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謝鈺巡城完畢,天已然朦朦亮了一線,他騎馬往回趕的時候,正?路過集市,一個賣胭脂口脂的女娘剛開了門兒,各色胭脂口脂盛在精致的瓷缽里?,離遠便能聞見一股雜糅的脂粉香氣。
她?張口吆喝:“今兒新到了?五套“菩提春”,這可是?府城最?時興的顏色,顯得人白?里?透紅氣色極好?,先到先得,錯過了?可就再沒有?了?!”
她?話?音剛落,幾個原本就在門口蹲守的女郎立馬一擁而入搶奪起來,動作之快,令謝鈺嘆為觀止。
就跟大多數(shù)男人一樣?,謝鈺對胭脂水粉自然也不感興趣,他正?要撥馬走人,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手下動作一頓。
曾經(jīng)謝無忌為討昭昭歡心,也給她?買過不少這樣?的胭脂水粉。
而他好?像從來沒給昭昭送過這些女子用的物件。
不知?出?于什么樣?的復(fù)雜心思,謝鈺翻身下馬,盡量鎮(zhèn)定地走進了?胭脂鋪子。
這胭脂鋪子多是?女眷來逛,他一進去便是?滿堂矚目,更何況他又生的是?仙姿佚貌,女郎們?nèi)齼蓛蓽愒谝黄穑瑢χ更c說笑。
謝鈺竭力忍著不自在,對著店主道:“請問...”
他對女人用的脂粉一竅不通,都不知?怎么張口,幸好?那店主極有?眼力價,笑吟吟地問:“郎君可是?來為娘子挑選胭脂水粉的?”
謝鈺暗暗舒了?口氣,正?色道:“正?是?。”
店主又問:“不知?尊夫人多大年紀,容色如何?”
“她?今年十八�!敝x鈺素來寡言,但聽人問起沈椿,他便難得多話?,原本淡漠的神色也不覺和緩下來:“她?容色極好?,昭昭如明日,燦若春華,她?性子也是?一等一的,良善正?直,一向誠懇待人,家里?家外?無人說她?不是?...”
那店主不過想問他夫人長什么樣?,是?什么膚色,她?好?幫她?挑選胭脂和口脂的顏色。沒想到她?才問了?一句,謝鈺張口便把夫人從頭到腳夸了?一遍,卻沒有?一句說到有?用的地方。
店主呆了?呆,又‘噗嗤’一笑。
她?忍俊不禁,見從謝鈺嘴里?是?問不出?什么了?,從柜子里?取出?一盤顏色艷麗活潑的胭脂口脂:“郎君自己挑吧,年輕姑娘最?愛這些款式了?。”
謝鈺少有?的為難,站在柜子前挑選了?半晌,拈起一盒菡萏粉的:“這盒...”
這顏色粉過頭兒了?,少有?姑娘家敢買的,底價又貴,難得碰上個冤大頭,店主為了?做成生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忙夸贊道:“郎君好?眼光,這盒名喚‘思君’,是?年少姑娘們最?喜歡的顏色之一,您買這盒回去,您家娘子定然歡喜�!�
謝鈺才藻艷逸,立刻想出?這名字的出?處:“曉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彼粲�?所思地頷首:“這名字起的極好?�!�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當即道:“我要這套�!�
店主賣了?個高價,喜滋滋地幫他包好?。
謝鈺回來的時候,沈椿剛做好?飯,她?抬手招呼他:“回來的真巧,剛做好?早飯呢,趕緊來吃吧�!�
他輕輕一壓她?手臂:“先不忙。”他遞出?一方精巧瓷盒,他略有?期待地道:“你先試試這個�!�
沈椿莫名其?妙:“啥玩意兒啊?”
她?掀開蓋子一瞧,就見里?面盛著粉的嚇死人脂膏,看起來像是?整人用的。
她?大吃一驚:“媽呀,這啥玩意兒!”
