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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此人雖窮,卻還有點本事,給他下了能讓人失憶的藥,昏迷時還喊著你娘閨名,狠狠打了頓扔出去了,我們?nèi)舨贿@樣,只怕他再纏上你娘,惹來后患。”

    身側(cè),云昭的嘴一張一合,好像在問什么。

    她卻聽不進去了。

    腦海里,全是外祖母的話。

    臉色瞬間難看到極點,一語不發(fā)就跑了出去。

    “少夫人!”紫靈跟著追了出去。

    小宋神醫(yī)一個馬步?jīng)]扎穩(wěn),“看著像是受什么刺激了。”

    林裘一掌拍他背上,“你認真些,就你這體格子,可不配喜歡我家阿昭�!�

    小宋神醫(yī)臉色漲紅,話都不通暢了,“你胡說什么,我才沒有!”

    都顧不上看熱鬧了,林裘不過說了一句,他反駁了十多句,“別瞎說,毀我清譽啊,不能亂講�!�

    “再說了,我武藝差怎么了,我又不像你們整日打打殺殺,我有我的本領(lǐng)�!�

    那廂。

    跑出云家的沈桑寧,顧自上了馬車。

    后上車的紫靈坐得稍遠些,看看她難看的臉色,又不敢問了。

    沈桑寧揉了揉眉心,心里將一切都梳理了一遍。

    一切巧合全都對應(yīng)上,指向了一個可怕的結(jié)果。

    當(dāng)年外祖母迫害的,不是別人,正是云叔。

    丟到了外面,恐怕就是丟到了亂葬崗了。

    云叔,就是母親成婚前的心上人?

    外祖父和外祖母覺得云叔是個窮小子,又怕他干擾了母親婚事,于是想將他打出去。

    而他武藝高強,普通人根本對付不了,便撿了好聽的話,說不準是騙他要將女兒許給他云云,然后趁機下了藥。

    打了一頓是真的,但失憶卻并非打傷所致。

    而是藥。

    所以將云叔害成這樣的人,就是微生家。

    害他無法擁有前半生的記憶,害得他無法與家人團聚。

    即便云叔真是個窮小子,但有一點,一直未變。

    他一直很俊俏,即便現(xiàn)在,尤其是梳洗干凈后,威嚴又俊朗。

    加上出眾的武藝,不難想象年輕時有多意氣風(fēng)發(fā),倘若沒有微生家的迫害,他的人生不該這樣潦草。

    二十載的時間,足夠他成為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

    微生家向來不會押寶,這一點,沈桑寧上一輩子就有所感悟。

    母親會喜歡上云叔,反而顯得正常。

    換作是她,有了這樣的心上人,的確很難再看上她那個爹。

    平庸是她爹最大的優(yōu)點。

    拋開她爹不談,她實在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云叔了。

    一是愧疚,因微生家對他做下的事,而愧疚。

    二是復(fù)雜。

    母親為他落過胎。

    即便母親是心甘情愿與他……但婚前做那種事,也是不該。

    另一面,沈桑寧也清楚,母親的苦難并非源于云叔,而是源于微生家和沈家。

    故而,她心里復(fù)雜。

    就這樣沉默了一路,該梳理的頭緒,都梳理清楚了。

    她甚至無需實證,就已經(jīng)將云叔歸攏為母親的心上人。

    退一步說,她也不能實證,云叔失憶了,她總不能去問微生家吧?

    外祖父和外祖母萬一得知云叔近況,還與她走得近,不知要鬧出什么事來。

    所以不能叫他們知道。

    沈桑寧得知了驚天大秘密,這秘密還事關(guān)自己最在乎的母親,她此刻就像個無頭蒼蠅。

    抬頭看見紫靈一臉無害地看著自己,她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少夫人,您到底怎么了?”紫靈看了她一路,現(xiàn)在才問。

    沈桑寧重重呼出一口氣,心事沒法跟紫靈訴說。

    這件事,事關(guān)亡母體面。

    必須保密。

    但是藏在心里,又悶得慌。

    她只想和一人傾訴。

    第193章

    這種日子跟喪夫有什么區(qū)別?

