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當(dāng)今陛下不僅子嗣稀薄,連親兄弟都在戰(zhàn)爭中殉國了,只剩個侄子,也就是太子堂兄——金陵王。
“你想投靠金陵王?”她有些訝異。
前世她竟連這個,也沒聽說過。
她說完,見裴如衍不置可否,便知自己說對了,她忍不住揪心道——
“即便你是為了家族著想,可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你今天能平安歸來,是因為陛下圣明,他看懂了你的把戲,知道你沒徇私舞弊,順著你的主意,可他若不信你呢?在朝堂上就把你拖出去斬了�!�
她喋喋不休的擔(dān)憂,讓裴如衍側(cè)目,他幽幽道:“若陛下是昏君,我是純臣,或許真會如此。但陛下是明主,而我卻非純臣�!�
“我輸不了�!�
他不是純臣,走的每一步,也是算計好的。
沈桑寧無可奈何,只得埋頭吃菜。
裴如衍倒是又忙了起來,他讓禮部小吏謄抄了各個考生的會試試卷,做了備份,送來公府,由他重新閱覽。
沈桑寧怕他夜里身子吃不消,連夜叫人熬好藥膳,親自送去。
不管怎么說,藥膳肯定是不能讓他躲掉的。
他仰頭喝藥,她盯著他脖頸,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青筋。
指尖下,感覺他身子一抖。
裴如衍迅速低頭,放下藥碗,語氣生硬地道——
“我今夜要忙。”
沈桑寧收回手,對上他墨黑的眸子,“你忙,不過我現(xiàn)在也不困,我想在這里看書。”
他不拒絕,就是同意了。
沈桑寧隨即走到他身側(cè),想打開他身后的書柜,卻見他眉頭一蹙,條件反射般按住柜子,這反應(yīng)令她詫異。
她的視線落在書柜的鎖上,奇怪道:“都上了鎖,我又打不開,你緊張什么?里頭是藏了什么珍貴的孤品,怕賊惦記?”
“沒什么�!迸崛缪艿�,迅速移開目光和手。
他又起身,打開另一排書柜,“這些,你可以隨意看�!�
這話的潛藏意思,不就是上了鎖的柜子不給看嗎?
沈桑寧強(qiáng)壓下好奇心,看著書柜里一柜子的書,沒有話本。
她略帶失望,隨手拿了《資治通鑒》,坐到硬榻上躺著看。
兩頁沒看完,就睡著了。
書房燈火通明,唯獨硬榻旁的蠟燭被熄滅了,給她留了個黯淡的休息環(huán)境。
沈桑寧睡得正香,隱約感覺有人在摸她臉,她沒當(dāng)回事。
突然,一陣喧鬧,將她驚醒。
“我有事要問兄嫂�!奔s三更天,裴徹的聲音傳進(jìn)。
沈桑寧驚醒時,只見裴如衍走了出去,他壓低聲音呵斥道——
“大半夜,你胡鬧到現(xiàn)在才回來嗎?”
裴徹聽聞,氣焰都小了,“兄長,我今天是回來晚些,聽說了你的事,兄長沒事吧?”
裴如衍透著嚴(yán)厲,“我沒事,你下回不要這么晚回家。”
裴徹尷尬地笑笑,“我還有事找大嫂,我院里的人不見了,妙妙說是去找大嫂了,至今未歸,我有些擔(dān)心�!�
一聽到庶弟院里女人的事,裴如衍直皺眉,“你院里的人,你大嫂怎么會知道,倒是你,到了干正事的年紀(jì)了�!�
沈桑寧打著哈欠走出來,裴徹看見她,忙問道:“大嫂可有看見洛氏?”
沈桑寧佯裝回憶一番,“啊,洛小娘今日確實來找我了,她說她懷孕了,二妹要給她喝打胎藥,可我也幫不了,就讓她走了�!�
裴徹驚疑道:“懷孕了?”