嫩粉色本來就難以駕馭,她?又不是?白?皙出?塵的膚色,用指尖試了?試,原本蜜色的肌膚被襯得黢黑,簡直丑的不忍直視。
一想到這丑玩意兒是?謝鈺買的就格外?喜感,她?笑的打跌:“誰家用這么粉的口脂啊,就是?鄉(xiāng)下媒婆都不用這么村兒的,虧你還是?才子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謝鈺少有?的羞惱,從她?手里?奪回來,強自鎮(zhèn)定地道:“你不喜歡便罷了?,我這就扔了?。”
她?在他身邊兒很少裝扮,偶爾妝點也都是?下人操持的,但在謝無忌跟前,因?為謝無忌常常給她?買些脂粉首飾這些女子用的小玩意兒,她?也逐漸開始打扮起來。
不得不說,謝無忌經(jīng)史策論上遠不及謝鈺,但在這上頭還頗有?天賦,他給沈椿挑的小玩意都極適合她?。
謝鈺是?真的想當一個稱職的夫君,他和別人無從比較,只能拿謝無忌來攀比,越比較越覺得自己處處不如,無可避免得懊惱起來。
第107章
第
107
章
沈椿傻笑了會兒才慢慢回過味兒來:“差點忘記問你,
你怎么突然想起來送我口脂了?”
不是她說,謝鈺送禮一向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來的,他?擅詩詞通曲賦,原來給沈椿私下送的禮要?么是手抄的《詩經(jīng)》,
要?么是他?曾經(jīng)用過的名琴,
再不就是什么紫毫筆碧玉簫之類的,
也不管她能不能用得上。
今兒居然送她女孩子用的東西?,
還真是稀罕。
謝鈺心緒不佳,
卻不肯在他?面前袒露和謝無忌相較的心思,他?垂下眼?,神色淡然:“沒什么,
只是想到自你我重逢以來,你便未曾好好妝扮過,
正?巧我又路過胭脂鋪子,所以便為你買了一盒,你不喜歡便也罷了�!�
他?說完,心下又是一陣氣悶。
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昭昭在謝無忌身邊時常妝扮,
到了他?這里就是一副素面朝天,忙起來洗臉都沒那么勤快,完全?不在意在他?面前形象如何,
也完全?不想在他?身上花心思。
作為男子,他?當有容人雅量,
不該為了一些?須末小事斤斤計較,但?他?實在克制不住去比較,
越想越覺得在她心里,自己還不如謝無忌的十之一二
銥驊
。
接下來用早飯的時候,
謝鈺明顯興致不高?的樣子,雖然照常和她閑聊,但?仍能瞧出幾分沉消之態(tài)。
他?昨夜當了一夜的差,用完飯沈椿便催他?去睡覺了。
沈椿曬完藥才空閑下來,對著鏡子照了照。
鏡中女子仍是明麗美好,彎彎眉毛下一雙笑臉,烏油油的頭發(fā)在扎了兩個蓬松鞭子,不過她這些?日子忙的腳不沾地,確實不修邊幅了點,頭上隨便裹了塊頭巾,臉上還沾著一點污跡——她和謝鈺實在太熟,熟到她在他?面前都想不起來打扮這回事兒了。
不過謝鈺都送她胭脂了,看來哪怕是老夫老妻了,也應(yīng)該稍微在意一下形象。
沈椿踮起腳,從院外的梨花樹上折了一朵梨花別在耳邊二,她也不怎么會打扮,就翻出一根炭筆把眉毛瞄了瞄,又撕下紅紙涂了個紅嘴唇兒,這就算打扮齊全?了。
等謝鈺醒過來,她轉(zhuǎn)過身在他?眼?前晃了一圈兒,問他?:“好看不?”
微怔之后,謝鈺很快回神,雙目柔情滿溢,唇角微微翹了下:“好看�!�
他?不知想到什么,站起身,讓她在床邊兒側(cè)臥,他?還親自上前幫她調(diào)整了下姿勢。
沈椿眼?神都不對了,緊張地扯住他?的袖子:“誒——你干嘛?這可是大白?天!”
謝鈺一頓,才反應(yīng)過來她在說什么,忍笑道:“你想什么呢?我是要?為你作畫�!�
沈椿立馬窘了,臉上臊得通紅。
他?卻不肯放過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一本正?經(jīng)地道:“細算下來,我是有幾天不曾陪你了,不怪你亂想。”他?淡淡戲謔:“等畫完畫,我再好好陪你,如何?”,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椿給他?逗急眼?了:“你再胡說八道,我可踹你了啊!”
