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單氏溫柔地摸摸女兒的頭,女兒如此主動,顯得旁邊的庶子寡言不懂禮數(shù)。
沈桑寧從紫靈手上拿了兩個小香囊,當做見面禮送給表弟表妹,由于太過匆忙還未來得及準備。
這香囊還是越家主送的,越家做香料生意,送了一匣子來,這些小香包里頭有草藥,可以起到微弱的防疫效果,因此,沈桑寧還訂購了一批送去揚州。
單氏看著見面禮香囊,面上看不出變化,讓孩子們道謝后,一行人坐下。
微生澎時隔數(shù)月回家,與父母和兄長慰問幾句,便開始訴說生意上的事。
女眷們亦是聽著,微生家的女眷例如外祖母竇氏,大舅母樊氏、二舅母單氏,都是能走出去經(jīng)營生意、幫襯家里的,也不需避諱什么。
微生澎話說一半,忽然難言起來,神色復雜,“我聽聞寧寧的姑爺在揚州賑災,寧寧此次是為籌款而來?而這葉家又阻撓你在金陵籌款?”
提及此事,眾人緘默,氣氛都沉重起來。
“二舅有何見教?”沈桑寧認真道。
卻聽微生澎搖頭擺手,“見教談不上,就事論事罷了,要我說真要籌款,該是姑爺親自來才對,你并非遵皇命而來,他們不賣你這個面子,你也沒辦法,可別最后款沒籌到,還把葉家得罪了,影響兩家和氣與日后的合作�!�
得罪葉家怎么了,本就是葉家做的不對,還不讓人得罪了?
沈桑寧語氣平淡,語出驚人,“二舅,這葉家是得罪定了�!�
“什么,你……”微生澎心中似驚濤拍岸,猶豫且擔憂地開口,“寧寧,不是我說你,你是要回京的,可我們一家老小還得做生意啊,今后與葉家的合作可怎么辦�!�
沈桑寧此時也不能將葉家逃稅的事講出來,畢竟還沒有呈報入京,不好打草驚蛇,“二舅,你不必擔心。”
“怎么能不擔心?”微生澎反問一句,憨厚的臉上露出惆悵與畏懼,偏頭朝大房看,見大房夫婦都不說話,又往微生槐望去,恭恭敬敬地問,“父親,您怎么也不攔著些呢?”
微生槐面上是一片深沉,“我不發(fā)表意見�!�
“啊?”微生澎不解。
在二兒子迫切的神色下,微生槐平靜地喝口茶,才緩緩道:“又不是寧寧去和葉家對著干,分明是葉家要和寧寧對著干,你我都攔不住葉家,你也莫要發(fā)表意見,添亂。”
微生澎被懟得啞口無言,還欲執(zhí)著地發(fā)言,邊上單氏神色一轉(zhuǎn),拍拍他,搶先一步道:“父親母親,這晚膳可好開席了?蓓蓓都餓了呢�!�
微生蓓一聽,懂事地捂了捂肚子,點點腦袋。
“差不多了,我們?nèi)ド艔d吧。”外祖母做主道。
單氏左右瞧瞧,“誒,我聽說阿舟也和寧寧一起回來了,阿舟人呢?”
沈桑寧往廳外瞧,還是黃昏,“與絡表弟一起去學堂了,應是快回了�!�
一行人起身,要前往膳廳,微生府門外,微生絡與齊行舟正好到家,下了馬車。
微生絡跑在前頭,齊行舟快步想跟,還是跟不住,落后好一大截。
見兩個小少年回來,正朝膳廳去的一家人駐足。
“我回來了!”微生絡比早上歡快許多,跑向諸人,“誒,二叔回來了?”
