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忘塵
“小姐最終并?沒有死,
她再次清醒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岸上。岸邊站著一個身?著紫色錦袍,戴著青銅睚眥面具的人。那個人看起來十分威嚴(yán),
對跪在他?面前的紅鹛夫人居高臨下道:‘這件差事辦得不錯,
從今天起你就正式進(jìn)入宗門,代號青鳥。既入我門,
不該聽的、不該問的你可都清楚了?’語氣十分嚴(yán)厲�!�
李璧月聽到這里,眸光一動?:“等等,
紫色錦袍,
睚眥面具,
你確定嗎?”
藺一觴道:“我被傀儡術(shù)封于這具軀體的時候,
不知為何融合了一部分小姐的記憶。根據(jù)小姐的記憶,
當(dāng)時的情況就是如此,
有什么?問題嗎?”
李璧月深吸一口氣。如果是這樣,
這個被紅鹛夫人稱為“尊主”的人,
便是一年之前在高陽山最后與?玉無瑑的師父一起墜落懸崖的那個紫袍人。
這么?說來,
此人的身?份極有可能便是傀儡宗的宗主。
沒想到?傀儡宗竟然也覬覦“道源心火”,原來清塵真人是為了保全玉無瑑身?上的“道源心火”,才選擇與?紫袍人同歸于盡。
她繼續(xù)問道:“后來呢?”
……
葉衣霜看?到?那紫袍人,一瞬間?就明白了對方就是紅鹛夫人的上司,
傀儡宗的宗主,也正是這一切的幕后主使?。
她本想沉湖自盡,沒想到?又?被對方救了回來。她此時心有死志,夷然不懼,
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長劍就向那紫袍人刺去,
想與?對方同歸于盡�?上粫⻊ΨǎL劍輕飄飄得劃不開空氣?,
一下子就被紫袍人夾住了劍刃。
他?順勢一帶,葉衣霜長劍脫手,人也摔倒在地上。
那紫袍人冷聲道:“葉谷主,你以為落在我手中,你還有求死的機(jī)會嗎?”
葉衣霜求死不能,眼神呆滯而迷亂:“你們還想怎樣,藺一觴已經(jīng)死了,世上不會再有百毒之血。就算是我?guī)煾笇O郁南還在,也不可能煉制出?妖暝蠱了�!�
紫袍人道:“就算藺一觴死了又?如何。他?體內(nèi)的百毒之血,是孫郁南一次次用毒,葉谷主一次次解毒最終煉制出?來的。只需要再找?guī)讉藥人照此法炮制,自然可以重新煉出?百毒之血�!�
葉衣霜心中憤慨無比,痛罵道:“惡魔,你休想——”
紫袍人冷笑道:“葉谷主,這世上多的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紅鹛夫人,這個人本座就交給你了,三天之后,我要聽到?葉谷主愿意替傀儡宗煉制妖暝蠱的消息�!�
紅鹛夫人點?頭道:“是�!�
紅鹛夫人身?為傀儡宗的新晉執(zhí)事“青鳥”,自然不是良善之輩。那三天,她對葉衣霜軟硬兼施,使?盡了種種手段,可是不管她說什么?,做什么?,葉衣霜對她的回應(yīng)只有一個字“滾”。
藺一觴之死,讓葉衣霜失去了活下去的念想,她更不想從此成為傀儡宗害人的工具。對于一個一心求死的人,紅鹛夫人再有手段也沒有辦法。那紫袍人再來的時候,葉衣霜已斷水絕食整整三天,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葉衣霜此時已虛弱不堪,神志不清。紅鹛夫人說什么?她已無法聽到?,只是反反復(fù)復(fù)地呢喃著一句話:“一觴,該死的不是你,而是我……你等我……”
這是她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唯一存于心中、無法釋懷的執(zhí)念。
紫袍人近前道:“你真覺得應(yīng)該死的是你?”
葉衣霜勉強(qiáng)支起脖子,堅定道:“是�!�
紫袍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問道:“假如我給你一個機(jī)會,讓你可以救回你的戀人,你愿意嗎?”
葉衣霜眼睛忽地睜開:“你真有辦法?”
“當(dāng)然,只要你真心愿意奉獻(xiàn)你的身?體,作?為承載他?魂魄的活傀儡,他?就可以用你的身?體活下去。我會用忘塵法封印你的記憶,從此你不會再記得他?,也不會再記得與?他?有關(guān)的所有事,你愿意嗎?”
紫袍人聲音幽幽,如同行走暗夜的神祇,又?仿佛販賣靈魂的魔鬼,向身?處絕境的人拋出?了致命的誘惑。
葉衣霜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愿意。”
紅鹛夫人聞言大吃一驚,她試探地問道:“尊主,如果葉衣霜忘了藺一觴,她就不會再記得與?百毒之血有關(guān)的事,那妖暝蠱……”
紫袍人哈哈大笑道:“紅鹛夫人,你知道傀儡之道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嗎?”
紅鹛夫人搖頭:“屬下不知。”
紫袍人道:“那便是以活人的身?軀煉制的活傀儡。”
紅鹛夫人:“活傀儡?”