謝鈺這才不逗她,折腰取出了許久不曾動過的畫筆顏料,他?思量片刻,又翻出一張最適合作畫的灑金紙,這才坐在桌前細細臨摹起來。
他?還不忘向她叮囑:“畫畫耗時久,你若是躺的累了,及時告訴我�!�
躺著哪能累到?沈椿搖了搖頭,好奇問:“我之前從來沒見你畫過畫。”
謝鈺怕她悶著,一邊作畫一邊和她閑聊:“在我未入仕的時候,曾出門游學,走?遍了名山大川,作畫無數(shù),入仕之后事務(wù)繁忙,很少再動畫筆了�!�
他?沉吟道:“不過我倒是挺喜歡畫畫的,琴棋書?畫,畫在我心中可排第二,僅次于棋。”
沈椿又問:“除了山水花鳥之外,那你給其他?人畫過嗎?”
謝鈺一心二用,落筆的同時還能抬眸瞧她一眼?。
他?微微一笑:“自然。”
沈椿心里莫名有點不是滋味,打聽道:“給誰畫的啊�!�
謝鈺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在京兆府當差的時候,畫過不少要?犯。”
沈椿:“...”
他?見她眼?睛都瞪大了,一副恨不得撲上來咬死他?的模樣,這才含笑道:“逗你的,能讓我親自出手繪像的犯人可不多�!�
沈椿這口氣才順了,又輕哼了聲兒。
他?也沒讓沈椿等太久,不過半個時辰,他?就繪制完畢,堪堪落下一筆收尾,把畫遞給她:“你瞧瞧如何?”
沈椿接過來一看,驚訝道:“把我畫的也太好看了吧�!�
謝鈺這畫真不是吹的,眉目靈動宜喜宜嗔,畫中人就跟打了層光暈似的,好看的不得了。
謝鈺笑笑:“在我眼?里,你就是這般模樣�!�
他?見她捧著畫兒神色歡喜,心下終于暢快不少,原本堵了一日的悶氣也消散了些。罷了,總不能拿自己的短處去碰他人的長處,幸好他?也有自己的專長。
沈椿心情也是大好,張羅著就要?把畫掛起來,她動作的時候羅裙卷起一大截,隱隱約約露出一抹春色。
她今日妝扮得確實極美,謝鈺一向自覺并非以貌取人之輩,但?被?她眉眼?一恍,又不覺情動。
他?抱著她坐到自己腿上,兩人細細親吻了會兒,他?正?要?關(guān)?上窗戶,忽然聽見有人在院外高?聲喊:“謝同知?謝大人可在?!”
這人極是無禮,一邊問話一邊砰砰敲門,似乎隨時要?破開院門闖入。
現(xiàn)在兩人俱是衣冠不整,她一抹蔥綠的抹胸已經(jīng)袒露出來,裹著盈盈兩彎軟雪,衣衫不整的時候聽到陌生人的聲音,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沈椿慌亂起來,不由?往謝鈺懷里縮了縮,壓低聲音問:“誰��?”
這院子到底還是太小,若是原來的深宅大院,扈從奴仆環(huán)繞,哪里會讓她受這等委屈?到底是他?考慮不周了。
謝鈺壓下心中自責,攬住她輕聲安慰道:“莫怕。”
他?先幫她整理好衣服,確認通身無恙了,這才向外回了句:“何人?”
外面那人頓了下,這才有些?不陰不陽地叮囑:“謝大人,卑職是胡刺史派來通知您的,今天晚上該您帶人巡城了�!�
謝鈺還沒說話,沈椿先不干了,跳腳罵人:“你們怎么回事兒?昨天晚上就是他?巡城的,怎么今兒晚上還是他??真當他?是夜貓子不用睡覺的��!”
外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反正?一點回應(yīng)也沒有,沈椿盤腿坐到榻上,氣鼓鼓地問他?:“你真要?去��?!”
她火冒三丈:“胡成文分明是故意整你,老這么讓你夜里當差,熬也能熬死你,你今兒別去算了!”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就是說說氣話,官大一級壓死人呢,謝鈺今天但?凡不去,明兒胡成文就能攥住這個把柄變本加厲,真是惡心人!
謝鈺溫聲道:“你今夜早些?睡吧,明天不必早起為我準備早膳了,我在衙署吃了再回來�!�
他?這么說就是一定會去了,沈椿還是氣不過:“你懂不懂醫(yī)理��?再這樣熬大夜,臉上遲早長痘,到時候我可就不稀罕你了!”
