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現(xiàn)在就在不久之前,
此間主人還在臨摹這卷經(jīng)義。
李璧月心中有些異樣。來這里的路上,
她聽到春來客棧掌柜言及烏夷族以?活人祭祀,
還時常到瀘江地界劫掠生事,
以?為烏夷族人是野蠻未開化的部族。方才江上,
又見烏夷族以?武力劫持船只,
人人兇神惡煞,
已?先入為主認(rèn)為烏夷族長必是野蠻兇惡,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抄寫佛經(jīng)。
彩桃見她看?著書桌出神,“呀”了一聲,將經(jīng)文收起來,
道?:“這經(jīng)書是我家公子剛才抄錄的,只因剛才來了遠客,還沒?來得及收拾,讓貴客見怪了�!�
李璧月道?:“你家公子?是?”
彩桃道?:“也就是我們?yōu)跻淖宓淖彘L啦。我是他的侍女,
所以?一直都稱呼他為公子?�!�
李璧月微微一愣,
“公子?”這稱呼也與中原人差別不大。
這時,屋外傳來另外一道?更穩(wěn)重些的女聲:“彩桃,
不用和客人說那么多。公子?喚你給客人奉茶——”
彩桃應(yīng)了一聲:“彩蘋姐,我馬上就來�!彼土说吐曇�,向李璧月兩人道?:“彩蘋姐總是不喜歡我和客人聊天,嫌我話多……你們在這里先休息,若有?事喊一聲,我就來……”
彩桃離開之后?,唐緋櫻道?:“小和尚從瀘江傳來的信中說烏夷族有?叛亂的苗頭,這會烏夷族的族長卻在會見來自瀘江的遠客,我覺得這事有?些反常,我悄悄摸過去看?看?——”
她走到窗戶跟前,輕輕拉開閘閂,就要跳窗戶,李璧月阻止道?:“緋櫻,我們對此地人生地不熟。如?果不小心被發(fā)現(xiàn)了,恐怕不好收場�!�
唐緋櫻自信一笑,“姐姐你就放一萬個心,我在東瀛的時候?qū)W過他們的忍術(shù),最擅長的就是隱匿行跡,保管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
她翻出竹窗,影子?消失在蕪廊之間。
唐緋櫻施展忍術(shù),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竹樓之外。聽到二樓的某處傳來說話聲,她如?同壁虎一樣?攀在墻壁上,將自己隱藏起來,去看?屋內(nèi)的情景。
屋內(nèi)主座上,坐著一位年輕的男子?。男子?容貌清雅,著一身淺藍色衣袍,膚色蒼白?,仿若山巔皚雪。雙目如?一汪月泉,寶藍色串珠制成的發(fā)冠綴到前額,在額心垂下月牙形的藍寶石,充滿了異族風(fēng)情。那雙淺褐色的眸子?眼深邃明亮,剔透得仿佛可以?透徹人心。
唐緋櫻心中輕輕噫嘆了一聲,頗有?些心猿意馬。她情史豐富,海陵林允以?及太原王瓊英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都不及眼前這位烏夷族的男子?氣質(zhì)獨特。
只是這位美男子?似乎有?不良之癥,彩桃端著兩盞熱茶撲簾而入,帶入堂外的冷風(fēng),他登時經(jīng)受不住,輕輕咳嗽起來。
彩桃連忙放下茶水,輕輕順著他的背,道?:“哎喲,公子?……你怎么又咳嗽了……完了完了,一會彩蘋姐姐又得罵我。這倒事小,若是叫大祭司知道?,定會說我們沒?有?照顧好公子?。唉,大冷天的,公子?非要到這明月灣來,這要是生病了可怎生了得……”
她不顧有?客人在場,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
男子?止了咳,輕輕擺擺手:“彩桃,我沒?事,你先下去吧�!�
彩桃“哦”了一聲,退出門外。這次她小心多了,連門都只敢開一條縫隙,生怕冷風(fēng)再次驚擾到主座上那弱不禁風(fēng)的男子?。
彩桃離開之后?,男子?好一會才止了咳,看?向?qū)γ婵妥�,一開口,聲音清悅低柔:“勞駕祁大掌柜親至,可惜陸少霖身體欠佳,若有?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在他的對面,坐著一位著寬袍廣帶的老者,老者鼻直口方,山根高,一舉一動儒雅有?禮,他拱了拱手,道?:“陸族長既然?身體抱恙,老朽親自到那溪拜會便是。勞駕陸族長抱病到明月灣親迎,祁某心中不安�!�
陸少霖微微欠身:“祭火節(jié)將近,祁掌柜愿意在這個時候到烏夷族來商談議和之事,陸少霖當(dāng)然?應(yīng)該親到明月灣相迎。而且比起那溪,明月灣要清凈得多。至于?我的身體,一年之中,總有?幾?個月是這樣?,祁掌柜不必放在心中�!�
祁掌柜道?:“陸族長在給魏縣令的書信中提到,陸族長愿意與中原人議和,只是希望我祁重為代表,這足以?代表陸族長對在下的信任和禮遇,祁某自然?當(dāng)仁不讓。我琳瑯商號在西南一地行商多年,對烏夷族的情況也有?所了解。雖然?大祭司雷云對我們中原人頗多仇恨,陸族長你一向是溫和派,主張與中原人經(jīng)商,互通往來,減少殺戮與對抗�!�
他此行是代表魏縣令而來,三?言兩語就將話頭拉回正事上來。
陸少霖道?:“祁掌柜可知,你我本素不相識,我為何偏要與你和談嗎?”