紫袍人道:“本座曾閱覽過邪道妄機(jī)留下的關(guān)于傀儡術(shù)的筆記。邪道妄機(jī)一生癡戀魯心瑜,魯心瑜死后,他?試圖用傀儡術(shù)將自己的師父復(fù)活。他?抓了一個年輕的女子,將她的魂魄抽出?,再將師父的殘魂灌入�?上�,傀儡術(shù)并?未成功,不久那女子的身?體就腐朽了,魯心瑜的魂魄也逐漸消散……”
“本座后來試驗了邪道妄機(jī)的‘活傀儡’煉制方法,發(fā)現(xiàn)其中癥結(jié)在于他?將那具身?體里面原本的魂魄抽出?,灌入的魂魄又?與?身?體無法兼容,救回導(dǎo)致傀儡身?軀迅速腐朽,無法再用。如果有人自愿獻(xiàn)出?自己的身?體,作?為盛納傀儡的容器,或許便可煉制出?真正的‘活傀儡’�!�
“可惜世人貪生怕死,又?有誰自愿成為他?人的傀儡。”他?望向葉衣霜,發(fā)出?邪詭的笑聲:“如今藺一觴因葉衣霜而死,葉衣霜心懷愧疚,竟愿獻(xiàn)出?自己的身?體作?為容器,成為活傀儡,可不比區(qū)區(qū)的妖暝蟲更有價值�!�
紅鹛夫人不解問道:“可藺一觴深恨我傀儡宗,就算宗主以傀儡術(shù)將他?復(fù)活,想必也不肯為我傀儡宗所用。這樣制造出?來的傀儡又?有何用?”
紫袍人道:“何須他?們有用,他?們是本座的試驗品,只要驗證本座的猜想正確就足夠了。只要此法被驗證可行,便已是天大的價值�!�
紅鹛夫人:“屬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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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袍人罵道:“蠢貨!若此術(shù)能成,只要有人信仰本座,將身?體奉上,甘愿成為活傀儡,豈不是意味著本座可隨意寄魂于他?人身?上,從而在這世上擁有了無數(shù)具的軀體?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擁有不死之身?——”
紅鹛夫人身?體一震,心悅誠服贊頌道:“尊主圣明�!�
……
李璧月心中一跳。
沒想到?傀儡宗宗主竟是用葉衣霜和藺一觴來試驗邪道妄機(jī)的“活傀儡”之術(shù)。
顯而易見,這個方法最后成功了。
傀儡宗最終的目的是用這種方法讓他?人自愿獻(xiàn)出?身?體,作?為容納魂魄的容器。從此,傀儡宗便可以隨意奪舍他?人為惡。
如今九年過去,也許傀儡宗已經(jīng)用這種方法奪舍了不少無辜之人。
身?旁的玉無瑑見她沉思不言,猜中了她的心思,他?湊近了些,低聲道:“李府主不用擔(dān)心,之前在海陵,我們也和傀儡宗的人對上,傀儡宗主要用的還是木制的傀儡,還有尸傀,可見這個方法實?施起來并?沒有那么?輕易,只是李府主之后要小心留意�!�
李璧月想起他?或許還不知道自己師父的死與?傀儡宗有關(guān),又?想起“道源心火”的事,終究是沒有提起這茬,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她再次望向藺一觴,問道:“后來呢?”
藺一觴道:“我不知道那傀儡宗尊主是如何施術(shù),只是我明明記得自己死在湖中,沒想到?有一天會迷迷糊糊地在小姐的身?體里醒來,還融合了一部分小姐的記憶,知道了這傀儡術(shù)的始末……”
剛開始的時候,他?十分驚恐。
他?是小姐的護(hù)衛(wèi),怎么?能占有小姐的身?體。而且自己是一個男人,又?怎么?能以一個女人的形態(tài)存在?
后來,他?發(fā)現(xiàn),他?放棄身?體主導(dǎo)權(quán)的時候,這具身?體仍然可以由葉衣霜操控。只是因為忘塵法的緣故,葉衣霜全完忘記他?了,也不記得與?他?有關(guān)的任何事。
只是偶爾聽到?別人提起“藺一觴”這個名字,知道自己曾經(jīng)有過這么?一個護(hù)衛(wèi),后來戰(zhàn)死了。
他?們使?用同一具身?體。是她心甘情愿接納了他?的魂體,他?才得以存在,只是她再也不記得他?了。
藺一觴覺得這樣也好,對葉衣霜來說,與?自己有關(guān)的記憶是充滿了灰暗與?痛苦的。忘記了藺一觴的葉衣霜會擁有全新的人生,她是藥王谷人人敬仰和喜愛的谷主,她仍然可以行醫(yī),可以做她喜歡的事,他?可以永遠(yuǎn)藏在她身?體的后面陪伴她,保護(hù)她。
他?將自己曾經(jīng)用過的長劍埋在昔日兩?人曾經(jīng)相伴過的小屋后面。偶爾夜深人靜,葉衣霜熟睡之后,他?會易容成自己曾經(jīng)的模樣,回到?舊地,緬懷那些并?不算快樂的往事。久而久之,藥王谷有了“水鬼”的傳說。
曾經(jīng)藺一觴以為他?會就這樣與?葉衣霜相伴一生,沒想到?一年之前,葉衣霜出?谷一趟,從外面帶回了一個新的護(hù)衛(wèi)穆成安。
穆成安長得和自己十分相似。也許葉衣霜即使?失去了記憶,心中仍留戀著過去,穆成安很快就填補(bǔ)了葉衣霜心中失去的關(guān)于“藺一觴”的空白。
他?們從陌生到?熟絡(luò),從熟絡(luò)到?親近。
藺一觴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的發(fā)生,他?心痛、嫉妒,最終卻?無能為力。葉衣霜已經(jīng)忘了他?,而且永遠(yuǎn)也不會想起他?了。
最終,他?決定尋找“忘塵法”的解方。他?想,葉衣霜是愛著他?的。只要葉衣霜想起過去的事,她就不會再喜歡穆成安了。過了很久,他?終于打探到?忘塵法是道門方術(shù),想要解除忘塵法,需要找到?一位精通道術(shù)的道門中人。
沒想到?,仙品大會上,玉無瑑出?現(xiàn)了。
藺一觴心想,李璧月身?為承劍府主,她身?邊的人必定不凡,說不定玉無瑑會知曉忘塵的解法。所以他?就想挾持玉無瑑,解開葉衣霜記憶的封印。卻?不想,第一次因為孫危樓的出?手而功敗垂成,第二次摸到?湖邊小院之時,卻?因為李璧月恰好醉酒,夜宿在玉無瑑房間?內(nèi)而沒有動?手。
玉無瑑聽完藺一觴與?葉衣霜這長長的一段故事,一向淡泊的心境也覺得五味雜陳。
藺一觴雖然是藥王谷三樁殺人案的始作?俑者,卻?也難斷其中是是非非。
他?站起來,面朝藺一觴的方向,輕聲一嘆:“藺護(hù)衛(wèi),我確實?能解開葉谷主身?上的‘忘塵法’封印,只是你確定要這么?做嗎?”