“色衰而愛馳,我自是知道的�!�
謝鈺忍笑附和了一句,又輕輕一哂:“放心吧,就算為了不讓你愛馳,我也不能再熬下去了。”
他?從容不迫地撫平衣襟褶皺:“事情也該有個了結(jié)了。”
......
陳大夫這些?日子過得是心驚膽戰(zhàn),胡成文病情加重,他?這個做大夫的就得擔責,胡成文得瘟疫的消息走?漏,他?一家老小就得陪葬,但?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有被?發(fā)現(xiàn)的一天,一旦他?隱匿不報的事兒被?揭露,哪里還有他?的活路?!,盡在晉江文學城
今日為胡成文熬完湯藥,又被?他?寒著臉警告幾句之后,陳大夫邊擦冷汗邊出了衙署后院兒。
他?并未回到自己家中,腳步一拐,徑直走?向了美貌外室住的小院兒。
他?近來壓力頗大,極需紓解,他?一邊喚著‘心肝兒’一邊要?撲將過去,忽然身子一抖,本能地大叫了一聲兒。
院里端坐的可不是他?的美貌外室,而是一個眉目清邃的美貌男子。
謝鈺沖他?微微頷首:“陳大夫�!彼�?放下茶盞,閑談般地問他?:“這些?日子你負責為刺史診治疫病,實在是辛苦了�!�
陳大夫本就不是什么專門受訓的死士,謝鈺威勢攝人,他?打了個哆嗦,居然連分辨都不敢,轉(zhuǎn)過身連滾帶爬地要?跑,人還沒走?到門口,就被?兩個部曲擋住去路,重新扔回到院里。
謝鈺神色淡淡:“放心,我今日來不是追究你的過失,我知道,你也是被?他?脅迫,不得已才為他?隱瞞�!彼�?沉吟道:“若我沒猜錯,他?應(yīng)該拿你父母妻兒的性命脅迫你了?”
陳大夫眼?冒淚花,砰砰叩頭:“謝同知明鑒,草民絕非有意隱瞞,都是胡刺史逼迫草民的!!”
謝鈺緩緩道:“你受他?脅迫那么久,難道還甘心受制于人?明日我會聯(lián)合薊州其他?官員去往衙署,只要?你肯當著眾人的面說出真相,我保你和家人平安。”
陳大夫面色猶豫。
謝鈺又道:“事后我也不會追究你的罪責�!�
陳大夫低頭想了想,咬牙道:“但?憑大人差遣�!彼�?又凄惶道:“還望大人信守諾言,一定要?保住草民的一家老小�!�
謝鈺點頭:“這個自然�!�
他?說著便站起身,
銥驊
即將跨出門檻的時候,他?又回頭看了陳大夫一眼?,眼?底竟有些?壓迫意味。
他?不疾不徐地叮囑:“記住你今日答應(yīng)的話。”
陳大夫心里一慌,忙低下頭:“您放心,草民一定牢記大人叮囑,明日必出面為大人作證!”
在他?低頭的時候,謝鈺又瞧他?一眼?,他?唇角微舒,眼?底竟有幾許譏誚意味——不過這些?陳大夫都沒看見。
第二日是月十五,負責疫情的所有官員都得到場在衙署聚會議事,每月初一十五月末得開三日會,哪怕趕上沐休了也得過來,底下人不免怨聲載道的。
眾人先是針對瘟疫目前的情況商討了一時,直到晌午,大家隔著覆面的紗罩說話,說的頭暈胸悶口干舌燥,再擠不出半個字了,胡成文才不緊不慢地讓眾人下去吃飯。
就在大家要?散的時候,謝鈺忽然上前一步:“下官有事稟報,還望大人允準�!�
胡成文眼?皮子一撩:“何事?”
謝鈺微微抬手,陳大夫弓著身子走?進來,叩頭道:“參加諸位大人!”
胡成文坐在上首:“陳大夫有何事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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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夫左右看了眼?,忽然咬了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模樣,顫顫指著謝鈺:“草民要?狀告謝同知!”
胡成文眼?底精光大亮,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哦?自瘟疫爆發(fā)以來,謝同知事必躬親,處處勞心勞力,你因何要?狀告他??”
陳大夫一叩頭,高?聲道:“昨日,謝同知逼迫草民誣陷您有疫病在身,他?還威脅草民,如果不出來作證,他?便要?殺了草民全?家,還請大人為草民做主!”
