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橘香揭開綢布一角,小聲說:“是……”
因是說謊,不敢抬頭看姑姑的眼睛。
姑姑尚沒仔細看,釋然說:“找回來就好。剛剛是誰?是她幫你找回來的?”
橘香支吾著說是她在御花園那邊當差的小姐妹。
姑姑皺了皺眉,還是嚴肅地跟她重申道:“承明殿不同于宮中其他地方,千萬不能壞了規(guī)矩�!遍傧愕椭^,說:“我知道的,姑姑,我不會讓人進殿的�!�
姑姑點了點頭,說:“把鳥兒放回去罷。算時間,陛下今晚要過來……”
叫橘香頃刻間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么留給她去找真品的時間,便只這么一個白天了。
橘香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頸子。
可她今天仍在宮里四處尋找,都沒有找到。
今日陛下照常在處理政事到申時左右,起身離開涵元殿。吳有祿守在涵元殿門口,目送陛下一個人不知去向——但去向也可猜測到一二,大約是悄悄去弘德館附近溜達一陣。
這是陛下新近兩個月新添的必要行程。
今日陛下心情有些微妙,說好不好,益州定遠將軍陸承望失蹤的事情,被瞞了近半年,終于呈到他的案頭上來;說壞不壞,……因為這陸公子和薛姑娘有婚姻之約。
陛下回來以后,長長地立在斜陽里,神情莫測。
入夜時分,便去了承明殿。
橘香直到她和稚陵這拙劣計謀被元光帝一眼識破,她跪倒在他面前瑟瑟發(fā)抖時,都沒有想通原因。
在橘香眼里,這兩只鳥兒看不出什么區(qū)別。
可原因其實也很簡單——看了十六年的東西,便是塊泥巴,也能記住它的樣子,況且一只活生生的鳥?
更何況,承明殿里的器物,即墨潯閉著眼也知道什么東西在什么地方,哪里有異常,一清二楚。
少的不僅是這一只鳥——還有妝鏡臺上常年放著的一支玫瑰金簪。
它在那兒,便好像它的主人明日起床對鏡梳妝時,還要用它綰發(fā)一樣。今日它卻不翼而飛。他望見妝鏡臺時,就知道不對勁。
元光帝雷霆震怒,當即派人搜宮,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兩樣愛物找出來。
是夜里,宮人們誰也沒有睡覺的心思了,莫不提心吊膽張著燈火四下搜尋,陣勢浩大,一時間,宮城光明如晝。
涵元殿里燈火通明。
橘香自知失職,現(xiàn)在更犯下了欺君大罪,早已臉色慘白,動彈不得,座上帝王目光冷冽陰鷙,只盯她一眼,就叫她嚇得半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嗓音沉冷,宛若淬冰了的劍刃:“這計謀是誰想出來的?這只贗品,”他目光幽幽一轉(zhuǎn),“又是誰提供的?”
橘香心里只記掛著不能出賣了好心幫她的薛姑娘,饒是在這般威逼下,仍沒有說。
泓綠姑姑既著急又無奈,這時候,望見元光帝冷峻的神色,知道求情無用,還是開口準備求情。
元光帝只淡淡支頤,目光幽靜,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話。他毫不動容,吩咐讓人把橘香關(guān)押進暴室。
橘香面如死灰,心知進了暴室,那是極難留下一條命來了……先關(guān)押幾日,等水落石出,便要處死她了。
元光帝自也沒有那個耐心親自再審問她,問她同謀是誰。這樣簡單的事,很容易就能查出來。
沒過一個時辰,便有了結(jié)果——可結(jié)果卻叫人有些意外:今日一早,守宮門的侍衛(wèi)見到薛姑娘手里……便提著個鳥籠。
眾人只見神情冷淡的帝王忽然直起身子,漆黑的眼睛抬起:“你說誰?”
侍衛(wèi)早被這里壓抑氣氛弄得不敢抬頭,聞言,只將腦袋又低了好幾度,幾近伏地,說:“是薛丞相之女,薛姑娘�!�
一陣沉默。
尚跪在旁邊的橘香更是面如白紙,沒想到自己沒有說是薛姑娘,他們也能查出來是她,連忙膝行到了即墨潯跟前,哭喊道:“陛下,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失職,奴婢欺君,不關(guān)薛姑娘的事啊……”
她哭了半晌,旁邊人要拉她下去,久久靜默的元光帝忽然抬手,示意他們住手退開。
他的神色像柔和了一些。
但……也算不上太柔和。
他淡淡掃了眼橘香。
橘香渾渾噩噩回了承明殿收拾東西,姑姑倒是松了口氣:“你啊,虧得是遇到薛姑娘這樣的。薛姑娘父親是當朝宰執(zhí),陛下要給幾分面子。否則,……哪里只是貶去浣衣局做苦役�!�
橘香通身一抖,否則……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頸子。
可陛下的意思,倒叫她捉摸不透了。她沒有連累薛姑娘么?而且薛姑娘人不在這里,便有這么大的影響力,叫殺伐果決的陛下也能慈悲一回?
