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后來，喬七成了她戶口簿和身份證上的名字。
她長大一點后，魏雪和她講起這件事時她已經(jīng)完全沒有印象，只覺得原來自己小時候就這么要強(qiáng)，這么自來卷。
哦，那時候的她也可能只是想要一張很閃很漂亮的貼紙。
喬七又把臉往魏雪身上埋了埋，聲音悶悶的，“我其實沒有很自信，但是我相信，我能學(xué)好文科�！�
想到即將到來的月考，喬七頓時緊張起來，松開魏雪后順了下額前的頭發(fā)，腳踩著地?fù)沃巫踊厝ィ瑢⒋磉^去式的物理試卷疊好收好，拿出地理練習(xí)冊。
書桌上的電子時鐘顯示10:55。旁邊是陸星然送的冰雕。
飛鳥展翅。
魏雪不知道該不該欣慰，別的同時每天回家雞娃時，喬七的學(xué)習(xí)從來不用她催。只是喬七之前周末還和顧念出去玩，自從決定轉(zhuǎn)科，只過年玩了兩天，其余時間一直在學(xué)習(xí)。
怪讓人心疼的。
魏雪想到喬林傳過來的視頻，等到喬七寫完一道題目問：“寶貝，是不是該睡了？爸爸今天拍到了一只剛出生兩天的小羊，你要不要看看？很可愛的。”
喬七頭也沒抬，筆尖唰唰繼續(xù)下一題，“好呀，做完這頁題就睡。媽媽你把小羊發(fā)到我手機(jī)上吧�！�
“……好。爸爸問你有沒有想吃的特產(chǎn)，他帶回來�！�
“特產(chǎn)，哦，小羊吧，聽說很好吃�！�
筆尖頓住，空氣一時安靜。
喬七抬起頭，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眉眼彎彎地討好著小聲問：“媽媽，那邊的牛肉干是不是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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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一個路口的榕灣內(nèi)，書房的燈還亮著。
周尋從書本中抬起頭，黑色座椅背因為他靠過來的動作晃了晃。
少年閉著眼睛捏了捏鼻梁，而后睜開眼拿起桌上之前震動不停的手機(jī)。
林奕在半個小時前發(fā)過來十幾條信息，六張圖片，兩個跪地嗷嗷大哭表情包，幾條文字消息。
[大林子]：哥，這題咋解？明天要交�。。�！
[大林子]：哥，哥，哥，看看我�。。�
[大林子]：哥，你人呢？別光顧著自己，你還記得被你留在北城的好兄弟林奕嗎？孩子快被該死的數(shù)學(xué)卷子難哭了！
[大林子]：槽，老鄭又拿競賽題來出卷的吧！
[大林子]：臥槽，人呢？爸爸行了吧
[大林子]：爺爺？
又是五分鐘后。
[大林子]：拉黑了
唇角輕勾，周尋笑一聲，手指翻動。
[zx]：廢
[zx]：等著
對面很快回過來，措辭相當(dāng)卑微狗腿。
[大林子]：好的爺爺
周尋點開圖片，手指按住拖大，隨手拿過一張草稿紙。
唰唰唰，筆尖滑過紙張，一串串漂亮的數(shù)字公式躍然紙上。
二十分鐘后，林奕收到幾張圖片。
[大林子]：6啊爺爺，速度又快了
[大林子]：你們要月考了吧？怎么著，打算第幾？
[zx]：能考第幾算第幾
[大林子]：怎么去到江南還謙虛上了？
[大林子]：江南水土是不是特別養(yǎng)人？
[大林子]：聽說江南特產(chǎn)美女
[大林子]：你們學(xué)校美女多不多？
周尋輕蹙了下眉又飛快松開，垂下目光，想到那天捧著烤紅薯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白凈的手指和臉頰，被燙得紅潤潤的嘴唇，夜燈下笑起時彎著的明亮眸子。
手機(jī)屏幕上慢慢出現(xiàn)一個“嗯”字又消失。
[zx]：沒注意。
拍攝
比月考先來的是女生節(jié)。