這模樣,像是被沈妙儀隱瞞了,看來沈妙儀只給他說了洛小娘消失的部分。
沈桑寧不禁多問一句,“二弟竟然不知道,那你想留那孩子嗎?”
裴徹茫然猶豫一陣,“嫡子未出,自然是不能留的,既然大嫂不知其下落,我就先走了�!�
終于走了。
沈桑寧欲回到床榻上接著睡,卻聽裴如衍輕聲道——
“我送你回院里睡�!�
她即刻轉(zhuǎn)身,睡眼朦朧地點頭,沒看清腳下就朝前走去,只想急著趕回去睡覺。
遇到臺階,不小心踩空,險險被身后男人扶住。
忽然,一個騰空,被他背了起來,他一語不發(fā),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爻嘣圃憾ァ?br />
*
福華園今夜不太平。
裴徹質(zhì)問沈妙儀,“為何不過問我,就擅自要落洛氏的胎?”
質(zhì)問時,還不忘關(guān)上房門,給了她體面。
沈妙儀委屈,“二郎,你讓她懷上了孩子,你讓我怎么辦,你要為我們將來的孩子想想,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那你也該等我回來解決,難道還差這幾個時辰嗎?”裴徹平息了怒火,煩躁道,“也不知道她跑去了哪兒,一個女人,帶著孩子,若是出個什么事,一尸兩命……”
沈妙儀眼底劃過憤懣之色,“肯定是姐姐幫了她,哪怕上次我救了姐姐,姐姐心里還是不喜歡我,要我難堪�!�
裴徹聽聞,一陣無言。
事實如何,他并不知曉,最終,喚來家仆,著人暗地里尋找。
到了第二天,段姨娘不知哪里聽到的風(fēng)聲,也跑來質(zhì)問沈妙儀——
“你為何要打掉洛氏的孩子?你怎么這么惡毒?”
沈妙儀皺眉,“姨娘,嫡子沒生,怎么能有庶子呢?”
她不屑與段姨娘說話,但又必須尊重裴徹的生母。
段姨娘揮揮廣袖,上下打量,“誰規(guī)定的非要先生嫡子?還不是你這個當(dāng)正妻的刻薄,你若生不出嫡子,難道我兒子一輩子就不能有子嗣了?”
沈妙儀柔聲道:“姨娘,嫡長子的身份自然要比嫡子更好。”
段姨娘看不慣她矯揉做作的樣子,“要說世子想生個嫡長子我還能理解,可我家阿徹是庶子,你倆再再怎么生,也生不出公府的嫡長孫啊,你以為你生的嫡長子能有多尊貴?”
這話攻擊力極強(qiáng),沈妙儀真有被氣到,強(qiáng)忍著不悅,“姨娘,二郎將來他會有大出息的!嫡長子自然就會尊貴!”
段姨娘笑死了,“我兒子當(dāng)然會有大出息,但是現(xiàn)在,我想抱孫子,你生不出來,我就讓別人來生!”
第66章
請不要死在外面
沈妙儀氣得夠嗆,“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婆媳倆鬧得不可開交,偏偏當(dāng)事人裴徹又不知去了何處。
段姨娘一拍桌子,高聲道:“我是阿徹的親娘,你敢說我不講道理?好啊,等阿徹回來,我要好好同他說說�!�
“你,你……”沈妙儀真是兩眼一黑,這不是惡人先告狀嘛!
正此時,素云拿著銀票從外頭進(jìn)來,看見里間情景,一怔,忙將銀票往兜里塞。
段姨娘眼尖,“你這丫鬟也是有意思的很,看見我還要將銀票藏起來,我還能昧了你的錢不成?”
