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都是假的,謝霖自然記不得,但沈桑寧抱著挑事心態(tài)來赴宴,肯定不能就這么放過。
于是她又似玩笑地說,“表弟可還記得旁人?我可記得,當時你還同我家另一位工人打起來了,為了什么事兒來著……”
謝霖嘴邊笑意半僵,“哦,這些年事多,我還真忘了很多……”
說著,他又朝裴如衍投去一記目光。
后者輕咳了聲,在桌下扯了扯沈桑寧的衣袖,低聲道——
“夫人,不好的過往,就不要提了�!�
沈桑寧頗有深意地扭頭看他一眼,“夫君,你好生奇怪,我都沒說是什么事兒,你怎么知道是不好的?”
裴如衍手緊了緊,收了回去,不再看她,似淡然地喝了口茶。
“咳咳,”謝霖突然輕咳一聲,轉移注意,“泱泱,給表兄再沏點茶�!�
聞言,裴如衍面色愈發(fā)緊繃,他一手蓋在杯盞上,“我自己來�!�
“趙泱泱”一時不知起身,還是坐著,抬頭時與沈桑寧對視一眼,從她眼中看出鼓勵,于是還是起身。
“世子愛喝什么茶,廬山云霧好不好?”
“趙泱泱”嬌聲問著,一邊跪坐在裴如衍身側,卻被他冷臉而待。
“離我遠些�!彼�。
“趙泱泱”充耳不聞,臉上帶著專業(yè)的笑,期間對上東家謝霖滿意的眼神,她就時不時用衣袖蹭男人的手背,勢要泡茶服務進行到底。
裴如衍皺眉,微微朝妻子的方向靠攏些,一邊警告地看向謝霖——
“謝霖,管好你的人�!�
謝霖一臉莫名,“什么叫我的人,表兄這話可就冤枉我了,我不過是給泱泱發(fā)一份薪水,我們可是清清白白,她這些年都為表兄你守身如玉��!”
嘴上特別真誠,但裴如衍卻沉下臉,“謝霖,你究竟是何用意?”
謝霖無辜道:“我能有什么用意,無非希望兄長抱得美人歸——”說到這,仿佛才想起來沈桑寧在這,扭頭對她道,“嫂嫂賢德,應該不會為了個女人與兄長生氣吧?”
謝霖眼中閃著期待之色,他拉著宋翹楚做戲,無非是希望眼前這位嫂嫂吃醋生氣,然后和兄長大鬧,夫妻倆需要大吵一架,才有契機將所有誤會和秘密解開。
他可是一片良苦用心��!
只可惜,沈桑寧非但沒生氣,還莞爾一笑,“自然,夫君若喜歡,我也沒意見,泱泱姑娘善解人意,我看著都喜歡呢。”
……
謝霖笑容再次僵在嘴邊,為什么事態(tài)會這樣發(fā)展?兄嫂的感情好像正在意料之外奔走。
正常的女人新婚不久,面對丈夫要納妾,能這么從容歡快地答應?
除非……她真的毫無愛意。
謝霖后槽牙都咬緊了,“嫂嫂真是……比我想象的,還要善解人意�!�
看來,兄長真的不被喜歡,這單相思沒法改變了。
謝霖同情的眼神朝裴如衍望去。
反觀裴如衍,唇線抿直,嘴角有向下的趨勢,他沒看謝霖,只目光幽幽地看沈桑寧——
“你前日不是這樣說的�!�
沈桑寧想了想,溫聲道:“我細細想了想,我是不該太小氣了,何況泱泱妹妹能將你照顧得更好些�!�
她倒要看看,她不按謝霖的套路走,這對表兄弟要如何收場。
裴如衍聽聞,周身驟冷,“你!她是你哪門子的妹妹!”
他面覆薄怒,嚇得“趙泱泱”都不敢靠近了。
然,“趙泱泱”還得敬業(yè)演戲。
一桌四人各懷心思,氣氛壓抑。
在“趙泱泱”素手碰到裴如衍手背時,他壓抑的怒火,突然就炸了,一掌拍落對方手中的茶具。
“離我遠些!”