藺一觴看?著眼前白衣出?塵的道士,身?體忽地輕輕顫抖起來。半晌,他?閉上雙眼,搖頭道:“不,我不想解開這個封印了�!�,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玉無瑑一愣:“為何?”
藺一觴道:“道君既然能解忘塵法,想必修持不凡。我想問問道君,是否有方法可以逆轉(zhuǎn)傀儡術(shù)?”
“逆轉(zhuǎn)傀儡術(shù)?”
藺一觴:“我不想再以傀儡的方式寄居在這具不屬于我的軀體中了。我想,如果能逆轉(zhuǎn)傀儡術(shù)。將小姐的身?體徹徹底底地還給她,她以后就可以與?穆成安在一起,徹底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如果,我不再看?到?,也不會因此而痛苦和傷心了……”
李璧月奇道:“可是,你之前不是因為嫉妒,所以才想挾持玉相師解開葉谷主身?上的忘塵法,讓她恢復(fù)記憶嗎?”
藺一觴望向穆成安的方向,道:“是,我之前確實?覺得穆成安搶走了原本屬于我的位置,希望小姐能恢復(fù)記憶�?墒墙裉煸谒净ǖ�,穆成安為了保全小姐,竟然愿意簽下認(rèn)罪書,承認(rèn)自己殺人。我想,他?對小姐的愛并?不比我少�!�
他?的聲音極輕,像暗夜里的一縷風(fēng)。
“我想過了,就算小姐恢復(fù)了記憶,重新想起了我,又?能如何呢?藺一觴已經(jīng)是一個死人了,我的骨骸沉在湖底,九年過去,早已腐化成淤泥了。而穆成安還活著,他?才是可以伴著小姐度過這一生的人。之前的想法,是我太狹隘了�!�
穆成安作?為嫌犯,一直跪在司花殿的角落里。
聽聞此言,他?渾身?一震,終于抬頭向這邊望過來,與?藺一觴的眼神在空中交匯。
兩?人眼神一觸即分。藺一觴重新看?向玉無瑑:“玉相師,我請求你能逆轉(zhuǎn)傀儡術(shù)。讓屬于過去的歸于過去,讓屬于未來的走向未來……也讓我做了九年的荒謬大夢能夠醒來……”
他?的眼里隱有淚光,聲音卻?無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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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無瑑輕輕皺眉:“傀儡宗所使?用的活傀儡之法雖說是源出?道門,但是直到?今日,我才第一次見到?。逆轉(zhuǎn)傀儡術(shù),我可以盡力一試,但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失敗,你很有可能會魂飛魄散……”
藺一觴道:“如果我魂飛魄散,就當(dāng)這是我殺人的懲罰,藺一觴絕不會因此對玉相師有所怨尤,請玉相師施術(shù)吧——”
他?說完,閉上眼睛,朝著玉無瑑的方向跪了下來。
玉無瑑一嘆:“你若堅持,那我便一試吧�!�
他?輕輕捻指,指尖凝聚了一道白光,口中念念有辭道:“玄天授命,招魂轉(zhuǎn)魄,敕——”
“等等——”李璧月隱隱覺得這個決定過于輕率,當(dāng)初葉衣霜既然選擇以傀儡術(shù)救回藺一觴,如今或許應(yīng)該先問問她的意思,而不是擅自做決定。
可是玉無瑑指尖白光已穿透“藺一觴”的頭頂,直接貫入靈府深處。他?手指不斷結(jié)印,做著繁復(fù)的手勢,那道白光也越來越盛,直到?將整個人都?籠罩其中。
玉無瑑身?上也升起騰騰熱氣?,顯然這個術(shù)法,對他?的消耗也是不輕。
又?過了數(shù)息,玉無瑑才終于停了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道:“總算是成了……”
就在此時,躺在地上的葉衣霜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坐在哪里,那雙清棱的眸子忽然開始流淚。她并?沒有哀哭或者抽泣,無聲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沿著兩?頰不斷地流下。
李璧月始終覺得玉無瑑方才過于草率,她問道:“藺一觴的魂魄呢?不會真的魂飛魄散了吧……”