素云頗有些尷尬,一時間攥著銀票的手,不曉得該不該掏出來。
“看看呀,怎么做賊似的?”段姨娘沒好氣道。
素云瞥了眼沈妙儀的臉色,小心地將一萬兩銀票拿出來,遞給沈妙儀,“主子�!�
沈妙儀深怕被段姨娘搶去,一把接過塞進(jìn)懷里,耳旁還有段姨娘的鄙夷聲——
“好像誰要搶你這點錢似的,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就算做了伯府繼女,這行為舉止也沒比我當(dāng)年好到哪里�!�
眾所周知,段姨娘娘家是殺豬的。
段姨娘忽視沈妙儀難看的臉色,繼續(xù)喋喋不休:
“聽說世子昨夜在書房忙,你姐姐還知道送藥膳,陪同關(guān)懷,你呢,你對阿徹做什么了?你跟你姐姐,真真是天上和地下的差別,也不曉得阿徹當(dāng)初看上你什么,放著員外郎千金不要,非把你娶回來。”
接連被精準(zhǔn)打到痛點的沈妙儀忍不下去了,“你閉嘴,一個姨娘,還對我指手畫腳?!”
素云看得膽戰(zhàn)心驚,這邊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
青云院內(nèi)。
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沈桑寧,尚且不知自己被前世庶婆婆夸了。
紫蘇一臉嚴(yán)肅地進(jìn)來,抓犯人似的抓著小丫鬟,“少夫人,福華園的冬兒沒事總在咱們院外頭溜達(dá),還瞎打聽,您看看要怎么處置?”
冬兒低著頭小聲辯駁,“奴婢只是路,路過,請少夫人明察�!�
沈桑寧吐一口漱口水,輕描淡寫地問,“你主子是誰�!�
冬兒瑟瑟發(fā)抖,“是二公子,二少夫人�!�
“再說,”沈桑寧平靜地望去,神色中充滿威壓,“想想你的月銀。”
冬兒害怕的同時頓悟了,“奴婢的主子是國公爺,國公夫人……還有世子,和您,其次才是二公子,二少夫人。”
果然,一提月銀,就上道了。
沈桑寧淡淡點頭,“從今日起,你要明白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若你不愿意,就憑你這鬼祟行徑,我就能將你發(fā)賣。”
冬兒忙磕頭,“請少夫人不要趕奴婢走,奴婢可以幫您監(jiān)視二少夫人。”
沈桑寧輕笑,“監(jiān)視她有什么價值嗎?”
冬兒急于盡忠,一股腦將知道的全部說出來,什么撿了玉勢啊,引得沈桑寧一臉晦氣。
怎么連玉勢都撿,純有病吧!
冬兒又道:“還有,今早素云姐姐收了伯府送來的一萬兩銀票�!�
一萬兩銀票……沈桑寧想起,當(dāng)初自己能從沈益手中拿一萬五,完全是因為沈益覺得有利可圖。
但伯府今非昔比,伯府那副空殼子,還喜好奢靡,根本維持不了開銷,沈益靜海愿意給沈妙儀一萬兩?
可真是將偏心貫徹到底了。
沈桑寧忽然改變主意,“那你就幫我監(jiān)視著吧�!�
紫蘇見此,塞了幾兩銀子給冬兒當(dāng)恩惠,冬兒領(lǐng)命離去。
“少夫人,您怎么?”紫蘇問。
沈桑寧搖搖頭,“我那位父親可不是什么慈愛的人,就算再寵愛繼女,也不至于割舍財富�!�
他對沈落雨尚且沒那么多親情,對一個沒血緣的女兒……
等等,誰能確定沒血緣呢?
沈桑寧的想法很荒唐,“柳氏的原配周家,是在哪兒來著?”
紫蘇想了想,“周家是在揚州,柳家原本是京城官宦,后來族里犯了罪被貶為平民,遷去了揚州�!�
揚州,離金陵很近。
若是此時修書一封給云昭,讓她順道去查一查,也能解了沈桑寧心頭的疑惑。
正欲寫書信,門外傳來匆匆腳步聲。
裴如衍難得這么早歸,他風(fēng)塵仆仆地出現(xiàn),“夫人�!�
紫蘇見狀,悄悄退下,為倆人留下獨處空間。
沈桑寧放下筆,“今日怎么這么早?”