滾燙的茶水四濺,瓷器落地,“趙泱泱”因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跌坐一旁,茶水打濕了裙擺,好在沒被燙到。
“泱泱妹妹!”沈桑寧一驚,起身朝她走去,“你沒事吧?”
她將“趙泱泱”扶起,上下檢查一番,然后扭頭,俯視仍端坐著的裴如衍,用不贊同的口氣道:“好好說話不行嗎,萬一燙傷……”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看見了裴如衍發(fā)紅的指節(jié)。
被燙傷的是他自己。
他將手攏進袖中,面色陰沉地仰頭看她,“也不見夫人有這般關心我�!�
沈桑寧一陣無語,他自己不就是始作俑者嗎?若不是他突然動手,他也不可能燙傷啊。
怪誰!
她還沒回答什么,就聽裴如衍冷聲對謝霖道:“表弟,你我這賬,改日我親自找你去算�!�
語罷,他顧自起身,不容置喙地扯過沈桑寧的手腕,將她拉走。
謝霖在原地自我懷疑了許久,耳旁驀然響起宋翹楚委屈的聲音,“世子,今日得加錢�!�
謝霖總覺得哪里不對,“你是不是私下跟表嫂說了什么?我怎么覺得她今天過于平靜了呢。”
“沒有啊,我對您忠心耿耿的,”宋翹楚無辜道,“許是裴夫人本就不在乎裴世子納不納妾,不過,裴世子今天反應是不是太激烈了些?”
謝霖慨嘆道:“我這表兄就像話本里單戀女主的苦情男二�!�
宋翹楚反問,“為什么不能是男主呢?”
謝霖嘲諷一聲,“男主一般長嘴�!�
宋翹楚眼神變得古怪,“您既然清楚這么多,為什么不直接和裴夫人說呢?搞這么大一出戲,鬧成這樣,您不也……”沒長嘴嗎?
謝霖一噎,“算了,還是不管了,惹得一身騷。”
估計,回頭表兄還要來找他算賬,想想都煩。
第82章
夫人輕點,世子怕疼
那廂,出了山莊的馬車,朝金陵城內(nèi)駛去。
沈桑寧偶爾朝他的袖子投去懷疑目光,那么滾燙的茶水,潑到手上,他不疼嗎?
方才也沒沖水,這會兒臉上還沒一點異色。
她正打量著,忽聽他忍不住開口——
“謝霖他不安好心,我明明跟趙泱泱不熟,他故意安排趙泱泱,就是為了挑撥離間,你不要相信�!�
沈桑寧瞥他一眼,順著道:“哦?你們表兄弟關系不是挺好的嗎?他有什么理由挑撥我們?還是說,你做什么對不起他的事了?他給你背黑鍋了?”
裴如衍目光沉沉看著她,“沒有�!�
他頓了頓,“他就是心眼壞,以后不要給他送禮物了。”
事到如今,裴如衍還是沒半點想要說實話的意思,沈桑寧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于是故意唱反調(diào),“他不壞,你還記得我剛才提起的那個打架事件嗎?”
她的目光裴如衍看似平靜的臉,稍微湊近些,“當年我才十二歲,有一個工人背后說我壞話,說我明明是伯府千金卻拋頭露面,將來只有他那樣的人要我了�!�
“然后小啞巴……就是你表弟,就將他打趴下了,后來被其他人瞧見、制服了,那工人欺負你……你表弟不會講話,于是顛倒黑白污蔑你表弟偷東西,一群人就又將你表弟打了一頓,那工人知道你表弟會寫字,給他右手都打折了�!�
“還好我趕到了,那工人仍舊顛倒黑白,可我就是不信,你知道為什么嗎?”