沈桑寧朝著他后頭望去,小小的身影才剛剛穿過拐角走廊,抱著一坨厚重的書籍,身邊追著一個小廝,小廝想接過他手里的書,他固執(zhí)不肯,偏要自己抱著。
站在沈桑寧背后的單氏仍是掛著溫柔笑意,“哎喲,咱家的兩個大才子回來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一邊說,一邊低頭看了女兒一眼,并松開女兒的小手。
樊氏聽著“兩個大才子”就覺得渾身不得勁。
只聽一聲甜軟的“表弟”,小姑娘就跑出屋檐下,朝著兩個大才子奔去。
“蓓蓓!”微生絡笑著看堂妹朝自己跑來,停下步伐揚手要打招呼,揮揮手,卻見微生蓓錯過自己,朝著后頭奔去。
他扭頭,見微生蓓跑向齊行舟,才反應過來,她方才喊的是表弟,而不是堂哥。
微生絡尷尬地放下手,撓撓頭,朝著樊氏走去。
樊氏眼里都快冒火星子了,實在沒忍住鼻下發(fā)出一聲輕哼,要不是公婆皆在場,她都想說些難聽的話出來。
那頭,微生蓓跑到齊行舟面前,沖他眨眨眼,“表弟�!�
“表姐�!饼R行舟腳步微頓,步子往邊上一轉(zhuǎn),繞過了微生蓓,嗓音冷淡極了。
微生蓓委屈地扁扁小嘴,朝單氏的方向看了眼,見單氏眸光一深,她又追上去,“表弟,我?guī)湍隳脮�?�?br />
齊行舟面朝前方,眼神微微斜視,瞥了眼異常熱情的小姑娘,顧自抱緊手中的書,“不用�!�
“我來幫你。”微生蓓堅持道。
齊行舟也沒有不耐煩,驀然停步,“好啊�!庇谑菍⑹稚弦慧鐣敛豢蜌獾胤旁谖⑸砝w細的兩只臂腕里。
微生蓓眼睛亮亮的,下一瞬,就被重物壓彎了手肘,書籍全部掉落在了地上。
“砰砰砰�!�
她詫異地低頭,此刻,齊行舟早有所料地彎腰撿書,聲音冷漠道:“都說了不用。”
微生蓓聽出指責之意,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惹來表弟無端的惡意和嫌棄,她哪受過這委屈,眼睛一紅,眼淚啪嗒掉下,轉(zhuǎn)身朝著單氏跑去。
只留齊行舟撿書,他反而自在。
單氏皺著眉擦著女兒的淚,一旁的樊氏憋著笑,這會兒看齊行舟格外順眼,“小廝呢,怎么讓咱家的大才子自己捧書啊。”
第369章
他賠了兩個女兒
小廝一直在邊上,奈何齊行舟不肯讓他捧書。
“阿舟。”沈桑寧忽視單氏的小心思與樊氏的幸災樂禍,上前兩步。
齊行舟抱著書走到她面前,“阿姐,我回來了�!�
“嗯,正好該用膳了�!鄙蛏幟募�。
身邊的護衛(wèi)上前接過齊行舟的書,這次他倒沒有拒絕。
樊氏剛才還笑呢,忽地笑不出來了,這要還看不出來小屁孩鬧脾氣,她真是白活了。
幾本書都不讓微生家的下人碰了,還非得國公府的人才能動,小屁孩的翅膀當真是硬了。
樊氏咬緊腮幫,僵硬地笑笑,領著眾人去膳廳。
晚膳吃得那叫一個聒噪,單氏先是哄女兒,又不忘與沈桑寧和阿舟說話,樊氏時不時地插上幾句,再時不時悄悄翻幾個白眼,微生澎就跟察覺不到女人的戰(zhàn)斗似的,試圖與父親微生槐討論關于葉家的事,被微生澹打斷了。
小輩中,最沉默的就是微生澎的庶子,其次是偶爾應聲的齊行舟,被哄好的微生蓓坐在齊行舟邊上詢問京城趣事,齊行舟只與她道“食不言”,惹得小姑娘情緒再次陷入低谷。
微生絡沒人理,自在地吃著飯,偶爾抬頭看看一圈人的互動,忽地,一筷子肉出現(xiàn)在碗里,他扭頭,是祖母和善的笑。
“寶貝孫子,太瘦了,多吃些�!�
一頓飯就這么結束了,微生澎始終沒找到機會再說葉家之事,故而在飯后與父親去了偏廳。
“爹,葉家真的得罪不得�。 边沒坐下,微生澎就開始說,“葉家在金陵商界的地位舉足輕重,若是得罪他們,咱家也會受到影響�!�
微生槐睨了眼兒子,“你看不出葉家水很深嗎?”