祁重道?:“此事祁某也有?猜想,因?為我琳瑯記的生意大些,與烏夷族也有?些生意上的往來,所以?陸族長您知道?我的名號。”
陸少霖道?:“此為其一。祁掌柜雖然?沒?見過我,但我曾見過你。一個月之前,我曾有?事出門,住在春來客棧。當(dāng)時有?奴隸販子?販了一批奴隸要送到明月灣來。那天,恰好祁掌柜也住在春來客棧,以?三?倍的價格將這批奴隸買下,并且放了他們自由。您當(dāng)時還送了那奴隸販子?一本《金剛經(jīng)》,告誡他若結(jié)善因?,必有?善果�?扇艚Y(jié)惡因?,便生惡果�!�
“那是兩個月以?前的事�!逼钪啬樕下冻霰瘧懙纳裆骸袄闲嚯m然?是一介商人,也頗知佛理。佛語有?言,四生六道?之中,一切胎生、卵生、濕生、化生等,天堂、人間、阿修羅界、畜生、地獄、餓鬼皆有?情生命,皆令入無余涅槃而滅度之【1】,你們?yōu)跻淖逡?奴隸為犧牲,老朽實在不忍見到這樣?的慘事�!�
陸少霖:“祁掌柜雖為商賈,卻好善樂施,以?慈悲為懷,令人感佩,這也是我今日邀祁掌柜見面的原因?。如?今祭火節(jié)將近,又有?奴隸將淪為火刑下的犧牲品,想必祁掌柜也不樂見此事發(fā)生,所以?陸某希望能求助于?祁掌柜。祁掌柜昔日愿意救一人,今日想必也愿意救下更多人�!�
祁重不解道?:“陸族長話中之意,也認(rèn)為祭火節(jié)以?活人犧牲殘忍,不贊同此事,為何陸族長不下令禁絕此俗?”
“咳,咳……”陸少霖又輕聲咳嗽起來,他緩了一回,方道?:“我族傳統(tǒng),自古信奉火神祝融,視之為唯一真神,族中大祭司被奉為火神的使者。我雖繼承父親之位,忝為一族之長,但烏夷族內(nèi)仍以?大祭司雷云唯命是從,想要移風(fēng)易俗又談何容易?”
藏身小樓外的唐緋櫻心道?,原來這位名叫陸少霖的烏夷族長心中倒有?幾?分?良知,并不贊成火刑這般殘忍的祭神儀式,主張與中原人議和�?上m為族長,在族中說了也并不算,那個叫雷云的大祭司才是老大。
想想也是,他這說一頓話的功夫都已?經(jīng)咳了三?四頓,就是個病秧子?,肯定也沒?什么心力去管烏夷族的事,才致使大權(quán)旁落。
話說回來,陸少霖那病懨懨的樣?子?,一般人這樣?能自己活著就不錯了,還要和大祭司爭權(quán)奪利,看?來這烏夷族的族長活得也挺不容易的,她看?向?qū)Ψ降哪抗庖捕嗔藥?分?欣賞和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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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重疑慮道?:“可此事若是連族長您都沒?有?辦法,祁某一介外人,又如?何能幫到族長您呢?”
陸少霖道?:“我也曾讀過你們中原的史書,但凡有?非常之變革,必有?非常之流血……咳咳……”
那位陸族長的聲音可變小了許多,唐緋櫻努力去聽,卻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不知他和那位祁掌柜在秘議什么事。
又過了一會,房門從里面打開。陸少霖送那位姓祁的掌柜出來,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看?來此事求人終究不如?反諸求自己……無論如?何,仍然?感謝祁掌柜今日能親自到明月灣走一趟……咳咳咳……”,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祁重歉然?道?:“陸族長所言之事,請恕祁某無能為力……”
陸少霖擺擺手:“沒?事,祁掌柜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此事成與不成,祁掌柜都是我陸少霖的朋友……”
看?來,這位祁掌柜和陸少霖的會談并沒?有?達成什么有?效的成果。唐緋櫻也不再停留,悄然?離開。
回到房間時,李璧月正站在那座靠近正東那座竹制的墻壁,眼睛一眨不眨。她身姿挺立,已?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唐緋櫻湊了過去,“喂,姐姐,你在這兒罰站呢?這一進明月灣,到處都是竹子?,你還沒?有?看?夠,一塊竹墻有?什么可以?看?的?”
李璧月?lián)u了搖頭,道?:“這可不是普通的竹子?�!�
唐緋櫻仔細一看?,這面墻壁的竹子?和其他墻壁用的還真不一樣?。其他墻壁的竹子?都是竹黃色,唯有?這面墻壁用的竹子?上面有?著紫褐色的斑點。
這也難不倒她,唐緋櫻道?:“這就是湘妃竹嘛,這個典故我小時候聽我爺爺說過,說是久遠的時候,舜帝的二個妃子?,名叫娥皇女英。舜帝南巡的時候,她們千里尋追舜帝,到君山后?,聽說舜帝已?崩,抱竹痛哭,流淚成血,落在竹子?上形成斑點,所以?這種?竹子?又叫湘妃竹�!�
李璧月:“我說的不是這個。這些竹子?上的紫褐色斑點恰好形成了一幅又一幅的壁畫,你再仔細看?�!�
唐緋櫻仔細看?去,發(fā)現(xiàn)果真如?李璧月所言。竹子?上的黑色斑點的分?布密度與正常的湘妃竹的密度并不相同。似乎有?一些地方的紫斑被人為刮去,剩下的部?分?恰好被分?割為六幅壁畫。
唐緋櫻一一看?了過去。
第一幅壁畫上的位置是在高山險流之間的江灘邊,地形與她們之前經(jīng)過的明月灣非常相似,看?起來就像是發(fā)生在明月灣的故事。壁畫上,有?一艘船正在沉沒?,船上的人身著寬大的袍服,有?的落水,在他們的后?面,有?十幾?艘大船,大船上都是披甲持弓的戰(zhàn)士,箭矢如?飛蝗一般射向落水的那些人,水中的人們奮力向江灘上游去。
第二幅畫上是在山嶺之間,那些著寬袍的人已?經(jīng)少了很多,他們簇擁著一個戴著王冠的首領(lǐng)下在林間歇息,可是前方出現(xiàn)了一群舉著火把的蠻人,這些蠻人戴著翎羽,身著獸皮,手持魚叉,將這些寬袍人圍了起來。
第三?幅畫上,這些人寬袍人淪為蠻人的俘虜,被用繩子?捆成一串。蠻人們興高采烈,燃起盛大的篝火,圍著篝火跳舞。,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唐緋櫻不由得嘀咕道?:“不知這些乘船到明月灣的是那些倒霉蛋,才擺脫敵人的追殺,后?來又落到這些蠻人的手中……”
李璧月饒有?興致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壁畫上講的很有?可能是烏夷族的祖先們的故事,你接著看?后?面。”
第四幅畫上的畫面就比較殘忍了。蠻人們堆起無數(shù)的柴堆,俘虜們像豬羊一般被架在柴堆上,蠻人們將這些俘虜當(dāng)成自己的食物,就要分?而食之。中間石臺上,最大的柴堆已?經(jīng)點燃,那個戴著王冠寬袍人身體被束縛在一個立木上,他腳下燃著熊熊烈火。在立木上方雕刻著一個青面獠牙,長著獸角,手握著火球的兇神�?�?起來,這群蠻人頗有?儀式感,在吃大餐之前就先祭神。這個俘虜?shù)氖最I(lǐng),就是蠻人獻給神的祭品。
第五幅畫上,柴堆上木柴都已?經(jīng)燃成了灰燼。那個戴著王冠的首領(lǐng)他站在石臺的灰燼之上,下方的野蠻人都對他頂禮膜拜,他頭上的王冠換成了烈火的圖騰。
第六幅圖上,野蠻人在這個首領(lǐng)的帶領(lǐng)下沖到了江邊,打敗了大船上那些披甲持弓的士兵,大船最終離開了明月灣。
唐緋櫻皺眉道?:“前面的三?幅圖好理解,可這后?面三?幅圖是什么意思?”