    主仆倆回了公府,紫靈跟在后面,聽著她嘆了幾十次氣。

    回到房里整理賬目時,也連連嘆息。

    那賬本來回翻頁,捏著筆拿起又放下,總落不到歸處。

    玉翡見了,輕聲細語地安慰道:“少夫人若是累了,不如先休息?您不用太過擔(dān)憂,夫妻間鬧些矛盾,過幾日自然而然就好了,世子待您好,滿府都看在眼里,他不會舍得同您置氣太久的�!�

    沈桑寧一聽,深知玉翡誤會了。

    誤會她是因裴如衍而心煩意亂。

    不過一經(jīng)提醒,想到與裴如衍的矛盾,她心里只會更煩。

    便問,“他下朝回來了嗎?”

    玉翡一直都在青云院待著,當(dāng)然不知,“奴婢去前院瞧瞧?”

    沈桑寧又一嘆息,“你去請他來見我,他若不來……罷了,他肯定不來,還是我親自去吧�!�

    既想與他和好,也想跟他傾訴。

    她滿腔心事,只想跟他一個人說,也只能跟他一個人說。

    反正處理賬本也靜不下心來,她便起身走出去。

    每走兩步又退了回來,“有榔頭嗎?”

    萬一他又鎖書房,將她關(guān)在外面,她總得做好完全準備才行。

    玉翡眼中閃過驚駭,想問一句,卻被紫靈搶了先——

    “有斧頭!”

    紫靈總是跟張媽媽學(xué)做菜,曉得劈柴的斧頭放在哪里,問都不問就去拿了來。

    沈桑寧讓她拿著,“你找件衣物蓋在斧頭上,別叫別人看見�!�

    不然,院里下人還以為她要干仗呢。

    有失體面。

    主仆倆與平常一樣端莊,但還沒到書房門口,在書房院外的那扇門就被攔下了。

    護衛(wèi)道:“少夫人,世子說不讓任何人打擾�!�

    從前也沒這種吩咐,每次不想見她,就搞這種。

    什么任何人,可不就是針對她嗎!

    沈桑寧真是氣笑了,那斧頭也白準備了。

    竟然是連砸鎖的機會也不給她了。

    “我不進去,那我說話,你給傳進去。”她道。

    護衛(wèi)點頭,“少夫人請說�!�

    沈桑寧皮笑肉不笑地扯嘴角,“你就說,有本事他一輩子別出來�!�

    護衛(wèi)面上懊悔,有點不想傳話了。

    “還不去?”她催促。

    護衛(wèi)腳上就跟灌了鉛似的,為難地往里走,但走得很慢,有種從容赴死之態(tài)。

    沒過多久,護衛(wèi)就出來了,“世子說,您沒事別來了�!�

    “誰說我沒事了,我都見不到他的面,我怎么說事?你把這句話,也去傳了。”沈桑寧無語。

    護衛(wèi)不敢直視她,“世子說了,不讓傳話了�!�

    “呵,”她氣得想砍點什么,“那你把陳書喊出來。”

    護衛(wèi)又開始為難了,迫于她的管家之權(quán),還是進去了。

    于是為難的人又多了一個。

    陳書臉色晦暗,走出來時有立馬換上一副笑臉,“少夫人,世子在忙,您理解理解�!�

    陳書極其不愿意夾在中間做人。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不清楚世子因什么生氣,但回頭和了好,他肯定落不到好。

    就怕少夫人說出什么不好聽的,豈料她沒頭沒尾地問——

    “昨天雞肉好吃嗎?”

    “啊?”陳書一愣,“好,好吃的呀。”

    沈桑寧深吸一口氣,意味深長地笑道:“好,你也是辛苦了,我不讓你傳話,他這種看似大度,實則斤斤計較、小肚雞腸還不聽人解釋、解釋了又不信、不信還要把自己鎖起來的人,給他傳話也是費勁,只會平白勞累別人。”

    “他要在里頭待一輩子都隨他,就是辛苦了你們,還得陪著他玩這種幼稚的把戲,我七歲的時候都不會這樣了,有什么話不說開,顧著自己生悶氣有什么意思,雙方都不高興,損人也不利己�!�

    “誰家夫妻吵架是這樣,真想吵架,就大大方方地吵一架,把不滿都宣泄出來,都比不說話要好,這種日子跟喪夫有什么區(qū)別?要是打定主意不想好好過,那就別過好了……算了,我不說了,不然說太多了�!�

    一句句話,中途都不帶停頓的。

    明明面帶微笑,言語中卻都是刺人的話。

    陳書聽得后背起汗,往后扭頭看世子沒出來才放心,“少夫人,求求您別說了�!�

    “怎么,我哪句說錯了?”她仿佛不解。

    身后拿著斧頭的紫靈附和,“就是就是,世子凈欺負人,少夫人氣得一宿都沒合眼,這不是虐待我們少夫人嗎?”

    陳書抬袖擦擦汗。

    沈桑寧看他這樣,嘴角笑笑,“我不為難你,我也就是一時氣惱,你可不用將這些話傳給他聽�!�

    她眼底狡黠,將煩惱留下,轉(zhuǎn)身離開。

    陳書看她遠去的背影,才松口氣。

    這哪里是沒為難,不是已經(jīng)為難了嗎?

    可是她一人為難還不夠,更恐怖的還在后頭等待他。

    陳書認命地走進院里,在書房外徘徊,站得老遠,也不進去。

    直到里頭一道冷呵,“進來!”

    陳書閉了閉眼。

    什么不讓任何人打擾,根本就是托詞,少夫人前腳找了他,后腳世子就叫他進去。

    還能是說什么?

    不就是傳話么,明明少夫人都說不用傳話的。

    陳書認命地走進書房,房內(nèi)四處放置了冰,比外頭涼快了不知多少。

    可少夫人的那些話,直讓他冷汗直流。

    這要傳哪句呀?能不能說自己忘了?

    他悄悄抬眼,發(fā)覺世子都沒看他。

    裴如衍站在窗戶邊,背對著陳書,嗓音比那冰塊更容易讓人降溫——

    “她跟你說什么了?”

    話音落下時,破碎的小冰塊從他五指散落,清脆地落在地上,化了一地水。

    第194章

    吻一次不消氣,就吻兩次。

    “少夫人說,不用傳啊�!�

    那些話要是講出來,也不知道倒霉的會是誰。

    這是無妄之災(zāi)啊。

    陳書偷偷抬眸打量,世子明明站在窗邊,剛才少夫人聲音也不輕,難道世子自己聽不見嗎?

    裴如衍轉(zhuǎn)身,望著他的眼神像是碎了冰。

    陳書心里一涼,忙低下頭,“少夫人說,您要是不想過,那就不過了,她和喪夫有什么區(qū)別……少夫人的意思,肯定不是這個意思,是想讓您消氣去看她呢!”

    他找補著,始終不敢再抬頭。

    直到腳步聲響起,離他越來越近,他覺得汗毛都立起來了。

    而下一瞬,就聽世子經(jīng)過他身側(cè),顧自出門。

    陳書懸著的心剛要放下,轉(zhuǎn)身見世子到兵器房拿了弓箭,大步流星朝院外去。

    他大駭?shù)馗先�,“世子,不至于啊世子!�?br />
    *

    府中,某個犄角旮旯,七八個丫鬟婆子在午后聚在一起。

    “聽說了嗎?昨夜世子又歇在書房了,世子和少夫人感情破裂了�!�

    “前段日子,世子和少夫人感情和睦,都是有目共睹,怎么突然就鬧起來了?”

    “不僅如此,小綠剛才經(jīng)過前院,看見少夫人被擋在書房外面呢,世子都不肯見人�!�

    “也不知道少夫人做了什么人神共憤的事情,讓世子生氣。”

    “我看啊,就是世子脾氣不好,少夫人那么溫婉的人,前幾天我生病起遲了,都沒扣我工錢,還讓大夫給我開藥�!�

    “我站少夫人�!�

    七嘴八舌的,剛巧讓經(jīng)過的素云聽見。

    素云捧著白粥,低眉順目地進了福華園。

    福華園被護衛(wèi)們守著,沈妙儀是出不來的,最近她安當(dāng)?shù)煤堋?br />
    原本還惦記著,要怎么出去和周韜私通,但兩日前,她開始孕吐了。

    沒有服用假孕藥,她孕吐了。

    孩子是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成功懷上了孩子。

    素云將白粥端到眼前,端碗的時候,袖子稍短一截,難免露出青紫痕跡。

    可這些,沈妙儀就跟看不見一樣,摸著肚子,很是歡喜,“近幾日,他可還打你?”