微生澎理所當然地點頭,“我知道啊,正因葉家背后有人,那更不能得罪了。”
“糊涂!”微生槐恨鐵不成鋼,仍然耐心解釋,“葉家能站出來阻撓寧寧,這還不夠明顯嗎?葉家背后之人與國公府并不對付,這不是我們與葉家的矛盾,而是背后這些人的矛盾,不然你以為葉磐為何要冒著得罪國公府的風險阻撓寧寧?”
聞言,微生澎好一陣蒙圈,反應過來,氣勢都弱了些,“那,那萬一葉家背后的人比寧國公還厲害呢?正所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們微生家的命運難道就系于寧國公府嗎?”
微生槐搖搖頭,不是對他言語的搖頭,而是對兒子的失望,“那不然,你還想兩邊倒?或是幫著葉家?”慨嘆一聲,“若真能系于國公府,我倒是無憂了,我只盼著有生之年,能有個孫子可以考個官出來,否則,就以你的腦子,微生家的財富遲早敗完。”
微生澎抿抿嘴,尷尬又無話可說,靜默片刻才會自己辯解,“爹,我也是關心則亂,我雖不及大哥賺得多,但也不至于敗家�!�
微生槐閉了閉眼,沒再反駁這句話,沒有意義,他心里無奈得很。
微生家經(jīng)營到今日,產(chǎn)業(yè)何其多,財富人緣的積淀,子女們相當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在這基礎上,拿著豐厚數(shù)額去經(jīng)商,若只能賺本金一成的錢,在微生槐眼里和虧本無異。
為了微生家的未來,他可是賠了兩個女兒進去啊。
另一處。
大房。
微生絡在吃著從祖母處拿的糕點,樊氏瞧他吃得香,等他咽下去才抱怨道——
“你瞧瞧,你書讀得不好,連二房那些手高眼低的都敢看不上你了,原先,蓓蓓哪次回來不是巴結著你,跟在你屁股后頭哥哥長哥哥短,現(xiàn)在倒好了,視你為無物,招呼都不打�!�
說了這些,樊氏見兒子毫不在意地捏起第二塊糕點,顧自繼續(xù)道:
“這才過去多久啊,換作是幾個月前,他們哪會和齊行舟多說一句話,也就是現(xiàn)在看人家去京城了,未來有了倚仗,就想巴上去了,可是有什么用,人家腦子多聰明啊,根本不帶理會的,不像你,叫你聲哥哥你就什么好東西都給人家,你看看你,我說的話你一點不聽,嘴巴都不帶停的�!�
樊氏暫停叭叭,伸手奪下糕點。
微生絡被迫抬頭,嘴角還有糕點渣,“娘,那是祖母給我的。”
“你祖母就想把你喂成大胖孫子,你注意些,晚上別吃這么多,”樊氏沒收了,“方才我說的,你聽了沒?”
微生絡點頭,“我聽了,可是娘,我又不在乎這些�!�
樊氏氣壞了,“你不在乎,你今日多尷尬,你不在乎?”
微生絡眉頭蹙起,“我們又不是經(jīng)常見二叔一家,也不是經(jīng)常見寧寧表姐,往后表弟也很少能見到,您完全不用為此憂愁,放寬心享福就行了�!�
樊氏一噎,“享什么福,你不學好,將來齊行舟考上舉人,你還在家傻樂,你現(xiàn)在感受不出來,以后人家當官,你繼承家里的商鋪都費勁,即便是表親,你見著人家還得點頭哈腰、殷勤吹捧,就該知道悔了!”
第370章
平陽侯帶畫像來揚州(1更)
“人生來就是要分三六九等的,你看你寧寧表姐,她娘是沒好命,嫁給不愛的人備受蹉跎,可是女兒享福了呀,出生就是伯府嫡女,哪一回來金陵,不是我們?nèi)胰伺踔�?現(xiàn)在又是公府的世子夫人,人吶,就是要一代一代往上爬的,以后她肚子出來的就是小世子,我們更是要捧著!你現(xiàn)在還能跟你寧寧表姐一起吃早膳,但你不努力,將來你的孩子與她的孩子血緣淡了,你的孩子還能與小世子一起吃飯嗎?”