李璧月道?:“根據(jù)情報,烏夷拜火族人的祖先是南朝時期陳朝的貴族,他們被隋軍追殺,逃入西南的深山之中,與西南土人結(jié)合,吸收了對方崇拜火神的信仰,形成了現(xiàn)在的烏夷族人�!�
“前面幾?幅畫講的就是他們被隋軍追殺,逃到明月灣這個地方上岸,可惜時運不齊,被蠻人俘虜,差點淪為被蠻人燒烤的美食。事情的轉(zhuǎn)機就出現(xiàn)在第五幅圖,陳朝人的首領(lǐng)因?為身份尊貴,本來是土人用火祭獻給他們信奉的火神的祭品�?墒谴巳私�(jīng)歷烈火焚燒而不死?,我想他應(yīng)該被這些土人當(dāng)做火神的使者,頂禮膜拜�!�
“后?面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陳朝人首領(lǐng)因?此成為土人的首領(lǐng),他帶領(lǐng)土人打敗了隋軍,留在深山之中,成為烏夷族人的祖先。”
唐緋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看?來這些烏夷族人的祖先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只不過他們好的不學(xué)壞的學(xué),都差點被人燒死?了,一點也不長記性,不想著廢除這種?陳規(guī)陋習(xí),還傳承數(shù)百年。”
“這叫做入鄉(xiāng)隨俗,而且這種?原始崇拜,最適合用來愚化民眾,維持統(tǒng)治,又何樂而不為?”李璧月道?:“對了,你剛才出去,可探得什么消息?”
“那可太多了�!碧凭p櫻眉飛色舞:“原來他們?yōu)跻淖宓淖彘L與大祭司并不是一條心……兩人多少有?點互別苗頭的意思……”
她將方才聽到的陸少霖與祁重的談話內(nèi)容飛快地說了一遍,道?:“可惜,最后?那一段話我沒?有?聽到。不知道?這位陸族長到底有?什么打算。不過他既然?有?意與瀘江縣的使者和談,或許是我們可以?拉攏的對象。”
李璧月道?:“我們初來乍到,對西南局勢兩眼一抹黑,倒也不必立刻決斷,等先見過那位陸族長再說�!�
兩人說話間,那位名為彩桃的少女挑開簾子?,聲音清脆:“兩位貴客,我家公子?有?請。”
第125章
生意
唐緋櫻走出房門,
只見先前二樓上?的那位烏夷族族長陸少?霖正站在不遠之處。先前他坐著時身材不顯,此時站著,倒顯得四肢修長、身材挺拔。
陸少霖率先開口:“聽龍石所言,
兩位是販賣奴隸來此?”
唐緋櫻很?快進入了自己扮演的角色,
大大咧咧上?前:“正是。我?也是第一次做奴隸生意,不知道這其中的門路。要不,
我們先看看貨?”
那個裝著奴隸的大鐵籠子就被放在屋外不遠之處。
唐緋櫻走了過去,對?著里面的“奴隸們?”指指點點:“陸族長,
您看,
我?們?家的貨比別人?家不同。這可不是像劉三那種三天不吃飯,
餓得沒點油水,
就算是架在火上?烤兩下就燒沒了的水貨。這一個個壯實?的,
腱子肉比別人?多兩三斤,
最少?可以多燒兩個時辰。這用來獻神,
才顯得有誠意不是……”
鐵籠之內(nèi),
假扮奴隸的夏思槐摸了摸自己的腱子肉,
感到了深深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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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緋櫻那輕蔑又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好像真的把他們?當(dāng)做貨物?一般。
“陸族長,我?們?也?不多要你們?錢。你們?就按照劉三那批貨的價錢收購就行了。我?也?不圖別的,就只想賺個路費回家……”
陸少?霖看了看鐵籠子里的那批奴隸,
又看了看站在原地一動未動、一言未發(fā)的李璧月,忽然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這位李姑娘才是你們?真正的當(dāng)家人??”,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他倒是眼尖,一眼看出李璧月和唐緋櫻誰才是真正的話事人?。
唐緋櫻“咦”了一聲,
她瞪了陸少?霖一眼,
嘀咕道:“可惡,這是怎么看出來的?難道我?看起來就不像是當(dāng)家的樣子嗎?”