玉無瑑搖頭,輕聲道:“沒有,仍然在葉谷主身?體里面。我方才并?沒有施展逆轉(zhuǎn)傀儡術(shù),只是解開了忘塵法的封印。葉谷主剛剛記起九年之前的舊事,各種滋味一起涌現(xiàn),情緒起伏不小。雖然藺一觴深愛著葉谷主,一心為她著想,希望逆轉(zhuǎn)傀儡術(shù),讓穆成安能相伴葉谷主往后的人生。但他?人的安排再好也始終是一廂情愿,未來如何走,還需讓葉谷主自己決定�!�
李璧月:“那你方才為何……”
玉無瑑道:“當(dāng)年,傀儡術(shù)大成之后,藺一觴已成這具身?體的實?際主宰。如果我施術(shù)之時,他?有心抗拒,我便無法成功解開忘塵法的封印……”他?輕輕一笑:“并?非我方才不聽李府主你的指示,而是機(jī)會只有一次。”
李璧月輕聲道:“我并?沒有怪你。”無論?如何,現(xiàn)在這樣已是最好的結(jié)果。
葉衣霜此時情緒已平復(fù)了許多。
她本是極聰明的人,從李璧月與?玉無瑑的寥寥數(shù)言,便已猜到?了方才發(fā)生的事情。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用袖子擦去了眼角的淚水,走到?玉無瑑面前,行禮謝道:“多謝玉相師替我解開忘塵法的封印,讓我想起九年前的舊事……”
“只是,前程夢寐,愛恨糾纏,恍然夢醒,葉衣霜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到?底是莊周,還是莊周夢里的那只蝴蝶……”
葉衣霜思緒茫然。在九年之前,她決心同藺一觴一同離開藥王谷,就像孫危樓與?茵娘一樣江湖歸隱。九年之后,她忘卻?前塵,身?邊有了穆成安。
這一團(tuán)亂麻,如今竟是不知該如何開解。
玉無瑑嘆道:“葉谷主不需要想這么?多,蝴蝶是你,莊周也是你。掙開金籠,扯斷玉鎖,今日方知我是我。觀自心,見自心,你的來處,你的歸處,唯有你自己能決定。如果葉谷主最終的決定也是希望逆轉(zhuǎn)傀儡術(shù),玉無瑑會再次為你施術(shù)�!�
“今日方知我是我……”葉衣霜渾身?一震,隨后道:“玉相師之言醍醐灌頂,葉衣霜受教了。未來如何,葉衣霜還需思量之后,再做決定�!�
玉無瑑點?頭:“該然�!�
葉衣霜目光放在他?雙眼的黑色綢帶上,道:“玉相師松月風(fēng)度,玲瓏心腸。若是白璧有瑕,從此目不能視,葉衣霜也會為之感到?惋惜�!彼D(zhuǎn)向李璧月,“兩?位解開藥王谷發(fā)生的謎案,按照約定葉衣霜會取莎訶花相贈。子時將至,莎訶魔羅花即將盛開,請幾位隨我前往后殿吧�!�
李璧月抬頭一看?,果然已經(jīng)月上中天。
這一晚上發(fā)生了許多事,竟讓她差點?忘了此行最重要的大事,便跟著葉衣霜往后面那棵生長莎訶魔羅花的老榕樹走去。
她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身?邊多了一個人,仔細(xì)一看?,竟是沈云麟。
這一晚上沈云麟都?安安靜靜地沒有作?妖,李璧月都?差點?忘了有這么?一號人了。如今葉衣霜已宣布將莎訶花相贈,兩?人之間?的賭局自然是以李璧月的勝利告終。
“沈大掌柜還跟來做什么??”李璧月冷笑道:“我差點?忘了,沈大掌柜之前承諾,輸了之后答應(yīng)替我做一件事。怎么?,難道是輸?shù)貌环䴕??”
沈云麟連忙道:“沒有,沒有,李府主心思縝密,抽絲剝繭,破解了這樁懸案,我沈云麟心中只有佩服之情。先前是我口出?狂言,對李府主不敬�!�
此人厚顏無恥又?巧言令色,李璧月懶得與?他?糾纏:“你到?底想說什么??”
沈云麟無奈道:“如今莎訶花就要歸于李府主之手,沈某人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恐怕要頂著這張人嫌狗厭的臉再等上三年……”
李璧月半點?不相饒:“沈掌柜還頗有自知之明�!�
沈云麟接著道:“在下今晚只不過是想看?一眼盛開之后的莎訶魔羅花,沾一沾李府主的好運氣?……”
說話之間?,一行人已經(jīng)到?了那棵大榕樹下。
此時的莎訶魔羅花徹底盛開,一層又?一層的花瓣恰似七寶蓮臺,一黑一白,并?蒂雙生,彼此花葉交纏,幾乎難辨彼此。湖風(fēng)輕拂,莎訶與?魔羅,就像一對愛侶在枝椏間?婆婆起舞。
葉衣霜上了樹,不知她用了什么?辦法,一雙玉手所及之處,原本糾纏在一起的白花與?黑瓣如涇渭分流一般迅速分開。
她輕輕地折斷花莖,將那朵白色的圣花摘了下來。
就在此時,天際傳來一道極其微弱破空之聲。
一道極輕極細(xì)的羽箭從高處射下,一箭正中莎訶花的花柄。
葉衣霜一時猝不及防,手一松,莎訶花從高處墜下。
李璧月心知不妙,飛身?去接,卻?有一人比她更快!
