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南柯低下頭,“我們族里有好幾個女子在蠻族做妾,我想或許可以連通她們做些什么,巖峻……巖峻在意我,或許將來可以與我里應(yīng)外合……”
聽她這話里的意思,具體能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尹明毓不好評說,或許按照她的打算,她們將來真的能重挫蠻族也說不定,但是過程一定極慘烈。
“娘子,收拾好了�!敝匦履没孛值慕饍鹤哌^來,稟報。
尹明毓起身,問:“繩子搓好了嗎?”
金兒點頭,“搓好了�!�
尹明毓便一擺手,“全捆起來�!�
南柯以為是要捆她的族人,正想問她的族人們會怎么樣,就見刺史夫人的護衛(wèi)們將繩子捆在了巖峻等人手上,頓時驚得睜大雙眼,“為什么?!”
尹明毓沒回答她,直接讓人領(lǐng)著她去后面馬車,又讓童奶娘抱著還沒醒的謝策下來。
而巖峻等人全程皆沒有反抗,待到謝家馬車啟行,他們便跟在馬車后頭走。
馬車走了一段時間,謝策醒過來,瞧著逼仄的車廂,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嗯嗯?”
尹明毓道:“游戲結(jié)束了,叫母親便是�!�
“啊?”不能叫“嗯嗯”了,謝策面上有些不舍,“母親,走了嗎?”
“嗯�!�
謝策小小年紀,幽幽地嘆氣,然后又快樂地趴到車窗上向外看,這一看,就發(fā)現(xiàn)了跟在馬車兩側(cè)的長隊,尤其他們還綁著手,便驚奇地問:“母親,那是什么?”
“苦力�!币髫诡D了頓,補充道,“犯錯的人�!�
謝策看著其中一列,指著說:“好看!”
尹明毓頷首,“好看的苦力�!�
他們這一次走,后頭跟著許多人,路上走得不快,路過一縣城,直接帶著這浩浩蕩蕩的人馬招搖過市,進入官驛修整。
他們這隊伍極顯眼,進入官驛后,縣令便率縣衙官員前來拜見,期間不住打量官驛里滿滿當當被束縛的人。
尹明毓早就吩咐好護衛(wèi)和隨從們,是以有人向他們打聽,他們便大張旗鼓地告訴那些人,這些人犯過事兒,帶回州衙等刺史大人發(fā)落,但具體犯了什么事兒,皆諱莫如深。
那些人打聽不到,只能各種猜測,稟報給身后的人。
消息被快馬加鞭傳至蝴蝶谷僥族那父子倆那兒,捆了巖族,他們能猜到緣由,這捆了南夢族的人,是怎么回事兒?
兩人百思不得其解,又擔(dān)心事情暴露,不敢妄動,便繼續(xù)派人去查探。
而第二日傍晚,尹明毓終于到了南越州城。
長長的車隊,護衛(wèi)一百余人,加上那兩族一百多青壯,刺史夫人一到州城門口,便依靠這極搶眼的隊伍成為州城最引人注目的人。
州城中的百姓奔走相告,都在議論紛紛。
尹明毓就這么帶著人在越來越多的百姓圍觀下,穿過主街,停在了衙署大門前。
州衙諸人聞聲出來,遠遠觀望。
打頭一輛寬大的馬車上,一身珠光寶氣的尹明毓雍容華貴地走下來,隨后,一身大紅錦衣的謝策從馬車上像模像樣地走下來,明明尚且年幼偏有些行止有度的氣韻。
隨后,金兒銀兒染柳等婢女低眉順目地列在兩人身后,又有威風(fēng)凜凜的護衛(wèi)在側(cè),端的是氣派十足,非同一般。
謝欽聽到報信兒,匆匆走出來,便瞧見尹明毓?jié)M頭的珠釵,不由閃了下眼。
他先前還微驚于尹明毓自個兒回來了,此時真見到尹明毓,良久方才吐出一句:“夫人……真是富貴逼人�!�
虧她還能戴得多而不雜亂。
尹明毓優(yōu)雅地抬手,扶了扶有些重的腦袋,笑道:“我這初來乍到,是得隆重些。”
謝欽低頭,又看見兒子脖子上掛著金燦燦的如意鎖,腰上玉帶扣,“……”
即便他早就對尹明毓的意外之舉有所準備,親眼見到她還是會無言以對。
而后,尹明毓手一抬,指向馬車后的人,道:“郎君,這都是我給你帶回來的苦力。”
謝欽看過去,縱有疑問也面不改色。
尹明毓又指向藏在婢女們身后的南柯,“郎君,這是我給你帶回來的美人�!�
謝欽:“……”
尹明毓饒有趣味地問:“郎君,你不歡喜嗎?”