陸少?霖眼底浮現(xiàn)笑?意:“唐姑娘你開朗健談,
經(jīng)驗老到,顯然常年在外行事,足以獨當(dāng)一面。只是從兩位出門,這位李姑娘就一直在暗中觀察著我?,眼神有若沉淵,卻盡量削減自己的存在感,想讓我?將注意力放在唐姑娘你的身上?,想讓我?認(rèn)為你是當(dāng)家之人?�?烧嬲纳�?位者就是慎于?言而敏于?行,所以我?姑且猜測一下。若是錯了,兩位勿怪�!�
他這番話倒是將兩人?都夸了一番,不偏不倚,滴水不漏。
李璧月拱手道:“陸族長能有此見地,也?非凡人?。”
“兩人?既然是來做生意……”陸少?霖伸手指了指方?才兩人?出來的廂房,道:“不如我?們?到里面再談。”
客隨主?便,兩人?跟著陸少?霖再次回到那間滿是藥味苦香的房間,彩桃又續(xù)過一輪茶水,便被陸少?霖打?發(fā)了出去。陸少?霖親自將門窗全部關(guān)上?,這才回到主?座之上?,微笑?道:“若我?所料不錯,兩位并不是真的奴隸販子,那鐵籠子之內(nèi),也?并不是真正的奴隸吧——”
唐緋櫻目瞪口呆:“這是怎么看出來的?可惡,一定是夏思槐他們?偽裝的技術(shù)太差了,我?就說了,那些傷口應(yīng)該做得更真實?一些……”
陸少?霖:“那倒不是。唐姑娘你說得沒錯,那些奴隸確實?肌肉飽滿,腱子肉都比別人?多上?兩三斤,這樣的體魄是多年習(xí)武而成。還有,他們?的手虎口處都生有老繭,那是多年握劍用劍所留下的。而且他們?雖然竭力裝作奴隸的樣子,可是眼神卻騙不了人?,他們?的眼神警惕、審慎甚至十分危險,絕非劉三送來的那些多年為奴,眼神麻木不仁、怯弱、害怕的奴隸,這些人?放到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用劍好手�!�
“這樣的一批人?不管在哪都是一股精銳力量,又有誰會?將他們?當(dāng)做奴隸賣掉,而且還是當(dāng)做火神祭的祭品?”,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陸少?霖目光沉靜,看向李璧月:“我?若猜得沒錯,兩位應(yīng)該要前往瀘江縣城。只是因?為前一段時間雪崩導(dǎo)致官道斷絕,所以想走水路從明月灣繞過去。又因?為水路被我?們?烏夷族封鎖,只有販賣奴隸的船只可以通行,所以就來碰碰運氣?”
他一開口就洞穿了兩人?的真實?意圖,李璧月一時愕然,只是陸少?霖言談之間并無敵意,反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
事情至此,自然是沒有隱藏的必要,李璧月點頭道:“陸族長果然慧眼如炬,我?們?確實?不是奴隸商人?,想借過貴地,前往瀘江縣城。”
她雖面色不驚,但已暗中皆備。一旦陸少?霖有所異動,兩人?少?不得便要動手。
陸少?霖卻并沒有為難的意思,“若是如此,此事好說,我?稍后吩咐一聲,讓龍首領(lǐng)將你們?的船只放行。”
唐緋櫻與李璧月對?視一眼,一時愕然。她們?早前在春來客棧聽得烏夷一族種種傳聞,先前在江上?又與烏夷族的守衛(wèi)們?鬧得劍拔弩張,沒想到見了烏夷族的族長,倒是如此輕易地被放行。
陸少?霖見兩人?錯愕的眼神,輕聲一嘆:“你們?從上?游而來,又做此喬裝,想必是聽說了關(guān)于?烏夷族種種不好的傳聞。我?也?不想辯解,因?為你們?所聽說的多半是事實?。但是不管你們?信或不信,烏夷族種種倒行逆施,并非我?的本意。我?雖為族長,但很?多事情并不由我?控制。但如今大祭司并不在明月灣,這等小事,我?還是可以作主?。你們?在這里稍侯,我?去吩咐一聲……”
她喚了一聲,在門外侍立的彩桃進來:“公子,您有何吩咐?”
陸少?霖道:“你去請龍爺過來,就說我?有事交代——”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位名?為龍石的侍衛(wèi)首領(lǐng)出現(xiàn)在門外,他促聲道:“族長,大祭司知道了您抱病前來明月灣的消息,他也?跟了過來�!�
陸少?霖微驚:“大祭司人?到哪兒了?”
