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正當(dāng)她心無旁騖時,身后房門開了。
她聽得動靜,頭也不回,“快來幫我看看,這樣剪好不好看�!�
身后的人逐漸靠近,也不發(fā)聲。
但沈桑寧能感覺到,身后的怨氣好像很重。
她沒忍住回頭瞧了一眼,看見裴如衍好端端地站在門口,看著他,假裝詫異地關(guān)切道:“呀,你怎么起來了,不用坐輪椅了嗎?”
說話的時候,連剪子都沒放下。
她感嘆,“良藥苦口果然沒錯,簡直是神藥�。砣�,再去多熬兩碗!”
裴如衍唇線僵直,“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第234章
被蛇咬是真的!
她佯裝不知,“知道什么?”
裴如衍就靜靜看著她,自己似乎很難開口說出“裝”字,“從什么時候知道,我沒中毒?是阿舟告訴你的?”
他終于說出來了。
沈桑寧沒好氣道:“你管呢。”
裴如衍醞釀道:“雖未中毒,但被蛇咬是真的�!�
說著,他撩開袖子,將包裹的白紗布一層層取下,露出臂腕。
沈桑寧湊近一看,“都嚴(yán)重到看不出來了。”
“你——”裴如衍言語一滯,把袖子放下,“怎么還陰陽怪氣�!�
沈桑寧繼續(xù)陰陽怪氣,“恐怕這還沒你屁股上疼吧?”
鵝卵石上顛的那幾下,可有他好受的。
談及此,裴如衍偏開了臉,結(jié)果看見憋著笑的玉翡,涼涼道:“你在笑什么?”
玉翡沒想到世子會突然轉(zhuǎn)頭,趕緊嚴(yán)肅,“世子,杜公子來看望您了,您是過去還是讓他進(jìn)來?”
正好,裴如衍有了借口逃離夫人的問責(zé)。
“我去見他�!边@話,大概是講給沈桑寧聽的。
裴如衍抬步朝院外而去,沒走兩步又走了回來,他皺著眉嚴(yán)謹(jǐn)?shù)溃骸八麃硖讲�,哪有我親自去的道理?”
明明沒中毒,腦子差點(diǎn)糊涂了,他冷靜下來,找到輪椅坐下。
沈桑寧就這么看著他裝,聽他一本正經(jīng)地道——
“總不能讓外人看笑話,還請夫人配合。”
畢竟旁人都以為他是中了毒,還為此告假,這會兒若被發(fā)現(xiàn)是裝的,他最在乎的體面、威望,也要受損了。
沈桑寧當(dāng)然不會拆穿他,“知道了。”
玉翡得了裴如衍的吩咐,出去將杜承州領(lǐng)了進(jìn)來。
沈桑寧小聲道:“做戲要做全套�!�
裴如衍還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走進(jìn)屋內(nèi),方有不祥預(yù)感。
想阻止,卻因坐在輪椅上,阻止不及。
那廂,杜承州一襲白衣,已經(jīng)走近,神色凝重,一邊將拎來的探病之禮放下,“裴兄,多多保重身體,陛下也很關(guān)懷你。”
裴如衍微頷首,“你那……是什么?”
這倒不是裴如衍冒昧,主要是杜承州的胸太鼓了,上次還不是這樣,實(shí)在有些怪異。
“哦,是些寶貝藥材,”杜承州將衣襟里的幾根草取出,眼中興奮,“這可是好東西,看似和平常小草無異,但細(xì)看就有很大的區(qū)別,想存活對土壤的要求非常高……”
杜承州莫名其妙地開始講起了這草藥。
聽得裴如衍有些不耐,但出于禮貌沒有打斷,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偶爾朝房門看一眼。
當(dāng)看見沈桑寧捧著藥碗出來的時候,他更是閉上了眼,閉了足足有兩個瞬息,才睜開。
沈桑寧也聽見了,杜承州講藥材就跟河水開了閘似的,杜承州不愧是在皇家圍獵場挖人參、摘雪蓮的人。
說起來,這也是有原因的,杜承州的母親——鎮(zhèn)國公夫人是軍醫(yī)出身,杜承州對藥材的敏銳度是與生俱來的,但這不妨礙杜承州是從武的。
最后,杜承州才說到重點(diǎn),“沒想到,裴兄家中還有這樣的寶地�!�
此時,沈桑寧已經(jīng)將藥碗端了過去,裴如衍被迫接過,一聽杜承州的話,借機(jī)就將碗放下了,順勢問道:“我家?”