    素云眼底絕望,聲音苦澀,“嗯,奴婢何時可以和離?”

    沈妙儀云淡風(fēng)輕地喝了口粥,“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不要心急,等我生下公府的長孫,公府肯定不會再想著法休我,等我站穩(wěn)腳跟,區(qū)區(qū)一個周韜,還不是玩弄于鼓掌�!�

    素云默了默,“可您現(xiàn)在,懷的是他的孩子�!�

    沈妙儀皺眉,“萬不可讓周韜知道,他就是個小人,若是知道我懷的孩子是他的,肯定會將此當(dāng)成把柄威脅于我�!�

    說著,她心思更重,將白粥放下,握住素云的手,“滿院子的人,我只信任你,你我主仆一榮俱榮,你切莫忘了。”

    素云鄭重地點頭,“奴婢知道,對了,外頭在傳世子和少夫人感情破裂,昨夜兩人分房睡,今天少夫人還被擋在了書房外。”

    “噗嗤”一聲笑從沈妙儀嘴里發(fā)出。

    她聽聞,愉悅得不得了,“整日在院里帶著十分憋悶,有了這樁趣事,連孩子都開心了�!�

    她摸著肚子,慈愛中透著瘋狂的嫉恨,“早該如此,將來,一切都會是我們母子的,她最終只會是個喪夫無子的寡婦,得意一時算什么本事,且看誰能笑到最后!”

    喪夫無子,在素云聽來就是最惡毒的詛咒。

    素云擔(dān)憂地看看四周緊閉的房門,“主子,您輕聲些�!�

    看著沈妙儀不以為意的模樣,素云慨嘆一聲。

    罷了,自打主子嫁進國公府,行事一日比一日瘋魔大膽。

    詛咒世子算什么,連孩子都是外頭野男人的。

    這野男人,現(xiàn)在還成了她男人。

    ……

    那廂。

    回到青云院的沈桑寧吐了口濁氣,想到裴如衍的態(tài)度——

    呵,他哪有態(tài)度,他就沒有態(tài)度。

    解釋也不聽、不信,現(xiàn)在連面都見不到。

    也就是仗著她的喜歡,要不然誰慣著他!

    “少夫人,您方才講世子小肚雞腸,他會不會更生氣了?”紫靈冷靜下來,問道。

    沈桑寧扯扯嘴角,“我巴不得他更生氣,然后馬上來找我算賬,也比他不愿見我要好�!�

    此時,遠處忽然傳來呼喚——

    “表嫂!”

    她扭頭望去,是虞綿綿。

    虞綿綿沖進院里,想到半路聽來的傳言,大喇喇地喊,“表嫂,你是和表哥鬧別扭了嗎?”

    這一聲,把四周正在干活的丫鬟都吸引了,暗戳戳地投來求知目光。

    沈桑寧還沒回答,先給紫靈使了個眼色讓其退下。

    彼時虞綿綿已經(jīng)走近身側(cè),“表嫂,你們咋啦?”

    說話的時候,眼神兜轉(zhuǎn)。

    剛巧瞥見紫靈手里,被遮蓋住,又沒遮蓋完全的斧頭,一驚——

    “表嫂?!不至于吧,雖然表哥脾氣倔了點,但你哄哄就好了嘛,夫妻吵架都是尋常事,你可別做傻事��!”

    一聽,就是誤會了。

    紫靈解釋,“表小姐,這斧頭是準備去砸門的,您是不知道,世子根本哄不了,他還給書房裝鎖,今天更絕,連書房的門都看不見了�!�

    虞綿綿咂了咂舌,“表哥可真是……難哄�!�

    下了結(jié)論后,又話鋒一轉(zhuǎn),“嫂嫂,要不我給你出謀劃策,保準你們重歸舊好!”