好歹保住一條性命。
不過橘香又覺得……說不準求求薛姑娘,薛姑娘能再替她求求情,甚至不必貶到浣衣局去呢?
懷著這心思,橘香第二日被發(fā)配浣衣局后,苦苦干了一整日的活,到夕陽西下時分,算準了時候,顛顛兒跑去了弘德館。
昨夜里興師動眾去找,那只錦繡斑斕的雄雉鳥和玫瑰金簪都未找到,這事,稚陵已經(jīng)聽說了,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幸好沒有人捉她去問罪。下了課,她卻看到橘香來找她。
“什么……求情?”
第070章
第
70
章
橘香重重地點了點頭,
眼淚汪汪地拉著稚陵衣袖,聲淚俱下哀求她,稚陵頓時為難道:“這……”她心中自然也很害怕,
但凡那個苦主是別人,她早就一口答應(yīng)下來了,
然而是……是即墨潯,她委實有些本能的抗拒。
只是看到橘香這么個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她又于心不忍,頭腦一熱答應(yīng)了她。
橘香破涕為笑,
恨不能現(xiàn)在就要跪下來給她磕兩個頭了,被稚陵連忙攔著,
她猶豫道:“只是我,
……”
斜陽照在廊間,
她發(fā)髻上簪的金釵子隨她回過頭,
熠熠生光。
稚陵回頭是想喊魏濃一起去,哪知沒看到魏濃,
她折過身走了兩步,叫道:“濃濃?”
魏濃不在,難道已經(jīng)走了?稚陵蹙著眉擰著手絹兒,
心想難道她得自己去?
這件事罷……說起來的確和她有那么點關(guān)系,幫橘香一把是情分,不幫也沒什么,可既然答應(yīng)了,
總不能出爾反爾。
她輕輕嘆氣,在這漸漸無人了的長廊上來回踱步,
思索若是見到元光帝時的措辭,她應(yīng)該怎么求情好——她自言自語試著道:“陛下,
俗話說的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所以嘛,我賠給您這只鳥兒,新的很,以后還能活很久……”
她覺得不妥。
稚陵搖搖頭,手指無意識攪了攪藕荷色絹帕,繼續(xù)自言自語:“陛下,古語云,‘塞翁失馬焉知非�!�!這時候雖然失去了您那只愛鳥,但您得到了一只新的鳥,這是我花了我爹爹十貫俸祿買的,也不丑,養(yǎng)一養(yǎng)說不準更漂亮……”
橘香在一旁聽得愣愣的,忽然懷疑若是請薛姑娘替她說情,可能她就不止被貶到浣衣局做苦役了。
稚陵想了好幾個方案都不怎么滿意,因此煩惱地捏了捏眉心:“唉,若是我爹爹的話,我只要給他捏捏肩捶捶背,他就一點兒也不生氣了。可他又不是我爹爹�!�
稚陵緩緩走到欄桿處,托著腮,望著西邊漸漸沉入宮墻以外的夕陽,說:“怎么覺得,光是一張嘴一張一合的,沒什么說服力�!�
橘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望著她,稚陵忽然問她:“宮里什么地方都找過了么?……那樣大一只鳥,怎么會說不見就不見了的?”
橘香垂著頭,小聲說:“都找過了。……那只鳥兒是活物,說不準見到人來便又飛了�?伞蓙G了的不止那只鳥呀,還有陛下很愛惜的一支玫瑰金簪。它是先皇后的遺物。”
弘德館的墻角轉(zhuǎn)角處,夕陽拉出一道極長的影子。他業(yè)已在此佇立多時,不過,陷在煩惱當中的她,不曾注意到他在。
毫無疑問,稚陵說的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至于此時她微怔的反應(yīng),盡管側(cè)臉被刺眼的斜陽光模糊了,也仍可分辨得出。
良久,她才放輕了聲音說:“險些忘了這個。”她十分苦惱,哪知驀然間回頭,恰好看到轉(zhuǎn)角處一道頎長挺拔的玄衣身影徐徐邁出樓閣陰影中,眉眼靜好如畫,眼睫稍低,視線不偏不倚落在她的眼中。
他正沿她在地上的影子,走過來。
稚陵呆在原地,腦袋沒有轉(zhuǎn)過彎來:元光帝何時來的?……他有沒有聽到她們對話?
