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裴徹從不可置信的情緒中脫離,取而代之的是驚喜,他的嘴角差點壓不住,但他很快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不是還懷著他的孩子嗎?
提到孩子,伙伴更同情他了,“好像不是你的孩子,哎,你也別想太多,孩子以后肯定會有的�!�
“太好了!”裴徹激動地,差點把手里剩下的馕捏碎。
“裴徹你瘋了?”伙伴很擔憂他,“我知道你很傷心,但——”
話音未落,換崗的士兵結(jié)隊來了。
“別說,”裴徹遠遠瞧見換崗的人,哪還站得住,將馕拍到伙伴懷里,“今晚請你,不,我請大家吃烤全他一邊喊,一邊朝著遠方跑去,迫不及待想看家書了。
收到的不僅有家書,還有一個鼓鼓的包袱,里面放了新鞋和保暖的衣物。
家書中,寫明了沈妙儀與周韜游街之事,剩下的便是家人的思念,以及兄嫂遠走他鄉(xiāng)。
裴徹起初是笑,看著看著,便紅了眼眶。
他擁有的太多了,家族顯赫,父兄還在,母親與姨娘對他都很關懷。
想到臨行時兄長的叮囑,他再次下定決心,將信紙塞進懷里,準備去買牛羊,晚上請大伙吃頓好的。
走到半路,忽聽有人喊了一嗓子——
“北蠻子來搶羊了!”
境外蠻夷,屢屢試探,時不時來打秋風溜一圈,騷擾邊境百姓,可惡得很!
聽聞,裴徹眉頭一皺,將包袱隨手一放,抄起家伙上馬狂奔而去,硬是沖到了隊伍的最前頭,粗聲高喊——
“干他們!”
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他要保衛(wèi)家國,他要早日掙得軍功給父兄爭光。
后頭伙伴驚呆了,都有些追不上他,以為他是因受刺激需要發(fā)泄,抬手將一柄銀槍拋過去,“接著!”
銀槍沖破長空,裴徹躍起接住,眼神堅毅,朝遠處結(jié)隊的貪婪的蠻人沖去。
此刻的他,與方才啃馕時平靜的他完全不同,仿佛是釋放了深處的自己,所過之處,無不血花飛濺,哀嚎聲四起。
蠻夷紛紛倒下,無人能擋其鋒芒。
他的手上抓著一根辮子,那是一個蠻人的頭顱。
又一股熱液噴灑在裴徹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他睜開眼,眼中是充斥野性的勇敢與殺意。
這才是他。
他終于,找回了前世的自己。
蠻夷們死的死,逃的逃,帶不走今日掠奪來的食物。
大晉的兵士廝殺完,不由自主地看著格外不同的裴徹,紛紛圍了過去——
“今天不錯啊,看來今晚真的能吃上大羊了!”
裴徹勾起帶著血漬的嘴角,看向四散的羊群,有幾只已經(jīng)奄奄一息,是被逃亡的蠻夷刺中后扔下馬的。
來尋羊的人哭著抱起羊,被羊群所包圍,羊群發(fā)出咩咩的叫聲,如哀鳴如安撫。
裴徹將人頭掛在馬上,擦了擦手,掏出原本就打算買羊的錢,蹲在哭泣的養(yǎng)羊人前,將銀子遞到對方手里。
最終,他領走了三只瀕死的距離送物資到揚州,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送糧食的鏢師和護衛(wèi)們都回來了,偏偏云叔沒回來。
護衛(wèi)說了,世子將信給了云叔,拜托他帶回來的。
可是云叔半道不知跑哪兒去了。
沈桑寧好脾氣地等了兩天,也沒把云叔等回來。
她都有些生氣了,沒有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嘛!云叔拿著阿衍的信不知跑哪兒去了,找也找不到人,萬一阿衍的信里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哎!
“表小姐�!毖诀哒驹陂T外,輕輕喚了聲。
沈桑寧往前去,倒是認識,還是外祖母身邊那個,上回帶婦科圣手羅大夫來的,也是她。
這次還是差不多的事兒。
“表小姐,老夫人將羅大夫請來了,幫您看看胎象。”
聞言,沈桑寧哪會拒絕,低頭瞧瞧小腹,收整一番便去了前院。
前院,羅大夫正與外祖母閑聊,舅母樊氏也在一旁搭話。
沈桑寧一進去,樊氏便迎了上來,十分自然地搭上她的手腕,扶著她坐下,“寧寧可算來了,這次讓羅大夫給你瞧瞧,保管你這一胎順順利利、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摹!?br />
羅大夫微微頷首,搭上脈,詢問幾句有的沒的,比如,“近來心情如何?”