他琢磨著,仿佛在認(rèn)真思考,沒有故意不想喝藥。
奈何沈桑寧看透了,重新將藥碗端起,“夫君,再不喝藥要涼了�!�
杜承州見狀,也意識到自己話多了,“裴兄,你先喝藥。”
裴如衍垂了垂眸,壓低的嗓音充斥著無奈,“夫人�!�
“哎,”沈桑寧脆脆地就應(yīng)了,跟哄孩子似地開口,“別想逃過這碗藥,你喝完,我給你拿蜜餞。”
裴如衍抬眸,兩人的目光交錯,明明都柔和得很,卻像是在打架。
當(dāng)然了,一旁的杜承州不覺得是打架,看看兩人的氛圍,怎么都覺得是夫妻間的默契和情趣,頓時牙齒發(fā)酸,“裴兄是怕苦?”
苦就苦唄,能有多苦?
這生活還不夠甜嗎?
杜承州在心里腹誹。
裴如衍最終敗下陣來,在沈桑寧的視線下,將藥喝了。
沈桑寧要進(jìn)屋取蜜餞,他卻道:“不用�!�
然后繼續(xù)同杜承州說起剛才的話題,“你這草藥是從哪里挖的?”
杜承州搖頭,“不是挖的,從一個姑娘頭上撿的�!�
裴如衍無法理解。
杜承州繼而道:“我方才經(jīng)過國公府后面那條街,看見一個姑娘頂著雞窩窩從狗洞爬出去,湊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不是雞窩窩,是草藥,話說那姑娘到底是誰,涕淚橫流的,丫鬟不像丫鬟,小姐不像小姐,莫不是小賊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裴如衍哪里還會不懂,尷尬地閉了閉眼,違心道:“不知道�!�
身側(cè),沈桑寧悄然離開,讓護(hù)衛(wèi)到后巷去把裴寶珠抓回來。
沒過多久,杜承州就準(zhǔn)備走了,為避免和裴寶珠撞上面,裴如衍特意吩咐陳書將杜承州送出去,不要在府中閑逛。
裴寶珠還在后門左顧右盼的時候,只見護(hù)衛(wèi)突然沖了出來,非常有目的性地朝她過來。
那陣仗,跟抓犯人似的,裴寶珠拔腿就跑。
可哪里跑得過護(hù)衛(wèi)呢,沒兩步就被抓回去了,好在后巷人煙稀少,都沒引起外人關(guān)注。
“放開我!”
幾個嬤嬤把裴寶珠高高架起,抬進(jìn)怡景軒。
許氏見狀,跟在一旁,“輕點(diǎn),輕點(diǎn)!寶珠啊,你這樣子跑出去干什么呀�!�
這樣子,哪樣子?
不就是哭了一會兒嗎。
裴寶珠被放下的瞬間,余嬤嬤端著一面銅鏡走到她面前,“你自己瞧瞧。”
裴寶珠看見自己的臉,嚇了一大跳。
胭脂水粉全部暈染開,就像是幾塊畫布,各花各的,眉毛更是慘不忍睹,兩條黑黢黢的像兩根毛毛蟲,暈黑一片。
“�。 边@是誰��!
裴寶珠大叫一聲,掩蓋心中忐忑。
完了,這世上竟有比爬狗洞更狼狽的事。
方才那位公子定然是看見了她可怖的模樣了!
