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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少年染了一頭銀發(fā),更顯膚白,他穿著藍色薄衛(wèi)衣和工裝褲,還有捆繩黑長靴,耳垂上的楓葉耳釘閃閃發(fā)亮,不笑的時候帶著一種薄薄傲氣,此時正皺著眉看他。

    帕斯想,不愧是他看上的朋友,不管做什么表情都酷酷的。

    他艱難的伸出手擺一擺,拿著手機,在上面打字。

    【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過你之前說得跨性別的事兒,完全是無稽之談�!�

    【我向你保證,朱莉絕對不是什么跨性別者——至少在我找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單純的女性�!�

    夏知看他傷成這樣,也不好冷言冷語,沉默一下,移開視線,“……你沒有證據(jù)。”

    帕斯急了,想要起來,結(jié)果扯到了傷口,又齜牙咧嘴起來,他慢慢打字,【我本來是帶著資料來的……但是該死的,我被暗算了,暗算我的那個人,把我準備的資料都帶走了】

    【但是沒關(guān)系,我有電子備份,我已經(jīng)把備份發(fā)給陳了,讓她給你看�!�

    陳愚從包里拿出自己的ipad,接收了帕斯發(fā)過來的文件,遞給夏知。

    夏知眉頭皺著,接過平板看起來。

    照片上,確實是那天晚上看到的,和顧雪純有著三四分相似的女孩。

    資料上是這個女孩的履歷和綠卡信息——生理信息是完全的女性。

    美國對于跨性別者辦理的身份,性別一欄是「x」。

    而朱莉的性別是女,而且沒有進行過跨性別手術(shù)的履歷。

    夏知看完沉默了一會,“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騙我。”

    帕斯:【我干嘛在這種事情上騙你。】

    帕斯:【而且,我覺得關(guān)于朱莉,有個事你必須知道�!�

    夏知:“?”

    帕斯:【據(jù)我了解的,她把你帶走的那一夜,就被警察帶走了�!�

    夏知說:“我知道,她涉嫌一項盜竊案……”

    【是的,確實是盜竊案,并且她還被指控迷奸了一位權(quán)貴的伴侶�!�

    夏知:“?”

    夏知瞳孔地震:“她一晚上迷奸兩個?”

    陳愚:“噗�!�

    帕斯:“�!�

    帕斯很快的打字:【不不不……并不是這樣,那晚的受害人只有你一個�!�

    夏知:“?”

    夏知有點聽不懂了。

    帕斯:【我調(diào)查了一下,實際上,朱莉跟盜竊案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夏知皺著眉頭,對朱莉的印象差勁到了極點,有點不耐煩,“沒關(guān)系警察為什么抓她?”

    【因為指控她的那個人有很大的分量。】

    【因為他的指控,朱莉會在西部監(jiān)獄坐牢十年左右……我想那個人,你應(yīng)該認識�!�

    【mr.高】

    帕斯看著夏知:【是他指控朱莉……迷奸了他的伴侶。】

    夏知愣了一下。

    伴侶?

    高頌寒那個時候談戀愛了?

    不……不,不是這樣的,當時被迷奸的只有他?

    那么高頌寒說的伴侶是……他??

    高頌寒從那時候起就喜歡他了?

    啊,對,是的,在這件事發(fā)生之前,asta就被他派來自己身邊了……

    夏知神情有些恍惚。

    帕斯繼續(xù)打字,【實際上,我還去看望了朱莉……我有和她對話的錄音】

    【出車禍的時候,錄音筆被我藏在胸口的口袋里,才沒被搜走�!�

    【她把你從我那里帶走后,大概是凌晨兩點左右,然后兩點十五,她就和你一起,被警察帶到了警察局。】

    【之后……這個男人指控她參與了一場害納稅人丟失了200w美元的盜竊案,隨后又指控她迷奸了自己的伴侶。】

    【隨后,MR.高帶你離開了警察局。】

    夏知腦子嗡嗡的,按照帕斯說的,他和朱莉一起被帶到了警察局,然后他被高頌寒帶走了?