“還行。”
“胃口如何?”
“也還行�!�
羅大夫慢慢收回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還未開口,沈桑寧倒沉不住氣了,“羅大夫,我并未覺得哪里不適,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羅大夫點頭,“如今看來還是很穩(wěn)的,還是切記,莫要操勞太過,雖說你身子骨好,但是孕期也要注意些�!�
得到想要的答案,沈桑寧放心多了。
外祖母輕咳一聲,便催促沈桑寧離開,只說要與羅大夫談些要事。
前腳剛把完脈,后腳能有何要事?
沈桑寧離去時,懷疑外祖母與羅大夫是要談關于她的事,她伸手摸摸小腹,難道是跟孩子有關?
想著,她有些出神。
朝前走著,突然一張紙樣的物件拍在她額頭上。
她抬頭,只見云叔攥著一封信,站在一側(cè),長臂伸著,將信封朝她頭上拂。
第361章
少夫人這胎是女兒
“叔,你可終于回來了!”
沈桑寧只看他一眼,便滿心滿眼都是信。
她伸手去拆,拆一半,發(fā)覺旁邊來自云叔目不轉(zhuǎn)睛的視線,于是拆信的手頓住。
“叔,你快去休息吧�!�
謝歡看著她狡黠的目光,在面具下皺眉,不動如山。
沈桑寧不管他了,招來疾風,讓疾風去聽聽外祖母與羅大夫說了什么。
疾風前腳剛?cè)�,謝歡心思一動,朝沈桑寧點頭,“我去休息�!�
語罷,他就消失在她面前。
沈桑寧揣著信,快快回了陶園。
那廂。
前院的屋頂上,疾風剛扒開磚瓦,就聽身后有風吹過,扭頭,差點嚇一跳。
怎么還多了一人?
無法,少夫人向來寵著這個老大哥,疾風也來不及管他。
此時,屋內(nèi)蒼老的女聲傳了上來——
“方才寧寧在,我不好問,如今她不在,你與我說說,她這一胎,是男胎還是女胎?”
房頂上的人,聞之都屏聲靜息。
房下,是一陣沉默。
羅大夫并未答復,而是慢悠悠地喝了一盅茶,隨即開口,“我先去如廁�!�
“去什么去,”外祖母一拐杖敲在地上,“我還不知道你,你就是不想說,我難道還能害寧寧不成!”
羅大夫輕嘆一聲,透著惆悵與感慨,“是男胎如何,是女胎又如何,都是生命,你又何苦要提前知曉�!�
外祖母靜默片刻,老臉上覆上憂慮之色,“這么說,是女孩了?”
“你別猜,我不說�!绷_大夫搖搖頭。
一旁的樊氏都緊張了,“哎呀,羅大夫,我知道您因為小姑的事,覺得愧對寧寧,可是我們都是寧寧的娘家人,哪有不為她好的,只是想提前知曉,畢竟若是男胎,那就是國公府的嫡長孫,若是女孩,也是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怎么也不可能落她的胎啊!”
說到落胎,羅大夫與外祖母齊齊一聲嘆息。
羅大夫偏開頭,復雜道:“當年之事,要不是你們——哎!多說無益,總之她這胎很康健,無需擔心�!�
羅大夫離開后,留下一對婆媳在房中面面相覷。
房頂上的疾風聽得一頭霧水,所以少夫人肚子里究竟是男是女?怎么聽羅大夫的意思,像是女孩?