裴如衍摘下官帽,溫聲交代,“舞弊案的李舉人來自金陵,金陵從鄉(xiāng)試就出了問題,我向圣上請命,去金陵調(diào)查此案�!�
又是金陵。
沈桑寧問,“你們一行幾人?”
他如實答道,“還有三位同僚,幾個隨從�!�
就這么幾個人,她不免擔(dān)憂,下意識地覆上他的手背,“你把國公府親衛(wèi)帶上,我怕二皇子會在路上對你下手�!�
她說完,還安撫性地拍拍他的手,實則根本是在安撫她自己。
畢竟和前世偏差過大,她是真的怕裴如衍死在外頭了。
忽聽裴如衍幽幽出聲,“你怎么不問我何時回來?”
沈桑寧聞言,下意識就問,“何時回來?”
裴如衍愉悅道:“我盡快�!�
*
午后,虞氏和寧國公都對他千叮嚀萬囑咐,看得出很焦心了。
虞氏收拾了一大堆東西想讓他帶上,裴如衍卻只選取了重要的物品。
不出半日,全府都知道世子將要遠(yuǎn)行了。
好些日子不曾出現(xiàn)的虞綿綿,都哭著來踐行,不知道的還以為此行有去無回。
哭半天,才等來裴如衍一句,“表妹,我明日才走�!�
虞綿綿一頓,抹抹淚,“表哥,那你今晚和表嫂再作幾幅畫吧�!�
裴如衍不明所以地朝沈桑寧望去,“什么畫?”
沈桑寧來不及答,虞綿綿碎碎念道:“上次你在嫂嫂的畫上寫詩,嫂嫂送給我了,你再多寫幾首,將來定能流傳千古。”
每句話,都充斥訣別之意,就好像在討要絕筆之作。
沈桑寧不知該氣該笑,她無奈嘆了聲,就見裴如衍沉著臉望來的冷冽目光。
她無辜道:“怎么了?”
對方轉(zhuǎn)過頭,不理人了。
這又是怎么了?
沈桑寧心里莫名其妙,詛咒他的人,又不是她!
第67章
少夫人要出事了
彼時,二皇子府。
二皇子謝玄氣得在庭院里打拳。
一批批打手輪番上,打手既不敢用全力,也不敢不用力,但最終必須挨打。
直到李丞相趕來,謝玄才停下,“舅舅怎么會干出這么蠢的事?往朝廷塞人,什么法子沒有,偏要讓個沒本事的來參加科舉?”
李丞相愁得多白了兩根頭發(fā),“殿下,我那侄兒平日里是有本事的,只是每到考試發(fā)揮不好�!�
“下面的人是要用優(yōu)秀試卷替換他的,不料被裴家那小子看出來了,陰了一手�!�
現(xiàn)在說這些,都太晚了。
謝玄冷笑,“金陵不少官員是舅舅門下,父皇向來嚴(yán)明,若真讓裴如衍查出來……父皇不會顧念我母后,不會饒了舅舅的。”
“裴如衍必須死,我聽說他們明日要走水路,這次請舅舅下手干凈點,別留下什么把柄了。”
*
隔日大早,烏云積壓,風(fēng)雨欲來。
一家子站在府門前送行,沈桑寧望著裴如衍遠(yuǎn)去的背影,還是有很多擔(dān)憂。
她摸摸扁扁的肚子。
她現(xiàn)在絕對不能當(dāng)寡婦��!
此時,裴徹騎著大馬從外面回來,他竟是在外頭過了一夜。
寧國公見到,怒從中來,“你昨夜沒歸家?你越來越不像樣子了!”
裴徹?zé)┰�,又不得不低頭,“爹,我是去打聽洛氏的下落了。”
這種鬼話,寧國公才不信,“你什么時候能和你兄長學(xué)學(xué)?進(jìn)取些!為你兄長分憂!”