龍石道:“人?馬上?就到。”
他拉開窗戶,只見北方?通往那溪方?向的小路上?一列騎隊由遠及近,飛快靠近明月灣。
陸少?霖眼神頓時警覺起來,他看向李璧月,道:“抱歉,本來想讓你們?離開。但是大祭司突然到了,此事已不能立刻成行。但你們?不必擔(dān)心,陸少?霖承諾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你們?的船上?人?也?不會?有任何危險,請兩位在明月灣先等待一段時間�!�
他說完之后,看向彩蘋,道:“彩蘋,將爐子上?的藥拿過來——”
彩蘋面露猶豫之色,道:“可是,公子……”
陸少?霖道:“別可是了,雷云馬上?就要來了……我?們?一定不能露出破綻……”
彩蘋無奈,只好將爐子上?煨著的湯藥取了過來,陸少?霖一飲而盡,將空了的藥碗遞給彩蘋。
很?快陸少?霖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不正常的紅色,但是很?快重新變成幾?近透明的白色。他捂著帕子,比先前更加猛烈的咳嗽起來,手帕之上?,很?快出現(xiàn)點點猩紅。
李璧月與唐緋櫻面目相覷。
旁人?吃藥都是治病的,可是這位陸族長吃藥,好似病得更加嚴(yán)重。
陸少?霖此刻看著比先前虛弱不少?,他看向李璧月兩人?,道:“一會?你們?不必說話,一切事情由我?安排�!�
事情至此,已是一波三折。
李璧月點了點頭。
說實?在的,這時她已經(jīng)不急著走了。
竹樓上?的神秘壁畫,這位病重又聰明的烏夷族長,都讓她對?如今烏夷族的事情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就算陸少?霖真的能安排她立刻離開,她也?不一定愿意走。
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烏夷族的大祭司出現(xiàn)在門口。
李璧月原本以為能夠成為一族之大祭司的人?物?必定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出乎她意料的是男人?還非常年輕。他看起來只比陸少?霖大一些,他著一身黑袍,黑袍的下擺用紅色和金色銹出火焰的花紋,這讓他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行走在火焰之中。
他手中握著一根權(quán)杖,杖頭同樣是用紅木雕刻的火焰圖騰。
這樣的一身裝束,讓他看起來威嚴(yán)而深沉,比清冷脆弱的陸少?霖看起來更像是烏夷族的話事人?。
李璧月還發(fā)現(xiàn)了一點點細節(jié)。
雖是早春,山中的積雪并未化盡。這位大祭司的鞋子上?沾了雪水,在木地板上?踩出兩行大小不一的腳印。右腳是半弓形的正常腳印,而左邊腳印要小得多。
這位烏夷族的大祭司應(yīng)該是一個瘸子,他手握權(quán)杖,倒不一定是為了彰顯自身作為大祭司的威嚴(yán),而是他確實?需要拐杖輔助行走。
“見過大祭司——”
房間內(nèi),彩蘋、龍石等烏夷族人?跪了一地。大祭司向前一步,定定地望向坐在中間主?座之上?,此刻虛弱不堪,仿佛隨時可能斷氣的烏夷族長陸少?霖。
他的眼神如黑色深淵,就像要將陸少?霖吞噬進去一般。
場間靜謐,大祭司之威嚴(yán),無人?敢出一聲大氣。
唐緋櫻捏了一把汗。
今日之所見所聞,她在心里已經(jīng)腦補出了一場權(quán)謀宮斗大戲:大祭司是烏夷族威嚴(yán)殘酷的暴君,陸少?霖雖然是族長,可惜被架空毫無實?權(quán)。好在這朵小白花身殘志堅,想要聯(lián)合外人?,推翻暴君的統(tǒng)治�?上В驮诖藭r,他的“通敵”行徑被暴君抓了個正著。暴君一怒,只怕就要血流成河……
屆時,她唐緋櫻作為正義的使者,少?不得就要幫助弱小的一方?。
她手已經(jīng)摸上?的袖刀,又瞟了一眼李璧月,思量著一會?如果動起手來,該如何將這位大祭司直接拿下。反正是不能讓他傷害到陸少?霖。
誰知,她想的一切并沒有發(fā)生。
大祭司在原地只站了片刻,他將手中權(quán)杖遞給身后的下屬。他上?前一步,走到距離陸少?霖不過一步之遠的地方?,目光中流露出關(guān)切的神情,“霖弟,你身體不好,大夫說了你這段時間要好好在那溪中休息,不宜過于?操勞�!�
陸少?霖靠在椅背之上?,低低咳了幾?聲,又強自抑住,斷斷續(xù)續(xù)道:“大哥,你知道我?的身體是不成了的,如今不過茍延殘喘而已,能有一日便算一日。只是我?不想整天呆在那溪,我?想趁我?還能出門能走動的時候,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怎么,大哥連這都要管著我?嗎?”
雷云搖頭道:“怎么會??少?霖,你是我?的結(jié)義兄弟。在我?心中,你的分量與我?族世代信奉的火神祝融的分量一樣重。不管你說什么,我?總是會?應(yīng)允你的。只是你該告訴我?,讓我?陪你一起�!�
陸少?霖搖了搖頭,臉上?浮現(xiàn)笑?容:“雷云,你是一族的大祭司,每天那么忙,我?又怎么好讓你將時間浪費在我?身上?。而且,我?只是到明月灣來見兩個朋友罷了�!�
他說著便看向李璧月與唐緋櫻。
雷云臉上?露出謹(jǐn)慎的表情,道:“朋友?你什么時候會?和外族人?做朋友?常言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中原人?都不安好心……”
陸少?霖不贊同,道:“朋友貴在相知,我?雖今日才與她們?認(rèn)識,卻也?覺得投緣,便當(dāng)她們?是我?朋友了……大哥,你連這不允許嗎?”
雷云道:“我?不是不允,而是……”
他還沒說完,陸少?霖忽地用手帕捂住嘴巴,咳嗽起來。
他咳嗽的聲音并不算大,動作也?不大,可是那虛弱的姿態(tài)卻有將心都要咳出來的架勢,甚至連手帕也?握不住,白色的帕子掉在地上?,露出上?面的猩紅血跡。
雷云神色大變:“少?霖,你又咳血了……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他聲音中無比焦慮:“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龍石,快去請大夫過來……”
“是�!饼埵I(lǐng)命退了出去。
一旁,彩蘋磕頭道:“大祭司,公子身體不好,可受不得一點刺激。您還是順著他比較好……”
“好好,少?霖你說什么就是什么……”雷云道:“少?霖身體不好,就不要操心這些事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陸少?霖輕輕“嗯”了一聲,他順勢站了起來,在雷云的攙扶之下向臥室的方?向而去。
彩蘋對?彩桃道:“彩桃,你留在這里侍候貴客,我?跟過去看看。”說著她急匆匆往雷云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房間里,只剩下李璧月、唐緋櫻、彩桃三人?。
唐緋櫻眼珠子都瞪直了。
若非她之前見過陸少?霖與祁重的談話,她可真要以為陸少?霖真的是病得馬上?就要死掉了。
她從小在扶桑長大,長期與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打?交道,早錘煉出了一幅從不露怯、收放自如的演技�?墒欠�?才見了陸少?霖的表演,才知道什么叫做嘆為觀止。
誠然,這位烏夷族的陸族長身體不好。
然而不論是和祁掌柜談話,還是在李璧月面前,陸少?霖表現(xiàn)出來都是超凡的智慧,不俗的手腕以及堅定的意志。
若非身體不好,他應(yīng)該也?是一位睿智的一族之長,絕非在雷云面前表現(xiàn)得那般脆弱。
另外一重疑云籠上?心頭,陸少?霖與雷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她先前以為陸少?霖身為一族之長,應(yīng)無實?權(quán),兩人?爭權(quán)奪利,應(yīng)該是不死不休的死敵�?墒欠�?才兩人?又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糟糕,甚至兩人?還以義兄弟之稱。
她的疑問李璧月顯然也?有,后者看向杵在一旁的彩桃:“彩桃,你們?家公子和大祭司是什么關(guān)系?”