語罷,看著兒子清澈的眼神,樊氏發(fā)覺自己長篇大論白說了,“我沒讓二房氣死,先讓你氣死了!”
邊說,邊朝屋外走去,的確是氣得不輕。
齊行舟回到止水居看書,微生蓓在單氏的授意下跟著他進止水居。
“表弟,我想和你一塊看書,不會打擾你的�!�
齊行舟拒絕兩回,她仍是甜甜地笑著堅持。
他皺皺眉,就隨她去了,畢竟現(xiàn)在住的是微生家。
期間,微生蓓屢次湊過來,“表弟,這個字念什么?”
齊行舟忍著不耐,教她讀音。
“表弟真聰明,謝謝表弟。”微生蓓端起書,一副極認真的模樣。
往后兩日,也是如此。
白天,齊行舟與微生絡去學堂,下了學,微生蓓就非要來他院子里看書。
在屋頂上睡覺的謝歡忽然醒了,朝遠處眺望,不知看見了什么,朝府外而去。
微生家的后門處,一鬼鬼祟祟的男子瞧瞧微生家的匾額,再朝路人吐露道:“你聽說了嗎,這微生家的外孫女,就是嫁給寧國公府那位,這次來金陵,是為了越家那位。”
路人好奇地放下手中事物,來了興致,“怎么說?”
鬼祟男子嘿嘿一笑,“越家那位家主,家主之位是怎么來的,大家都知道,這些年都不回金陵,偏偏在裴少夫人來了金陵后,他才回來,你們以為是巧合嗎?他們早就認識了�!�
幾個路人面面相覷,聽著他接下去的話。
鬼祟男子搖搖頭,嘆一聲,“這兩人啊,他們——”
忽地,肩膀被敲了敲。
“誰啊,”他扭頭,見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站在身后,“青天白日嚇唬誰呢!”
“青天白日,”謝歡一字字板正道,“葉家就派你來使這下作手段了?”
“什么葉家,你莫胡說。”鬼祟男子一臉心虛,稍微眼毒些的路人都能看出他的緊張。
謝歡不管他,一把將他扛在肩頭,對著路人道:“不信謠,不傳謠�!�
語罷,將鬼祟男子扛到巷子里。
巷中傳來叫苦連天的慘聲。
謝歡將人打暈,綁了起來,嘴巴里塞上臭襪子,將人藏到了葉家內(nèi)偏僻荒廢的陋室里。
鬼祟男子在陋室中醒來,只能發(fā)出“嗚嗚嗚”的輕微動靜,手腳都被綁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根本沒辦法出去。
饒是身處葉家,也無法去給家主報信,污蔑越梟和沈桑寧的任務被打斷了。
葉磐尚不知,還在坐等著好消息,等著外面鋪天蓋地的謠言緋聞,不怕趕不走這兩人。
此時。
葉家的賬本已經(jīng)遞到了裴如衍的手上。
遇上葉磐那樣的小人,他心中不免擔心夫人處境,懷揣心事。
他面色沉重,被謝霖看出,謝霖便道:“表兄若想去趟金陵,去就是,早些回來便可�!�
說這話時,兩人站在街上,街上嘈雜,沒有行人,兩旁工匠正修繕房屋,一直發(fā)出叮叮鐺鐺的聲響。
裴如衍有些顧慮,“過陣子吧�!�
他還不能離開,他是奉皇命而來賑災的,眼下關頭不能擅離。
他能做的,就是將賬本與奏疏交給陛下。
于是,裴如衍當即寫了四本奏疏,一本是關于葉家行賄漏稅,一本是關于葉家與李家的離奇聯(lián)系,一本是寫葉家為富不仁干擾妻子籌款,最后一本是寫揚州現(xiàn)狀。
將四本奏折交給官驛,快馬加鞭送去京城。
謝霖看著他擔憂的樣子,感慨地搖搖頭,正此時,揚州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舅舅?”謝霖看著驀然出現(xiàn)的平陽侯父子,差點以為花了眼。
對于平陽侯的出現(xiàn),裴如衍顯得淡定多了,“舅舅�!�
平陽侯一臉精神地朝他們點頭,一邊將兒子扯下來。
虞紹一張臉憔悴得很,腿也是軟的,瞇著眼剛想說什么,嘴巴突然努成了一個圈,“嘔~”
謝霖嚇一跳,眼疾手快扯著裴如衍后退一步,另一只手虛掩著鼻子,“舅舅,你們這是趕了多少天路啊,都給阿紹癲吐了。”
虞紹捂著胸口,彎著腰跑到邊上嘔了嘔,右手高高揚起揮了揮,示意自己沒事。
“他沒事,”平陽侯隨意道,“就這身子骨,是該好好磨煉磨煉了,遇事根本扛不住,哪像你們——誒,你們最近可有在揚州見到特別的人?”