沈桑寧看著裴如衍,他似乎也陷入了一種回憶,卻不敢跟她對視。
“為何?”他輕聲問道。
憶起過去,沈桑寧頗有些感慨,她伸手去掰過他的臉,細細打量他的眸。
“因為,他那雙執(zhí)拗的眸子,就像……我曾經(jīng)受委屈回家找我娘時,不同的是,我會主動和我娘說委屈,但他不會,或許是因為他比我大四歲,他不愿訴苦,也或許,是因為他不想讓我知道,那工人的惡言。”
“后來在我逼問之下,他竟然用左手寫出了經(jīng)過,我才知道了真相,即便我忘卻了你表弟的具體樣貌,對這事也還有些印象�!�
“他人其實蠻好的�!彼龀隹偨Y。
裴如衍聽得有些沉默,半晌后,才道:“你上回不是這么說的�!�
沈桑寧一愣,“上回?”
他直視她,語氣生硬,“你上回,說不會喜歡一個在街上乞討個把月的世子。”
……
沈桑寧細細回憶,她說過這話?
哦,好像是說過,頭回說起時,她真的以為小啞巴是謝霖,她作為裴如衍的妻子,肯定不能說喜歡謝霖呀。
事實上,沈桑寧的確是無感的,正常人也很難喜歡乞丐吧?
不過對于打架這件事,她有點感動而已,但也僅限于此了,畢竟布莊員工為了漲工資也都天天獻殷勤。
“我現(xiàn)在也沒說喜歡啊,只是說,他是個很好的人,”沈桑寧解釋道。
裴如衍不說話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忽然問,“裴如衍,我覺得有些奇怪,你表弟竟然一點都不記得當年的事了,你表弟真的是小啞巴嗎?”
語罷,沈桑寧眼瞅著裴如衍睫毛顫動,情緒波動。
她繼續(xù)道:“可他一個王府世子,沒理由騙我啊,又沒什么可圖的,你說對吧?”
車廂中陷入沉默,裴如衍幽幽的目光掃向她,“你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他好像察覺到了。
怎么搞的好像有秘密的是她一樣?
裴如衍的眼神,真的會給沈桑寧產(chǎn)生這種錯覺,可她想讓他自己承認坦白,而非是因為她發(fā)現(xiàn)才坦白。
思及此,她的臉上掛起假笑,“我今天長了顆痘痘�!�
見他眸中疑慮未消,沈桑寧轉移話題,“讓我看看你的手�!�
她一發(fā)話,他的手就從袖中露出來了,也不推脫一下。
修長的五指和手掌緋紅,比方才更嚴重了。
沈桑寧腦海中關于小啞巴的記憶,慢慢從模糊變得清晰,她又想起來一些。
當年小啞巴被折斷手后,大夫給接回去,小啞巴也是一聲不吭,她當時以為是因為發(fā)不了聲,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是能忍。
裴如衍是真能忍吶。
想到小啞巴為自己打過架、受過苦,她到底是心軟了些,端起他的手吹了吹。
“你這手,是要寫字下棋的,你自己可注意些�!彼嗫谄判牡馈�
這會兒,馬車入城,剛好路過藥鋪。
紫靈買來了燙傷膏,沈桑寧小心翼翼地為他上藥。
她以為她已經(jīng)夠輕了,卻聽男人發(fā)出低沉的呼痛——
“嘶�!�
剛才還在心里說他能忍,怎么他這么快繃不住了。
沈桑寧詫異地抬頭,“疼嗎?”
裴如衍看著她,“有點�!�
忍了一路的疼,現(xiàn)在怎么不忍了?有點不像他了。
她奇奇怪怪地低頭,將他的手心搭在她的腿上,繼續(xù)給他手背涂藥。
剛碰到他,她就感覺搭在腿上的五指收緊了,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她。
她今日穿的裙裝多了一層紗,刮在腿側,就癢癢的。
沈桑寧皺眉,“有這么疼嗎?”
他眸光毫無雜念,“嗯�!�
她干脆將藥膏遞給他,“你自己涂吧,另一只手不是沒事嗎?你自己把握力度�!�
裴如衍卻不接,言簡意賅——
“我下手更重�!�
第83章
寧寧不是孽種吧?