彩桃道:“就是你們?方?才看到的這樣啊,我?們?家公子和大祭司義結(jié)金蘭,以兄弟相稱�!�
“結(jié)義兄弟?”
“是啊,現(xiàn)在公子吃了龍血散,今晚應(yīng)該少?不了折騰,大祭司會?請大夫來為他診病,沒時間管你們?,我?去讓人?給你們?安排晚飯,你們?就在這里住一晚吧。你們?放心,雖然大祭司敵視中原人?,但只要不牽涉到‘祭神’的大事,大祭司都是依著我?們?家公子的。明天你們?就可以離開這兒……”
大概因?為陸少?霖說兩人?是他的朋友,烏夷族人?對?他們?很?是禮遇。飯后,彩桃便給他們?安排了休息的住處。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上?早起之時,彩桃又過來敲門:“兩位貴客,我?們?家公子醒了,請兩位過去�!�
第126章
挾持
李璧月和?唐緋櫻再次在昨天那間會客室見到了?陸少霖。
一晚的休息,
他的身體仍然沒有恢復(fù),倦淡的面容顯出病態(tài)的瓷白,低低咳嗽著,
對兩人道:“陸某身體不好,
難免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兩位海涵�!�
他這般病著,
還要撐著身體出來會客,就算是正兒巴經(jīng)的賓客也不敢抱怨主人招待不周,
就別說李璧月兩人原只是心懷算計想要從明月灣借道的“不軌”分?子。
李璧月趕緊道:“哪里,
陸族長既然身體不適,
應(yīng)該多加休息�!�
陸少霖正要答話,
那位名為龍石的首領(lǐng)走了?進來,
行?禮道:“陸族長,
大祭司派人過來問他問族長現(xiàn)?在身體如何,
大祭司說今日蒙齒、鬼兜、三蛟幾?位部?族的首領(lǐng)也到了?明月灣,
他們與我族原屬于同族,
同氣連枝,是受大祭司之邀請到明月灣參加今年的拜火祭大典。大祭司說您是我們?yōu)跻淖宓淖彘L,若族長身體尚可,可以見見他們。若是族長身體不佳,
由他接待亦可�!�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陸少霖走到窗前,撐起窗戶。李璧月向窗外看去,果然看到昨天他們泊船的地方另外多了?三艘大船,船上都是身著西南邊民一帶的服飾,
他們昨天見過的大祭司雷云正站在岸邊迎接船上的客人。
李璧月想起明光信中所言,
雷云成?為烏夷族大祭司之后,自封為苗王,
更聚集周圍諸苗部?落,意圖發(fā)動叛亂。她心中頓時謹(jǐn)慎起來,看向陸少霖。
陸少霖關(guān)上窗戶,對龍石道:“請龍首領(lǐng)轉(zhuǎn)告大祭司,就說我身體不適,這些事務(wù)就勞大祭司處理了?。”
“是�!饼埵D(zhuǎn)身離開。
陸少霖重新看向李璧月二人,輕聲道:“陸某要向兩位致歉,昨日我本來讓龍石放你們離開明月灣�?墒谴蠹浪纠自仆蝗粊淼矫髟聻常@一切有了?變數(shù)。他看了?你們籠子里的那批奴隸,很是滿意,說要買下來,價錢就讓唐小姐先前說的數(shù)再加兩成?�!�
“啥?”唐緋櫻登時愣住了?。
開什?么?玩笑?
那些“奴隸”們可是承劍府的精銳,根本沒打算真賣,何況是賣作火刑的人牲。
偏她昨天還對陸少霖生出一些好感,原來和?那什?么?喜歡用活人祭祀的大祭司一丘之貉。唐緋櫻小腦瓜子瞬間開始琢磨自己?和?李璧月兩人單挑了?這座明月灣的可行?性。
烏夷族在明月灣精銳眾多,就算她和?李璧月武功再好,也不能將這些人都殺了?。何況能夠幫她們開船的孫老大一行?人還在烏夷族的手上,這投鼠忌器,難免束手束腳。
投鼠忌器……
她眼?珠子一轉(zhuǎn),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來。陸少霖是烏夷族的族長,管這個族長是有名有實還是有名無實,昨天見到的那個大祭司將陸少霖當(dāng)做易碎的珍寶一樣在乎肯定沒錯了?。,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與其自己?投鼠忌器,不如讓對方投鼠忌器,反正這位陸族長看起來病懨懨的,想必不會武功,拿下他還不是輕輕松松。
她是個行?動派,想到了?就開始行?動。她身形一閃,已?到了?陸少霖身后,手中長劍閃電般架在陸少霖脖子上,冷聲道:“讓你們的人準(zhǔn)備船只,將孫老大一行?人放回船上,送我們離開,不然我就殺了?你……”
陸少霖始料未及,眼?神還有些懵懂。他似乎渾然不知道危險,偏頭去看意圖挾持他的唐緋櫻,有些不解地道:“唐姑娘……你……”
唐緋櫻本是高手,挾持人質(zhì)這事熟門熟路,力道不輕不重,劍刃的位置也是不遠不近,務(wù)必保證傷不到人質(zhì)一根毫毛,又能保證人質(zhì)跑不掉。
可沒成?想這個陸少霖一點沒有身為人質(zhì)的自覺。正常人遇到被挾持一定會小心翼翼,生怕挾持的人手一抖,自己?的腦袋就分?了?家。
他倒好,還有興趣回頭去看挾持他的人,這頭一歪,差點就撞上了?劍刃,倒搞得唐緋櫻嚇了?一跳,劍刃連忙向后撤。
挾持人質(zhì)是一回事,她可并沒有打算真讓人身手分?離。
她冷聲道:“陸族長,你最?好是別動——”
那邊兩名侍女?彩蘋彩桃總算反應(yīng)了?過來,驚聲叫道:“公?子……”