疾風云里霧里,也沒管后頭的老大哥,躍下房梁奔向陶園。
謝歡還坐在房頂上,隔著一片瓦礫的空隙,看著房梁下丑陋的婆媳。
有時候,真的很想讓微生家的人,去給顏顏陪葬。
可,這些人,又偏偏是她在乎的家人。
初次見面時,她向佛祖許的愿望,仿佛還在他耳邊徘徊,他總是不希望她的愿望落空。
然而,微生家的人從不曾改變,如今顏顏的女兒有了身孕,他們想的,依然是男胎還是女胎。
男胎如何,女胎又如何,連大夫都知道,提前知曉也毫無意義。
微生家從來是利益至上,再次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謝歡諷刺地勾起唇瓣。
偏偏,這樣的家族生出了顏顏,而顏顏的女兒,和她一樣善良,跟沈益絲毫不同。
倘若,他們有一日要傷害顏顏的女兒,謝歡想,自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因為那是顏顏僅存于世的血脈,亦是她來人間走一遭的證明。
“母親,若真是女胎怎么辦?”樊氏急得團團轉(zhuǎn)。
“女孩也得留著!”外祖母的拐杖敲著地,陣陣回響。
而后,她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懊悔和哀傷,“當初給阿顏落了胎,導致她的身子骨落下病根,若非如此,她怎會年紀輕輕就離我而去�!�
樊氏寬慰道:“母親,當年是無奈之舉,小姑她未婚先孕,這是世道不容她,要怪也該怪那個男人,怎能怪您呢!”
“所以寧寧決不能步阿顏的后塵,我本想著,此胎若能一舉得男,今后她生不生只需憑自己心意,可要是女孩,她還得拼命��!”
年邁的聲音穿透房梁,謝歡驚愕得如同被石化般。
顏顏懷過胎?
顏顏懷過他的孩子?
他……竟完全不知。
是何時的事情,是他被扔去亂葬崗以后嗎?
他們的孩子,死在了他“死”之后。
顏顏早亡,也并非單純是因郁郁寡歡,還有落胎落下的病根?
一雙眼,不知不覺地紅了。
面具貼著臉,淚珠無法完整地流下,濕濡的淚從下巴溢出。
謝歡無法想象,在他失憶后,在他癡傻之時,顏顏究竟吃了多少苦頭。
微生家,欠了他兩條人命。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亦是不知男女,不知是央,或是央央。
謝歡永遠都不會知道了,他想。
最終離開房上時,也沒有蓋上那片瓦礫。
如今陽光明媚,房下之人感受不到上頭缺了片瓦,或許,等到下雨的時候,才能知曉失去了什么。
沈桑寧還在房中看信,看著信時,大約能猜想出寫信之人的神情。
往常從容不迫的人,信紙上竟然還留有墨漬,當真是不該。
信中再三囑咐她,莫要操勞,有任何事及時寫信給他。
倒是沒有怪她來了金陵,也對,來都來了,現(xiàn)在怪也無用。
最后,還學她,在末尾處畫了個笑臉。
看給他急的,笑都畫出圓圈了。
剛看完,疾風便來敲門,將聽來的內(nèi)容全部訴說,“聽羅大夫的意思,應該是個千金,世子要有女兒了!”
女兒?沈桑寧垂眸,這與前世的軌跡不再相同。
但,如今的她,與初重生時一心想生下繼承人的她,心態(tài)也不同了。
女兒也好,這是她與阿衍的女兒。
第362章
云叔,我不可能是你女兒
疾風又補充一句,“但羅大夫也沒有肯定答復……”
沈桑寧沒有疾風的糾結(jié),回頭遇上羅大夫,她再問一嘴就是了,無論男孩女孩,她都好將消息傳給阿衍,阿衍必然高興。
不過當下,還是籌款更重要些,葉家暗地阻攔商戶捐款,她得先解決葉家才是。
而葉家背后的靠山,能讓葉家絲毫不懼國公府的威名,顯然這靠山不小,也是京城里的。
所以,即便能從地方調(diào)葉家的繳稅賬目,用處也不大,明面上的賬不會有錯,而私下給靠山送的金山銀山,葉家一定會留一手,以防過河拆橋。
想要找葉家私藏的賬冊,不是易事。
她正要將此事交代給疾風,此時,庭院里響起“嘭”的一聲,是云叔落地,就跟從天上砸下來似的。
平時輕得跟鬼一樣,今日是怎的了?
“云叔?”
她試探地喚了一聲。
只見云叔站在大樹下,背對著她,一動不動。
沈桑寧不明所以,揚手屏退疾風,朝云叔踏近幾步,隱約聽得輕微的吸鼻子的聲音。
她開口更小心了,“怎么了?”
謝歡盡力克制情緒起伏,轉(zhuǎn)過身,看著她,“你娘落過胎?”
沈桑寧一愣,隨即遲緩地點頭。
云叔跑來跑去,不知從哪里聽來的。
所以他是因為這件事難過?