特別?謝霖直視著平陽侯,意思不言而喻。
裴如衍問,“舅舅是在哪兒聽到了太子的風聲,來揚州尋找了?”
他說話時,平陽侯一個激靈,伸出食指比著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緊張道:“哎呀,秘密任務,你們別傳揚。”
謝霖無所謂地哼了聲。
“你們當真沒瞧見太子嗎?”平陽侯謹慎地看看周圍,把兩個大外甥拉到邊上,小心翼翼地取出畫卷,“你們年紀小,記不得太子樣貌,我再給你們看一眼,辨認辨認�!�
說著將畫像展開。
第371章
越挫越勇,去金陵找太子(2更)
謝霖瞥了眼扶額,“舅舅,這畫像怎么又換版本了,就這么下去,不知能尋多少個與太子相像的人�!�
裴如衍掃了眼,未發(fā)表意見。
平陽侯見兩人神態(tài),就知無望,一時間失落沾滿心頭,不知何去何從。
吐完了的虞紹吸吸鼻子,走過來,“為何不在城墻上掛太子畫像呢?”
平陽侯搖頭,“那是為了太子的威嚴和國家的安定�!�
一個國之儲君,失蹤多年,不僅會引發(fā)百姓恐慌,甚至會讓太子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崩塌。
故,對外宣稱只能是游歷。
這與裴如衍年少失蹤的經(jīng)歷有幾分相似,他還能共情些。
不知想到什么,他打破沉默,“舅舅此番帶了多少人?”
“不多,”平陽侯道,“為了不引人注目,只帶了十幾人。”
裴如衍點頭,“如果舅舅不趕著回去,可愿留下來幫些小忙?”
平陽侯當然不趕著回去,他奉皇命要在揚州城找太子,今天才剛到呢,何況陛下也說了,找不到先不要回去,慢慢找。
于是平陽侯接話道:“什么忙?”
裴如衍面露慎重,“揚州城郊有一批山匪,若不盡早除掉,只怕會影響物資的運輸�!�
這是要他去剿匪,平陽侯心道,這大外甥真能給他派活兒,剿匪能算小忙?
但當下的確無事可做,找不著太子做些別的功績出來也好,平陽侯思索著應下,“好�!�
“爹,你去剿匪,我想休息,找個地兒睡覺�!庇萁B瞇著眼,眼睛一圈青紫。
“睡什么睡,小小年紀就知道睡�!逼疥柡盍嘀鴥鹤由像R,快馬離開。
站于原地的裴如衍稍顯從容,謝霖嘖嘖一聲,“表兄啊,你覺得舅舅能找著太子嗎?”
聞言,裴如衍微微偏頭,明知故問的眼神看向謝霖,“你心里沒答案嗎。”
“咳咳,”謝霖摩挲著手指,尷尬道:“有�!�
只是心里還是有些不放心。
但沒過多久,謝霖的“不放心”更加放大,成為惴惴不安的心事。
因為一個時辰后,平陽侯一臉喜色歸來。
表兄弟倆都以為是剿匪成功,豈料平陽侯激動道:“土匪窩早就讓人端了!我看了,里頭的不少物件還有使用痕跡,可見土匪窩剛被端沒多久,也是怪了,里頭連尸體都沒有,你們說,會不會是太子端的?”