    沈桑寧狐疑道:“你哪來的經(jīng)驗出謀劃策?”

    “可別小看我,話本里多的是,我看過的話本,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虞綿綿自然地挽上她的手,帶她往房里走去,開始給她分析,“他不理你,你就什么都別說,吻他�!�

    沈桑寧原本不想相信的,畢竟綿綿自己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當(dāng)初虞綿綿還傾慕裴如衍,如果真有本事,哪里還輪得到她?

    可虞綿綿篤定自信的眼神中還透著鼓勵,“表嫂,你信我!書里都是這么寫的,吻一次不行,就吻兩次�!�

    第195章

    裴如衍,我再不會哄你了!

    說著說著,她自己都害臊了。

    沈桑寧看著她,“事實上,我見不到他,沒有那個機會。”

    “這還不簡單?”虞綿綿嘴角一勾,“表哥的書房本來就沒人把守,只不過現(xiàn)在是為了防表嫂而已,待會我去姑母那里,想辦法讓姑母把表哥喊去,表哥不在書房,護衛(wèi)就會松懈,你想辦法溜進去,你就躲到書房的柜子里。”

    “等他把書房一鎖,嘿嘿嘿,那他不就是自投羅網(wǎng)了?”

    越說,虞綿綿越興奮,很想立馬執(zhí)行。

    這個主意,在沈桑寧看來,有點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意思。

    但苦于無法見到裴如衍,她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倒不是為了親他,只是想見他。

    準備行動之前,找前院的護衛(wèi)一打聽,才知道裴如衍出門狩獵去了。

    沈桑寧眼底失落多了一分,自嘲地笑了笑。

    她在苦惱如何與他解開誤會,怎么與他見面,怎么哄他。

    他倒好,出去玩了。

    虞綿綿見她有了退意,立馬道:“這樣正好啊,我都不需要去找姑母了,晚些時候表嫂就去書房守株待兔,今夜我就不回去了,客居公府,等表嫂凱旋�!�

    就這樣,沈桑寧半是被教唆,半是自愿地去了書房。

    正如虞綿綿所言,裴如衍不在,書房外頭看守的人就少了一倍。

    今早多出的那一倍護衛(wèi),就只是為了看她一人。

    日頭落下,天色灰暗。

    趁著護衛(wèi)交接輪守的空隙,沈桑寧溜進了書房,趴到地上,躲在了書房的硬榻下。

    還好書房經(jīng)常打掃,地上整潔干凈,否則她還真沒法接受。

    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

    入了夜,她都等得瞌睡了,心里不止一次后悔,怎么就聽了這個餿主意呢。

    白日還說裴如衍幼稚,現(xiàn)在她更幼稚。

    沈桑寧想從床底爬出來,突然門外一聲“世子”,她無奈又滾了進去藏好。

    搞得她怪心虛的。

    “夫人可有來過?”裴如衍沉聲問道。

    護衛(wèi)答:“您走后,不曾來過�!�

    他的聲音不辨喜怒,“繼續(xù)看守�!�

    “是�!�

    隨即,書房的門被打開。

    從沈桑寧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腿腳。

    裴如衍獨自進屋,將門上鎖,他走路很慢,就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先是去書案前坐了會兒。

    翻頁的噪音,在寧靜的房中尤為明顯。

    他沒看多久,又起身走到硬榻邊。

    沈桑寧看著近在咫尺的靴子,有些忐忑,心里不知怎的,生出抓住他靴子嚇嚇他的想法。

    誰讓他一直不見人呢!

    但她手還沒伸出去,他就后退了一步。

    隨即,伴隨著一陣窸窣聲,腰帶的衣袍相繼落地,掉在她眼前。

    他要脫光嗎?