“你娘落胎傷了根本,所以才會早亡�!彼粗蛔肿株愂龅�。
沈桑寧擰起秀眉,“這,其中原因有很多,我娘落胎的事,以前我并不知道,京城的大夫在醫(yī)治我娘時,也并未提及早年落胎之事,只是讓她樂觀些,但即便如此,她還是難以歡愉,日漸消瘦�!�
京城的大夫向來會察言觀色,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即便把出落胎傷身的脈象,也未必會直言,唯恐陷入大家族的宅斗辛秘中去。
也正因如此,娘親才能將落胎之事捂緊,她都是從外祖母口中得知的。
可見,連她那位生父沈益都不知情。
她瞅著云叔,卻看不見其神色。
謝歡聽聞,面具下的神情沒有什么變化,他耳中仍是剛才正廳內(nèi)的對話,并深信不疑。
在小姑娘的注視下,他的拳頭捏緊又松開,再次捏緊,仿佛內(nèi)心在掙扎什么。
他垂下頭,沉默良久,退開兩步背過身去。
沈桑寧不知他在想什么,就在以為他會一直沉默時,聽得他面具下傳來沉悶的聲音——
“對不起�!�
沈桑寧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一世的云叔竟然在道歉,他在和誰道歉,和娘親嗎?
緊接著,她便有了答案。
“是我害你失去了母親。”
他的嗓音沙啞,一字字都充斥著痛苦。
“都怪我�!�
“我當年……我也是第一……我以為我很快可以娶她,是我害了……”
沈桑寧聽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斷斷續(xù)續(xù),仿佛是隨時能泣淚。
為什么會這樣,難道云叔還是覺得,娘親的死與落胎有關系嗎?
沈桑寧環(huán)顧四周,沒有人,云昭和小宋神醫(yī)出去義診了。
向來強大瀟灑的人,突然脆弱起來,沈桑寧手足無措,一瞬間在他背后做了無數(shù)個小動作,想來想去,自己是該躲起來,還是去安慰云叔?
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后者。
但她并未走近。
“云叔,當年的事,您不要自責,我娘從沒有怪過您,”沈桑寧咬了咬下唇瓣,面露哀愁,“若當真要算,我的罪過更大些,當年阿娘生我,是早產(chǎn),想來也是傷身的,但是她郁郁寡歡,是因為對命運的不甘,是有了心上人后,不再愿意屈服父母之命,卻無法反抗,您是她的念想,不是毒藥�!�
這一生,她能夠切身體會到母親的心情了。
她輕嘆一聲,前頭的云叔驀然轉(zhuǎn)過身來。
“你是早產(chǎn)?”他疑惑中透著幾分古怪。
沈桑寧點點頭。
又聽他問——
“你是幾月生的?”
問話時,他站在原地,盯著沈桑寧的臉,不自覺地將大拇指扣緊在食指指腹上。
這話問的,沈桑寧都能聽出他的意圖與內(nèi)心想法。
她直接搖頭,“我不會是你的女兒。”
她雖是早產(chǎn),但的的確確是母親婚后九個月生下的。
落胎是婚前的事,據(jù)外祖母所述,落胎時都有一個多月了,再經(jīng)歷打胎、養(yǎng)身子、出嫁……
沈桑寧不是沒有思考過這種可能,但早就排除了,若自己真是云叔的女兒,當年命硬僥幸沒被打掉?然后又經(jīng)過一段時間,再等娘出嫁后九個月生產(chǎn),豈不是至少在娘肚子里待是十一個月甚至十二個月?
那她成怪胎了吧?不可能。
沈桑寧將自己的想法委婉地告知,謝歡再次沉默了,他在心里暗暗對了對時間,的確不太可能。
莫名地,他有些失落。
謝歡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氣,說不清是因顏顏落胎,還是因為微生家的所作所為,又或是面前的姑娘不是自己的閨女……或許都有,他心亂如麻,多種情緒交織。
憤怒,是對微生家。
懊悔,是對顏顏,假若當初他懂些事,也不至于讓她經(jīng)歷落胎之痛。
失落,是對眼前的姑娘。
他握上腰間佩劍的手柄,此刻很想做些什么,比如去抓土匪。
卻聽眼前的小姑娘請求道——
“云叔,若你實在糾結(jié),不想休息,不如我們一起行俠仗義?”