謝欽:“……夫人,有心了�!�
第99章
“這南越州城……與我想象之中不甚相同啊……”
尹明毓大有教全州城都知道她來了的架勢,根本不急著進去,頂著滿頭的珠光璀璨,一身華服,站在氣派的衙署大門前悠然打量。
謝欽當然不會嫌棄不滿,就是他雅致慣了,瞧著尹明毓和謝策這裝扮,晃眼睛。
是以他只將視線定在尹明毓的臉上,不上移半分,平靜地說:“非是尋常小城,待你轉(zhuǎn)過便知。”
他都說不尋常,定是真有不尋常,尹明毓微微點頭,但頭有些重,稍稍一低頭好似要墜下去似的,只得又挺直脖子,保持著支撐的動作,慢騰騰地說:“待到有空閑,我定要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而她因為挺胸抬頭的動作,下巴微揚,便顯得有幾分盛氣凌人。
謝欽都想替她扶一下頭,微嘆之后,道:“晚些我與你細說。”
尹明毓“嗯”了一聲,看向衙門內(nèi),觀望的人里多了一些著官服的,“褚郎君不在?”
“遙清身體微恙。”
謝欽并不常說謊話,又有暗示之意,語速便稍稍有些慢。
尹明毓瞧他一眼,沒多言。
這時,衙門內(nèi)劉司馬等人也都走出來,按理說上官女眷到來,并不用官員們迎接,但是刺史夫人太張揚,見到了總不能不出來見禮。
于是尹明毓便又在衙署大門外多耽擱了一會兒。
尹明毓大致認識了這些官員,便極熱情地說:“我過幾日有空了,便設(shè)宴宴請諸位大人和夫人們,若是夫人們有閑暇,也可邀請我,我最愛湊熱鬧�!�
她尋常皆憊懶,今日始終笑吟吟的,謝欽不免奇怪。
州衙官員們不了解刺史夫人,卻都知道刺史的為人,極勤懇端正甚至油鹽不進的那么一個人,但刺史夫人……夫妻倆好不一樣。
不過無論心里如何想,眾人也都紛紛答應(yīng)下來。
尹明毓十分善解人意地表示不多作耽擱,請他們回衙門繼續(xù)辦公,完后目送他們告退而去,才瞥了金兒一眼。
金兒會意,立時點頭。
謝欽不知他們主仆二人打得什么啞謎,只問道:“此時可以進去了嗎?”
尹明毓終于抬起腳,叫著謝策,“小郎君,咱們進去。”
謝策小身板挺得溜直,聽到她的話,極恭敬有禮地應(yīng):“是,母親�!�
而后跟在尹明毓身側(cè),昂首挺胸地邁出步子,世家驕矜小公子的姿態(tài)拿捏地極穩(wěn)。
謝欽:“……”
算了,他們高興便是。
謝欽稍留了一步,需得對尹明毓帶回的那兩族人作出安排。
護衛(wèi)悄悄跟謝欽稟報了前因后果,謝欽心念一轉(zhuǎn)便有了決定,直接命人將兩族人皆暫時關(guān)押進州衙大牢。
不過州衙大牢一間牢房不大,需得分開關(guān)押,他特意吩咐,讓巖族人和南夢那些人打散關(guān)押,巖族人便會替謝欽盯著南夢人,其外才是謝家護衛(wèi)和獄卒,屆時誰若是試圖靠近他們或者有什么異動,皆無所遁形。
雖然還無法完全信任那些巖族人,但這樣一來,謝家的人手便可不必分出太多在他處,確實給了謝欽一些方便。
謝欽想到日后這州城也會因為尹明毓熱鬧起來,面上便浮起淺笑,緩步踏入后宅。
而刺史夫人入城,排場和風(fēng)頭比刺史更甚,百姓們不敢靠近衙署大門,但也遠遠地圍觀,直到謝家人卸下行囊,馬車牽走安置,才漸漸意猶未盡地散去。
但不消多想,便可知今日滿城話中談?wù)摰娜私允切聛淼拇淌贩蛉恕?br />
后宅——
青玉和紅綢一得知消息,就帶著人在后宅門那兒候著,一見到少夫人和小郎君,紛紛面露激動,福身行禮。