還有,這個時間,他怎么到這里來了?
她見他幽幽停在離她三四步遠的地方,與她的距離,近到他玄袍上銀線蜿蜒繡著的暗紋,莫不纖毫畢現(xiàn)。
龍涎香濃烈簇擁住了她,方聽到他緩緩地開口,嗓音低沉好聽:“薛姑娘不是有話要對朕說么?”
他目光幽晦莫名,叫稚陵拿不準這話的意思,本想要后退,可腳步又像釘在地上,挪動不得。
她只好見了禮,眨了眨眼睛,扯出微笑來,開門見山說:“陛下剛剛都聽到了么?”
眼前男人不置可否,只淡淡地望著她。
稚陵心里打鼓,剛剛她想了半天,準備的措辭,這個時候忽然又都難以開口了。她無意識絞著手里的絹帕,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抬眼說:“陛下,俗話說得好,……”
話剛起了個頭,磁沉聲線悠悠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還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幽冷目光掃了眼旁邊跪地行禮瑟瑟發(fā)抖的橘香,示意她下去。
橘香哪里預(yù)知到陛下會在這里游蕩——嚇得她心跳驟停,現(xiàn)在,自然忙不迭地退下了。
稚陵啞然,原來他都聽到了!
回頭一看,橘香也不知去向,這條長廊前后只剩下了她和即墨潯兩個人。
他的神情似乎比剛剛橘香在時要柔和一些,唇畔攜了點若隱若現(xiàn)的笑意:“薛姑娘若能說服朕,朕可考慮從輕處罰她�!�
說是說服,不如說是……哄一哄。他也并非認死理的人,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道理他如何不明白。
暮春時節(jié),晚風不算很涼,稚陵早換上了好看靈動的紗衣長裙,風一過,裙袂翩躚,絳衣黃裙,系一條湖藍的絲絳,恍若古畫上的仙子。
但這個時節(jié),她注意到即墨潯仍舊高豎衣領(lǐng),將脖頸遮得很嚴實。漆黑玄袍,像是垂直潑下的墨。
要說服他?
稚陵卻全然沒有這一方面的經(jīng)驗,因此愣了愣,思索他的意思。
她頓了頓,抿緊嘴唇,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靈光一閃,改口說:“……俗話說得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陛下,我知道那些舊物對陛下的意義非凡,可是……若總是看到從前舊物,難免陷在懷念過去的回憶里,反倒更傷心了�!�
即墨潯神色莫辨,眼中復(fù)雜,仍舊靜靜看著她,沒有說話。
稚陵打量他的神情,只好一咬牙繼續(xù)編下去,說:“也許鳥飛走了,正是先皇后她希望陛下能開心一點,不必太過懷念她,太傷心,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她眨了眨眼,即墨潯漆黑眼睛閃了閃,卻直直與她對視,問她:“你是這么想的?”
嗓音仍舊低沉,分辨不出其中情緒。
稚陵倒是微微一愣:“我,只是猜的……”
“……”他靜了靜,長睫微垂,修長的手搭扶在闌干上,斜陽余暉中,戒指上的黑玉蘊聚著一團刺眼的光,“若是你,你會這么想么?”
為了佐證自己的說法,稚陵立即點頭說:“那是當然。沉舟側(cè)畔千帆過,人……總該向前看�!�
“是嗎�!�
稚陵看他神色晦暗不明,心情更像是忽然間壞下來了,皺了皺眉,良久才續(xù)道,“你的意思是,朕難道應(yīng)該……忘記?——若你是她,還會因此很高興?”