謝歡看她,暫且緩一緩抓土匪的心思,“怎么。”
“我懷疑葉家這些年漏交不少稅款,”沈桑寧走近一步,嚴謹?shù)�,“眼下我需要葉家的賬本,你的武功比疾風好了太多,若你愿意去找賬本,一定能成功�!�
找賬本?謝歡內(nèi)心一聲呵呵,不就是偷賬本嗎。
他并沒直接答應,“你不是說,與我殊途嗎?”
被他諷刺的話刺到,沈桑寧回憶一番,依舊振振有詞,“不一樣,偷盜搶掠是違背律法的,找賬本不一樣,是葉家違背稅法在先,我們是求證�!�
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謝歡這次呵呵出聲了。
他簡潔地問,“賬本長什么樣子?”
第363章
夜探葉府取財寶
“我又沒見過,”她睜著一雙大眼睛,想到什么,補充道,“哦,像這種機密之物,一定放在隱秘之處。”
“廢話,”謝歡凝視她一眼,“賬本何時要。”
沈桑寧不用思考,“盡快就好,您小心為上,可以偷、竊,不要明搶哈�!�
盡快,那就是還不急。
謝歡的手掌再次捏緊劍柄,“阿昭呢�!�
沈桑寧:“她和小宋神醫(yī)去義診了�!�
謝歡點點頭,沒再說話,躍上房頂飛走了。
明明可以走大門,偏是不走尋常路。
夜里,寒風瑟瑟也沒能阻擋夜行人矯健身姿。
葉府倒是靜謐,無事發(fā)生,而金陵城郊的土匪窩卻是遭了點殃。
二十年前這里是沒有土匪的,但近幾年卻有了土匪盤踞于此,官府偶爾來圍剿一次,剿又剿不完,待獄中罪犯一放出來,山寨里人口又會增加。
最近因水災之故,土匪窩又增添不少人手。
夜里,在山寨眺望臺上盯梢的人,只隱約瞧見一襲黑影閃過,眨眨眼,想再看清些,卻已沒了來人蹤影,反應過來時,黑影已在身側(cè)。
盯梢的土匪差點沒嚇暈過去,但被來人敲暈了。
醒來時,人也沒事,只是這身上衣物沒了。
到第二天早上,山寨里的土匪們一對口供,竟好幾人都有相同遭遇,一時摸不著頭腦來人究竟是圖些什么。
山寨里竟然混進了竊衣賊!
別的不偷,就偷衣裳。
簡直是欺匪太甚!寨主下令嚴查,若抓到此人必要生吞活剝。
就這樣,連著三日,不僅人沒抓到,山寨里的衣服日漸減少,土匪們一心只想抓竊衣賊,都沒心思去劫道了,個個留守山寨,守株待兔。
金陵城內(nèi)。
未時一刻,南街一處藥店外,不少人排著隊,說是神醫(yī)到了金陵,免費給大家看診。
于是有病的沒病的,都想來瞧瞧。
小宋神醫(yī)和云昭支了個攤,小宋負責看診,云昭拿著個診金箱在一旁,攤前寫著幾個大字,“看診不收診金,若有所得,全部捐往災區(qū)�!�
也就是,自愿支付診金,無所謂多少。
隊伍中都稱頌神醫(yī)的高義,幾乎近半都愿意支付診金。
排著排著,隊伍中哄鬧起來,不知為何。
云昭望去,只見一穿得紅艷但并不露骨的女子被推搡了一下。
“一個青樓妓女,也跑這來看診,神醫(yī)高潔豈容你玷污?”
“就是,誰知道是什么臟病,會不會傳染人�!�
隊伍中,有人沉默,有人辱罵,有人遠離。
女子難堪極了,沒有辯解,聽著指指點點的聲音,轉(zhuǎn)身欲走。
“姑娘等等。”云昭冷淡地出聲。
女子扭頭,以為又會聽到什么難聽的話,卻聽云昭正色道——
“既是求醫(yī),當以自身為重,姑娘不必聽旁人說什么,在醫(yī)者眼里,沒有男女之分,沒有權貴平民之分,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語罷,她拍了拍正一臉嚴肅把脈中的小宋的肩膀。
小宋瞬間扯出一個笑臉,“就是就是。”
有了神醫(yī)這話,求診的群眾也沒了話說,女子怔愣猶豫片刻,慢步回了隊伍里,低下頭時,眸光起了水霧。
云昭重新坐下,聽小宋報來,她快速寫著藥方。
陪同義診這兩天,她已經(jīng)精準地學到了寫藥方的精髓,幾筆幾畫極快,外行人看不懂,她已經(jīng)算是半個內(nèi)行人了。
忽地,一個重物落在她的肩膀上。
云昭回頭,只見義父注視著她。
“跟我來。”他道。
云昭快速寫完一張藥方,交給患者,便離開了義診隊伍。
“爹,怎么了?”