沈云麟穩(wěn)穩(wěn)將那朵墜下的莎訶花接下,足下如飛,向司花殿外急掠而去。
第058章
醫(yī)者
“沈云麟,
你——”
李璧月沒料到沈云麟真正的目的?在此,急忙去追。
高樹之上又是十幾發(fā)羽箭連射而下,擋住她的?去路。這一會功夫,
沈云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璧月抬頭向榕樹上看去,
只見在榕樹的?最高之處,站在一個身著銀色衣袍,
戴著青銅面具的人。在長公主李梳嬛的?府邸,她曾見過這個人。
當(dāng)時,
此人曾幫她打退意圖行刺李梳嬛的?刺客。想不到眼下卻成為自己的?敵人,
幫沈云麟搶走莎訶花。
李璧月心?中殺意頓生,
浩然劍氣?直沖云霄,
向那銀袍人襲去。
那銀袍人見勢不妙,
輕點樹梢,
掠過東側(cè)的?院墻,
踩上?另外一段樹梢。一縷銀白色的?流蘇劍穗從樹梢上?掉落,
李璧月將之一把抓住,
正要去追,玉無?瑑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骸袄罡�,先不要追�?——”
李璧月足下一頓,眉目之間掩不住的?焦躁:“可是你的?眼睛……”
如果莎訶花被沈云麟這么奪走,
那這趟藥王谷之行豈不是白跑了?一趟,玉無?瑑的?眼睛再難醫(yī)治。
玉無?瑑搖頭道?:“眼睛的?事先不急,沈云麟顯然與那在高處偷襲李府主的?人合謀。之前沈云麟離開司花殿,李府主曾讓裴小柯送信給孫大夫讓他去打探沈云麟的?虛實,
之后,
裴小柯和沈云麟先后回到司花殿,可是孫大夫卻遲遲未歸。我先前以為,
孫大夫可能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就?先回去休息了?�?煞讲拍峭狄u之人武功高強(qiáng),那么孫大夫很有可能出事了?……”
李璧月如夢初醒:“不好——”
今晚她只將注意力盡數(shù)放在葉衣霜、藺一觴兩人的?過往之上?,竟遺忘了?孫危樓的?事。
孫危樓是葉衣霜的?師兄,與兩人過往交情深厚。今晚這樣的?場合,他又怎會不來。很有可能便是遇到了?那銀袍人,被他截住,眼下他的?安危著實難料。
她急匆匆道?:“你先在這里等我,我去看看�!�
不等玉無?瑑點頭,她腳下如飛,向他們一行人暫住的?湖邊小院而去。
小院內(nèi)空無?一人,孫危樓的?那艘小船泊在岸邊,空無?一人。
李璧月急忙向沈云麟居所而去,剛進(jìn)院門,便看到孫危樓躺在青石地板上?。
他全身的?衣服都已經(jīng)濕透,像是被人從水里撈出來的?�;液稚�?衣服隱隱滲出血跡,身上?似乎多處受傷,好在并無?性命之憂,只是被人封住了?全身的?穴道?,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李璧月長舒一口氣?,不管怎么說,人還活著,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她解開孫危樓的?穴道?,扶著他坐了?起來,問?道?:“孫先生,這是怎么回事?您是被誰所傷?”
孫危樓臉色蒼白,道?:“是一個帶著青銅面具的?銀袍人,他和沈云麟勾結(jié),他們都是傀儡宗的?人。我偷聽到他們說話,沈云麟稱呼他為‘刑天’……”
李璧月失聲道?:“什么?”
不僅沈云麟也是傀儡宗的?人,在李梳嬛遇刺那一晚出現(xiàn)在公主府的?銀袍面具人,竟然就?是她尋找偌久的?傀儡宗執(zhí)事刑天。
如果是這樣,此事倒是有了?合理?的?解釋。畢竟杜馨兒被殺與曇葉禪師自盡一案,本就?是這位傀儡宗的?執(zhí)事在后面撥弄風(fēng)云,要曇摩寺在天下人面前喪盡顏面。在他的?計劃完成之前,他當(dāng)然不會允許李梳嬛死于暗夜行刺的?曇迦之手。
孫危樓又道?:“聽他們的?話意,沈云麟才加入傀儡宗不久。在這次的?仙品大會上?奪得莎訶花便是沈云麟的?第一件任務(wù),為此沈云麟不惜自毀容貌,只為能進(jìn)入藥王谷�!�
李璧月皺眉道?:“可傀儡宗要莎訶花做什么?”
孫危樓:“據(jù)那位尊使‘刑天’所言,傀儡宗尊主去年在高陽山受到重創(chuàng),臥病一年有余,唯有圣花才能徹底治愈傷勢……”
李璧月的?心?直直沉了?下去:“他竟然沒死……”
去年在高陽山上?,她曾直面那位傀儡宗尊主毀天滅地的?威勢。以玉無?瑑之師清塵散人的?修為,也只能與對方同歸于盡。
她本以為那人已死在高陽山下,沒想到竟然沒死。
她一時失察,莎訶花已然落入對方手中,如此一來他的?傷勢極有可能恢復(fù)。
如果那位傀儡宗尊主真的?沒死,勢必成為承劍府的?大敵。此外,傀儡宗與武宗太子李嶼勾結(jié)謀求復(fù)辟,大唐的?朝堂也將再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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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還有另外一個隱憂,當(dāng)初傀儡宗主之所以出現(xiàn)在高陽山,應(yīng)是為了?玉無?瑑身上?的?“道?源心?火”。如果他真的?再臨江湖,以傀儡宗如今的?勢力,玉無?瑑作?為道?門傳人身懷“道?源心?火”的?秘密又能隱瞞多久。
她心?中恨恨,早知?如此,在藥王谷第一次遇到沈云麟的?時候,她就?應(yīng)該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給宰了?。
孫危樓見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察覺不對,問?道?:“李府主,莫非莎訶花——”
李璧月:“沒錯,莎訶花已經(jīng)被他們兩人聯(lián)手奪走。”她看向?qū)O危樓身上?的?血痕,又問?道?:“那位名為刑天的?執(zhí)事武功很高。孫先生身上?受傷,是否曾與他動手?”