她嗚嗚哭了起來,將臉埋在許氏肩頭。
許氏看女兒崩潰,也不敢說嫌棄的話,輕輕拍著女兒的背,“不哭了,不哭了啊�!�
裴寶珠邊哭邊道:“娘,我遇見心儀的人了�!�
許氏忙問,“何人?”
這才不過出逃半個時辰,就有心儀的人了?
莫不是哪個登徒子?
許氏思慮萬分,生怕女兒被人騙去了。
裴寶珠委屈地?fù)u頭,“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誰,我看著他進(jìn)了咱家�!�
能進(jìn)國公府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許氏稍稍放下心,“回頭我去問問你伯父伯母�!�
裴寶珠點(diǎn)點(diǎn)頭,哭聲斷了片刻,“可是,可是他看見了我這副模樣,還會喜歡我嗎?”
第235章
衍兒向來沉穩(wěn)的,怎么也這樣胡鬧
思及此,又啜泣了起來。
余嬤嬤干站著,冷眼相看,“四小姐既知形象不好,就該努力學(xué)習(xí)儀態(tài),加以改善,假以時日讓外人對你刮目相看,而不是只知哭鬧求安慰。”
趁著許氏在,裴寶珠膽子大了些,含著熱淚的眼悄悄瞪了瞪余嬤嬤,“才不是呢,那個公子說今日遇見我很幸運(yùn),我這般模樣都能引他注意,往后只需好好打扮,就可以在折花宴大放光芒�!�
裴寶珠自信地想,轉(zhuǎn)而同許氏告狀,“娘,大哥不讓我出府,回頭我去不了折花宴怎么辦呀?”
許氏溫柔地替她擦淚,“不要擔(dān)心,你這些日子好好學(xué)規(guī)矩,等折花宴來臨前,我會替你去說的。”
旁的宴會不參加都沒關(guān)系,這折花宴是頂頂重要的,事關(guān)寶珠后半生的幸福,許氏肯定是要爭取的。
有了許氏的準(zhǔn)話,裴寶珠安心地露出笑顏,腦海中忽地浮現(xiàn)某人模樣,頓時變得嬌羞,“娘,你去幫我問問,方才來咱家的那位公子,到底是誰呀?他有沒有問起我?”
談起那位公子,裴寶珠就是一副小女兒家的姿態(tài),許氏疼惜地摸摸她的頭,寵溺道:“好,娘這就去替你問,但你不許再往外頭跑了,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遇到壞人可怎么好?”
“知道了�!睂氈榈�。
許氏點(diǎn)點(diǎn)頭,誠懇地拜托余嬤嬤教規(guī)矩時和氣些。
余嬤嬤表面應(yīng)下,待許氏一走,就吩咐手下婆子們把怡景軒圍了起來,不能讓閑雜人等進(jìn)入,而后拿出軟尺,厲聲道——
“四小姐,這兩日規(guī)矩看來是白學(xué)了!老奴平生還從未見過像你這般不著調(diào)的千金小姐,也是頭回見爬狗洞的千金小姐,既然老奴好聲好氣管不了你,那就休怪老奴嚴(yán)苛了!”
裴寶珠呆滯一瞬,發(fā)現(xiàn)今日的軟尺長了一倍,一個愣神,那軟尺就抽在自己身后的柱子上,硬生生把柱子抽出一條刮痕。
“站好!”
一道呵斥,裴寶珠一個激靈,當(dāng)即站立筆直,都忘了哭。
*
自打裴如衍被蛇咬后,寧國公就讓護(hù)衛(wèi)安全排查府中,是否還有蛇。
且對蛇的來歷十分懷疑,畢竟從前沒有出現(xiàn)過蛇。
護(hù)衛(wèi)將每個院子都搜查了一遍,直到搜到了青風(fēng)苑。
齊行舟在府中禁足,端午也陪著,兩人都還沒機(jī)會將小白小黑送出去。
穩(wěn)重的小孩終于慌了一分。
雖說,昨夜已經(jīng)跟姐姐姐夫坦白,姐夫也罰了他禁足,可這件事寧國公夫婦還不知道,如果叫他們知道了,豈能容得下他?