尹明毓叫她們起來,握著兩人的手道:“可是許久未見了,看來這南越的水頗養(yǎng)人,你們是越發(fā)水嫩了。”
青玉和紅綢皆上前來,笑盈盈地說些好話湊趣,又與金兒銀兒她們問好。
她們一邊說話一邊往宅門里走,這一走動,就露出了后頭的南柯。
紅綢一見南柯的臉,霎時便是一呆。
青玉也瞧見了她,視線轉(zhuǎn)開,又在染柳身上稍坐停留,最后才轉(zhuǎn)向紅綢,忍笑。
紅綢:“……”
不知為何竟是有些認命了,再是想要爭寵,也抵不過少夫人帶人回來的速度。
尹明毓沒注意到她們的視線,她頭重,顧不上其他,也只匆匆掃了一眼庭院,便趕緊招呼青玉和紅綢先進正房給她拆頭發(fā)。
謝策的如意鎖也墜脖子,頂了這么一段路,也累了,跟著她進去,念叨著要摘下來。
金兒和銀兒看自家娘子現(xiàn)下眼里只有青玉和紅綢,習(xí)以為常,直接忙碌起來,帶著染柳等人安置。
南柯被帶進堂屋坐,她惦念著姐姐,可看著謝家眾人皆在忙活,縱是著急也不好意思打擾,只得焦躁地等待。
內(nèi)室里,童奶娘幫謝策收好如意鎖,又替他換衣服。
尹明毓坐在梳妝臺前,青玉和紅綢邊為她拆頭發(fā)邊你一言我一語地陪她說話。
她們這兒歡聲笑語的,外頭南柯卻是坐立不安,捧著茶杯,一口沒喝。
尹明毓沒換衣服,卸下那些首飾,便出來瞧新住處,謝策也想要探索新家,跟在她身后。
南柯一見到她,立馬放下杯子,站起身,緊緊注視著她。
尹明毓給青玉紅綢介紹道:“這是南柯,也是南夢族的,說是有個姐姐,就是南朵,將她帶過來吧,教她們姐妹見見�!�
既說起另一位南夢美人,她也迫不及待地想見見。
青玉和紅綢對視一眼,眼神皆有些躲閃,然后一起去偏房叫人,南柯等不及,也起身跟過去。
整個州衙后宅,全都在為少夫人的到來而雀躍,唯一例外,便是偏房里的南朵。
她一聽到外頭吵吵鬧鬧地少夫人長少夫人短,恐懼霎時襲上心頭,慌慌張張地躲到墻床之間的縫隙,死死地攥著床腿。
青玉和紅綢走進來,在屋里環(huán)視一圈兒,對視嘆氣,習(xí)慣地走向角落。
南柯進來沒看到人,疑惑地隨著兩人過去,一下子就看到了角落地縮著的人,“姐姐?!”
南朵倏地抬頭,看清楚是誰,瞬間驚慌失措,“南柯?南柯,你快跑!”
“姐姐,你、你怎么了?”南柯推開青玉和紅綢,蹲在她面前,看著她瘦了好幾圈兒的樣子,不知所措。
這時,尹明毓走進來。
她本以為會看見畫中美人走進現(xiàn)實,誰想美則美矣,但美人瘦成了尖下巴,一雙大眼睛在那巴掌大的小臉上顯得格外大,因為恐懼驚慌睜到最大,教人看著心里發(fā)毛。
“這是……魘住了?”
紅綢叫了一聲“少夫人”,南朵聽見,更加激烈地推著南柯,“你快走!她吃人!”
“啊?”南柯呆愣,一不留神跌坐在地上,緩緩回頭看向尹明毓,睜大眼睛滿是疑問。
尹明毓才茫然,什么吃人?吃什么人?
她堵在門口,謝策從她身后鉆出來,仰頭問:“母親,你開始吃人了?”
尹明毓嘴角一抽,五指張開,按在他的臉,將謝策塞回身后。
謝策扒開她的手,又從另一邊擠出來,好奇地看著屋里。
她們都是今日剛來的,自然不清楚南朵是怎么回事兒,于是尹明毓和南柯又一起看向青玉和紅綢,謝策也隨著她們看過去。
青玉、紅綢:“……”
她們也不知道,但莫名心虛。
南朵一副受驚不已的神情,推不走南柯,便開始拉她到懷里護著。
南柯用他們族里的語言低聲安撫她,問了幾句,南朵又小聲回答了什么。
尹明毓她們聽不懂,只瞧著姐妹倆。
過了一會兒,南柯抱著姐姐轉(zhuǎn)頭,指向青玉和紅綢,說:“我姐姐說,就是你們說的,瘦了不好吃,你們嚇唬她了?”