表兄弟一陣沉默。
沉默中,虞紹給予親爹肯定的回答,“我覺得也是,不然誰會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事了拂衣去,城內(nèi)外都沒人知道土匪窩被端了�!�
聽了此言,激動的人更激動,焦慮的人更焦慮。
平陽侯又精神了,一把牽住虞紹,就去揚州城兜圈子了。
謝霖一臉郁悶,“表兄,我……”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有些話不能說,說出來,顯得自己像很壞的人。
不知從何時起,他也不想讓太子歸來。
裴如衍知他糾結,寬慰道:“別急�!�
而后,招來陳武,謹慎吩咐道:“去查查,城外土匪窩是何時散的,又去了何處,動作麻利些,別讓人看見�!�
土匪窩沒了,但裴如衍確定,揚州城內(nèi)的官差并未出動,所以土匪也沒有被抓進城,偏偏土匪窩里沒有尸體,那么這些土匪去了哪里?
約莫到了晚上,陳武還沒回來。
沒等到消息的謝霖根本睡不著,在自個兒屋內(nèi)躺下又坐起,坐起又躺下,還是忍不住跑去了裴如衍的院子。
守在院里的護衛(wèi)象征性地攔一欄,謝霖真要進去,他們也沒辦法。
寂靜的夜,房門被輕輕敲門——
“表兄,你睡下了嗎?”
“……”
“外頭冷,快讓我進去�!敝x霖又敲。
裴如衍還是開門了。
門打開,他穿得一身黑色緞面褻衣,月光照下來還有些閃亮,但是裴如衍覺得很冷,倒是沒縮肩膀,只皺了皺眉,“怎么了?”
謝霖直接進了屋,將門關上,“表兄怎么能睡得著?”
裴如衍靜默地看著他,許久才道:“不是說了,讓你不要急嗎。”
“……”謝霖點點頭。
此時被謝霖念叨的陳武回來了。
“世子!”陳武進門,發(fā)現(xiàn)房中有兩個世子。
迎著謝霖求知的神色,陳武一一道來:“六七日前,山匪們突然全部離開了揚州,去了金陵,與金陵城外的土匪合并了�!�
“兩日前,金陵城外的土匪窩被官兵和一個姓葉的公子一鍋端了�!�
聽了陳武的話,謝霖稍稍放心,看向裴如衍,“那就是與太子沒有關系了?”
裴如衍未答,困意全無,“阿霖,莫要被風吹草動亂了心�!�
謝霖低下頭,發(fā)出嘆息。
隔日,在城中歇了一夜又尋了一天的平陽侯,自然也打聽到了土匪窩的動向,于是對兩個大外甥直爽道——
“那些個山匪被抓去了金陵府衙的大牢,我準備去探監(jiān),問問他們是否見過太子�!�
平陽侯對兩個大外甥毫無隱瞞,帶著生無可戀的虞紹再次上路,離去的背影充滿不符合年紀的活力。
第372章
滅門之禍(3更)
趁著夜色趕路的,不只有平陽侯。
還有送奏折和賬本的使者,以及振翅飛舞的信鴿。
信鴿揮動著翅膀,飛入皇城,進了宣王府的上空,還沒落下,就被一支利箭射中,“啪。”
信鴿直直墜落在屋檐上,又從屋檐上滾了下來,白色的羽毛上染紅了血,睜著眼睛悄無聲息地死去。
周遭的下人們視而不見,謝玄的心腹將綁在信鴿上的紙條取下,小跑兩步,遞給站在廊上的謝玄。
謝玄冷漠著臉,將弓箭放下,接過下屬遞來的紙條。
接過后,才發(fā)現(xiàn)紙條上沾了信鴿的排泄物,本就冷漠的臉,直接黑了下來,“什么玩意,也不清理干凈再給我?!”
心腹下屬的頭顱被越罵越低,謝玄沒有扔掉手上的紙條,憤怒地將其打開。
紙條上,寫著——
“葉將起風波。”
下一行,字小了些,“可棄之。”
謝玄深深擰緊雙眉,看完后,將沾了臟污的紙條扔了,“馬家生完幺蛾子,葉家又來,舅父究竟是怎么約束手下人的!”
心腹問道:“殿下,可否要將丞相請來?”