孫危樓點頭:“我本來藏在水面聽他們二人說話,被對方發(fā)覺。之后我本來想從水下逃走,被對方用箭矢射傷,我自以為死定了?。沒想到他并沒有殺我,還用竹篙將我撈到岸上?,封住穴道?之后離開�!�
李璧月擰眉:“奇怪,我之前也與傀儡宗打過不少交道?。這位傀儡宗的?執(zhí)事‘刑天’絕非良善之輩,他為何沒有殺你?”不僅如此,他還將孫危樓從水中救出,這可一點也不像傀儡宗的?作?風(fēng)。
孫危樓思?索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他遲疑片刻:“他將我撈上?來的?時候,我總覺得這個人身上?隱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或許是我從前認(rèn)識的?人,大概這是他留我一命的?原因。只是他臉上?戴著面具,辨認(rèn)不出是誰。”
李璧月驚道?:“孫先生曾認(rèn)識那個人?能不能再仔細(xì)回憶?”
孫危樓嘆息:“老朽畢生行醫(yī),認(rèn)識的?人沒有三?千,也有一千。許多人如萍蹤過眼,又哪里能記得那么清楚�!�
李璧月只好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如果孫先生有一天能想起來,還望不吝告知?�!�
孫危樓點點頭。
李璧月將沈云麟的?居所又搜索了?一遍,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孫危樓隨便找了?一套干的?衣服換上?,兩人一起回到司花殿。葉衣霜與玉無?瑑見孫危樓沒有大礙,都松了?一口氣?。
李璧月簡略說了?下沈云麟和傀儡宗的?事,對葉衣霜道?:“葉谷主,莎訶花對我極為重要,我非將它追回不可。玉相師雙眼不便,便留在藥王谷,麻煩葉谷主先替我照看幾日。”
葉衣霜提醒道?:“李府主,傀儡宗的?勢力非同小可。李府主此次來藥王谷,身邊帶的?人手不多。如今敵眾我寡,傀儡宗又行事詭譎,李府主孤身犯險,要當(dāng)心?落入敵人陷阱。依我之見,李府主若要調(diào)查傀儡宗之事,最好是回長安多調(diào)集人手,再行查探方是上?策�!�
李璧月看了?一眼玉無?瑑:“可是他……”她又何嘗不知?葉衣霜所言有理?,但?眼下不追,放任沈云麟帶走莎訶花,玉無?瑑的?雙眼怎么辦?
葉衣霜道?:“若只是為了?治療這位玉相師的?眼睛,倒也不是非需要莎訶花不可,或許魔羅花一樣可行�!�
她揚了?揚手,李璧月這才注意到她手上?拿著另外一朵花枝。
黑色的?花莖與花枝在黑夜中妖嬈綻放,正是與莎訶花共生的?魔羅花。
李璧月瞇起雙眼:“魔花?”
葉衣霜微笑道?:“莎訶與魔羅本是一體共生,功效相同。所謂圣花與魔花不過是因為黑白之別,以致稱呼不同而已�!�
李璧月:“可傳聞之中,魔羅花不是有毒嗎?難道?傳聞有假?”若是魔羅花也能治病,每三?年一次的?仙品大會又何必因為唯一一朵的?莎訶花爭得頭破血流,不是有兩種?選擇嗎?
“傳聞倒是不假,魔羅花確實有劇毒,服之必亡,無?法?單獨作?為藥物使用�?墒亲詫O郁南死后,我擔(dān)任藥王谷谷主已有九年,已見證過三?次莎訶魔羅花的?盛開。九年之中,我經(jīng)歷上?百次的?試驗,已經(jīng)研制出這種?毒的?解方�!�
李璧月眼睛一亮。雖然孫危樓被稱為大唐第一名醫(yī)。但?說起用毒解毒,仍是葉衣霜最為拿手。如果魔羅花可以解毒后入藥,追回圣花之事倒也不必急于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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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衣霜看了?看已接近破曉的?天色,道?:“諸位已忙碌一夜,先回去休息吧。中和魔羅花的?毒素也需要一點時間,玉相師可以等到下午未時再來,我會用它治好玉相師的?眼睛�!�
***
第二天天亮之后,聽聞莎訶花被沈云麟帶走,最后一波留在藥王谷觀望之人也離開了?,喧囂了?一段時日的?藥王谷終于恢復(fù)了?寧靜。
下午未時,玉無?瑑依約再次前往司花殿。
內(nèi)殿之中,葉衣霜一邊將銀針放在去除毒素之后的?魔羅花汁液中浸泡,一邊道?:“玉相師,銀針徹底吸收魔羅花汁還需一段時間,稍晚才能開始治療。玉相師出身道?門,智慧通達(dá),葉衣霜有一事想問?�!�
玉無?瑑道?:“葉谷主請說�!�
葉衣霜道?:“依玉相師所見,九年之前,我的?選擇錯了?嗎?”