她這是無中生有,憑白冤枉人。
紅綢哪能教她們這些外來的人占了上風(fēng),是以一掐腰,美目狠狠瞪向南柯。
就當青玉以為她要跟那個剛來的南柯爭論時,紅綢忽然一跺腳,碎步踱到少夫人面前,泫然欲泣地委屈道:“少夫人,我和青玉是什么樣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我們豈會無緣無故欺凌一個女子?她們這些外族人實在奇怪,這樣莫名其妙的話竟然還信誓旦旦地說出來,她們不安好心�!�
紅綢本就貌美,且是到了謝家之后伺候少夫人最久的,知曉少夫人的脾性,一番備受污蔑的委屈神情做得極惹人憐。
青玉抽了抽嘴角,但也配合她,表情道:“少夫人,我們皆未曾說過這樣的話�!�
紅綢楚楚可憐地看著少夫人,“少夫人,她們這樣冤枉我們,您要為我們做主啊~”
她們許久未見,尹明毓便安撫道:“好好好,我相信你們�!�
南柯當然是站在親姐姐這邊,一聽尹明毓這話,馬上辯駁道:“夫人,您不是說刺史大人不會苛待姐姐嗎?你瞧我姐姐這樣,哪是會故意冤枉她們的。”
她說著,手托起南朵的下巴。
尹明毓一瞧,這是正兒八經(jīng)巴掌大的臉,眼眶通紅,眼眶里淺淺一汪淚,此時瞪得沒那么大了,像兔子似的,比紅綢那假做出來的神情更惹人憐。
更別說旁邊兒還有個容貌極為相似的南柯,也在盯著她。
尹明毓第一次知道,美人多了,也有些小小的煩惱。
這個流淚她心軟,那個流淚她看不了,哪個都不想委屈,原來這就是色令智昏嗎?
南柯:“夫人……”
紅綢不甘示弱,也叫道:“少夫人……”
尹明毓清了清嗓子,順便清掉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笑道:“可是南朵姑娘聽錯了?我這人不吃人,但是喜歡秀色可餐�!�
南朵漢話稍差些,聽她又直白地解釋了一遍,才聽明白“秀色可餐”的意思,且又有妹妹在身邊,便安靜下來。
這事兒,死無對證,不過平靜下來一想,都想到是個誤會。
不過即便如此,南柯南朵姐妹,和青玉紅綢二婢,也沒有握手言和,氣氛疏離。
尹明毓叫她們?nèi)ヌ梦菡f話,青玉換了染柳過來,堂屋里就是尹明毓坐在上首,瞧著四個各具特色的美人在眼前。
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謝策坐在尹明毓身邊,也是瞧瞧這個瞧瞧那個。
尹明毓不在意她們之間關(guān)系如何,一會兒跟這個說說話,一會兒跟那個說說話,賞心悅目,笑容就沒落下。
再晚些,金兒、銀兒、青玉三人忙完,也都聚到堂屋里。
謝欽在前衙忙完,一踏進堂屋的門,便瞧見這一屋子的姑娘,不禁皺了皺眉。
眾婢女連忙恭敬行禮,就連南柯和南朵也有些懼他。
尹明毓笑著招呼他:“郎君,忙完了?快來坐�!�
謝欽穿過眾女,走到尹明毓身邊,他先前并未覺得這堂屋逼仄,今日卻頗覺憋悶,坐下后掃過青玉她們,便道:“你們退下吧。”
幾個婢女立時反應(yīng),躬身告退,金兒銀兒離開時,善良地帶走了發(fā)懵的南柯和南朵。
堂屋里一下子便安靜下來,謝欽舒懷,著人準備晚膳。
尹明毓沒有了那些美人看,還能看謝欽,單手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看他。
謝欽教她看得耳熱,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一側(cè)頭看見謝策不知何時坐在榻里,也托著下巴看他,立時便正襟危坐,一本正經(jīng)地說:“策兒,稍后用完膳,早些回你屋子睡,父親早就讓人給你收拾了屋子。”
謝策舍不得走,“想一起睡……”
謝欽毫不猶豫地拒絕:“你已啟蒙,怎可纏著雙親,回去睡�!�
謝策鼓起臉,不甘心,趴在尹明毓背上,撒嬌道:“母親,想一起睡……”
尹明毓眼尾微微上挑,眼中帶著戲謔的笑意,如絲一般,輕輕地緩慢地纏繞謝欽一瞬,便又離開,慢悠悠地說:“我可管不得,你能說通你父親才是。”
謝策瞧了一眼父親板得越發(fā)嚴肅的臉,噘噘嘴,識相地放棄。
晚膳時,一家三口圍坐在一張小圓桌旁,沒教婢女伺候,邊吃邊說話。
尹明毓想起白日那些官員的態(tài)度,便問:“他們不知道我們路上出意外嗎?”