和周尋約好中午休息時間在活動中心見，喬七吃過午飯后帶著隨身掛件顧念一起過去。
南禮附中考試和活動并重，用顧念的話說，不放過任何一次考試，也不放過任何一個節(jié)日活動。
像這一學(xué)期，女生節(jié)過后馬上月考，再之后的籃球賽、期中考、校慶、運(yùn)動會緊挨在一起，期間還穿插著藝術(shù)節(jié)。
一邊玩一邊考，明晃晃考驗?zāi)愕亩蜁r間管理能力。
喬七到達(dá)活動中心時，沒看到周尋，倒看到不少高一高二的女生們聚在一起討論著怎么化出一個清新自然又上鏡的妝，嘰嘰喳喳如小黃雀，聲音清脆好聽。
唯一沒參與討論的，是角落里安靜獨坐的盧喬慧。
盧喬慧出現(xiàn)在這里還挺意外的。
喬七四處瞧了一遍，確實沒有周尋的影子。倒是盧喬慧正好抬頭看到她，拘謹(jǐn)?shù)爻龜[了擺手。
十班每周調(diào)一次座位，前面三排輪換，后面四排輪換。喬七和盧喬慧坐前后桌的時間比和陸星然做同桌時間都長。
喬七和顧念一起過去，挨著盧喬慧坐下，熟稔開口：“喬慧你也來拍視頻嗎？”
盧喬慧點點頭，低下頭沒再說話。
顧念看著盧喬慧恨不得把頭埋起來的樣子又想起李明杰給她起的外號，心里一頓堵。
喬七也想起了李明杰給盧喬慧起的外號。
盧喬慧的性格，平時班級活動都選擇能不吭聲就不吭聲的邊緣角色，這次能主動來拍視頻，喬七很為她高興。
喬七又挪過去一些，低聲交流：“我真開心我們可以一起，你拍攝的是哪一部分呀？”
這次女生節(jié)由學(xué)生會主辦，有講座、演講、演出，周尋接下的視頻拍攝剪輯，是用于演出前開場VCR，展現(xiàn)女生青春、熱烈、自由、自信的一面。
聽說周尋這幾天中午都在忙這個，今天是最后一天。
盧喬慧抬起頭飛快瞟了喬七一眼，被她真摯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又低下頭去，手指無意識絞著，“自，自信�！�
喬七一愣，回身和顧念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dān)憂。還沒等她說什么，活動中心大門被推開，少年少女先后走入。
今天氣溫有些高，周尋單肩背著黑包，兩邊衣袖都扯到手肘處，露出結(jié)實的小臂。他右手抓著一部相機(jī)，手背青筋鼓起，黑色相機(jī)帶纏在小臂上。左手拎著折疊三腳架，喬七上次看到的紅繩綁在腕間。
周尋臉色很臭，平時的散漫勁兒不見了，步子邁得又快又大，像是要甩開什么人。
他身后緊跟著一個高個女生，長直黑發(fā)披肩，運(yùn)動服里搭著一件白襯衫，生生將校服穿出了文藝范兒。
兩人走得都急，女聲隨著開門聲傳入，“周尋周尋，我開玩笑的！”
大廳里一片寂靜。
周尋回頭，聲線冷冽，“我沒開玩笑�！�
大廳里還是一片寂靜。
小黃雀們都盯著門口看。
喬七也是。
以前顧念念叨過一個人看八卦沒意思，要好閨蜜一起看一起討論才香。今天天時地利，喬七出息了，趕上現(xiàn)場了。
那女生她認(rèn)識，升入高二后就待在榮譽(yù)榜上的陳立雪，雷打不動的文科前三名。
喬七扯了一下顧念袖子，小聲說：“今天幫你圓夢�！�
馬上被回扯。
喬七暗喜，閨蜜果然心意相通。
沒人說話時氣氛總會有幾分尷尬，周尋卻沒感覺似的，視線一掃，徑直朝著喬七這邊走過來。
腿長步子大的人，走過來也沒用幾秒。
周尋額角晶亮帶汗，目光掃過盧喬慧時微點下頭，對上喬七的，“抱歉，有事耽擱過來晚了�！�
少年身材挺直高大，站在面前如一堵高墻，喬七仰著頭，“這就完了嗎？”
她準(zhǔn)備大聽一場的。
不知道怎么的，周尋喉嚨里溢出一抹笑，漆黑眼眸點點笑意，好看又晃眼，“那你要怎樣？”
喬七愣住了，也被問住了。
結(jié)果是她可以定的嗎？她，有這么大權(quán)力，可以決定八卦結(jié)果？
袖口又被拉一下，喬七扭頭。
顧念正朝她擠眉弄眼，眼皮像是抽了。