侍女捧來金盆,謝玄伸手在盆里清洗雙手,一邊吩咐,“舅父老了,此事交由你去吧,別讓葉家掀起風波�!�
心腹小心翼翼地再問,“殿下,是否要核實一下,怎么能聽信越老板的一面之詞呢?葉家這些年給丞相進貢了不少金銀,對殿下您大有幫助,您——”還想繼續(xù)說,卻看見謝玄涼薄的眼神,當即閉嘴。
謝玄冷哼一聲,擦干凈雙手后,扔垃圾似的將擦手布扔進盆里,“不是本王需要他,是他需要本王,如今要給本王惹事,棄了他,他的位置自有別人頂上�!�
“是�!毙母诡I命。
“等等,”謝玄忽然莞爾,云淡風輕地飄了句,“處理干凈,一個不留�!�
語罷,他忽覺無聊,將弓箭拿起,朝空中射去。
什么也沒射中,平白浪費一支箭,就算刺破空氣,也影響不了任何人。
隨著一日日過去,夜越發(fā)涼了,晚上會凍腳。
半夜,葉磐的雙腳冰涼,一條腿突然往上蹦了下,他驚坐起,心中不安得很。
自打?qū)⑸⒉ブ{言的人派出去,他就在家等著消息,可是散播謠言的人一直沒回來,不曉得是死到了哪里去,計劃里的緋聞謠言也沒有在城中傳開。
葉磐睡不著,披上外衣下床,走到門外。
雨倒是停了,可是天還沒亮。
黑漆漆的天仿佛要塌下來,四下無人聲,唯有風過檐角,詭異的黑暗籠罩在葉府上空。
葉磐在壓抑中行走,盼著黎明早日到來,盼著裴少夫人早日離開金陵,他投靠二皇子黨,付出良多,只為將來能更上一層樓。
葉家不止要做金陵的首富,更要做整個大晉的首富。
走著走著,不知怎的,來到了府邸內(nèi)偏僻荒涼的小屋,他欲轉(zhuǎn)身離開,忽聽屋內(nèi)傳來氣若游絲的嗚嗚聲。
“誰?!”他頓時警惕,朝著小屋靠近一步,聽屋內(nèi)聲音似有些耳熟。
屋內(nèi)的葉家心腹聽到老爺來了,當即振奮,拼命搖晃身子,“嗚嗚嗚嗚——”
葉磐終于聽出來了,一腳踹開門,提在手中的燈籠將黑暗的陋室打上昏黃的暗光。
他也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派出去散播謠言的心腹,憔悴至極,手腳都被綁在柱子上,餓了三日的心腹看見他,直接老淚縱橫。
葉磐怒極,“是何人將你綁于此處?”
問話時,不忘將心腹嘴里的臭襪子取出來,再幫他松綁。
松了綁的心腹腿腳僵硬,直接跪倒在地,“老爺,是一個蒙了面的男子,屬下在微生家門外,他突然出現(xiàn),嗚嗚嗚,他一定是微生家的人,他竟然對葉家的布局了如指掌,毫不費力地找到這偏僻的陋室,將屬下綁了起來!”
葉磐聽聞,眉頭緊皺,許久不言,陷入沉思中。
何人能對葉家布局了如指掌,那指定是以前來過��!難道那天偷聽的,是微生家的人?!
葉磐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失算了。
一旁心腹又想起什么,咋咋呼呼道:“那人還有點像,像那天偷珠寶的,雖看不到臉,但身形很像!”
“你怎么才想起來!”葉磐一腳踹在心腹身上,心臟砰砰跳,抬步欲朝密室而去。
賬本。
他得再去確認一番,賬本有沒有丟失。
賊人能對葉家了如指掌,葉磐不得不多想。
賬本是防止李丞相過河拆橋的,也是行賄漏稅的罪證。
若是賬本丟了,他葉家就要完了!
葉磐膽戰(zhàn)心驚地出門,只見院中站著一位不速之客,本就心虛,這下更是嚇一跳。
“誰?膽敢私闖民宅!”