“沒說過,不過許是有所猜測。”謝欽給她和謝策皆夾菜,輕聲解釋,“南越官場被那兩族滲透,并不知這些官員是否背后藏著誰,你日后若要出門,也小心些�!�
尹明毓笑得意味深長,“你放心,我定會帶足人……”
謝欽現(xiàn)下也算了解她,一看她那笑臉,便知道她有些鬼主意,嘴角上揚,隨即問:“你帶那些人,可還有旁的打算?”
“既然說是帶給郎君的苦力,自然由郎君安排�!钡髫估碇睔鈮训貜娬{(diào),“他們嚇到我了,得先給些教訓(xùn)�!�
謝策道:“也嚇到我了�!�
如果沒親眼見到的話,謝欽就相信了。
但不管是否真的嚇到,那些人做的事是事實,確實需要教訓(xùn),是以謝欽便問:“你想如何教訓(xùn)�!�
尹明毓露出個壞笑,傾身湊到謝欽耳邊,講給他聽。
謝欽心神專注,然尹明毓就在他耳邊吐氣如蘭,耳朵極為敏感,不由他控制地泛起癢熱。
“我也想聽�!�
謝策忽然出聲,瞬間如同一盆冷水,澆在謝欽心頭。
謝欽面無表情地看著謝策,問:“可吃完了?”
謝策低頭看看碗里的半碗飯,搖頭,“沒吃完�!�
謝欽催促:“食不言,專心吃。”
可是你們剛剛就在說話,還是悄悄話。
謝策不敢反駁父親,埋頭吃飯,嘴里嘟嘟囔囔道:“還是唔唔好……”
謝欽又告知尹明毓褚赫的去處,兩人又交換一些其他信息,偶爾謝策會說一句童言童語,氣氛頗為和諧親密。
膳后,婢女們收走殘羹冷炙,尹明毓坐在榻上喝水。
謝欽趁著這個間隙,打算去二堂做些安排,臨走前見謝策還在屋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玩兒,吩咐道:“叫童奶娘帶你回去休息。”
謝策停下,待到父親走,才小大人似的幽幽嘆道:“父親掃興……”
尹明毓好笑,還不知道誰掃興呢。
謝策仍舊賴著不想走,便又到尹明毓身邊,趴在她腿上歪纏,可可愛愛地問:“母親,不能一起睡嗎?”
尹明毓點點他的鼻頭,“母親也不想你這小不點兒掃興,長大的孩子得一個人睡。”
謝策小小的臉蛋上滿是無奈,勉勉強強地說:“我想喝水,喝完水走�!�
尹明毓便給他倒了一杯,遞給他時,謝策沒拿穩(wěn),不小心灑在了他衣襟上,便招呼童奶娘帶謝策回去換。
童奶娘帶著謝策走后,謝欽回來,尹明毓順手便將那半杯水遞給他,然后進了內(nèi)室。
桌上只有這一杯水,謝欽便以為是尹明毓喝過的,帶著些隱晦的暗示。
是以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捏著杯子,緩緩轉(zhuǎn)動,垂下的眸子里漸漸涌起些纏綿的意味,片刻后一飲而盡。
門口,謝策小腦袋瓜門縫伸進來,一看父親拿了他的杯子,一急:“母親給我倒的。”
謝欽拿杯子的手頓時一僵,“……”
謝策徹底推開門,跨過門檻進來,帶著些許控訴道:“父親,這是我的杯子�!�
謝欽笑意漸漸消失,無言片刻,有些嚴肅道:“規(guī)矩呢?怎可不經(jīng)人允許,擅自進門?”
謝策一聽父親教訓(xùn),垂下了頭,認錯態(tài)度極好。
謝欽見他如此,便緩和下神情,又拿了一個杯子,倒給他。
謝策乖巧地雙手接過來,喝完之后,又乖巧地遞給父親。
謝欽接過來,道:“喝完便回去休息。”
謝策向父親躬身行禮,倒退到門口,腳跟碰到門檻,連忙一個轉(zhuǎn)身,麻利地跨過門檻,一溜兒煙跑掉。
謝欽不禁捏了捏眉。
隨后,謝欽起身,步履從容地走到門邊,隨手插上門閂,轉(zhuǎn)身走進內(nèi)室。
尹明毓正背對著門在箱籠里找什么,聽到身后動靜,便頭也不回地問:“方才是小郎君又過來了嗎?”