她還沒明白什么意思，已經(jīng)被顧念推起來，身體一傾，差點撞到周尋身上。
喬七站直了回頭瞪一眼，顧念眼皮還在抽筋。
她回過頭稍微歪了點身體，視線朝周尋身后掃去。
陳立雪還站在進(jìn)門的位置，沉著嘴角，和一群小黃雀們一起盯著這邊。
目不轉(zhuǎn)睛，鴉雀無聲，怪嚇人的。
喬七迅速縮回來，確保周尋把她擋得嚴(yán)實，才抬起食指悄悄指他身后，小聲問：“那邊不管了？”
“嗯？”
周尋垂下目光，喬七眼神里的好奇沒???遮沒攔地淌出來。
看得他心里發(fā)悶。
“管什么？”他問。
喬七不好把八卦精神表現(xiàn)的太明確，唔了一聲沒答。
周尋看她想說不敢說的樣子，轉(zhuǎn)身走在前面，“我們?nèi)琼斉臄z�！�
喬七跟上去時，陳立雪那邊也有了動靜。她走到小黃雀們那邊拍拍手，“再練最后兩遍。”
大廳里燃起激情音樂，喬七踏上樓梯時回頭。
陳立雪站在最前面，頭上扣了一頂棒球帽，身體隨節(jié)奏擺動。
自由，隨性，灑脫。
袖口被輕扯，顧念挽著她的手臂，“饞了吧？是不是想去練舞了？”
有一個對自己了若指掌的閨蜜真是……
喬七收回視線，“等月考完吧，你陪我去灑灑汗�！�
喬七回頭對盧喬慧伸出手，盧喬慧擺擺手，堅持自己走在后面。
“行吧。難得你肯出來�！鳖櫮钊氯轮斑m當(dāng)放松還是要的，天天悶在屋里你想養(yǎng)蘑菇嗎？”
“我想趕上進(jìn)度嘛�！眴唐呋剡^頭瞥一眼前面走到樓梯轉(zhuǎn)角處的周尋，小聲轉(zhuǎn)移話題，“你覺得今天周尋的八卦是怎么回事？”
她的音量太小，完全被音樂聲蓋住。
“什么？沒聽清�！鳖櫮钫f。
喬七不得不抬高音量，同時做賊心虛地盯著少年身影，“你覺得今天周尋的八卦……”
聲音太大，被八卦的人回頭了。
特別是還對視了。
這就尷尬了。
喬七眼神朝一旁瞥去，正巧看到顧念憋笑的皺臉。
喬七輕蹙眉頭沒功夫管她，轉(zhuǎn)著心思想怎么找補(bǔ)回來。
只是腦子里晃過的都是“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里”、“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
這，補(bǔ)不回來了。
害。
喬七偷偷抬眼，松了口氣。
好在當(dāng)事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腳步微頓后又繼續(xù)上樓。
活動中心的樓頂栽種著四季綠植，被布置得像一個小型花園。
周尋將三腳架支好，勾著背包帶扯下黑包。
他撩起眼皮瞥一眼站在三米外沒過來的三個女生，垂下目光拉開拉鏈取出一個鏡頭，鼻音輕哼，喊了一聲“喬七”。
“怎么了？”
少女站著沒動。
周尋抬眼，看她一臉做了虧心事又努力遮掩的表情，眸光閃動不敢對視，眼睫都在打顫。
看了就想讓人欺負(fù)。
“過來幫我一下。”他說。
喬七一臉視死如歸地過來。
“怎么幫呀？”
眼神無辜，聲音軟軟的。
像極了北城家里那只抓壞了他模型又來討好的小貓。
“……”這倒讓他猶豫了。
周尋把手里的鏡頭遞過去，“拿著�！�
喬七乖乖掌心朝上接過端好，看他動作熟練地拆下相機(jī)上的鏡頭，換上她端著的這個，隨后把換下的鏡頭放進(jìn)包里，拉好拉鏈，把包蹲在三腳架旁。
“？？？”
所以叫她過來干嘛？
端一會兒鏡頭嗎？
她以為他不想把包放在地上才叫她過來。
所以是他不想蹲著？
他包里有芒果味。
這么香，是貴妃芒？小臺芒？還是別的哪個芒？
想吃。
周尋不知道她這些想法，架好相機(jī)調(diào)試好，轉(zhuǎn)身問：“你們兩個誰先拍？”
“我——”
“盧喬慧，可以嗎？”
攝影師還是要尊重的。
喬七轉(zhuǎn)頭去看盧喬慧。
盧喬慧明顯向后縮了下，之后硬撐著說了句“可以”。
喬七退到一旁，有些擔(dān)心她。