稚陵覺得他的理解與她說的話有些偏差,但照他的理解,似乎也沒有什么毛病,便點了點頭,小聲說:“說不準先皇后也已入輪回,忘記前塵往事了呢,陛下也不必太執(zhí)著往事,愈陷愈深……”
她是想寬慰他來著,怎知,卻看他眉眼沉沉,搭在欄桿上的手不自覺攥緊了。
他忽然間如鯁在喉,說不出反駁的話,只默默轉(zhuǎn)身,走出一步,聽到身后稚陵的清凌凌的聲音:“陛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唔,我本來是想說,情比金堅不必用外物所證,……”
他打斷她,稍側(cè)過頭:“天色不早了�!�
說著,幾大步就消失在了長廊轉(zhuǎn)角。
稚陵愣了愣,很不解到底哪一句戳中了元光帝的肺管子,叫他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直接轉(zhuǎn)頭走了,委實是匪夷所思。
她心中盤算著,早知道還不如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呢,她費盡心思好容易自圓其說一回,沒想到如此失敗,看來她確實沒有當說客的天分,下回可不能再接這種活了。
只是剛走出幾步,正見剛剛回避了的橘香,躲在不遠處一根漆紅柱后,她探出腦袋來,大約是看到稚陵仍然一臉憂愁的樣子,猜到事情沒有成功,也跟著憂愁起來。
稚陵想到她答應(yīng)橘香的事情沒有辦到,心里就一陣不舒服。她向來守信,聽橘香說多謝她的幫忙,但辦不成也許是她的命數(shù),稚陵就道:“要不……我再陪你去找找吧?你不是說,那只雄雉鳥聞見蘭草香氣,就會興奮么?說不定我們能找得到它�!�
這當然也只是稚陵美好的盼望了,她心知宮中出動了那么多人,將宮城幾乎翻了個底朝天都不曾找到它,僅憑她們兩個的力量,想要找到,除非……撞大運。
橘香很感激薛姑娘幫她說話,心里知道這不大可能,但抱著最后一絲希冀,和稚陵以及陽春白藥一并去御花園尋找了。
聽橘香的意思,陛下以往時常到御花園來遛鳥,或許它就在這邊哪個角落藏著。
陽春萬沒想到姑娘她想一出是一出,眼看天色將暮,卻跑來御花園里找什么失蹤的鳥,姑娘又說要瞞著旁人,……
天色將暮,虹明池上波光粼粼,逐漸暗淡,稚陵提著一盞宮燈,站在水邊嶙峋瘦石旁,淺水映著宮燈的光,她從未來過御花園,這時候卻益發(fā)覺得,處處景致似曾相識。她遙遙望向暮色里橫跨兩岸的長橋,又恍然覺得……橋上……應(yīng)有誰曾舞劍。
陽春去了西面,白藥去了東面,橘香去了南面,稚陵往北面走,走到淺灘上,眺望那橋一時沒留神,踩空了,很不爭氣地崴了腳。
宮燈跌在水中,被池水浸濕,立即熄滅,一縷煙霧裊裊冒出。
稚陵連忙喚道:“陽春!白藥!”
她暗自痛恨自己怎么光往前看,不往腳底下看,——而且最近,她怎么動不動就崴腳、踩空、平地暈……。
暮色降臨,今夜又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忽然有誰靠近她,沒有看清,只聽到對方長長嘆息,驀地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流星,一路抱到最近處的小亭子里。
那是一雙有力的臂膀,和一處冰涼的懷抱。
稚陵吃了一驚,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臉,可她嗅得出龍涎香的氣味,詫異著說:“……陛下?”
那人倒沉默著,扶她坐在美人靠上,動作不停地解下他的披風,強勢替她圍上。稚陵呆了又呆,僵硬著抓著披風的系帶,沒有等她反應(yīng)過來,腳腕驟痛,痛得她輕嘶,腳踝全然落在了對方的手里。
她不由得放緩了呼吸,在一團漆黑里努力找到即墨潯的臉。
他終于嘆息著道:“你剛剛還勸朕說,東西丟就丟了,現(xiàn)在卻來‘以身犯險’,這又是什么道理�!�
“我……”稚陵的思緒遲緩地回籠,干脆說實話,“我實在很想幫橘香求求情,浣衣局日子太苦了,便想,如果能找到這兩樣里的一樣,再到陛下跟前求情的話,更有底氣些�!�
腳踝已經(jīng)不痛了,但衣服濕了些,黏糊冰涼的,很難受。
他聞言,微微一愣,抬起眼睛看她。
第060章
第
60
章
即墨潯托著她腳踝的手似乎有些顫抖。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只有幽藍夜色里模糊成一片的人影,依稀的輪廓線,還有她那雙烏濃的眼眸中泛出的一縷一縷的微光。她大約正也在瞧他——至于視線是否相撞,
便都不得而知了。
他想,她的心仍然這么好。
他在夜色里緩緩勾起了唇角,
無聲無息地笑了笑,但靜默著未語。
稚陵半晌不聞他的反應(yīng),
唯一能覺察到的只有握住她腳踝的那只手掌,掌心溫熱,
薄繭,微顫。
她一直都覺得,
她爹爹乃是太子太傅,
她應(yīng)算得上太子殿下的同輩人,
而元光帝乃是她父輩的人物,
自從想明白這個關(guān)系以后,一度都將陛下當成了長輩看待,
許多事情自然而然就有了理由,他對她這么關(guān)心……也就說得通了。
也許是對小輩的關(guān)心愛護呢?畢竟爹爹說過,他的寶貝女兒是天底下第一等可愛的小姑娘。
再譬如,
她家里的長輩么……都很寵愛她,從小到大,要星星要月亮要什么有什么,從不發(fā)愁。
小時候,
外祖父外祖母到連瀛洲來看望她時,她生了病,
他們也是在床榻前衣不解帶地照顧著;若是跌倒了摔跤了,便會抱著她、背著她回去,
給她揉揉腳踝上上藥。
她見慣了,便也不覺得太稀奇。
此時雖然覺得有一點說不上來的奇怪,但她極快忽略過去,只惦記著橘香的事情。
稚陵想,元光帝不回答她,到底是默認了她的做法,還是否定了她的念頭……?難怪人家說君心難測,他不說話,誰知道他想什么呀……她嘟了嘟嘴。
小徑上忽然亮起兩點燈火來,旋即是一連串腳步聲,以及陽春和白藥的聲音:“姑娘?”