沈桑寧為他簡單上完藥,還大張旗鼓地纏了圈白紗布。
兩人回到府時,正好遇見從揚州歸來的云昭。
她帶回了為柳氏接生的揚州穩(wěn)婆。
裴如衍將紗布手攏進袖中,“這是?”
沈桑寧隨意回應,“我有些事要解決,你先去忙�!�
語罷,也不再看他,帶著云昭和穩(wěn)婆朝幽靜的廂房而去,徒留裴如衍在原地。
*
廂房內(nèi),劉穩(wěn)婆收了重金,一句都沒推脫,直接回憶道:
“周家也算是揚州有臉面的人家,柳夫人當年是足月生下的閨女,偏讓我說是早產(chǎn),給了我些銀子,我也不至于和錢過不去。”
雖說劉穩(wěn)婆沒理由撒謊,可十八年過去,還能記得這么清楚,也讓沈桑寧目露疑色。
劉穩(wěn)婆一拍大腿,“哎喲,夫人可別對我起疑,這揚州體面的人家全是我接生的,后宅那些腌臜事兒我也知道些,我早就懷疑柳夫人私通了,否則好端端的干嘛要讓我撒謊呢!我養(yǎng)成了記賬的習慣,是怕她事后滅口,留下證據(jù)才好保命啊,我時不時翻看記錄冊,記得自然清楚�!�
沈桑寧臉色稍霽,“冊子可帶來了?”
劉穩(wěn)婆突然正經(jīng),“我保命的東西,就不能給夫人看了,里頭記錄的,可不止是柳夫人的事�!�
看來揚州的風流韻事,劉穩(wěn)婆知道的不少。
此人能活到現(xiàn)在,也是有些本事的。
沈桑寧不免多看她一眼,又聽她獻殷勤道——
“不過夫人給的賞銀多,我再給夫人指條路,當年給柳夫人診脈的大夫,是金陵婦科圣手羅大夫,他定也知道真相�!�
羅大夫?
又出來了一號人物,沈桑寧皺眉,“你們做穩(wěn)婆的,做大夫的,怎么都收受賄賂騙人?”
醫(yī)德哪去了?
劉穩(wěn)婆漬漬一聲,“夫人金尊玉貴的人自然理解不了,穩(wěn)婆做到我這份上,請我接生的都是富貴人家,我得知了別人的秘密,就等于被迫上了賊船,不收那銀子,人家捏死我就跟捏死螞蟻一樣,還不如收錢辦事,皆大歡喜�!�
沈桑寧聽聞,不置可否,著人將劉穩(wěn)婆送了出去。
她對金陵的婦科大夫不太了解,故招來微生家的丫鬟,問這位羅大夫的情況。
那丫鬟恍然道:“羅大夫,就是今晨給您把脈的那位老大夫呀。”
這……還真是出乎意料。
沈桑寧驚異之下,又聽丫鬟問道——
“表小姐是要找羅大夫嗎?羅大夫給您診完脈后,去回稟了老夫人,羅大夫和老太爺、老夫人是舊相識,午后一起在府中聽戲呢,您現(xiàn)在去,他或許還在�!�
*
劉穩(wěn)婆被紫靈送出府去,正好被樊舅母看見了。
“我家夫人給您在城西租了間房,這陣子還請您在金陵呆一陣,若是我家夫人有用得到您的地方,還會另外給賞銀的�!�
劉穩(wěn)婆點頭離開,紫靈轉身回府,身側響起樊舅母的疑問——
“那人是誰?”
紫靈一個激靈,“大夫人,那位是揚州請來的穩(wěn)婆�!�
穩(wěn)婆的身份一查便知,實在沒有撒謊的必要。
樊舅母聽聞,欲言又止,“寧寧請來的?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操心穩(wěn)婆的問題了?是不是太早了些?”