“嗯。”謝欽輕輕應(yīng)了一聲,走向她。
尹明毓找到賬本,拿起來,剛站直,整個人便騰空而起。
她下意識地摟緊謝欽的脖子,回過神來,笑道:“郎君這是做什么?怎地不雅致了?”
謝欽邊抱著她走向床榻,邊低頭在她眼上落下一個輕吻,聲音低啞道:“你且隨意嘲笑我便是,我受著。”
尹明毓倒沒想嘲笑他,久別重逢,若是不干柴烈火,才有些奇怪。
不過……“我還未沐浴,郎君不妨先看看這個�!�
尹明毓被謝欽放到床上后,直接將賬本塞到謝欽的懷中。
謝欽此時并不想看其他東西,捏著賬本欺身壓下,便要扔掉。
尹明毓一手握住他拿賬本的手腕,一手抵住他的胸膛,止住謝欽壓下來的動作,道:“郎君慢慢看,我先去沐浴�!�
她說完,便從謝欽身下鉆出去,打算去浴間沐浴。
謝欽攥住她的手腕,稍一實力,便將人拉回來。
尹明毓便跌坐在謝欽腿上,眉頭一挑,嘴角帶笑。
謝欽圈著她,翻開那冊子,見是些奇奇怪怪的賬目,目露疑惑。
尹明毓煞有介事道:“這是我列的賬目,郎君得補給我些辛苦錢。”
“我的私章便在你手里,隨意取用便是,我何曾約束過你�!敝x欽說完,想到尹明毓拿到錢時歡喜的模樣,還是認認真真地滿足她的喜好。
賬本這一頁,寫著【毒藥一瓶,三百兩】。
謝欽問:“那毒藥值三百兩?”
尹明毓道:“老大夫說是劇毒的蛇毒,極難得,三百兩絕對童叟無欺。”
謝欽不置可否,又指著其后一條,問:“阻入口不潔,五十錢,這又是何意?”
“小郎君要孝順你奇奇乖乖的東西,是我教婢女偷偷換了,他今日還未想起來,否則你吃是不吃?”尹明毓有理有據(jù)地說,“五十錢,只少不多。”
謝欽:“……”
他隨手翻到后面,見倒數(shù)第二頁,寫著【人手一百四十三,二百八十六兩】,瞬間明白過來,這是南夢族和巖族那些人。
不愧是尹明毓,有零有整。
謝欽心平氣和地翻到最后一頁,看到上面記著的【衙署大門一刻鐘,一百兩】,沉默片刻,破無語的問:“按時間算錢?豈非巧立名目?”
尹明毓笑而不語,她如今不同以往了,出場就得按時間算錢,否則不符合她刺史夫人的身份。
謝欽放下賬本,抱起她往浴室走,直接一口咬定:“八十兩�!�
尹明毓沒想到還能這么討價還價,“太少。”
“這是我每月的俸銀�!�
尹明毓摟著他的脖子,勉強答應(yīng):“也行吧�!�
反正白得的。
第100章
謝家一家三口團聚的時候,褚赫等人也終于追上車隊,并且一路跟隨摸到南越州東南邊界的港口。
南越州一直以來都十分閉塞,對外所示,極為貧困落后,他們親至之后,發(fā)現(xiàn)平民百姓也確實貧困,很多百姓只是勉強靠山林果腹,并無其他營生。
是以大鄴建朝三十一年,無論是商稅還是農(nóng)稅,全都上繳極少。
起初大鄴需得穩(wěn)固朝綱,休養(yǎng)生息,路得一步一步走,嶺南發(fā)展劣勢諸多,自然先著眼于別處,一直無暇顧及嶺南太多。
而南越境內(nèi)的海港,據(jù)褚赫所知,利用也不多,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嶺南這一帶海港常有水匪劫掠,一經(jīng)碰上便損失慘重。
但今日,褚赫等人躲在遠處,眼睜睜看著他們以為頗為荒廢慘淡的港口,停著一搜巨大的商船,港口上擠滿裝貨卸貨的人。
他們一路跟隨而來的車隊,卸下一口口巨大的箱子,嚴嚴實實,看不清是什么,可每口箱子兩人合力仍舊抬得艱難。
并且馬車一路上留下的車轍印,也表明箱子里裝得不是普通輕巧的東西。
板車清空后又裝上的東西,箱裝的,只能從箱子的大小和抬動時費力程度估算大致重量,不過瞧著他們抬動時小心翼翼的模樣,褚赫懷疑,是些易碎品,有可能是瓷器之類的。