第108章
第
108
章
陳大夫以袖拭淚:“謝同知和大人素有?舊怨,
對您懷恨在心,他不光指使草民誣陷大人,就連大人得了瘟疫的傳言,都是謝同知可以放出去的,
為的就是逼大人讓位,
他好趁機奪權(quán)!”
他沖謝鈺連連叩頭:“謝同知,
草民身為大夫,
不能昧著良心為您做偽證陷害忠良,
草民愿意償命,還請您放過草民一家老�。 �
他說罷便要一頭觸地,幸好幾個差役沖上?來將他死死攔住。
他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直接把誣陷罪名扣死在了謝鈺頭上?,
堂中眾人神色驚疑不定,目光在謝鈺和胡刺史?之間來回逡巡。
胡成文心下大為暢快。
隨著這些日子流言四起,
他威信日益滑落,甚至連手下人都不大使喚得動了,反觀謝鈺,在瘟疫洶洶的危急關(guān)?頭方顯才敢,他不光極得民心,
在同僚之中也是風評絕佳,說話做事讓人心服口?服,眼瞧著他一個三品刺史?都快被一個從六品同知架空了。
胡成文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和家中幕僚商量一番之后?,索性利用陳大夫設(shè)下圈套,
引得謝鈺上?鉤,這樣?不光能以誣陷罪名關(guān)?押謝鈺,
就連他得瘟疫的傳言都能一并洗脫,今日便是他收網(wǎng)的大好時機。
都說謝鈺智計無?雙,
原來也不過如此?,他略施小計就引得此?人上?鉤,到?底是年級太清,沉不住氣。
他面上?卻做出一副震驚神色:“謝同知,可有?此?事?!”
不等謝鈺張口?,陳大夫立即道:“昨日謝同知帶著私奴闖了草民外室的私宅,草民的外室和粗使婆子可以作證!”
胡成文立即道:“既然如此?,傳這二人上?來一問便知。”
陳大夫的外室和粗使婆子都是早就安排好的,沒?過片刻便被帶上?了公?堂,兩人裝模作樣?地環(huán)視一圈,齊刷刷伸手指向了謝鈺:“就是這位大人,昨天擅闖了奴家私宅!”
胡成文一拍驚堂木,厲聲道:“謝同知你好大膽子,來人,還不快把這污蔑上?司權(quán)欲熏心的賊子給本官拿下!”
幾個差役應(yīng)聲而?動,正要上?前拿人,謝鈺面色無?波,反問道:“敢問大人,何為污蔑?”
胡成文勝券在握,見他垂死掙扎,不由冷笑了聲:“本官明明沒?有?患病,你卻四處傳謠說本官得了疫病,又串通大夫作偽證,蓄意奪權(quán),這不是誣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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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鈺神色靜靜:“若大人身患疫病,卻隱匿不報,致使鎮(zhèn)上?小半百姓遭難,這又該當何罪?”
他提氣高聲道:“來人!”
長?樂就在堂外候著,聽到?謝鈺的聲音,他立馬帶著一個年輕男子走進來,這男子相貌和胡成文有?幾分相似,一眼便知兩人關(guān)?系匪淺。
果然,胡成文一見這男子便大驚失色,竟連說話都忘記了。
謝鈺神色淡淡:“大人總不會連自己親子都不認得了吧?”
胡成文的長?子表情肅殺,重重叩首,高聲道:“草民要狀告胡刺史?身患時疫,隱匿不報,致使良駒鎮(zhèn)過半百姓遭難!”
他又取出一包藥渣,鏗鏘有?力地道:“這是胡刺史?近日服用的藥渣,里面含了牛黃,連翹,石膏,板藍根等等治療瘟疫的藥材,正是胡刺史?日常所用,若是諸位大人不信,盡可以喚大夫來查驗!”
胡成文曾娶過兩任妻子,頭一個是在鄉(xiāng)下娶的原配發(fā)妻,那原配也是個賢惠女子,他忙著讀書考取功名的時候,原配便為他操持家務(wù),倆人很快育有?一子,在得知胡成文高中進士的消息之后?,母子倆滿心歡喜地以為苦盡甘來,沒?想到?只等來了一紙休書,胡成文還派惡仆警告,讓他們?不得把二人成婚的消息泄露出去半個字兒,否則就要了他們?的命!