端午在外大喊,“世子讓我們小公子在院里待著,你們不能進(jìn)!”
一個孩子哪里攔得住護(hù)衛(wèi),幾個護(hù)衛(wèi)禮貌地走進(jìn)去搜查院落。
齊行舟看似冷靜地站在一旁看著,等待著結(jié)果。
護(hù)衛(wèi)們搜尋無果,卻見方端午暗戳戳地走到一個背簍前擋著,護(hù)衛(wèi)暗覺古怪,走過去將端午輕輕拉開,在端午的阻止下,打開那背簍。
“別!”端午生無可戀。
護(hù)衛(wèi)看端午反應(yīng)激烈,多看了眼空蕩蕩的背簍,奇怪道:“這背簍是你傳家寶?”
聞言,端午趴過去看。
小白沒了,小黑也沒了。
護(hù)衛(wèi)朝齊行舟抱抱拳,“小公子,打擾了,屬下們要回去復(fù)命。”
語罷,護(hù)衛(wèi)們離開,還不忘將院門給他關(guān)上。
端午一直盯著背簍,“唉?蛇呢,不會又跑出去了吧?”
齊行舟小臉凝重,“或許,有人拿走了。”
“拿走?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端午不信。
齊行舟也沒想說服他,小腦袋里屢屢閃過昨晚拿著蜜餞去找姐姐時,姐夫的笑。
當(dāng)時齊行舟說自己還有條蛇,說自己也被蛇咬了,所以知道那蛇沒毒。
姐夫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原來如此。
頃刻間,齊行舟想通了,腦海仿佛有道白光乍現(xiàn),他驚覺,姐夫比他想象中的,更聰慧和強(qiáng)大。
所以那個時候,姐夫知道了他房中還有蛇,于是還悄悄把蛇弄走了,替他收拾了殘局……
端午不明白齊行舟在想什么,“小公子,你咋了?不管蛇去了哪里,但至少不會在我們這里被搜到了,晚上我們弄些好吃的慶祝一下吧?”
齊行舟擰著的眉緩緩松開,還沉浸在思考中,“不了,我在禁足,不能吃太好,另外,我晚上要看書。”
他非得日夜苦讀,否則,太難趕上姐夫了。
*
國公府前院。
寧國公搜尋了一天一夜都沒搜出第二條蛇來,也沒什么懷疑對象。
畢竟這家里,向來和樂,沒人會故意要?dú)埡ρ軆喊桑?br />
或許這條蛇,是個意外。
他這樣告訴虞氏的時候,虞氏冷笑了一聲,敷衍道:“你說是意外,那就是意外吧�!�
虞氏無力吐槽,也就是因?yàn)閷巼遣还軆?nèi)宅的直腸子,當(dāng)年才能讓一個妾室有機(jī)會殘害她的孩兒。
再說那毒蛇,昨日虞氏還不確定,今天絕對篤定,那蛇不是意外。
今日衍兒何故要見寶珠?寶珠又為何要被徹底禁足府中?青風(fēng)苑的阿舟向來好學(xué),今日為什么沒去?
這些全是疑點(diǎn),指向一個結(jié)果,就是誰都不干凈。
若無緣由,衍兒不會罰人的。
衍兒既不明說,定有自己的理由。
兒子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
可在府中放蛇不是小事,虞氏原本不想就此揭過。
但聽說下午衍兒和他媳婦去逛花園了,中了毒還有閑情逸致,多半那毒也是假的!