    ……他那天是在酒店床上醒來的,帶著滿身骯臟痕跡,然后,他看到了衣冠整潔,施施然在門口的高頌寒。

    所以那天晚上的人……是高頌寒??!

    “……我不信��!”夏知脫口而出:“你撒謊��!”

    高頌寒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他為什么要這樣……要這樣傷害他??!

    帕斯:【我有錄音筆可以證明……在那個密碼抽屜里,陳,幫幫我,密碼是1665x】

    陳愚在帕斯的示意下,給密碼抽屜輸入密碼,幫帕斯把那個錄音筆拿了出來。

    【錄音筆里是我和朱莉的談話】

    【如果你還有疑問,你甚至可以去西部監(jiān)獄看看。】帕斯說,【那里有個蒙冤入獄的可憐姑娘……嗯,大概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和朱莉當面對質(zhì)�!�

    【甚至如果你不相信對方真的是女孩,我想,為了得到你能使她減刑的諒解,朱莉一定不介意脫光證明自己的。】

    夏知接了那個錄音筆,覺得金屬的涼意從掌心皮膚滲透,一路順著血脈,流淌進心臟里,涼到透骨。

    帕斯:【……所以,夏知,你和那個男人是伴侶嗎?】

    夏知大腦一片空白。

    ……

    ——所以,夏知,你和那個男人是伴侶?

    ——高頌寒喜歡你。

    原來,早就……在那個時候……

    陳愚看他表情不對,用倒了溫水在咖啡杯里給他,“要不要喝點水?你看起來臉色很差�!�

    夏知接過咖啡杯,沒拿穩(wěn),摔在了地上,溫熱的水嘩啦撒了一地,大片濺在他的褲子上。

    陳愚叫了一聲:“夏!”

    “不是!……對不起�!�

    夏知回過神來似的,語速非�?斓膹娬{(diào),“我跟他……不是伴侶��!”

    陳愚驚訝的說:“�。烤尤徊皇前閭H嗎?”

    夏知幾乎要崩潰了:“不是!從來都不是!”

    夏知:“為什么會覺得我們是!”

    陳愚望著夏知,有些猶豫:“因為我聽琳達說過……”

    “那天,就是你喝醉酒那天,琳達送你回去,然后把你交給了你的室友……琳達發(fā)現(xiàn)鑰匙沒還給你,想去送鑰匙的時候,撞見……你的室友,就是這個男人……在吻你。”

    夏知忽然感覺他活在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里。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他一個人蒙在鼓里。

    他看楚門的世界的時候想楚門好慘。

    他媽的回過神來原來他比楚門還慘。

    陳愚:“那個時候你醉著,她以為你們在談戀愛,而且她說要送你去照顧你的時候,那個男人很不高興的樣子,還把她嚇到了……原來不是嗎?”“……沒,沒事。”與言

    夏知:“我……我沒事,謝謝你,我知道了�!�

    少年臉色蒼白,看起來像要被風吹散了。

    陳愚:“夏,你看起來狀態(tài)很不好,要我送你回去嗎?”

    夏知:“……不用了,謝謝你,我……”

    手機嗡得震動起來,之前只是覺得有點煩的震動,此刻聽起來居然像催命符。

    夏知只猛得捏著錄音筆站起來,“……抱歉,我告辭了�!�

    少年的褲腿上還有著被溫水滾出的濕痕,然而他卻像是忘記了這回事兒一樣,夢游似的,踉蹌跑出了病房。

    ……

    他走在街上,被浸濕的褲腳被寒風一吹,夏知不自覺的微微哆嗦起來。

    他不知道去哪,不想回學校,更不想回公寓,最后他走到了一所公園,坐在了長椅上。

    所以那天晚上……強暴他的人,是高頌寒嗎……?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高頌寒怎么會那樣殘忍的傷害他呢?

    夏知想到那天從酒店醒來,渾身都是那樣濃烈的痕跡,整個人痛得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頓……怎么可能是高頌寒呢?