原來胡成文中進士之后?,被世家高官相中,嫁以愛女,他也由此?青云直上?,在遇到?謝鈺之前一向是仕途順遂,而?他原配得知他另娶他人的消息之后?,帶著兒子傷心遠走,從此?了無?音訊。
他這長?子出現(xiàn)還是在幾個月前,那時候胡成武被謝鈺殺害,他正為親弟之死傷心怨憤不已,偶然一日在街上?看到?了這個和自己相似的年輕人,便命人打探了一番,果然是當年那個他不曾認下的長?子。
胡成文此?人見利忘義,但這長?子恰好出現(xiàn)在他悲慟之時,算是暫緩了他心內(nèi)的怨怒,他便把長?子留了下來,但為了避人耳目,他自然不敢與之相認,只拿他當半個下人使喚,派遣他做些雜活兒。
后來胡成文得了瘟疫,外人來照料他不放心,讓他和貴妻生的子女他又舍不得,擔心孩子們?被他傳染了瘟疫,他思來想去,便把原配所生的長子喚來伺候他,為了防止長?子害怕染病不肯來,對他也隱瞞了自己得瘟疫的事兒,只說自己年邁,身子不適。
這孩子平日也算勤謹,把他照料的無?微不至,湯藥食水無一不是奉至眼前的,日久天長?,他也真?對這不起眼的長子生出了一分父子情義,這幾日漸漸對他放松了警惕,讓他能接觸到?一些要事了。
萬萬沒?想到?,就是這個他逐漸信重的兒子,居然在這時候出面指證他!
偏偏兩人相貌如此相似,他連辯白都辯白不得,他嘴唇哆嗦著看向謝鈺,驀地噴出一口?血來。
仔細想想,他這長?子來的時機太過巧合,幾乎專門挑了自己最脆弱怨憤的時候過來,偏偏他以為是老天冥冥之中奪走了親弟,又把長?子送來到?自己身邊兒聊以慰藉,他竟然半點不曾懷疑。
現(xiàn)在看來,他分明是謝鈺專門挑選的時機,原來他從那么早就開始謀劃了!
更可怕的是,他和原配長?子之間的糾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舊事了,也不知道謝鈺是何等通天手段,不光查到?了他舊日的一段恩怨,更是神通廣大地找到?了他的長?子,還把此?人準之又準地送到?了他身邊兒。
他之前對謝鈺多番打壓折辱,謝鈺甚至不能反抗,虧他還以為謝鈺是被消磨了心智,沒?想到?一出手便是這樣?的殺招!
此?時此?刻,胡成文再?否認也沒?用了,他轉(zhuǎn)向長?子,把手中的驚堂木砸了過去,神情怨毒:“到?底是賤婦生的孽種?,我好心好意把你接到?身邊,給你財物,給你差事,庇護你不必如尋常百姓一般受人欺凌,你倒好,竟和外人串通起來算計我!孽障!畜生!”
銥驊
論怎么樣?,他都是長?子的親爹,有?他這個一州刺史?在,斷不會少了兒子的前程,他實在想不明白,長?子為什么要聽謝鈺一個外人的差遣?謝鈺能給他什么好處?!
胡成文長?子不避不閃,腦袋被重重砸了一下,鮮血汩汩冒了出來。
迎著胡成文怨毒的目光,他沒?有?分毫心虛,定定地和他對視,面上?甚至浮現(xiàn)幾縷厭憎之情:“要不是受你逼迫,我娘怎么會憂思成疾,年不過二十五便撒手人寰,她?過身的時候,甚至買一塊像樣?墓碑的錢都沒?有?,我得賣身為奴,由良籍入了賤籍,才勉強湊夠了為她?修一處墳塋的錢,你在官場平步青云的時候,我風餐露宿衣不蔽體,任人打罵才能勉強填飽肚子,這些你可曾問過半點兒!”
他恨聲道:“我只恨我自己無?能,得借助謝大人之力才能扳倒你,不然我真?想砍了你的腦袋慰藉我娘在天之靈!”
胡成文見大勢已去,卻半點不思悔改,恨聲道:“孽障,早知如此?,我就不該一時心軟,二十年前沒?有?除去你和那賤婦!”
他想到?自己半生前程居然毀在了這個孽障手中,站起身扒出差役腰間的佩刀便要劈砍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