“別忙了,今晚隨我去葉府一趟。”
謝歡簡單交代,并將偷賬本的事也說了一遍。
云昭點頭,根本沒想過可以拒絕,“賬本長什么樣子?”
“我又沒見過�!敝x歡理所當然地道。
云昭一陣無語,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是不是夫人交給你的任務,你又交給我?”
“你去吧,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謝歡嚴肅道,“賬本肯定是放在隱秘之地,正常思維去尋找,未必尋得到,老東西們藏東西向來有一套�!�
云昭問,“您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謝歡:“替你引開敵人,后面的事,后面你就知道了�!�
云昭:“……”
云昭認了。
是夜。
葉府庭院的燈已經(jīng)熄了大半,云昭站在葉府最高的房頂上,眺望著全府布局。
她環(huán)抱雙臂,親眼看著一顆長長的小黑影子上躥下跳。
謝歡先在主院外倒了油,而后隨便潛入一間亮堂的屋子。
也是巧了,里頭的珠寶琳瑯滿目,他當時就被吸引住了,一把抱起珠寶,掛脖子上、戴在手上,堂堂正正地走出房間。
門外恰好有兩個下人經(jīng)過,偏偏下人剛好轉(zhuǎn)身沒瞧見他。
他蒙著面,故意高聲道——
“這葉夾富啊,財寶嫩奪呀,俺下次害來!”
前頭兩個下人頓住腳步,同步回頭,兩臉不可置信,只見一個黑衣人渾身锃亮,閃著珍珠與黃金的光輝。
“有賊�。 �
下人大喊,頓時吸引來了不少人。
謝歡慢慢跑了起來,沒上房梁,就在地上遛了一圈,身后追的人越來越多。
有幾個護衛(wèi)倒是有點本事,但不多。
葉家的幾個主子聽聞家里進了賊,也紛紛穿了衣物出了房,葉家的長公子有些武功,出門時,剛好瞧見遠處的黑衣人朝他比了個中指,氣得他提劍追了上去。
謝歡滿意地躍上房梁,飛出府外。
站在高處的云昭,淡定地瞧著,只見剛才還一片黑的葉府,一座座院子的燈被緩緩點亮。
最終,歸于平靜。
她看著最后燃起的明亮處,將視線定格于此,等那座院子重新融于黑暗,她才輕輕落入院中。
葉磐確認賬本無誤,已經(jīng)離開,她順著地上的染了油的腳印,尋過去。
那廂。
“真慢�!�
謝歡忍不住吐槽一句,等了等后頭的人,然后飛出了城。
葉公子順著慢慢淺淡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腳印追出城外。
守城的官差見是葉家公子,多問一嘴,“葉公子,發(fā)生什么事了?”
葉公子氣急敗壞,“有賊盜竊我家財寶,快替我稟上報知府,抓住此賊人,我葉家愿出黃金百兩!”
第364章
事了拂衣去
葉公子說完,率先帶著葉家護衛(wèi)追出城。
官差面面相覷,還是去報了知府。
謝歡沿路留下痕跡,朝著城郊山寨的方向飛去,并在半道上的樹下取來幾件不干不凈的衣物。
今夜,值守盯梢的土匪眼睛瞪得大大的,山寨里的人也都沒睡,山中一片火光明亮,守株待兔,只等竊衣自投羅網(wǎng)。
忽聽房頂之上一聲巨響。
巡邏的土匪紛紛揚起火把抬頭望去,連屋內(nèi)的土匪頭子都趕了出來。
只見一黑衣人渾身金銀,他單手抱著一坨衣裳,瞧見底下的人,仿佛十分驚訝,“窩勒個乖乖,嫩奪仁吶!”
土匪們瞧見他手上的衣物,只當他是挑釁,“就是他!抓住他!”
謝歡轉(zhuǎn)身將衣物一拋,幾件衣裳散落而下,其中一件精準地蓋住了土匪頭子的臉。
隨即,飛入?yún)擦峙芰恕?br />
土匪頭子扯開衣物,“放火箭!”
“老大,可不興放啊,會燒了寨子的!”尚存理智的二把手道。
土匪老大鐵青著臉,“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