    他不信,他不信,一定是帕斯在胡說!

    身份信息也有可能造假的!

    他哆嗦著打開了錄音筆。

    女孩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傳出來。

    【那天晚上,我剛帶著人到酒店……警察就來了,然后我和那個大男孩一起被裝上了警車……】

    【那個男人他指控我和他們公司丟失的200w美元有關(guān),那個公司名字是[UA]……他的下屬叫他MR.高,他還指控我迷奸了他的伴侶……】

    【我必須要找到人給我作證,至少我沒有迷奸那個男生,我們只是約炮而已�。∧莻男人把他抱走了——我從窗戶看到了……】

    ……

    夏知聽不下去了,猛然關(guān)上了錄音筆,額頭上浮出了冷汗。

    高頌寒在紐約的公司……就是UA集團。

    他去過很多次,給高頌寒送文件。

    即便是紐約,那也是一座標志性的大樓,高頌寒一個人在一個辦公室,在很高的一層,而偶爾進來的助理向他點頭示意過后,會畢恭畢敬的叫高頌寒——MR.高。

    能在里面發(fā)號施令,必然身份不凡吧。

    ……

    夏知想起asta的話,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原來asta一直都知道,他就是那個被導演耍的團團轉(zhuǎn)的楚門啊,所以asta看完電影,才會用那種眼神看他,嘆氣說。

    ——“The

    world

    the

    pce

    you

    live

    in,

    is

    the

    sick

    pce.”

    ——你所生活的世界,是一個病態(tài)的世界。

    而他還沾沾自喜,一無所知,天真的像個愚蠢的傻子。

    以為自己來到了美好的新世界,以為自己有了新生活,以為可以擺脫那些如影隨形,恐怖的愛意,以為……

    卻不知道,早在他來到美國不久,就已經(jīng)是從一個牢籠,踏到了另一個牢籠里。

    夏知捂住眼睛,幾乎想要哭泣流淚,然而呆了半天,眼角也沒有半分濕意。

    原來絕望到了一定程度,人是哭不出來的。

    只是有點木木的。

    手機嗡得又響了,夏知不用看,也知道是高頌寒的消息。

    那么。

    ——要和高頌寒撕破臉嗎?

    夏知想到了自己的護照,簽證,還有……

    還有,他的精神疾病……

    高頌寒是他,名副其實的……監(jiān)護人。

    而且高頌寒身體力行的向他展示了他對他擁有的【權(quán)力】,在他失控打了范璞之后。

    夏知這才恍惚發(fā)現(xiàn),原來惡獸早已對他露出了獠牙。

    如果高頌寒認為他狀態(tài)不好,需要在家靜養(yǎng)……那么……

    簡而言之,如果他決定和高頌寒撕破臉,等待他的一定是不輸于高墻的監(jiān)禁。

    而且更恐怖的是,這場監(jiān)禁,被美國法律認同。哪怕報警,警察也會站在高頌寒那邊。

    因為他是[瘋子]。

    而且有過發(fā)瘋傷人的記錄。

    對于自己要面臨的,或者說,可能面臨的一切。

    夏知不自覺的,發(fā)起抖來。

    章節(jié)136:

    8

    months

    ago

    標題:chapter136浴艷

    概要:舊怨

    夏知看著手機里高頌寒發(fā)來的信息。

    【高頌寒:午飯吃了嗎�!�

    曾經(jīng)看起來溫暖的關(guān)心,此刻卻忽然變了味道。

    就好像一塊遠遠看著很甜美的蛋糕,吃著也很美味的蛋糕,然后一低頭,發(fā)現(xiàn)剩下的蛋糕有一條一半在扭動的蛆。

    那一瞬間的作嘔感,幾乎讓夏知想要當場吐出來。

    ——但他又一直走在絕境里。

    不吃這塊蛋糕,他可能會餓死。

    ……

    夏知哆嗦著手,看了一下四周。

    【知了:沒有�!�

    發(fā)完這兩個字,夏知閉了閉眼,想到自己到處逃竄,仍逃不開這該死的宿命,一霎間竟生出了綿密恨意。

    理智告訴他最好不要和高頌寒攤牌。

    但那股憤怒又驅(qū)使著他的靈魂,讓他必須得做點什么。

    他看著高頌寒無孔不入的【關(guān)心】,橫生叛逆,著了魔般,緩緩的,一個字一個字的打上去。

    【知了:我在食堂看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我想跟她談戀愛�!�

    ——如果這樣令高頌寒這個卑鄙的怪物變得難過,他是不是可以好過一點?

