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說完,我掙脫開他的懷抱,回到自己的臥室找衣服穿。
坐上飯桌后,我也不想跟他多說話。
我哥一如往常,將剝得差不多的魚肉放進我碗里:“小心刺�!�
我“哦”了聲。
“明天江阿姨生日,記得不要胡鬧�!蔽腋绲暤馈�
我還是“哦”。
江蔓是我爸新找的女人,我哥和我都不喊她“媽”,平時很少往那邊走動,每年的生日她卻總會給我哥打電話。
我知道,她從來沒有叫我一起回去的意思。
不過我哥每次都要帶上我,我再不愿意也必須得跟著他。
我爸以前是鐵路局的機務段領班,干夠一年就能分到一間兩室一廳的宿舍,我媽難產(chǎn)死后他就帶著江蔓和他倆的女兒住進那里。
我哥不會告訴我關于我爸的事情,還好我夠聰明,猜得出我爸是個婚內(nèi)出軌的混球。
穿過廢舊逼仄的巷子,我埋著頭跟在我哥身后,視野僅僅保持在看得著他皮鞋后跟的范圍內(nèi)。
我哥的西褲熨得直挺,行走時隱約會露出被深灰色正裝襪完全束住的腳踝。
我不禁有些出神。
直到門口,我才聽見我哥淡淡地一聲“江阿姨”。
然后他被女人拉住手,開始親切的問候。
“藍雨,”我哥稍微側開身,將手不留痕跡地抽回,“叫人�!�
發(fā)覺我這個異端的存在,江蔓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我不情不愿地喊她:“江阿姨�!�
“藍、藍雨也來了�!比ツ晡夷玫案饽怂畠簼M臉,江蔓自然有所忌憚。
江雨小我半歲,模樣不錯,成績也好,還能彈一手好鋼琴。
事情的起源是她讓我把名字改了,因為我和她都帶了個“雨”。
我說名字是我哥起的,想讓我改得去找他。
我哥優(yōu)秀出眾,所有人都愛他崇拜他。我是江雨也是,她自然不會在我哥身上找茬。
于是她開始找著話罵我媽。
手里那塊蛋糕挺漂亮的,好不好吃我不知道,反正都留在了她臉上。
我哥拍了拍我的背:“進去�!�
我把兩只手都揣在口袋里,頂著那頭不倫不類的粉色頭發(fā),即將經(jīng)過江蔓時故意瞇著眼睛笑了笑,整個人紈绔又惡劣。
女人僅存的薄笑似乎快要掛不住,退了半步讓開我。
進屋,廚房這種地方我肯定不會踏足,那堆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也不會待見我,閑來無事我便倚到沙發(fā)上找動畫片看。
“喂,誰讓你來的?”
頭都不用抬,光是聽到這個刻薄的聲音我就知道是誰。
“我哥讓我來的。”我將雙腿疊放到茶幾上。
“這又不是你家,出去�!苯曛钢T口命令我。
“你跟我哥說,他要同意我立馬就走�!蔽姨髁搜鬯�。
江雨理虧,抬手就朝我大腿上擰了把。
死丫頭不知道留情,我疼得立刻躲開:“你他媽有病吧?”
報完去年的仇,江雨蠻橫地揚著下巴看我。
“神經(jīng)病。”揉了揉大腿,我皺著眉頭離開。
轉悠到巷口,我找了個墻根兒蹲下,白癡般的聽起綁在電線桿上的銀色喇叭。
廣播員的普通話并不標準,一重一輕地通知著今天衛(wèi)生院有免費的婦女檢查。
我想如果我媽還在,我一定天天逃課帶她去檢查。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怎么收拾我我都不會跟她分開。
不過我猜我媽肯定舍不得打我。
畢竟世上只有媽媽好。
聽了幾分鐘覺得無聊,掏出手機后我玩起俄羅斯方塊。
這游戲是我哥念大學的時候教我的,每次打不過我就找他。當時為了哄我,我哥喜歡在口袋里揣些水果糖,剝開糖紙往我嘴里放一顆,然后我便乖乖窩在我哥懷里看他流利地通關。
在我這個失去至親的人心里,世上還有哥哥好。
正玩得起興,我突然感覺到腳邊多了個毛茸茸的東西。
低頭一看,原來是只瘦骨嶙峋的貍花小貓。
它也沒叫,只是墊起爪子依靠我,認真盯著地面的晃動葉影。
跟我一樣無聊。
找了找,我走向不遠的小賣部,帶回根火腿腸給它。
“你是不是也沒有媽媽?”我看著這只安靜進食的小貓。
小貓當然不會回答我。
“那你有沒有藍何?”