樊舅母一句比一句高昂亢奮,顯然陷入誤會無法自拔。
紫靈張張嘴,選擇緘默。
少夫人這事兒,她不確定能不能透露,干脆是不說了。
奈何樊舅母向來嘴碎,有震驚也沒憋在心里,馬不停蹄地去了主院傳播。
那廂。
沈桑寧到主院時,正好聽見樊舅母在外祖母面前繪聲繪色地說——
“母親,這孩子都把穩(wěn)婆請來了,她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我看咱還是別給她太大壓力了�!�
“這懷都沒懷上,請穩(wěn)婆作甚啊!”
樊舅母連連嘆氣,外祖母無語道:“寧寧許是有其他原因�!�
還是外祖母腦子清醒些,沈桑寧在心里道。
一邊走進屋內(nèi),眸光掃了掃,既沒見到外祖父,也沒看見羅大夫。
“外祖母,羅大夫回去了?”她直接問道。
外祖母點頭,“他留下了幾貼藥,回頭我讓廚房煮好,給你送去�!�
聽聞,沈桑寧莫名想起當初被春日飲支配的恐懼,當即道:“外祖母,若是提興致的藥,那大可不必了�!�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春藥了。
外祖母古怪地朝她瞅來,“你這孩子,想些什么呢?我們豈敢給世子下虎狼之藥,不過是強身健體的藥物,給你們雙方提高些孕率,誰讓你們同房次數(shù)那么少�!�
哦,頻率跟不上,提高單次質(zhì)量概率唄。
沈桑寧驚嘆婦科圣手羅大夫的能耐的同時,也有些汗顏,為什么羅大夫連同房頻次低都跟外祖母說了!
不過她仍沒有忘記來意,“外祖母,羅大夫的醫(yī)館在哪兒?”
外祖母:“找他作甚?”
沈桑寧溫聲道:“有些問題,還想問問他�!�
她說完,就見外祖母眼中閃過狐疑。
而后外祖母強顏歡笑,“寧寧啊,你身子沒有問題,沒必要太過焦慮。”
偏偏是沒有與她說,羅大夫的醫(yī)館在哪。
沈桑寧隱約中覺得不對勁,卻說不上哪兒不對,就好像外祖母并不想她單獨去找羅大夫。
她沒再多問,畢竟羅大夫的醫(yī)館在哪兒,隨便找個人一問都能知道,也不是非得問外祖母。
待沈桑寧走出主院,外祖母就一改和藹之色,“樊氏,你遣人看著寧寧,若她去找羅勇大夫,一定要聽聽,他們說的是什么。”
樊舅母聽得云里霧里,“還能說什么,無非就是養(yǎng)身子生孩子的事唄,這也要偷聽?”
外祖母憂愁地捏緊拐杖,“也怪我,竟一時忘了當初阿顏出嫁前,是羅勇把的脈,當年之事切不可叫寧寧知道。”
提起當年之事,樊舅母恍然,“啊呀,都怪阿澹,上回去京城時,他和寧寧說了小姑嫁入伯府并非完璧之身,估計因此讓寧寧生疑了,我這就派人跟著寧寧,母親也莫憂心,羅大夫應該懂得什么不該說。”
說著,樊舅母剛要離去,想到什么又繞了回來——
“母親,話說當年小姑的那個孽種,是打掉了吧?寧寧的的確確是承安伯的孩子吧?”
第84章
請夫人幫我上藥
問得有些不確定,卻遭到了一記白眼。
外祖母冷聲呵斥,“我親眼看著流掉的,怎會有假?你不許再提這事!最好是悶在肚子里,帶進棺材!”
“是是是�!狈四该c頭。
*
沈桑寧本是打算直接去找羅大夫,問問柳氏生產(chǎn)的事,哪料云昭又急急趕來——
“夫人,我有一事忘說了�!�
“在揚州時,我瞧見了裴二公子,還有您的繼妹,我特意打聽了,據(jù)說兩人是回柳家省親�!�
怪稀罕的,這兩人還會回鄉(xiāng)省親?