    ……

    夏知發(fā)完消息,又發(fā)了一會呆。

    秒回他消息的高頌寒這次沒有回他。

    他看著聊天記錄,并沒有覺得好過,反而覺得自己幼稚又下作。

    都強暴他了,這種人真的會在乎這種事情嗎。

    再說真的在乎,他這樣故意踐踏人感情,又和那些人渣有什么區(qū)別?

    夏知一看,兩分鐘過去了,也撤回不了了。

    夏知心煩意亂,干脆眼不見為凈,直接把高頌寒刪了。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愚蠢又不理智,最好的方式是和高頌寒虛與委蛇,先拖一些時日,再見機行事。

    但他沒有辦法。

    遭遇了這樣徹骨的背叛,他沒法鎮(zhèn)定自若,再與高頌寒維持表面平靜。

    而且,就算他裝,估計也裝不了很久就會被人看穿。

    他沒有高頌寒那樣滿腹心機,賀瀾生也說他演技很差,在顧斯閑那里裝傻也是沒裝幾天就擺爛了。

    更何況,他對待高頌寒,還做不到與對待賀瀾生,對待顧斯閑那般自在的虛與委蛇。

    他現(xiàn)在根本不想見高頌寒,他怕見了高頌寒會忍不住抄刀殺人。

    就像當初明知最好不要,但還是義無反顧把范璞揍進醫(yī)院一樣。

    ……

    刪了之后,他也沒覺出什么狠狠報復回去的好過滋味,只覺得心里涼涼的,也有些茫然彷徨。

    怎么辦……

    不,冷靜下來,想想辦法,想想辦法,還沒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美國是萬萬不能呆了,他所有退路都被高頌寒無聲無息的封死了。

    夏知想,要不直接買張船票偷渡回國吧……

    夏知心中一動。

    應(yīng)該也可以,回國以后,只要注意不要被顧斯閑發(fā)現(xiàn)就好。

    其實應(yīng)該也不難,畢竟中國這么大,a市偏南,他可以往北去,而且在顧斯閑眼里——

    他已經(jīng)死了。

    等等,藥……抑制透骨香的藥還在高頌寒那邊,還有護照簽證什么的……這些東西也在高頌寒那里,把范璞打了之后,高頌寒拿了這些給警察看,但是沒還給他。

    應(yīng)該都在高頌寒的房間里。

    不管怎么樣,先把重要的東西偷……不,不,拿回來,再作打算吧,最好快一點……

    可是去哪里買船票呢。

    夏知完全沒有這方面的人脈和經(jīng)驗。

    手機冷不丁的震動了一下。

    【陳愚:你好一點了嗎?】豫琰

    【陳愚:你剛剛看起來狀態(tài)好糟糕……】

    【知了:……這種事情沒什么,我不怎么在意的。】

    【陳愚:???呃……你能想開就好了,不過你室友身材那么好,又潔身自好的,你也不吃虧�!�

    夏知:“。”

    【知了:我不喜歡男人�!�

    【陳愚:喔,這樣……我還以為是你對他是有點喜歡的�!�

    夏知簡直無語了。

    【知了:你從哪里看出來我喜歡他??】

    【陳愚:不是喜歡,怎么會那么奮不顧身的救他?】

    夏知一愣。

    【知了:……什么?】

    【陳愚:你以為高頌寒出事的時候,是誰開的手機,給你打得電話?】

    【知了:……你??!】

    【陳愚:對的,那個時候我剛好在那邊處理一些事情,唔……】

    【陳愚:好吧,我攤牌,綁走他的人里面有我……嘛,當然,我沒想他死,就偷偷把他的手機摸出來,沒想到他手機置頂號碼是你……】

    【陳愚:好奇怎么回事嗎?好奇就來這里,我可以講給你聽喔�!�

    夏知:“????”