待到后來的車上裝滿布匹,褚赫便大致猜測,重新撞上的應(yīng)該都是這一類可供生活所用之物。
褚赫沒再看這些馬車,轉(zhuǎn)而專心記下客船的外觀,仔細尋找一些特殊記號。
一直到客船離開,車隊也重新返程,褚赫吩咐幾個護衛(wèi)繼續(xù)跟著,看他們是否返回蝴蝶谷,便也連夜趕回州城。
州城里,百姓們討論過剛來的刺史夫人,照常睡覺,明日還得照常起來謀生計。
反倒是州城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人家,摸不清刺史夫人的脾性,對她捆了那么一群人進城,頗多存疑,擔(dān)心她的到來有所影響,很是有些人睡不著。
而州衙后宅里,除了南柯姐妹抱在一起哭了一陣兒,很晚才睡,睡得最晚的便是尹明毓和謝欽。
謝欽當初那般雅致自制,竟也是會纏著一個人不放。
尹明毓享受過,并不想吃撐到厭,是以及時叫停,言語直接。
若是從前,她估計要拐彎抹角一番,然后達成自己的目的。
每個人都是在變的,謝欽抱著她,察覺到她的變化,眼神溫柔,在她赤裸地肩頭輕輕落下一吻。
嶺南一月份的晚上還是涼的,他身上暖和,尹明毓便也沒推開他,閉著眼很快便迷迷糊糊地說:“早些睡,我明日還要去拜見戚節(jié)度使。”
謝欽問道:“我陪你同去吧�!�
尹明毓嫌棄,“我?guī)±删ケ闶�,你在影響我們發(fā)揮�!�
謝欽聞言,捏住她的鼻子,看她不能呼吸張開了嘴,便吻上去,交纏過后,下巴抵在她肩頭,吻著她的耳垂問:“我就這般沒用?”
他下巴底下長了一點點不明顯的青茬,蹭在肩頭有些刺。
尹明毓捏著他的耳垂離遠些,輕喃:“謝欽,日后別續(xù)須,我不喜歡……”
謝欽輕笑,應(yīng)下來,“好�!�
過了一會兒,謝欽又吻了吻尹明毓的耳垂,低聲在睡著的人耳邊道:“算賬也好,其他也罷,你能跟我直言,我便是歡喜的。”
謝欽在這兒單方面情濃,尹明毓睡得香沉,州衙大牢里,百來號人卻因為這對夫妻飽受煎熬。
大牢里關(guān)押的都是罪犯,獄卒們對他們也沒有多盡心,是以牢中極為陰暗潮濕不說,還有各種極難聞的味道混雜,就連巖族這些吃多了苦楚的青壯們也熏得難受,更遑論南夢那些借著族中女人安于享樂的青壯們。
這種情況下,最容易激發(fā)人的暴躁情緒,尤其不遠的監(jiān)牢里還有別的罪犯各種瘋狂的呼喊□□等等,人的情緒更是無法平靜。
南夢那一群人忍不住,一個撲到圍欄處喊叫,其他人便也跟著受不住喊冤。
巖峻本來就對這些人不滿,借著厭煩他們吵鬧,出聲阻止他們時,下了點黑手教訓(xùn)。
不是肘擊肚子,就是腳重踩,還有趁機撓他們臉的……那些南夢族人激惱不已,吵鬧得更厲害。
獄卒過來喝止,巖族眾人慫的很快,一邊兒賠罪一邊兒退下,只剩下南夢族人在前頭喊冤,便尤為顯眼。
南夢族人女子長得好,男子差些,但即便只是五官端正,沒受過苦,皮子跟尋常粗糙的男子不同,細皮嫩肉給臉加成幾分,放在人堆里,尤其是巖族這群黑瘦漢子眼里,對比出來更加好看。
獄卒沒權(quán)沒勢沒見過什么好看的人,葷素不忌,這人到了他們地盤,嘴里調(diào)戲又要上手摸一把。
南夢族的男人們滿臉皆是備受屈辱,正義凜然地喝斥獄卒:“簡直欺人太甚,我們沒罪!族里定然要為我們討回公道�!�
“你們膽敢如此欺辱,帶我們出去,定要上告,教你們受到責(zé)罰。”
巖峻看著他們那模樣,都要惡心吐了。
他一想到南柯有可能會碰到的遭遇,便忍不下氣,舉起拳頭要再給這些人一頓教訓(xùn)時,謝欽派來的護衛(wèi)打斷了他們即將爆發(fā)的毆斗。