    沈桑寧莫名其妙地想,趁著燭光,看清淺色衣袍上染著的血漬。

    應(yīng)該是獵物的血。

    緊接著,他換上了干凈的衣裳,躺到了床榻上。

    沒有熄滅燭光。

    只聽吱嘎一聲,他翻了個身。

    一刻鐘內(nèi),他不知翻身多少次,聽得沈桑寧都煩躁了。

    她在困倦中提神,又重新陷入困倦。

    直到床榻上沒了聲響,她貓著腰,從床榻下爬出來。

    做賊似的,不敢發(fā)出一點聲。

    硬榻上的男人,側(cè)睡著,面對里側(cè),背對著她。

    她探頭看了眼,見他眼睛閉著,才放下心,正常呼吸。

    想到虞綿綿說的話,她陷入猶豫,她要吻嗎?感覺怪怪的。

    還是算了。

    沈桑寧是真心想和他獨處,想和他說說話,眼下他睡著了,倒是能安靜跟她共處了。

    她輕輕地坐到硬榻上,在他身后躺下。

    頭枕很軟,軟到,她能感覺到,枕頭下有東西。

    她伸手摸了摸,取出一物。

    是一枚眼熟的,羊脂白玉做的平安扣。

    看見此物,沈桑寧眼眶微微濕潤了些,將平安扣捏在手里,面對著他的背,閉上了眼。

    一天的憂愁和焦慮,在此刻,被暫時地淡忘。

    心也靜了下來。

    但沒出一盞茶的功夫。

    硬榻“嘎吱”一聲,面前的人,再次翻身。

    她睜著眼,有些忐忑地看著他。

    裴如衍翻了個身后,兩人面對面,明明近在咫尺,卻又恰好都沒有碰到彼此。

    他沒有醒來。

    沈桑寧安心了,平穩(wěn)呼吸的氣息,輕輕地,與空氣合二為一。

    裴如衍睡得淺,在夢中蹙了蹙眉,仿佛感知到了第二者的存在,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

    四目驀然相對,他的眼中毫無情緒。

    沈桑寧的心漏了一拍。

    沒想到,她的呼吸也能把他吵醒。

    “我是來找你的,你不見我,我只能出此下策�!彼氏扔矚獾�。

    裴如衍不動,眸光幽幽,“出去。”

    “你只會這一套嗎?”沈桑寧也不動,“我不走�!�

    兩人還是保持著面對面的姿勢,誰也不碰到誰,但誰也不后退一點。

    近在咫尺的呼吸交融,逐漸變得灼熱。

    沈桑寧看著他,認真解釋,“我那天說的話,沒有一句假話,否則我就天打雷劈,這樣你能信了嗎?”

    她躺在榻上的發(fā)誓,引得他一聲冷笑。

    那笑聲,每次聽到,她都很不喜歡。

    沈桑寧皺眉,身側(cè)的五指并攏成拳頭,想捂住他的嘴,忽然記起虞綿綿的話。

    吻,真的可以嗎?

    眼見裴如衍要坐起身,她不再多作思考,伸手勾出他的脖頸,精準地吻了上去。

    反正也不算新婚燕爾了,親個小嘴,考慮那么多干什么。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裴如衍措手不及。

    他下意識地沒了防備,唇瓣相貼,允許她的突然闖進。

    意識逐漸沉淪,讓自己也縱情其中。

    被她抱著親,但轉(zhuǎn)瞬間,他意識突然清醒,伸手欲將她推開。

    沈桑寧感覺到了,手腳靈活地跨坐到他身上,不肯松手。

    可這一次,裴如衍用了力氣,毫不費勁地將她推到一旁,森冷道:“你在做什么?”

    “明知故問�!彼�。

    裴如衍蹙著眉,望著她良久,“沈桑寧。”

    他既不喊夫人,也不喊央央,“你做不到對感情忠誠,就不要碰我�!�

    聞言,她的眉心擰成川字,聲音比他還冷,“我哪里不忠誠了,你就知道妄自揣測,我跟你說你又不信,現(xiàn)在直接給我定死罪了是嗎?”

    “出去,”他不欲多言,移開眼,“我不想跟你爭執(zhí)�!�

    這模樣,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沈桑寧心里不上不下。

    今天放下自尊心躲在床底下,才能見他一面,想和他共處一室,想親親他哄哄他,卻仍沒有好的結(jié)果。

    自尊心放下一次,足夠了。

    此刻還被攥在手心的玉墜,顯得十分多余,她氣惱地揚起手——

    “裴如衍,我再不會哄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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