    夏知看了下時間,下午一點。

    高頌寒最近會在晚七點左右回來,他一向準時,所以他還有時間。

    夏知赴了陳愚的約。

    陳愚顯然剛出醫(yī)院出來不久,兩個人約了個咖啡廳。

    他一來,陳愚就給了他一份電子證明。

    “我看了一下你給我發(fā)的那幾套房子,現(xiàn)在選一下吧,我聯(lián)系到了中介,現(xiàn)在就可以幫你代租下來�!�

    夏知沉默一下,說,“不要房子了�!�

    陳愚怔了一下,“��?不要房子了?”

    “嗯。”

    沒有意義了。

    夏知看著神情詫異的陳愚,有一瞬間想問她你知不知道哪里能買到去中國的船票,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當時……為什么要和人一起綁架高頌寒?”

    夏知一點也看不出來,這么個柔柔弱弱,看起來有點害羞的姑娘,居然會跟著一起做這種殺人放火的事情。

    他現(xiàn)在對自己看人的能力產(chǎn)生了深刻的懷疑。

    “說來話長了就�!标愑扌π�,依然是有點害羞的樣子,但夏知再看她,卻覺得她像個琢磨不透的狐貍,“這么說吧,高頌寒的生父,跟我家有些舊怨。”

    夏知不理解了,“……舊怨?”

    “你可能不知道,高頌寒的生父是蘇相遠,生母是高家的幺女高秋嵐�!标愑薜f:“高秋嵐是高家的掌上明珠,喜歡上了蘇相遠,跟著蘇相遠來到美國,生下了高頌寒。但蘇相遠是個騙婚的同性戀,在美國事業(yè)起來之后,就拋棄了高秋嵐母子。”

    夏知茫然的看她,他確實不知道這些事。

    他其實沒怎么主動了解過高頌寒,有些事情,高頌寒想說,他就聽,不想說,夏知也不會追著人家的私事兒問。

    “這……”夏知猶豫問:“這應(yīng)該是高頌寒的家事?”

    舊怨從何說起?

    陳愚低下頭,涂著磚色美甲的手微微蜷起,指骨用力到青白,“……”

    她似乎沉浸在波瀾起伏的心緒里,過會,才嗓音干澀道,“蘇相遠是同性戀,他逼迫了我的父親�!�

    夏知沉默了。

    這是他完全想不到的發(fā)展。

    而眼前的少女卻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痛苦回憶里。

    陳愚記得,她那個時候才五歲。

    蘇相遠帶人闖到她家里,把給她講故事的爸爸生生從家里拖走。

    母親的尖叫,她怕得一直哭,爸爸臉色蒼白,以及那個男人冷漠的臉。

    陳愚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年輕英俊的男人走到她面前蹲下來,捏著她的下巴,微笑叫她,“陳愚啊�!�

    他笑里帶著點輕慢揶揄的意思,側(cè)眼看臉色慘白的父親,眼瞳卻滲著陰郁:“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好名字�!�

    爸爸被帶走了,媽媽手指上的婚戒也被人強行擼了下來,母親抱著她發(fā)抖痛哭,從此一個家支離破碎。

    陳愚再見到父親的時候,她十歲。

    父親得了艾滋,消瘦的在病床上。

    他的手瘦骨嶙峋,握住了她的,微笑蒼白,哄她,“阿愚,不是愚者千慮�!�

    “是大智若愚……的意思喔�!�

    “凡事……難得糊涂啊……”

    ……

    這是父親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母親在一旁哭成淚人。

    ……

    陳愚知道。

    ——大智若愚。

    是父親希望她不要復仇,不要想很多,凡事不要看太透,天真的過一輩子。

    可是家破人亡的仇恨。

    要怎么才能放下?