那些獄卒瞬間點頭哈腰,低聲下氣,南夢族也偃旗息鼓。
護衛(wèi)們并不管他們先前發(fā)生了什么,直接在眾人的視線里拿出大鄴律法,一條一條地宣讀。
頭一刻鐘,監(jiān)牢里眾人頭腦還清晰。
兩刻鐘后,莫說南夢和巖族人,連其他牢房里的犯人都不敢出聲了。
獄卒想躲開,護衛(wèi)不準,且有護衛(wèi)讀律法,還有其他護衛(wèi)挨個牢房叫醒,總之不準任何人睡。
一個時辰后,兩個時辰后……滿監(jiān)牢里的人耳朵里循環(huán)著“大鄴律例第某某條”,眼睛一絲光亮都沒有。
天終于泛亮,刺史招幾個護衛(wèi)回去,監(jiān)牢里眾人恍惚的眼睛霎時期盼,但緊接著就看見新的護衛(wèi)前來替換,繼續(xù)念:“大鄴律例第……”
監(jiān)牢眾人:“……”
我有罪,可以審判懲罰我,為何要受這樣殘酷的折磨……
謝欽暫時并未打算審判他們,不過聽護衛(wèi)回稟后,深覺此舉對百姓知曉律法頗有奇效,便去縣學(xué)雇傭?qū)W子輪番去沿街宣讀大鄴律法,就從今日開始。
州衙官員得知,勸阻:“刺史大人,如此豈不耽誤學(xué)子們讀書,況且州衙從未有此處支出,不好入帳……”
謝欽意已決,自不會因此而更改,“不必走州衙賬,本官私人出�!�
他甚至還極為善解人意地提供了幾匹馬,供學(xué)子們騎行。
但謝欽教人回去支錢,小廝空手而歸,唯唯諾諾地說:“郎君,青玉姐姐說,您晨間剛吩咐將錢全都給少夫人,現(xiàn)下少夫人已經(jīng)醒了,您拿錢……是否要先知會過少夫人,還是暫時推遲幾日再給少夫人?”
謝欽:“……”
這是從未想過的,但……實在奇妙。
“我回后宅走一趟便是。”
另一邊,尹明毓被院子里謝策的讀書聲吵醒,睜開眼發(fā)現(xiàn)時辰已經(jīng)很晚,她還得出門,連忙招呼金兒銀兒進來。
金兒銀兒推門一進來,后面還跟著紅綢和染柳,兩人皆笑盈盈的,尹明毓一大早瞧見她們,心情瞬間便好的過分。
兩人從前不熟悉,如今不知怎么了,雙生子似的,一左一右走到尹明毓,殷勤地伺候她穿衣,嘴里還奉承不斷。
任是誰,身邊有這么兩個嬌俏可人的婢女伺候著,心情都不會差,尹明毓直接便表現(xiàn)在臉上,笑容就沒淡下過。
謝欽回來,瞧見她笑靨如花,平靜地揮手教婢女下去,才開口說想要支取一些錢。
尹明毓聽完才知道是哪一出,為謝欽的自覺感到自愧不如。
世家子處處皆精,謝欽那些俸銀,根本不夠這上上下下尋常花用,是以還是謝家的家業(yè)在支撐。
尹明毓跟謝欽算賬歸算賬,收下他的俸銀和當他的管家賬房是兩碼事兒,而且謝欽這完全是將簡單的事兒弄得麻煩。
她也沒遮掩,直接就說了她的理由:“青玉管得好好的,你便是交給我,也是在她手里管著,何必再多此一舉到我這兒支取?”
謝欽道:“我并非是想你受累,只是重視你�!�
尹明毓順桿爬,笑道:“昨日咱們說好的八十兩,我可是要充作自個兒私房的,郎君你既然重視我,不用在這事兒上,之前的算我白送給郎君的,今日我要去拜見戚節(jié)度使,一口價,兩百兩,用你俸銀分期給付,如何?”
謝欽好笑,手指點點她眉心,“你去拜見戚節(jié)度使,也是幫了我大忙,才兩百兩,不虧嗎?”
尹明毓笑瞇瞇,“細水長流,持續(xù)收入嘛�!�
夫妻大概率是要做一輩子的,利益共同體,有些事不能偷懶,總要做,她主動些,收取些報酬,也快樂不是?
而且她答應(yīng)了要救南柯,也是自我滿足,快樂加倍,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