頓了頓,我自問自答:“你肯定沒有�!�
只有我才有藍何。
戳了戳它的腦門心,我說:“要是待會兒你還在這里,我就讓藍何把你帶回家。”
小貓好像聽得懂,有氣無力地“喵”了下。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手機倏地傳出兩句來電鈴聲。
知道對方是誰,接起后我等他說話。
“吃飯了�!蔽腋缙降�。
等我哥的話音完全消失,我便將電話掛掉。
磨蹭回我爸的家,我隨便找到個角落的空位坐下。
四五來桌人,說熱鬧也夠熱鬧,我爸說的話我能聽個七八。
他說江雨這回期中考了年級前十,以后是能上985、211的人。
“以后跟她哥一樣,自己開公司賺大錢�!迸赃叺挠H戚附和,恭維的目光全都落在我哥身上。
“一家人一家人�!蔽野指裢飧吲d,舉著酒杯敬過對方。
我哥被他們圍困在中間,寬容地帶著不遠不近的虛笑,聽后并沒有做出任何表態(tài)。
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可憐我哥一秒鐘,然后動筷去夾最后一個大雞腿。
“小雨,你這次考了多少分呀?”右手邊的五嬸認得我。
我看她一眼:“一萬分夠不夠?”
五嬸愣了愣。
迅速吃完飯,看準時機我提腳就走,轉下樓道后打算去我哥停車的地方等他。
路過那條貼滿小廣告的巷子,那只貍花小貓依然蹲坐在原地,守著我留給它的半截火腿腸。
“算你走運。”捏住后頸,我將它拎到懷里。
差點站夠一個小時,我哥才出現(xiàn)在巷道盡頭。
“怎么不等我?”我哥解開車鎖。
“不想等�!蔽覐澭M去,先他一步拉過安全帶系住。
我哥的手懸了懸空,正要收回時瞥見我藏在衣服里的小貓。
“哪里來的?”
“撿來的,”我又問,“你要不要養(yǎng)?”
“為什么問我?”我哥說。
“因為它挺臟的,”看著小貓的臟鼻子,我平靜地說,“就像小時候的我一樣�!�
“所以先問一問你�!�
車內(nèi)的氣氛很沉靜,我哥離我半臂的罅隙。
玻璃車窗僅存著半束淺金色光芒,全都傾斜到我哥棱角分明的下半張臉上,隨著將盡的太陽天漸漸西沉。
“藍雨�!蓖凶∥业南骂,我哥用了點力使我抬頭。
緊接著,一個柔軟的吻毫無防備地降落在我的唇上。
“我從來都沒有說過你臟,”我哥不容質疑地說,“你也不準說�!�
分開以后的第五秒,我才反應過來留在皮膚上的余溫屬于誰。
操操操操操——操!
我他媽被我哥親了!
“你他媽強吻我!”我滿臉震驚地朝后退開,用手背使勁擦了擦嘴。
我哥緘默地看著我,深邃的眼眸里有些復雜的暗色。
低低地沉出一聲,我哥又變回平時那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解釋說:“我喝了點酒,不要亂想。”
“那他媽可是我的初吻�!边@句不痛不癢的回答讓我差點當場揍他。
我哥不甚在意地笑了聲,一半戲謔一半糾正地說:“你的初吻不是已經(jīng)給了我的雞巴嗎?”
我捏起一拳便招呼在他的腰上,咬牙切齒地威脅道:“閉嘴�!�
傻逼藍何沒被打疼,狐貍似的促狹著笑意,轉回頭后將車發(f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