也不知道他媳婦知情否。
虞氏已經(jīng)沒法管了,寶珠和阿舟不懂事就算了,衍兒也跟著胡鬧,她若懲罰寶珠和阿舟,那衍兒裝病的事勢必瞞不過去,有損他的威信,還有可能讓他們夫妻矛盾更深。
罷了,衍兒向來沉穩(wěn)的。
僅此一次,權(quán)當(dāng)不知道吧。
若下次還這般瞎搞,肯定是要狠狠斥責(zé)的!
第236章
調(diào)戲阿衍
寧國公還不知虞氏的想法,“好在衍兒這次大難不死,府內(nèi)排查過也沒有蛇了,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
虞氏早就安心了,淡淡喝了口茶,沒回應(yīng)寧國公的話。
此時已近日落,金黃的光照在門檻上,沒有虞氏的回應(yīng),廳堂中顯得寂靜。
這對中年夫妻,似乎除了孩子和家族的事,沒有一點(diǎn)別的話題。
寧國公看了虞氏幾眼,收回了目光,既然兒子的事告一段落,就準(zhǔn)備離開,下一瞬,門外突然響起底氣十足的一聲“爹”!
夫婦倆一并望去,是裴徹。
裴徹提著一桶魚進(jìn)來,那魚還活蹦亂跳的,濺出水花。
他將水桶放下,禮貌地對虞氏道:“母親。”
寧國公心中本就因妻子的冷淡而郁悶,看見小兒子不著調(diào)的樣子,拳頭直接硬了,“怎么,你兄長中毒告假,你也告假了?前陣子不是鬧著要出去單過么,作甚又在府里撈魚?”
也許正因紈绔形象、不著調(diào)的過往,所有人都沒有真正認(rèn)為他能成事,也沒有人真正將希望寄托于他身上。
只覺得他會惹事。
裴徹心酸地想,若是今天叉魚的是兄長,父親一定不會這么說話。
其實(shí)從小到大,父親對他的偏愛很明顯,可真當(dāng)發(fā)生意外,父親首當(dāng)其沖要保護(hù)的人,一定是兄長。
原因很簡單,兄長可以挑大梁,可以肩負(fù)重任,而他不行。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說服父兄投靠二皇子。
他的煩惱也無人能訴說,苦澀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他也想獲得父親和兄長的認(rèn)可。
除去對央央的執(zhí)著,他最想做到的事,就是振興家族,然后看見父兄欣慰的笑容,不再當(dāng)他是個紈绔子弟,連叉?zhèn)魚都得批評一頓。
前世倒是有出息了,可兄長和父親相繼故去,都沒有瞧見。
“你這么看著我作甚?”寧國公皺眉,被裴徹煽情的眼神搞得發(fā)毛,語氣也稍稍柔和了些。
沒有哪一刻,比這一刻,更讓裴徹意識到,他該從軍,必須從軍。
于是,他堅(jiān)定地開口——
“爹,我要從軍�!�
鏗鏘有力的聲音,就像石頭砸在地上,給寧國公和虞氏心里砸出個大窟窿,震驚至極,沉默了幾個瞬息。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寧國公眼神銳利,“你說什么?”
“我要去邊塞從軍�!迸釓卦俅蔚溃局绷松眢w。
虞氏暫時當(dāng)了隱形人,喝著茶作壁上觀,寧國公可淡定不了,嗓音一沉,“不行!”
“為什么?”裴徹倔強(qiáng)地與寧國公直視,刨根問底。
寧國公:“你知道邊境從軍有多苦嗎?你知道有多危險嗎?你以為會有你當(dāng)京機(jī)衛(wèi)那么舒服?在京城,誰都捧著你,給你養(yǎng)出一身嬌貴毛病,你到邊塞連沐浴都得省著水,你能呆得下去?等你那三天的熱頭過去,你又鬧著回來,你還嫌你的笑料不夠多?”
裴徹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反問道:“爹,你是看不起我嗎?”