“姑娘在嗎?”
稚陵正要應(yīng),嘴唇忽然壓下一根手指,叫她噤了聲。她頃刻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應(yīng)是不想叫人知道他在此處,立即緘了口。
畢竟……他出現(xiàn)的時機有些微妙,稚陵很貼心地想到,倘使旁人曉得元光帝會蹲在她面前給她揉腳踝,他的威嚴恐怕要大打折扣。
……什么?稚陵忽然一呆:這竟是他做出來的事情么?作為長輩的關(guān)愛,他委實太體貼周到了。
沒有人應(yīng),陽春和白藥兩人嘀咕一陣:“剛剛明明聽見姑娘叫我的。難道姑娘又走了?”
“恐怕是呢。不然姑娘不會不答應(yīng)一聲啊�!�
兩人說著,陽春卻腳步一頓:“誒,等等,說不定姑娘又暈過去了!我們再找找看?”
稚陵只覺立在她身前的高大人影,已隨時準備在陽春過來前,抱著她離開這小亭子。
那兩粒燈火飄近了些,稚陵的心提了提,這時無聲中期盼她們識趣一些,否則惹了陛下不高興,萬一也被發(fā)配到浣衣局怎么辦?
陽春和白藥剛走了沒兩步遠,忽然,頭頂上嘩啦一聲,有飛鳥撲騰而過,陽春驚叫道:“鳥��?”
白藥跟著低呼:“快追!說不準就是那只呢!”
陽春點點頭,旋即提著燈飛快轉(zhuǎn)過身,往東邊小路追過去了。
稚陵松了口氣。
眼睛已經(jīng)能適應(yīng)黑夜,便也朦朦朧朧地看到,立在跟前的即墨潯的頎長身影。他似乎轉(zhuǎn)頭也看向那只飛鳥,稚陵試著說:“陛下,要不我也去追吧?”
久久沉默的即墨潯,終于忍不住低笑一聲:“你……”
稚陵仰著雙眸,他道:“朕先送你回去換一身衣裳。夜中天冷,別著了涼�!�
稚陵益發(fā)有理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了。畢竟……這跟她爹爹的話簡直如出一轍。
稚陵被漆黑斗篷裹得密不透風,趴在他寬闊的后背上,沒覺得夜風冷天氣涼,只覺得這方后背格外結(jié)實溫暖,比她那個風骨清瘦的爹爹要結(jié)實一些。
也很適宜睡覺。
離御花園最近的一處殿宇,且能換干凈衣裳的,說近也得走上好些路。即墨潯的步伐穩(wěn)健,稚陵不會懷疑她會半路掉下來,便趴在他背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知走了多久,有一眾人行禮拜見的聲音,才叫她又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入眼只見燭光朦朧照耀的宮殿里,典雅華麗,器物精致,金碧輝煌,她迷糊中小聲贊嘆一句:“好美,若能住兩天就好了。”
離最近那幾個侍從都聽到這位姑娘的話,莫不心頭一跳:姑奶奶可知道這是慈寧宮……。
住進來?
要么當宮女;要么當太后。
前者不像是這姑娘的身份能做的;后者……
她們不約而同想到,首先得陛下給太子爺找個后娘,再是陛下他駕崩了。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卻聽到陛下淺笑道:“你若愿意,想住多少天,便住多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