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日午后,蕭玨在福才宮門口求見。
我放了他進來,只留下寧英才守在身側(cè)。
「殿下怒的是蕭玨,為何要遷罪小小宮女?她不過是在一個早就荒廢了的樓里等了我一時片刻,何錯之有?我無父母,絲蘿為了照料殿下,也先后死了親妹與爹娘,兩個苦命之人的一點點慰藉,殿下也要抹殺嗎?」
他的質(zhì)問一連串地撲來,我卻波瀾不驚。
「蕭玨,你說我怒你,我有何怒?」
蕭玨一怔,啟唇欲言,卻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我怒他被我錦衣玉食地養(yǎng)著,卻沒有一顆心拴在我身上,反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另尋慰藉,與我的貼身侍女暗生情愫?
他確有此想,卻不能宣之于口。
他哪里有資格使得尊貴的公主生出嫉妒之心?
于是他順從地低下眉眼向我發(fā)問,口角卻暗藏機鋒:「蕭玨聽聞殿下前幾日已見過了瓊辛公子,殿下可還中意他嗎?」
他半跪在我面前,脊背還是挺得那樣直,不卑不亢。
我走上前,挑起他的下巴。
「瓊辛自然不如你好相貌,做情人實在差了些。」
他睫毛閃躲,緊抿著的嘴角正壓抑著被當作物什賞玩的羞憤。
「我的命,是殿下所救,殿下要怎樣都無妨,只不要牽累旁人�!�
「哦?」我起了興致,「你口中的旁人是指絲蘿?我倒不受累,愿意陪你一同看一看,我是如何牽罪于她的。」
絲蘿的房門緊閉著,屋里有著隱隱的哭聲。
蕭玨聽見哭聲,雙肩一顫,轉(zhuǎn)過身向我跪下。
「求殿下開恩,放她出來,饒她一條命。我愿起誓,再不會見她一面�!�
好一對癡男怨女,苦命鴛鴦。
開門后,只見絲蘿俯臥在床,下半身血跡斑斑,好似受了杖刑。
寧英才與我對視一眼,上前掀起絲蘿的小衣,看了一眼。
她踱回我身邊,倒吸了一口涼氣,聲音雖小,難掩震撼:「傷是真的,應(yīng)該是把傷人的道具用在了自己身上�!�
蕭玨站在床邊,眼眸低垂,語調(diào)沉痛:「殿下已非孩童,怎可如此輕賤人命?她盡心盡力照料你十數(shù)載,便只落得這樣的下場嗎?」
床上的絲蘿單薄得如一只冬日的殘雀,她睜開淚眼,口中咳出一口血:「蕭公子莫怪公主,不是公主,是我,是我犯了錯�!�
我雙臂疊抱,泰然自若地看著這出戲。
蕭玨咬緊了牙齒,一把擼起絲蘿的一只袖子,她的長袖之下,掩著一條滿是傷痕的手臂。鞭痕新舊交疊,觸目驚心。
他朝我譏諷道:「都說殿下心慈面軟,可誰知殿下的貼身侍女飽受凌虐,如同身處煉獄之中?」
絲蘿潛心埋藏了多年的伏筆,在此刻響了。
我也終于明白了,前世我臨死之際,城墻之上的蕭玨為何對絲蘿說出了那兩個字——別怕。
原來,他早已視我為洪水猛獸,夢魘閻羅。
我卻格外平靜。
「看來你很是替她不平�?赡銊e忘了,她是我的婢女,我待她如何,你沒有身份,也沒有立場置喙�!�
蕭玨怒極反笑:「于是,便要眼睜睜看著殿下將她折磨致死嗎?」
我搖頭,吟吟一笑:「于是,我愿替你二人賜婚,你從此便是她的丈夫了,想怎么護著她都可以。蕭公子既心疼絲蘿,便娶她回家心疼吧�!�
我話音剛落,蕭玨托起絲蘿胳膊的手驟然一滑,他整個人如同枯枝干一般僵硬,往日那雙不露城府的雙眸此刻被怔愣填滿。
絲蘿的眼中,則席卷著狂喜的神采。
對她來說,此為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17
「怎么,你不愿娶?」見蕭玨遲遲不答,我偏了偏頭追問,「難道你二人并無男女之情,是我會錯了意?近日有宮女來報,常見你與絲蘿月下柳前私會,喁喁私語,好不親昵。如今何不趁此良機,兩全心愿?」
絲蘿被降職之后,反對她的聲音頓時迸發(fā),在我的默許之下,早就不滿的宮女們開始添油加醋起來。
不管她們說得多離奇,我都一概發(fā)賞錢。
后來,傳言指向了蕭玨。
有人說他二人暗通款曲,早已私通,最妙的是,有人說他二人合謀造反,殊不知這胡言亂語卻恰恰命中,成了讖言。
我正好趁傳言喧囂之際,順應(yīng)天時地利,把絲蘿送出宮去。
可是蕭玨似乎不大情愿。
他低著頭,目光沉沉,半刻鐘后,他定了定神,剛想說什么,衣袖卻被絲蘿猛然一扯。
「蕭公子,救救我。公主不肯要我,若你也不肯,我不知該怎么辦了�!�
蕭玨尚未說出的話被塞回了喉嚨里,他還是沖她微微頷首。
我拊掌三次,大笑道:「好,兩個都曾是我座下的,近水樓臺,郎情妾意,這美事自然由我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