罕見的,剛才滔滔不絕的寧國公暫時地沉默了。
倒是想回答不是,沒有哪個父母會看不起子女,自然是想他好的,但張張嘴,寧國公還是沒說出話來。
裴徹面上失落,似為驗(yàn)證什么,轉(zhuǎn)而道:“是兄長想讓我去從軍�!�
再抬頭,只見方才還義正言辭的父親,眉眼露出猶疑。
寧國公輕咳兩聲,揮揮手,“你先回去,等你兄長病好了,讓他來與我說�!�
裴徹聞言,垂下的眸子浮現(xiàn)著自嘲之色。
果然,父親永遠(yuǎn)相信兄長,相信兄長的決策,相信兄長不會意氣用事,相信兄長做事自有道理。
明明是他的未來,也不是他們?nèi)松塘�,而是他們兩人�?br />
思及此,裴徹更堅(jiān)定了從軍的決心,他轉(zhuǎn)頭走了出去,沒帶走一條魚。
寧國公倒是想馬上去問問大兒子,可一想到大兒子還中毒呢,事有輕重緩急,這事倒也不急于一時。
完全沒在意裴徹受傷地走遠(yuǎn)了。
半晌后,廳堂中發(fā)出虞氏一聲低嘆,寧國公才驚覺,妻子還在。
青云院。
杜承州才走不久,就迎來了許氏。
許氏從幾個下人口中得知前面來做客的,是鎮(zhèn)國公的小兒子,頓時心涼了半截。
鎮(zhèn)國公一門顯赫,比寧國公府有過之無不及,就算要配也該配寧國公府長房嫡系,以寶珠的身份,人家真能看得上嗎?
但為了女兒,許氏可謂是豁出老臉。
庭院里,沈桑寧剪完一盆盆花草,身側(cè)是坐在輪椅上僵持著的裴如衍。
他執(zhí)著地道:“我不回書房�!�
沈桑寧看了他一眼,算了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前陣子他冷待她幾日,她就把他鎖在門外幾日。
她默許他回房,但故意不說同意,再讓他急上一急。
裴如衍真以為她不愿意,心中泛起層層漣漪,雙手推著輪椅朝她靠近些,壓低聲音,裝作平靜道:“我睡邊邊,不會壓到你�!�
見她未有表情變化,他頓了頓,聲音更輕,“地上,也行�!�
沈桑寧聽聞,詫異之下忙應(yīng)下,“好。”
這可是他自己說的,那就睡地上吧。
倒不是怕他壓到她,其實(shí)裴如衍睡著的時候還是挺老實(shí)的,基本沒什么動靜。
沈桑寧怕的,是他會勾她。
沒睡著的時候,裴如衍總是會忍不住貼她,干柴烈火,就怕真被他勾出感覺來了。
他愿意睡地上,那是最好。
裴如衍見她答應(yīng)得這么快,面上閃過一絲懊惱,待懊惱淡去,他不得不接受今晚要打地鋪的事實(shí)。
想到能與她同房,裴如衍既歡喜,又有些別扭,“但,不能讓旁人看見。”
他生硬的叮囑,讓沈桑寧不禁莞爾。
矜貴的世子爺,除了當(dāng)乞丐的時候可憐些,哪有過打地鋪的待遇呀。
她揶揄道:“好,不讓別人看見,那你得自己鋪床了。”
鋪床,也不知道他會不會。
裴如衍抬了抬眸,長密的睫毛下,深邃的眸光毫無退縮,只是在看見她如嘲笑般的笑意時,仿佛知她內(nèi)心所想,抑郁道——
“我會�!�
“哦,原來阿衍會疊被子啊�!鄙蛏幮σ飧�,調(diào)侃的話,莫名說出了調(diào)戲的感覺。
第237章
天涼了,世子自己鋪床
裴如衍輪廓分明的面容低下,嘴角緊抿,垂下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兩人間靜謐的氛圍如同冒著粉紅泡泡,不僅不尷尬,還透著拉扯的曖昧。
哪里像是鬧過矛盾的小夫妻,分明比糖葫蘆表層的糖漿更甜膩粘人。
沈桑寧收回目光,心情愉悅地哼起了小調(diào)。
