟立瞳孔一縮,用力一擰身,完美避開岑崤的攻勢,鬢角掛著的汗液被巨大的離心力甩開,呈拋物線“吧嗒”滴落在地。
但岑崤顯然沒打算一招就讓杜溟立認輸,他的攻勢看似很猛,其實打到一半已經悄然收力。
掌風驟然停住,他突然屈起膝蓋,朝杜溟立腰側猛踢!
杜溟立喉嚨一緊,嗓子里發(fā)干,他并沒有立刻躲開,反而猛一咬牙,打算接下岑崤這一踢。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放棄了,他是打算借此控住岑崤的腿,讓岑崤失去平衡,近身格斗能讓他節(jié)省不少力氣,不至于被岑崤一下下的攻勢耗死。
砰——
一聲巨大的悶響。
膝蓋的攻勢讓杜溟立疼的瞬間爆出冷汗,即便有掌心遮擋,還是讓他腰間麻了一片。
不過好在他動作夠快,手指用力,死死控住了岑崤的膝蓋。
電光火石之間,杜溟立手臂肌肉繃緊,肩膀猛地一掙,用盡他能使出的最大力氣,打算把岑崤摔倒在地。
岑崤也只是驚詫一秒,便立刻順著杜溟立的力道倒了過去。
“靠!要完了!”
其余結束測試的考生也沒離開,而是在訓練場圍成一圈,不遠不近的關注著最后的角逐。
“我就說贏得是年紀大的!”
“差不多,要倒了!”
考生們雙眼放光,屏住呼吸,等待那轟然一倒后的結局。
其實大部分人早就覺得杜溟立會贏,畢竟杜溟立經驗豐富,人也老辣,這樣的人拿了第一,他們也不至于太尷尬。
杜溟立自然是大喜過望,只要他將岑崤摔倒在地,壓制住腰眼脊椎幾處關鍵部位,岑崤絕不可能掙脫。
就在他準備上前時,形勢轉瞬變化。
岑崤雖然失去平衡,向一側倒去,然而就在他手掌著地的一瞬間,他突然腰腹用力,以手臂為軸,身子以一種夸張的控制力轉過一百八十度,而另一條腿借著旋轉的作用力,朝杜溟立的腦袋猛地踢去!
嗖——
杜溟立感到耳邊風聲收緊,頓覺不好,他本能放開岑崤,快速向后一撤!
岑崤的攻擊堪堪在他眼前擦過,他躲慢一秒,可能就要輕微腦震蕩了。
而岑崤則在杜溟立松手的瞬間,輕松彈了起來。
只不過因為方才的姿勢,右手手臂承受壓力過大,已經止血的劃痕被洶涌的血液壓迫,滲出絲絲血珠。
“靠!躲過去了!”
“他剛才怎么踢的那一下,腰腹力量也太強了!”
“比不了比不了,都打了那么多場了,他怎么還有體力?”
“我看年紀大的要輸,反應跟不上了�!�
杜溟立方才的冷汗還未消,如今又被驚的心悸。
他的體力的確跟不上了,岑崤的身體還能支撐著做出那樣高難度的反擊,他卻不行了。
杜溟立瞥了一眼岑崤掛著血珠的手腕,喉結緩慢的滑了一下。
他向后退了兩步,跟岑崤拉開距離,打算給自己喘息的時間,也可以捕捉岑崤的弱點。
岑崤做完剛才的動作也并不輕松。
若是再來一次,他恐怕也使不出力氣了。
如今右手手腕血管鼓脹,傷口傳來源源不斷的刺痛。
他的呼吸加深,眸色更冷冽了些。
“認輸吧,你贏不了我。”
杜溟立露出一個毫不氣定神閑的笑:“你在開玩笑?”
岑崤輕點了下頭,并不打算給杜溟立更多恢復的時間,他相信杜溟立的疲勞只會比他更重。
他快速朝杜溟立猛撲,然而就在他快要逼近杜溟立身側時,杜溟立突然道:“你為什么對我有敵意?”
岑崤眉頭一蹙,顯然杜溟立的話對他有影響,他的攻勢也變慢了。
杜溟立緊接著道:“我們明明沒有交集,但你厭惡我。”
“廢話那么多。”岑崤冷著臉,打算一擊將杜溟立逼出邊界。
就在他說話分散精力的一瞬,杜溟立一抖手,猛地從兜里抽出柄小刀,向岑崤胸口扎去。
格斗測試是允許帶工具的,只是這些工具都是用特殊塑料做的,上面涂了顏料,只會在人身上留下印記,不會造成致命的傷害。
杜溟立比賽前左挑右選,選了最普通的小刀。
他相信岑崤也自有準備,只是先拿出工具的他,其實已經落敗一程了。
不過他是唯結果論,只要能取得最后的勝利,就好。
岑崤見塑料刀鋒逼近自己胸口,沒有驚慌,反而微不可見的扯了下唇。
他掌心一翻,不知何時,手里也出現一柄彈簧刀,一道白光猝然撕裂空氣,不多不少,正好停在杜溟立胸口。
熒光粉自塑料刀鋒上抖落,黏在杜溟立胸前的紐扣上。
紐扣下方,正對著心臟的位置。
“贏了!”
“這是在干什么?居然不躲!”
“要是現實情況,傷了敵人自己也會受傷,不過這是考試,考試規(guī)則就是碰到致命部位就輸,沒毛��!”
……
周圍觀戰(zhàn)的考生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向岑崤投來了羨慕的眼光。
杜溟立臉色一變,手臂僵持在半空中,赫然睜大眼睛,不知該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