玉無?瑑蹙眉:“葉谷主為何這么問??”
葉衣霜面色凝重:“我想,當(dāng)年我自以為是的?犧牲,對藺一觴而言,大概不是一種?幸運�!彼龂@息了?一聲:“如果不是我的?一念之差,或許藺一觴早就?投胎,而不是一縷孤魂被禁錮在并不屬于自己的?身體之中。他活著的?時候受我牽累,死了?還要替我操心?。這一輩子,我注定欠他太多�!�
玉無?瑑訝聲道?:“難道?葉谷主當(dāng)初不是因為深愛藺一觴才會答應(yīng)傀儡宗主的?要求嗎?”
葉衣霜苦笑道?:“少年之時,只憑滿心?愛意,便以為可以和所愛之人長相廝守。而如今我已經(jīng)二十?六歲,知?道?這世界有太多無?法?萬全之事了?。就?如同,他的?魂魄如今在我的?身體之中,偏偏花不見葉,葉不見花,就?連再見他一面,當(dāng)面對他說一句‘對不起’也無?法?做到……”
玉無?瑑想了?想,道?:“如果葉谷主想再見到他,永遠(yuǎn)與他相伴,也不是沒有辦法?……”
葉衣霜:“什么辦法??”
玉無?瑑道?:“不知?葉谷主身邊是否有藺一觴生前常用之物?”
“有�!比~衣霜取出一把一柄長劍,道?:“這柄劍是藺一觴生前所用……”
玉無?瑑伸手,彈了?彈劍刃,劍身發(fā)出清越劍鳴。
玉無?瑑道?:“這確實是一柄好劍。我可以替你逆轉(zhuǎn)傀儡術(shù),將藺一觴的?魂體從你的?身體分離出來,封印在此劍之中。從此他就?寄身劍中,成為此劍劍靈。我再教你一套喚靈訣,等你以血飼養(yǎng)劍魂數(shù)日,便能召喚出劍靈,屆時你們就?可以再相見,不知?葉谷主可愿意?”
葉衣霜并沒有猶豫太久,點頭道?:“我愿意�!�
玉無?瑑道?:“葉谷主如果準(zhǔn)備好了?,我就?先為你施術(shù)�!�
葉衣霜看著他遮眼的?綢布:“我原以為玉相師今日是我的?病人……”
玉無?瑑雋逸的?臉龐溢出微笑,道?:“葉谷主為我療眼中之病,我為葉谷主治心?上?之疾。既然都是早晚要做的?事,又何必計較先后——”
道?源心?火在他的?手上?浮現(xiàn),如同白色玉髓,散發(fā)著溫暖的?明光。
那團(tuán)明光落在葉衣霜身上?,將她包裹起來,像水又像火,卻沒有實質(zhì)。玉無?瑑輕聲道?:“葉谷主,閉上?眼睛,將心?魂放空,什么也不要想。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睜開眼睛,也不要說話�!�
實際上?不需要他特地提醒,在被道?源心?火覆蓋的?那一刻,葉衣霜就?緩緩閉上?眼睛,陷入了?未夢未醒之境。從前,她從未見過自己身上?被封印的?另外一道?魂�?纱藭r在靈府之中,她看到在道?源心?火的?牽引之下,隱隱浮現(xiàn)出一道?魂魄虛影。
依稀可見一位白衣持劍的?清瘦少年,正是十?七歲那年的?藺一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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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無?瑑的?聲音從靈府之外傳來,道?:“陽魂隱,陰魂現(xiàn)。藺一觴,我們又見面了?�!�
那虛影并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玉無?瑑又道?:“藺壯士應(yīng)該聽到了?我方才與葉谷主所說的?話。如果你愿意從此作?為劍靈,陪伴在葉谷主身邊,便跟隨著前方蓮燈的?指引,一直向前走。”
他輕捻道?訣,在葉衣霜的?靈府之中,那些包裹著她的?白玉髓光化作?一盞又一盞的?蓮燈,延伸向遠(yuǎn)方。白衣少年腳踩著蓮燈,一步一步向遠(yuǎn)方而去……
……
不知?過了?多久,葉衣霜才緩緩睜開眼睛。
藺一觴用過的?那柄寶劍就?在她的?手邊,劍身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劍刃光華更加湛然。持劍在手,她明顯能感受到此劍再非死物,而是與她心?意相同的?靈物。
她抬起頭,見玉無?瑑?nèi)允侵氨P膝而坐的?姿勢,人卻陷入了?昏迷。
葉衣霜嚇了?一跳,李璧月就?守在門外,若是玉無?瑑因此有了?什么差池,眼下她可賠不起人。她連忙起身替他診脈,見玉無?瑑只是因為靈力消耗過度導(dǎo)致昏迷,并無?大礙,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走到桌旁,只見玉盒中的?魔羅花汁液都已經(jīng)被吸入銀針之中。她想了?想,決定不再等玉無?瑑醒來,將銀針插入他頭頂幾處穴位之中。
***
玉無?瑑醒來之時,感覺身體說不出的?疲憊,識海靈府空空如也。
即使有道?源心?火的?輔助,逆轉(zhuǎn)傀儡術(shù)加封魂術(shù)兩種?道?術(shù)同時施展,對他而言,也是消耗非輕。所幸最后一切順利,這次藥王谷之行終于有一個不錯的?結(jié)果。
葉衣霜的?醫(yī)術(shù)果然非凡,他的?雙眼雖然仍被黑色綢布蒙住,但?睜眼之時,已能微微感到外面的?白光。
他正欲伸手取下黑色綢布,忽然聽到殿外傳來說話聲。
“谷主。”聲音有幾分局促,似乎是葉衣霜身邊的?護(hù)衛(wèi)穆成安。
葉衣霜的?聲音有幾分冷淡:“穆成安,你來內(nèi)殿做什么。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今天有事要忙,讓你不可打擾嗎?”