    “……所以我恨蘇相遠�!标愑拚f:“我聽說高頌寒是他的親生兒子,從中國回來美國了,是蘇相遠為自己選定的唯一繼承人�!�

    “我就蓄謀接近他……”

    陳愚笑著說:“那樣看我干嘛呀,沒錯喔,我就是準備搞死高頌寒的�!�

    陳愚聲音陰郁下來,“他很難接近,我就從你入手了�!�

    夏知:“……”

    陳愚聳聳肩,有點無奈似的:“但是你也很難接近啊,忽冷忽熱,又捉摸不透的�!�

    夏知:“……那你為什么……”

    為什么那天,要用高頌寒的手機給他打電話?

    “因為蘇相遠被高頌寒殺了�!�

    陳愚若有所思說,“出事的前兩天,我得到了小道消息,說高頌寒不是蘇相遠的親生兒子,他還殺了蘇相遠……當然,真相存疑�!�

    陳愚:“但不管真假,他處理掉了蘇相遠,從蘇相遠手里奪走了一切,蘇相遠也是含著痛苦和怨恨死去的,某方面來說,我應(yīng)該感激他。”

    “哈不說這個啦。”陳愚說,“總之在我沒得到這個小道消息前,我借著母親的光,費盡心機的也混到了monster內(nèi)部,參與了那次要把他處理掉的行動——聽說蘇相遠死前瘋狂的想殺了高頌寒�!�

    陳愚聳聳肩,“所以我斟酌了一下,給你打了那個電話�;钕聛碚f明他命大,活不下來,也只怪他倒霉�!�

    陳愚說:“但你救了他。”

    少女的笑容依然帶著點羞澀,又仿佛參雜著天真的殘忍。

    夏知沉默的注視著她,她聳肩笑笑,“怎么,發(fā)現(xiàn)我是這樣的人——沒你想象的那么單純善良,你很意外?”

    “不�!�

    夏知忽然抬眼看陳愚,定定的說,“你當初,是故意帶我去的那座大廈。”

    “你故意告訴我安全門的事情�!毕闹�,“但是那個時候,你還沒有得到那個,高頌寒不是蘇相遠私生子的’小道消息’�!�

    夏知說:“你在遲疑吧�!�

    少年眼神明亮篤定,仿佛直直的看進了她的內(nèi)心。

    陳愚慢慢移開了視線,“……”

    半晌,她不咸不淡的說,“你說這些,是想表達什么?我其實是個好人?”

    “我是想說�!毕闹J真的說,“你可能確實沒有我想象中那樣單純。”

    “但應(yīng)該,也壞不到哪里去�!�

    陳愚沉默的握緊了眼前的咖啡杯。

    在她不知道高頌寒與蘇相遠的矛盾前,她混進了monster的人里,參與了謀殺高頌寒的行動,但其實每晚都不太安穩(wěn),她總能在入睡前,想起父親臨終對她的那抹有點期盼的,蒼白的微笑。

    那次確實是偶遇夏知,她戴著單純的面具,懷著復雜心思,把愛麗絲大廈的安全門結(jié)構(gòu)向這個與高頌寒最親近的少年攤了牌。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回過神來只恍惚想。

    罷了,凡事……難得糊涂。

    也是這次難得糊涂,成為了一顆拯救她半生沉湎于殺人噩夢的后悔藥。

    她其實也只是個女孩,也會害怕手染鮮血,但父親蒼白死去,連骨灰都被蘇相遠這個罪魁禍首帶走,沒給她們母女留下一星半點。

    那是媽媽的丈夫,她的父親,卻連到死都無法一家團圓。

    只是想起,便是滿腔恨苦,心有不甘。

    ……

    不過,蘇相遠也已經(jīng)死了。

    陳愚定了定神,看著夏知,“說起來,我查到了一件事�!�

    陳愚說,“給我發(fā)威脅短信的可不是你什么私生飯腦殘粉�!�

    陳愚說:“是ua的人�!�

    夏知沉默了高頌寒做什么,他都不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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