盧喬慧要展現(xiàn)的是自信，但是她現(xiàn)在顯然沒有。
每個拍攝的同學(xué)都會事先寫好一段話，再由老師幫忙把關(guān)或修改。
盧喬慧微低著頭站在鏡頭前，眼神躲來躲去，背誦課文一樣。
“不必仰望高山，即使我們站在平地……”
喬七和顧念站在一起，擔(dān)憂地看著，這樣真的行嗎？
周尋站在鏡頭前，沒有打斷盧喬慧，機(jī)器無聲運(yùn)轉(zhuǎn)。
第一遍錄制結(jié)束，三個女生齊齊去看周尋。
周尋沒抬頭，看著相機(jī)里的畫面提建議，“不用緊張。站好后面向鏡頭，頭不要低，我們再來一遍。”
盧喬慧艱難點頭，頭稍微抬高些。
“準(zhǔn)備好可以直接開始，機(jī)器一起在錄�！�
“不必仰望高山，即使我們站在平地……”
又錄制兩遍，周尋站在相機(jī)后翻看記錄。
盧喬慧站在鏡頭前仍然低著頭，紅色已經(jīng)蔓延到耳后，手指摳著手心。
其實不用翻記錄，三次錄制并沒有什么進(jìn)步，反倒是盧喬慧聲音越來越小。
周尋臉上淡淡的，不說話的樣子給人壓力很大。
“再來……”
“等一下�！�
喬七上前打斷，“等一下再錄好嗎？我有幾句話和喬慧說。”
周尋目光留在喬七身上幾秒，收回按在錄制鍵上的手指，“好。”
喬七拉上盧喬慧走到一邊，離開鏡頭攝制范圍低聲問：“喬慧，我能問問你為什么要來參加錄制嗎？是不是老穆給你壓力了？”
盧喬慧剛剛的樣子完全不像是自愿的。
盧喬慧飛快地?fù)u了下頭，悶著聲音沒說話。
她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再抬起頭時眼圈通紅，臉上幾道淚痕，過了一會兒才說：“這個學(xué)期我想拿到資助獎學(xué)金名額，穆老師說我課上成績可以，課下活動表現(xiàn)上不太出彩，讓我參加活動。我報名了女生節(jié)。”
喬七有點不知道說什么。
盧喬慧說的資助獎學(xué)金是某個集團(tuán)為鼓勵寒門學(xué)子在附中設(shè)立的，衡量標(biāo)準(zhǔn)就像老穆說的，分為課上和課下。課上單指成績，一目了然，課下則由教務(wù)處根據(jù)學(xué)生平時表現(xiàn)打分。
如果這件事做好了，盧喬慧自信起來，那對她來說不止是獎學(xué)金上的收獲。如果做不好，只會更打擊她本就不多的自信。
喬七想了想，問：“喬慧，你在我心里一直是非常優(yōu)秀的，不管是你的成績，還是你的人品，在我眼里都是閃閃發(fā)光的。我問話可能有些直接，我能知道你為什么喜歡低著頭走路嗎？”
盧喬慧愣了一下，被戳到痛點般頭垂得更低，好像要把自己縮進(jìn)一個殼子里藏起來。
喬七看到她這個反應(yīng)心里有點難受，連忙說：“你不想回答沒關(guān)系的。我只是想幫你又不知道怎么幫。對不起，我剛剛——“
就在她以為盧喬慧太過為難不會回答時，盧喬慧小聲開口。
“我低頭不是我喜歡，是因為，我很丑�！�
喬七驚訝，哪里丑？
她向后退一步，和盧喬慧拉開一點距離仔細(xì)看她。
盧喬慧身材最多算微胖，是小家碧玉的長相，其實長得很耐看，只是平時不愛出聲又常年低頭，很多同學(xué)甚至說不出她的具體樣貌。
但是不管從哪個角度講，都和丑完全不沾邊。
喬七記得高一報道時，那時候的盧喬慧臉上身上的肉肉比現(xiàn)在要多上很多，其實還挺可愛的。
盧喬慧掐住手心，心情死沉等待宣判般，卻聽到喬七說：“你哪里丑？很好看呀！”
喬七語氣真誠，不像是作假騙她。
盧喬慧一愣，心里慢慢舒了一口氣，也敢稍微抬起頭。
“是有人這樣說你嗎？”
盧喬慧點點頭，沒說話。
“別信他！”
喬七笑得眉眼彎彎，又說：“而且我發(fā)現(xiàn)，你身材還挺好的�！�
起初站在一旁的顧念過來補(bǔ)充，“對的，你身材很好的，盧喬慧，之前不知道原來你這么有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