“可是谷主你在司花殿忙碌了?一上?午,并不僅僅是給玉相師配藥,你還將收拾整理?了?自己的?東西。谷主,你決定要離開藥王谷了?嗎?你……不打算帶我了?嗎?”
內(nèi)殿門口,穆成安低垂著頭,臉色蒼白如紙,他努力想穩(wěn)定自己的?聲音,但?尾音還是有幾分顫抖。
葉衣霜嘆了?一聲,好一會才道?:“穆成安,我本來打算今晚諸事抵定之后,再好好與你談?wù)勎覀冎g的?事。你既然非要現(xiàn)在求一個結(jié)果,我也可以告訴你。你說得沒錯,我打算這兩天安頓好藥王谷的?大小諸事,帶藺一觴離開藥王谷�!�
穆成安沉默。
葉衣霜嘆了?一聲,接著道?:“九年之前,如果不是那件意外,我想我早已經(jīng)與他一起江湖諧隱,過上?自由快樂的?日子。如今雖然人事全非,但?我既然恢復(fù)記憶,從前的?約定總是要作?數(shù)的?�!�
穆成安聲音苦澀:“那我呢?對谷主而言,我一直只是藺一觴的?替身,是嗎?”
葉衣霜別過臉,聲音卻有些歉疚:“兩年以前,我在雪山采藥初見你昏迷在雪地之時,確實隱隱覺得你的?面容有幾分熟悉,所以我救了?你,將你帶回藥王谷收做護(hù)衛(wèi)。”
“也正因此,后來當(dāng)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我并沒有拒絕。以前,我總想不明白,為何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會對你生出好感�,F(xiàn)在我知?道?了?,那只是源于我忘卻的?記憶�!�
“昨日,玉相師對我說,‘觀自心?,見自心?’,所以我也不想騙你。我所愛之人,是自我十?一歲時與我相伴,最后為我死于傀儡宗手中的?藺一觴,不是你�!�
這一句于穆成安猶如當(dāng)頭棒喝,他足下一個踉蹌,本已蒼白的?臉血色盡失。
葉衣霜心?中有幾分不忍,但?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已做出決定,便不會畏手畏腳。她抬起頭,看向這個跟隨自己兩年的?護(hù)衛(wèi):“穆成安,你有你的?人生路。只是從今日開始,葉衣霜不能與你同行了?�!�
“我明白了?�!蹦鲁砂侧�?,他最終朝著葉衣霜跪了?下來:“谷主已經(jīng)不再需要穆成安,請谷主允許穆成安向您辭別�!�
他匍匐于殿外,叩首三?次,然后起身,向外而去。他沒有回自己居住的?偏殿,而是直接走向出谷的?大路。
“等一下……”葉衣霜終于忍不住喚住他:“你打算就?這樣離開藥王谷了?,你的?東西都不要了?嗎?”
她頓了?頓,又道?:“這些年,我治病救人,也攢下不少的?銀子。我已為你準(zhǔn)備了?千兩紋銀……”
聞言,穆成安停步佇立:“昔日谷主帶穆成安入藥王谷,我本身無?一物而來。如今既見棄,也無?一物可以帶走�!彼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唯有有這顆愛慕谷主之心?,是我不愿割舍,即使千金,也無?法?易之�!�
湖風(fēng)吹動他輕飄飄的?衣擺,如同零落的?枯葉之蝶。天涯孤劍,咫尺獨影,踽踽獨行。
葉衣霜張了?張唇,終是無?言。她既選擇了?藺一觴,便注定只能辜負(fù)另一段感情了?。
……
黃昏的?夕影中,玉無?瑑掀開半扇窗欞,看著穆成安失魂落魄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向藥王谷外而去。
玉無?瑑心?中輕輕一嘆。
他違背藺一觴的?意愿,給葉衣霜自己選擇的?機(jī)會。對于葉衣霜與藺一觴這一對苦命的?鴛侶來說,如今確實是最好的?結(jié)果。而穆成安在這段感情中沒有容身之地,只能獨自離開。
他不自覺地聯(lián)想到自己身上?。
世人皆知?李府主與那武寧侯府小世子之間的?深情厚誼,承劍府尋找“云翊”已經(jīng)整整十?年,甚至為此懸賞千兩銀子。
想必他玉無?瑑也是因為與那“云翊”有幾分相似之處,又幫了?她幾次,以至于李府主一時移情。
但?替身注定只是替身。
葉衣霜尋回藺一觴,便毫不猶豫地拋棄了?自己不那么愛的?穆成安。等李璧月有一天找回“云翊”,便會徹底忘記他玉無?瑑。
他本應(yīng)是塵外之人,若是在這一段原本不屬于自己的?感情中越陷越深,便是入了?魔障。
他雖想到這層,心?中到底是不可自抑地悸痛起來。
第059章
離舟
葉衣霜推門進(jìn)來的時候,
看到?玉無瑑倚窗而立,手按著胸口,一幅悒怏的樣子。
她一時以為是自己的治療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