李璧月不贊許地搖頭:“緋櫻,把劍放下。”
唐緋櫻:“姐姐,這可是個脫身的大好機會——”
李璧月還是道:“把劍放下,陸族長還有話沒說完。”
唐緋櫻:“好吧�!备髡f的話就是真理,她悻悻地收回劍,回到李璧月身邊。李璧月上前一步,對陸少霖拱手賠禮道:“抱歉,緋櫻性子直,陸族長受驚了?……”
陸少霖倒并沒多少受驚的樣子,他臉上仍然掛著和?善的笑容,道:“沒什?么?,唐姑娘性格率真可愛,陸某并不會放在心上。若是設(shè)身處地,我可能也會選擇和?唐姑娘一樣的做法,畢竟你們孤身入敵境,昨日又見了?我和?大祭司的關(guān)系,并不是你們原先設(shè)想的那樣敵對,難免懷疑我言不由衷,出爾反爾……”
他這話意在試探,李璧月卻沒接這茬,道:“陸族長處變不驚,令人敬佩。”
陸少霖哈哈一笑:“李姑娘放棄這么?好的挾持我離開明月灣的機會,才是真正的處變不驚,不禁讓陸某懷疑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李璧月仍然不置可否,淡聲道:“我相信陸族長不是言而無信之人,不知陸族長打算如何履行?你的承諾呢?”
陸少霖攤了?攤手:“老實說,我現(xiàn)?在確實履行?不了?原先的承諾。你們應(yīng)該知道,三日之后,就是我們?yōu)跻淖逡荒暌欢鹊募阑鸸?jié),整個祭火節(jié)持續(xù)十天,大祭司素來不允許祭火節(jié)出一絲一毫的意外。幾?位在這個當(dāng)口從明月灣前往瀘江,已?經(jīng)引起他的懷疑,為了?避免沖突,陸少霖有兩個折中的建議�!�
李璧月:“什?么?建議?”
陸少霖:“第?一,陸某誠心邀請兩位以我朋友和?客人的身份,跟我一起前往我們?yōu)跻淖宓拇蟊緺I那溪,等拜火祭結(jié)束之后。我會履行?前約,設(shè)法讓你們安全離開。”
李璧月:“第?二呢?”
“第?二就是唐姑娘方才用的方法,你們只要挾持我用來威脅大祭司雷云,自然也可以安全離開�!�
陸少霖臉上帶著淺淺笑意,“不管是作為雷云的義弟還是烏夷族的族長,陸少霖還算在大祭司心中有那么?一點分?量。無論如何雷云都不會讓我置身危險之中,你們提出什?么?要求他都會應(yīng)允……”
他說話的時候恢復(fù)了?昨日初見的聰明和?敏銳,與之前的弱不禁風(fēng)判若兩人。李璧月有些不明白,為何同一個人,能表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兩種特質(zhì)?
這個烏夷族的族長陸少霖,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
陸少霖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知李姑娘會如何抉擇呢?”
李璧月想了?想,她的目標(biāo)本是將西南可能發(fā)生的動亂防患于未然。西南的動亂既與烏夷族有關(guān),陸少霖既然邀請她們到那溪參加拜火祭。這深入虎穴的機會,當(dāng)然是沒理由放棄。
她微笑道:“陸族長以誠待人,我和?緋櫻當(dāng)然不愿冒犯挾持您。我們也是第?一次到西南,正好可以好好領(lǐng)略這三苗之地游覽一番,與中原不同的風(fēng)土人情,這段時間就叨擾陸族長了?。但有一事,外面籠子里的那批奴隸原來都是我家中的伙計,如陸族長所言,我并沒有出賣的打算,更不要說作為人牲用于火祭之上�!�
陸少霖了?然道:“李姑娘不必擔(dān)心這事,大祭司事事操勞,近日里又有大事,管不到每一個奴隸頭上,而且今年拜火祭所需的人牲數(shù)目早就夠了?。我就說這批奴隸我留下另有他用,大祭司也不會過問。等拜火祭結(jié)束時,再讓他們與你們一起離開便是�!�
李璧月道:“那便一切聽?從陸族長的安排�!�
雖不知來由,她隱隱覺得陸少霖對她和?唐緋櫻抱有某種善意,當(dāng)然,她對陸少霖本人也非常好奇。
她此行?并沒有帶太多人手,只在臨行?前討了?一張?zhí)邮至�,如果西南局面不可控,可以就近調(diào)用附近地方的軍隊。
兵者,國之大事也。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這么?做。如果想要和?平解決西南的問題,這位表里不一,別有心機的陸少霖或許是關(guān)鍵人物。
說完正事,陸少霖看向那邊藥爐上煨著的湯藥,對身邊的侍女?彩蘋道:“將今天的藥拿過來吧�!�
彩蘋眼?神掙扎,但是還是不敢違背主人的意思?,將爐子上煨著的湯藥取了?過來,陸少霖閉著眼?睛,將湯藥飲盡。很快,他的臉色更加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又虛弱了?幾?分?。
他對李璧月道:“出發(fā)的時間應(yīng)該是中午。兩位可以先休息一下,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安排你們的行?程。我還有事,便不奉陪了?。”
李璧月道:“陸族長請便。”
目送著陸少霖和?彩蘋離開之后,唐緋櫻這才看向李璧月,問道:“姐姐,你有沒有覺得陸少霖的奇怪?”