這話,裴徹大抵是聽不進(jìn)去的。
沈桑寧瞅著裴徹那張桀驁不馴的臉,就知道,裴如衍一日不死,裴徹就感受不到重?fù)?dān),很難突然上進(jìn)。
她正要回府內(nèi),身后突然又傳來一道疾馳的馬蹄聲。
“金陵急信!”
來人是京城內(nèi)的加急信差,手中高舉著白色信封。
沈桑寧瞳孔一縮,又聽信差道——
“請問哪位是沈夫人,金陵微生家急信,微生家的二姑奶奶病故,請沈夫人回金陵吊唁�!�
二姑奶奶微生蓉。
是她母親的妹妹,她的姨母。
這位姨母與她見面次數(shù)甚少,但記憶中,是位知書達(dá)理的女子。
前世,姨母病故后,微生家沒有通知她,因而她并未去吊唁。
這次不同了,她也該去見姨母最后一面。
而且……跟裴如衍一道去金陵,也省得她在家中日日擔(dān)憂。
沈桑寧只簡單地收拾了東西,趕去碼頭。
可惜在碼頭沒有看見裴如衍的身影。
之前她沒問裴如衍坐哪艘船,現(xiàn)下也只能等到金陵相見了。
還有幾艘大船沒有啟航,沈桑寧臨時買船票,只有安定號剩下兩張票,平江號剩下一張票。
紫蘇主動去了平江號,沈桑寧帶著紫靈坐上安定號。
船只揚帆起航。
天色愈發(fā)陰沉,沈桑寧心口悶悶的,竟有種想下船的沖動,這預(yù)感很不妙。
可船已經(jīng)離岸,再回去也不可能了。
另一邊。
平江號上的廂房中。
幾位身著便服的男子正在手談和圍觀。
執(zhí)白棋的崔顥問道:“裴兄,總該告訴我們?yōu)楹螕Q船了吧?”
對面執(zhí)黑棋的男人正是裴如衍。
他從容地落下一字,“此行艱險,敵在暗我在明,少不了多想些�!�
崔顥驚疑道:“你的意思,安定號要出事?”
裴如衍不置可否。
他絲毫不起波瀾的模樣,令崔顥振奮起身,“那船上這么多無辜百姓,裴兄若是早說,我們可以阻止那條船啟航的!”
裴如衍聲音一沉,“不要打草驚蛇�!�
崔顥覺得可笑,“裴兄,我一直以為,你和那些蠅營狗茍之輩不同,我一直將你當(dāng)成榜樣�!�
話說到這個份上,裴如衍正經(jīng)道:“不要沖動,靜下心,下完棋,再論對錯不遲。”
崔顥哪還有心思下棋?
裴如衍漠然地落下最后一顆黑棋,江面就泛起漣漪。
他透過窗戶,看著廣闊無垠的江面,遙遙眺望著安定號遠(yuǎn)行。
耳畔,是崔顥失望的言語,“二皇子心狠手辣,裴兄不管安定號,良心不會痛嗎?”
良心?
裴如衍盡力了,倘若二皇子執(zhí)意殺人,已經(jīng)不是他能管的范圍。
況且他并不能肯定那艘船會出事。
只是不知為何,心跳漏了一拍,再抬頭望去,已經(jīng)看不見安定號的蹤影了,應(yīng)是駛遠(yuǎn)了。
此刻,廂房外,想起陳書驚訝的聲音——
“紫蘇姑娘?你怎么在這里?少夫人也來了嗎?”