雖說柳家還有些家底,但到底是被貶為平民了,這毫無助力的家族,沈妙儀一慣也看不上,幾乎是沒什么往來的。
一改常態(tài),沈桑寧想想也沒好事。
這時,紫靈瞪瞪眼,吐槽道:“奴婢就知道,這二少夫人就是學人精,我們少夫人嫁國公府,她也要嫁,少夫人回外祖家,她也回她外祖家�!�
“累不累人啊,唯獨沒學人的事,恐怕就是開酒樓了!”
沈桑寧略有深意地看紫靈一眼,沒有糾正什么。
倒是想到裴徹來了揚州,她有些不確定,“這幾日,讓洛小娘不要出門了�!�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還是躲著些好。
沈桑寧沒有耽擱,打聽到羅大夫的醫(yī)館,便找了過去。
豈料被藥童告知,半個時辰前,羅大夫被鄰縣縣令請走治病去了,最快也要四五日才能回來。
無奈,沈桑寧只有耐著性子回家等著了。
是夜。
兩碗湯藥被擺在面前。
“這是你的,這是我的。”
沈桑寧將大碗的藥推向裴如衍,對方陷入無動于衷的死寂。
而后,他道:“這又是什么藥�!�
“養(yǎng)身體的,”沈桑寧怕他誤會,特意補充,“放心,這藥單純養(yǎng)生,不會讓你晚上燥熱的,我月事還沒走呢�!�
語畢,她抿著嘴角,端起藥碗喝干凈。
她這碗藥是養(yǎng)生養(yǎng)顏的。
待沈桑寧喝完,看見裴如衍還是沒動,不由問道:“你不喝嗎?”
他沉吟道:“自與你成婚以來,我都快泡進藥罐子了�!�
哎,她還不是為了他好嗎。
沈桑寧施施然道:“自帶藥香,不好嗎?”
裴如衍沉思一陣,“那是香的嗎?”
“當然�!彼敛华q豫。
健康的味道,怎么不香了!
他聽聞,用纏著紗布的手拿碗,將藥一飲而盡,然后道:“我也許應該換藥了�!�
言語明明正經(jīng)得很,偏讓沈桑寧聽出暗示意味。
“你上啊,我又沒攔著你�!彼涿�。
裴如衍將紗布解開,仍是紅彤彤的一片,比中午還多了幾個水泡。
沈桑寧看一眼,下意識“咦”了一聲,抬頭對上他有點“受傷”的眸光。
嘴快了。
她尷尬地解釋,“我不是嫌棄啊,我是因為不知該如何表達我的震撼……”算了,越解釋越離譜了。
隨后,膏藥被遞到她掌心。
裴如衍淡淡道:“我自己下手太重�!�
還是那句話。
沈桑寧想到白日給他上藥,他一直覺得疼,于是干脆道:“我去找個手腳輕的丫頭來�!�
她起身,被他另一只手牽住衣角。
裴如衍好看的眉眼緊了緊,生硬道:“我不喜歡別的女人碰我�!�
“請夫人幫我上藥�!�
這純情又認真的樣子,她都有些懷疑他是故意撩撥她了。
沈桑寧坐了回來,將藥膏打開,“你,你待會兒若喊疼,我就讓別人來�!�
她將清涼的藥膏涂在他的傷處,半晌也沒聽他發(fā)出聲音。
她壓下心中古怪,問道:“你的公事快辦完了嗎?”
“沒有�!�
裴如衍頓了頓,正經(jīng)道:“但明日,我要先去找謝霖算賬�!�
算的什么賬,沈桑寧倒是門清。
她莞爾,“你不用跟我說這些。”
她又不想聽這個。
裴如衍語氣沉沉,“我是擔心,他又找機會跟你編排我�!�
沈桑寧奇怪問,“編排什么?納妾?還是……別的?”