李璧月:“嗯?”她走到那邊藥爐邊,用手帕沾了?里面剩下的殘渣,聞了?聞。
唐緋櫻:“他生病了?要吃藥,可是吃了?藥之后,病情不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更嚴(yán)重了?。還有他和?那個大祭司的關(guān)系也很奇怪,他和?大祭司是結(jié)義兄弟,可是我之前分?明聽?到他和?那位祁掌柜密謀對付大祭司,兩人似乎并不是一條心……”
李璧月道:“我記得你昨天說起他和?那位祁重的大當(dāng)家的談話,說起三年前祭火節(jié),他的父兄皆一夕暴斃,在那之后,雷云成?為烏夷族大祭司?”
“是有這么?回事。”唐緋櫻點點道:“姐姐,你說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他和?雷云之間產(chǎn)生一些嫌隙,這樣我們還是有機會將他爭取過來到我們這一邊……”
李璧月嘆道:“關(guān)于烏夷族,我們現(xiàn)?在知道的情況太少……”她捻了?捻手帕上凝干的藥渣粉末,“這味藥方表面上看起來是養(yǎng)氣補血之用,可是這里面混了?兩味有毒之物,一者月白砂,一者是烏鰲,這兩味藥一者損傷身體,以致嘔血,一者會短暫麻痹大腦,造成?短暫的昏迷。我想,陸少霖的身體狀況或許并沒有那么?糟糕,最?少他在雷云面前吐血病情加重有一大半是他有意為之……”
唐緋櫻驚訝道:“姐姐的意思?是陸少霖是裝��?其實他根本沒��?”
“倒也不是裝病,就算是一個正常人,經(jīng)常服用這種慢性毒藥,身體也慢慢地垮了?。但是他已?經(jīng)是烏夷一族的族長,就算大權(quán)旁落,他也完全沒必要這樣苛待自己?……我想他應(yīng)該有自己?的目的,而且他和?雷云的關(guān)系也不僅僅是結(jié)義兄弟這么?簡單。”
李璧月望向門外陸少霖離開的方向,臉上浮現(xiàn)?一抹憂慮:“如果是這樣,這次的拜火祭會發(fā)生什?么?實難預(yù)測……”
唐緋櫻聽?得有幾?分?明白,道:“那姐姐打算怎么?辦?”
李璧月道:“先去那溪,再相機行?事吧。”
***
正午時分?,一隊人馬在明月灣浩浩蕩蕩地集結(jié),沿著兩山之間蜿蜒的山道向北方的那溪城而去。
在最?前面的是烏夷族長陸少霖的馬車。不知是不是因為上午那味藥的緣故,陸霖雪服藥之后就睡了?。雷云命兩名侍女?貼身照顧,自己?則騎著馬在旁邊護持。
再之后的幾?輛馬車則是今早大船上下來的尊客,三苗部?族的首領(lǐng)和?他們的隨從們。
后面的一輛馬車則稍微破舊一些,李璧月和?唐緋櫻上車之時,車上已?坐著一位老者。老者年約五十多歲,與他們一樣,身著中原人的服飾,看起來儒雅有禮。
見到兩人,老者率先自我介紹道:“在下祁重,乃是瀘江商號琳瑯記的大掌柜,是陸族長的朋友,受陸族長之邀前到那溪參加拜火祭,與兩位恰好同路,幸會幸會。”
李璧月看向唐緋櫻。昨日剛到明月灣之時,彩桃曾說陸少霖正在會見從瀘江來的遠客,唐緋櫻曾施展忍術(shù)偷窺,與陸少霖見面的據(jù)說便是一位來自瀘江的大商人,莫非就是眼?前這人。
唐緋櫻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李璧月心下了?然,陸少霖與祁重私下會談結(jié)束之后,祁重本應(yīng)該離開明月灣回到瀘江,但是因為大祭司的突然到來,祁重也沒有走成?。和?她們一樣,祁重也被迫以陸少霖的“朋友”留了?下來,一起前往那溪做客,大概是因為馬車不夠,所以三人被安排在同一輛馬車中。
于是她點頭道:“幸會,幸會。我們是從揚州來的商人,與陸族長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也是前往那溪做客�!�
兩人在祁掌柜的對面坐下。不一會,車隊開始向前。李璧月倚靠在車壁上,開始閉目養(yǎng)神。耳朵卻將聽?能放到最?大,留意馬車外的一切動靜,預(yù)防一切意外的發(fā)生。
唐緋櫻則是一個安靜不下來的人,很快就主動和?那位祁大掌柜攀談起來,順帶打探一點情報。
“祁掌柜是哪里人氏��?聽?口音好像也不是西南一帶的人……”
“在下本是長安人氏,也是這幾?年才開始在西南一帶經(jīng)商�!�
“長安多好啊,可是我大唐國都,天下間最?繁華的城市。祁掌柜不在長安城享受富貴榮華,反而到西南這貧瘠之地來經(jīng)商,這是為何��?”
祁重捋著胡須笑道:“那有什?么?富貴榮華,我這點身家,在瀘江可算得上富甲一方,可若是在長安城就根本不夠看。而且野山野水也有好風(fēng)光,西南貧瘠,也有貧瘠的好處……”
唐緋櫻:“哦?什?么?好處呢?”,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祁重道:“西南三苗之地,人口眾多,山中物產(chǎn)豐富,大異于中原。若是能拓展商道,還是大有可為之處�!�
“祁掌柜果然有遠見。”唐緋櫻本來有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是嗎?我們本來是販賣奴隸到地。聽?您這么?一說,和?這些烏夷人做生意,也是大有可為。我們初來乍到,有些不熟悉規(guī)矩的地方,還要請祁掌柜多多關(guān)照。”
“好說好說,我們都是中原之人,到了?烏夷族的地界上,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逼钪匾捕Y貌客套著、
……
一席話之后,唐緋櫻很快就和?這位琳瑯記的大掌柜熟悉熱絡(lu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