此時,玉翡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猶豫要不要走過去,最終腳步停留在不遠(yuǎn)處,“世子,少夫人,二夫人來了。”
裴如衍差點(diǎn)都要站起來了,一聽許氏來了,屁股又粘在了輪椅上。
哪敢讓長輩等待,沈桑寧十分有默契地去推著他輪椅,“請二嬸進(jìn)來吧。”
許氏快步走入,直到進(jìn)了庭院中,腳步漸漸放緩,端著儀態(tài)。
“二嬸�!鄙蛏幎Y貌開口,話落才發(fā)現(xiàn)和裴如衍異口同聲了。
兩人對視一眼,又紛紛收回目光,看向許氏。
這一下,許氏確定了一點(diǎn),這夫妻倆恩愛得很,用琴瑟和鳴都不足以形容那種默契。
眼神就跟魚鉤似的,那瞬間勾住了,根本都咬不斷的。
許氏溫柔地應(yīng)了聲,“衍兒,桑寧,你們是在剪花呢。”
“是啊,待會兒讓人給二嬸送盆栽過去�!鄙蛏幮闹S氏來肯定是為了裴寶珠的事,于是等著許氏開口。
果不其然,許氏客氣地?cái)[擺手,直夸沈桑寧懂事,夸完后,委婉切入來意,“說來羞愧,下午寶珠胡鬧跑出府去,沖撞了貴客,寶珠年紀(jì)小,心里藏不住事兒,回來就同我說她羞愧,想給對方道歉呢!”
這大概是許氏能想到,最合適的說辭了。
總不能說寶珠喜歡上了人家,想見人家,想讓裴如衍撮合吧?那多不矜持啊。
沈桑寧和裴如衍忍不住又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然之色。
許氏這番說辭,也就能讓不認(rèn)識裴寶珠的人相信了。
以裴寶珠的性子,哪里會懂事到想主動給人道歉的?可能嗎?
這是美化過頭了吧。
裴寶珠爬到府外,碰見了杜承州,若真自覺尷尬,理應(yīng)不想再見到對方了。
這樣反常,恐怕是看上人家了。
這合理。
沈桑寧選擇沉默,聽裴如衍語氣平緩道:“二嬸,都是小事,杜公子不會放在心上�!�
許氏一聽,暗暗嘆了聲,可若就此回去,寶珠恐怕又得鬧。
于是她堅(jiān)持道:“咱們是自家人,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說來寶珠也算和杜公子有點(diǎn)緣分,正巧衍兒與他有些交情,看看能不能找機(jī)會將人約上門來,給他們制造個見面的機(jī)會?”
聞言,裴如衍壓下心中不耐,面上維持著對長輩的尊重,“二嬸,杜公子并非四妹良配�!�
許氏忽問,“他有婚約了?”
“沒有,”裴如衍淡淡道,“但他兄長還未婚,他兄長不成婚,他不會成婚�!�
許氏不解,“鎮(zhèn)國公家的大公子至少二十多了吧,為何不成婚?”
裴如衍無意去糾結(jié)這個,“二嬸,總之,讓寶珠死了這條心吧�!�
許氏張張嘴,想說些什么,長嘆一氣,“我知道杜家門第高,可……可寶珠難得有看的上眼的男子,我這個做母親的,總得為她爭取一番,衍兒你是她哥哥,就算她任性了些,可本性是善良的,你就想辦法幫幫忙,只讓他們相看一眼,如何?”
裴如衍面無表情,不太想說話,身側(cè)適時遞來一盞茶,讓他有了事做。
他接過茶,慢條斯理地喝水。
許氏就成了熱鍋螞蟻,知道侄子這是不愿意,頓時一張臉羞臊不已,“衍兒你放心,二嬸絕不會讓你丟人的,我會讓寶珠矜持些,我看那杜公子對寶珠也不是完全無感,說不準(zhǔn)真能成了。”
“二嬸。”裴如衍聽不下去,語氣重了些。
忽的,肩上搭上一雙小手,輕輕揉捏著他的肩膀,似在提醒他什么。
他內(nèi)心悶氣頓時又散去了,平靜道,“二嬸從何看出,杜公子對寶珠有意?”