紫蘇回道:“世子前腳剛走,后腳微生家的報喪信就來了,少夫人要回金陵吊唁�!�
“少夫人呢?紫靈呢?”陳書問。
廂房內(nèi)的裴如衍,不自覺地豎起耳朵,聽外頭道——
“平江號只余下一張票了,少夫人和紫靈在另一條船上,叫……叫什么號來著。”
聽聞,裴如衍的眉頭皺起,眼皮一跳。
“哦,安定號�!�
隨著紫蘇的聲音再次傳進(jìn),裴如衍唰地起身,唇瓣微顫,雙眸中是克制不住的慌亂。
哪還有方才的半點從容,連棋盤都被他牽連,散落一地棋子。
崔顥自然也聽到了,被裴如衍的反應(yīng)嚇一跳,“裴兄,你先別急�!�
第68章
世子焦急尋妻
夜幕沉沉,幾盞孤燈在風(fēng)雨中搖搖欲墜。
安定號早已駛出京城地界,不用多久,就會停泊在通州碼頭,只是沈桑寧的不安愈發(fā)強(qiáng)烈。
聽著窗外雨水拍打水浪,其中似夾雜著危險的腳步聲,她從床榻上起身,喚醒紫靈。
兩人欲出廂房,船身突然劇烈搖晃。
沈桑寧和紫靈穿過船艙廊道,忽地一道閃電,照亮了一行黑衣人。
對方自然也看見了她們
沈桑寧聽對方冷冷說道:“活捉�!�
她拔腿就往反方向跑,“跑!”
紫靈懼怕地跟著狂奔。
兩人最終跑到了船艙外,磅礴雨水拍打在身,她們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
“這么能跑,還是殺了吧�!蹦侨送蝗桓淖兞酥饕�。
隨后幾個黑衣人朝沈桑寧逼近,刀光閃過她的眼睛。
她逼迫自己冷靜,“你們受何人指使?”
對方顯然不打算回答她的話。
沈桑寧扭頭看看身后的江河巨浪,心中有了抉擇,她不想死在這兒。
于是轉(zhuǎn)身一躍,落入江河中。
很快被巨浪吞噬。
“少夫人!”紫靈不可置信地大喊,眼睜睜看著她投河。
紫靈悲愴地呆在原地,只見黑衣人不知從何處拿出繩索,遠(yuǎn)遠(yuǎn)一拋,勾住了另一條小船的樁子。
黑衣人訓(xùn)練有素,先后攀爬上繩索,最后一位斷后的黑衣人,將紫靈扣在繩索上準(zhǔn)備傳送。
正此時,遠(yuǎn)方的強(qiáng)光驀然照來。
帶著火心的箭矢準(zhǔn)確無誤地射中繩索兩端,將繩索灼燒,懸掛在繩索中央的黑衣人頃刻落入水中。
只剩下還沒來得及被傳送的紫靈,和一個斷后的黑衣人。
平江號將安定號截停。
兩船間搭起長長的木板,國公府幾個護(hù)衛(wèi)開道,裴如衍大步邁上安定號,他眉頭緊鎖,目光轉(zhuǎn)了好幾圈,眉頭蹙得更緊,最終看向紫靈。
還沒問話,紫靈已經(jīng)噗通一聲跪下,“世子您來遲了,少夫人跳河了!”
風(fēng)雨已停,周圍寂靜無聲,裴如衍聽聞,干涸的唇瓣泛白。
他望著歸于平靜的江面,雙眼泛紅,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開口時已是嗓音沙啞,“這里是通州地界,讓知府派船隊來撈人�!�
隨行同僚也在一側(cè),安慰道:“裴大人,我這就去找通州知府幫忙,但這無異于大海撈針,恐怕沒有那么快,不如我們先去金陵。”
裴如衍十分壓抑,聞言更是青筋暴起,“你們先走,我要尋我夫人�!�
“我們此行是去查案的,怎么能意氣用事啊……”同僚猶豫為難,最終在裴如衍陰沉目光下閉了嘴。
通州知府得知此事,很快派了人來。
大船停靠,江面上數(shù)十只打撈隊的小船,連夜搜尋。
*
沈桑寧今生多了溺水的感受,真是痛苦。
在水中掙扎無果,耳鼻喉都進(jìn)了水,無法呼吸,撲騰幾下就失去了意識。
當(dāng)意識回籠時,天已經(jīng)亮了,陌生的床帳映入眼簾,她就想著自己賭對了,她活了下來。
又感覺到了船只的輕微晃動,看來還是在船上。
“這位姑娘并無大礙�!贝蠓虻穆曇繇懫�。
沈桑寧隨之望去,只見大夫正與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說話。
男人背對著她,還是能看出氣質(zhì)斐然,從衣裳的面料來看,非富即貴。
男人似察覺到她的目光,轉(zhuǎn)過頭來,“你醒了�!�
沈桑寧看清他清秀中透著邪氣的長相,愣住,“是你救了我?”