他抬起手中的燈籠,試圖照亮來人的臉。
來人以極快的速度朝他靠近,閃現(xiàn)在他面前。
燈籠的光突然照亮了來人的臉龐,葉磐被嚇掉了手中的燈籠手柄,被黑衣人接住。
黑衣人握著燈籠,沖他勾手,“相爺有令�!�
葉磐一聽,謹慎地附耳去聽。
黑衣人一手輕輕捧住葉磐的耳朵,“為何要自作主張?”
第373章
葉家滅門,央央差點背鍋
男人低聲嘆慨道,另一手飛快地取出匕首,刺入葉磐頸處。
“呃!”葉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匕首被黑衣人拔出,鮮血在黑夜里噴濺四射。
葉磐捂住脖子,只能感覺到汩汩流出的熱液,他看著黑衣人,目光驚恐且不甘。
他給相爺送了那么多錢,可最終,只換來一死。
黑衣人冷漠地后退,不讓鮮血再弄臟自己,此時見房屋里又沖出來一人,他冷冷一笑,極快地解決。
隨即招招手,頃刻間,庭院里落下無數(shù)人影。
葉磐倒在地上,喉嚨發(fā)不出完整的一個字音,他很想說,賬本丟了,很想說,別殺他的家人。
他使盡全力,爬到黑衣人腳邊。
黑衣人用絲巾將手擦拭干凈,臟了的絲巾扔在葉磐的身上,葉磐感覺不到絲巾的重量,但聽到他說——
“處理干凈。”
“一個不留�!�
葉磐的手攀上對方腳踝時,正好聽到對方的吩咐,頓時心如死灰,絕望至極。
家人,保不住了。
賬本,也便無所謂了,李相過河拆橋,葉磐現(xiàn)在由衷希望,希望賬本被裴少夫人偷去了,這樣,說不準還能為他葉家報仇、討回公道。
真是可笑,到頭來,還要將希望寄托于“敵人”。
活了一輩子,到死前一瞬才想明白,不該與虎謀皮,不該為了圖快而走捷徑,稍有不慎,已落下萬丈淵。
黑衣人轉(zhuǎn)身離開,葉磐死不瞑目,至死也未等來黎明。
偌大的葉家透著詭異的靜,因為殺人無聲,只有血液噴濺,火油如雨水般從天上灑下。
隨即,火苗拋下,整個葉府淪為火海,熊熊烈火,將一切痕跡抹除,燃燒殆盡。
火光漫天,甚至燒到了隔壁家宅。
待天邊泛起魚肚白,救火隊忙碌了一個時辰,才將大火熄滅,而葉府,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隔壁家宅一肚子怨氣,罵著葉府昨夜為何會走水,但在發(fā)現(xiàn)葉府無一人生還后,將怨氣咽回了肚子里,至少自家沒有死傷。
而葉家著火之事,也鬧得滿城風雨。
實在是過于蹊蹺,火大就算了,滿府的主子下人竟沒有一個活下來的,這哪里像是意外,倒更像仇家來滅門啊!
葉家能有什么仇家……
金陵百姓想不到,但商會的商賈們卻默默聯(lián)想到了一個人。
難不成是裴少夫人?
畢竟金陵也沒人敢和葉家作對了。
就因為葉家阻撓裴少夫人籌款,就被國公府滅門了?
裴少夫人這么心狠手辣的嗎?
但轉(zhuǎn)念一想,也不無可能啊,裴大人奉旨籌款賑災,若賑災銀不足,到頭來承受天子之怒的是裴大人,葉家阻攔了籌款,惹急了裴家,所以就有了葉家的滅門之禍。
天吶。
破案了。
官府還未有通告,幾個商賈揣著銀子,紛紛主動去微生家拜訪。
既然葉磐已死,他們也不用怕葉磐了,改怕寧國公府了。
沈桑寧前腳剛聽聞葉家之禍,亦覺得蹊蹺,她把賬本給了阿衍,眼下賬本應該是由阿衍之手,在呈往京城的路上。
葉家還沒被審判,就被滅門,她不得不多想,是不是賬本在半路上被李丞相察覺且攔截了,李丞相覺得葉家泄露秘密有二心,故出此下策害葉氏滿門?
她還想去府衙看看,結果一出門就遇到了來送錢的老板們。
只好回到府中,命下人上茶上點心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