裴如衍看著她,突然沉默了。
小啞巴變成大啞巴了,沈桑寧心里冷笑,被欺騙的心情變成了心底的刺。
但她不刺向自己,她唇瓣彎彎,擦藥的手指“無意”地加重。
活該他痛。
卻還是沒聽見他喊痛,真是能忍。
……
第二日,裴如衍真的去王府找謝霖了,具體說了什么,沈桑寧不知道,也不關心。
她并不比裴如衍清閑,除了每日督工改造店鋪,還要盯著羅大夫動向,等著羅大夫回來。
*
彼時。
沈妙儀私下買了一半揚州城的米,租了倉庫放置。
她盡量讓底下人不要透出風聲,只說是外地收成不好,外來的米商收購。
也不敢讓裴徹知道,因為裴徹在正事上,未必會支持她。
買米這事,幾乎耗盡了她所有存銀,若非存銀不夠,她怎甘心只買一半的米?
畢竟,這可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某天清晨,沈妙儀醒來,發(fā)現(xiàn)裴徹木木地坐在她身邊,眼神說不上來的古怪。
沈妙儀心里一驚,“二郎怎么了?”
莫不是買米的事,讓他知道了?
裴徹回過神,后怕道:“我昨夜做了個夢,夢見我沒能娶到你,還好只是個夢�!�
沈妙儀狐疑,“還夢到別的了嗎?”
裴徹搖搖頭,“沒有,只是個夢罷了,妙妙,我想我該去金陵找洛氏了,等找到洛氏,再回來接你�!�
沈妙儀大喜,裴徹若在身邊,她總怕自己囤米之事被發(fā)現(xiàn)。
于是她貼心道:“二郎快去吧,別為了我耽誤了事�!�
裴徹感動她的懂事,“府中帶來的仆從都留下照顧你,我有武功,獨自去就好�!�
語罷,兩人又親昵地抱了抱,他便下床收拾東西,只身去了金陵。
幾日過去。
羅大夫終于回了金陵,不僅如此,沈桑寧的月事也走了。
她一掃幾日等待的陰郁,腳步輕快地出府去找羅大夫。
馬車剛駛離,微生家就跟出了小尾巴。
沈桑寧其實意識到了,這一連幾天,樊舅母都派了小尾巴,她想不發(fā)現(xiàn)都難。
一切,都是那天她問起羅大夫開始的。
沈桑寧覺得,外祖母或許有什么事瞞著她,若是趁此機會,能知道也好。
馬車駛入鬧市,后面跟著另一輛馬車,但還沒完,再后頭,還跟著一個騎馬的英氣男人。
赫然是來找逃跑妾室的裴徹。
第85章
裴徹對沈桑寧拔劍
醫(yī)館。
羅大夫剛回來,館內(nèi)還無患者,他第一時間看見了前來的女子,詫異道——
“夫人還有不舒服?我先前留下的藥,需要日日服用的,不用著急�!�
沈桑寧朝羅大夫走去,“那藥很好,痘痘也消了,我今日前來,是有別的事,想問問您�!�
說話時,她不忘觀察對方,見羅大夫眼中閃過與外祖母相似的神色,她心里顧慮更多。
于是斟酌地開口,“我想問十八年前——”
她剛開口,羅大夫卻臉色一變,“我老了,什么十八天前的事都忘了干凈,更別提十八年前,夫人問錯人了。”
羅大夫神色閃躲,更讓沈桑寧起疑。
畢竟羅大夫肯定不知道她是為柳氏之事而來,那么十八年前,究竟有什么事讓他印象這么深刻,甫一提起,就著急回避?
她微微一笑,說明來意,“我想問的,是揚州周家一位早產(chǎn)的柳氏夫人,而我聽當年接生的穩(wěn)婆說,她乃足月生女,當年羅大夫也為其看診,故來詢問�!�
羅大夫松了口氣,“這事,與你何干?”
沈桑寧未有所隱瞞,“我聽說,羅大夫與我外祖父外祖母乃舊交,有些事我便直說了�!�
“這位柳夫人與我父親算是青梅竹馬,只是柳家破落后遷家,與我父親斷了聯(lián)系,我父親又需要錢財,這才娶了我母親,我母親死后,這位柳夫人也成了寡婦,后成了我的繼母,她那‘早產(chǎn)’的女兒,是我的繼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