這天下真小,她竟是被金陵王世子救了。
第69章
裴如衍,別抱我太緊
謝霖年二十一,只比裴如衍小一歲,是裴如衍的表弟。
沈桑寧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換了干凈的衣物,此刻又聽謝霖說——
“我經(jīng)商行至此處,看你浮在水上,就將你撈了上來,衣物是讓侍女換的�!�
這句“經(jīng)商行至此處”,讓沈桑寧心中頗為疑慮。
謝霖哪里會經(jīng)商,恐怕是出門在外的一個身份幌子。
可他為什么要騙她?
“你,不認(rèn)識我嗎?”她奇怪地問道。
謝霖參加了裴如衍的婚禮,但沈桑寧蓋著蓋頭,兩人并未真正打過招呼,他不認(rèn)識她很正常。
可謝霖與她,還有另一種緣分。
前世,謝霖是認(rèn)識她的,還主動告訴她,他是當(dāng)年的小啞巴,讓她有需要可以尋求他的幫助。
眼下,他的陌生感,令她十分不解。
謝霖一愣,反問,“我該認(rèn)識你嗎?”
沈桑寧無言,她本也沒想著對方報答,對方既忘了,她也無意再提,“我外祖家是金陵人,我曾遠(yuǎn)遠(yuǎn)見過你一眼。”
謝霖神色恍然,又聽她加重語氣道——
“換一種說法,我是裴如衍的夫人。”
謝霖瞳孔微張,“你是我那素未謀面的表嫂?”
“那你為何想不開要跳河?是因為不喜歡我表哥?”
沈桑寧竟從謝霖的聲音中聽出幾分興味,她將來龍去脈簡單解釋一番,謝霖來不及驚訝,突然有船員在外稟報道——
“公子,通州官兵截停了我們的船。”
謝霖皺眉,“什么東西,敢截停老子的船?”
說著,他朝沈桑寧施以禮貌微笑,然后大張旗鼓地走出去,一副勢必要讓對方好看的樣子。
他一走,沈桑寧就感覺腦袋還有點暈,甚至有些想吐。
忽聽艙外響起謝霖不可思議的聲音——
“表哥?”
這一聲,讓沈桑寧又清醒不少,謝霖的表哥不止裴如衍一個,但她覺得,能在此刻出現(xiàn)在這兒的……大概率是裴如衍吧?
沈桑寧強(qiáng)忍惡心,翻身下床,還是想走出去看看。
此時,門外熟悉的聲音傳來——
“你嫂嫂出了些事。”
“你怎么知道她被我救了?”謝霖詫異。
兩人的聲音重合,裴如衍的聲音被謝霖所覆蓋,而后一陣沉寂。
裴如衍再開口時,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在哪兒?”
他是怎么尋來的,沈桑寧不知道。
但她能聽出他的著急,當(dāng)即將門打開,“我在這里。”
門外,裴如衍眼下青黑,滿臉疲態(tài)掩蓋神采,下巴還有了胡茬,唯獨在看見她時,眼中閃過光亮。
被人擔(dān)心,讓人記掛,原來是能這樣明顯直觀感受到的。
不用自己去尋找痕跡,然后說服自己,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沈桑寧心里酸楚,嘴角卻泛起笑,“才一晚上,你怎么老成這樣——”了。
他大步跨過謝霖,急急將她擁入懷中,她又說不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