許氏無視了侄子侄媳的小動作,只一心想為女兒爭取,“寶珠說的啊,她方才形象不好,杜公子依舊對她溫柔無比,說遇見她是幸事,這會兒她想挽回些顏面,讓杜公子看一眼她真實(shí)的樣子。”
許氏語畢,裴如衍側(cè)頭,再次和沈桑寧對上視線。
沈桑寧挑了挑眉,剛才杜承州說的話,和許氏的言語對上了。
有些話說出來不好聽,她不能說,只能讓裴如衍這個侄子去說,她仍選擇緘默。
裴如衍正襟危坐,顯然在輪椅上也適應(yīng)得很好,世子的氣勢絲毫不因輪椅而削弱。
他端起茶盞,冷靜地又抿了一口,“二嬸,寶珠糊涂的話,您聽完放心里就是了,禮貌是一種禮儀,我若去別家做客,看見主人家的千金閨秀,也會以禮相待,難道我要都娶一遍嗎?”
話音落下,許氏還沒說什么,裴如衍只感覺肩膀上的力道突然一重。
他也不縮肩膀,就受著,嘴角緩緩勾起了些,如沐春風(fēng)地繼續(xù)道:“何況,人家說的幸運(yùn),未必是因四妹�!�
許氏皺眉,圓潤柔和的臉泛起愁色,“可寶珠哭鬧不止啊,就算杜公子真的無意,讓他私下拒絕了寶珠,叫寶珠死心也好啊,這讓她一直記掛著怎么辦?”
拒絕?
裴如衍并不想陪著丟人,他皺了皺眉,驀然一陣急咳。
咳嗽到面容發(fā)白,還不停下來。
沈桑寧見狀,十分配合,焦急地給他拍背,“讓你多休息一下,你非得出來,病情加重可怎么是好?知道你也替妹妹著急,但也不急于一時啊。”
說著,看向一愣愣的許氏,“二嬸,這天色暗了,都開始刮風(fēng)了,阿衍他見不得風(fēng),要不然去屋里說?”
許氏既憂心,是真怕裴如衍嗆死了,又有點(diǎn)尷尬,顯得自己很不懂事,“不了不了,不急于一時的,衍兒養(yǎng)病要緊,是我關(guān)心則亂了。”
說完,又關(guān)懷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庭院里,咳嗽聲又響了會兒,待許氏身影瞧不見了,才停下。
沈桑寧也不拍他背了,暗嘆他也是怪會演的。
突然又想起剛才他拿自己舉例的話,忍不住想再陰陽他兩句。
奈何裴如衍仿佛提前感知到一般,直接從輪椅上起身。
“你干嘛去?”她問。
裴如衍朝屋內(nèi)走去,低聲道:“天涼了,鋪個床�!�
第238章
世子打造雙床房
不知道是天涼的緣故,還是世子金貴的緣故,他大概不肯直接睡地上,所以將兩個紅木大箱子拼在一起,然后在箱子上鋪了三層墊背。
真矯情��!
沈桑寧繞一圈,走到床前,很難不腹誹,因?yàn)榇采隙贾挥幸粚訅|背。
她視線一直關(guān)注著他,原以為三層墊背就夠了,豈料他轉(zhuǎn)身又去柜子里拿新的墊背,繼續(xù)往上面鋪。
六層!
最后,在墊背上放了一卷竹席。
他的箱子床和原有的床榻中間只隔著一尺距離,剛剛好能站個人,就站了個沈桑寧。
兩張床已經(jīng)一般高了,中間這條道就跟懸崖似的。
這么一搞,誰還分得清哪張是正兒八經(jīng)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