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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瞧向她腳邊的匣子,

    卻沒有半點過來看看究竟的意思。

    他靜了會兒,

    反而問她:“哦,你覺得是誰的呢?”

    稚陵一面梳著小鳥的羽翼,

    一面思索著,“嗯……大約是十多年前,一個或者一群小孩子,

    藏在廢舊高塔上的寶貝吧�!�

    不知哪個詞觸動他,稚陵看向他,逆光里,他漆黑眼睛閃了閃,

    看著窗外的雨,側(cè)臉冷峻的線條被雨光柔和了些,

    纖密長睫低垂,遮著眼簾。

    他側(cè)身曲膝坐在軟榻上,

    單手搭在膝頭,轉(zhuǎn)著左手中指上戴著的黑玉銀掐絲戒指,戒指微微泛著光。慵懶沉靜。

    情.事剛結(jié)束,黃金革帶凌亂落在別處,玄袍外衣松松垮垮曳地,緊實得沒有多余贅肉的蜜色胸膛,正隨著呼吸而起伏,脖頸的青筋鼓動,整個人看起來既不可褻瀆,又令人欲.望倍增。

    稚陵想著,他或許對這個話題沒什么興趣,自己尷尬了一番,合上匣子,回了軟榻上坐著,他卻又問:“怎么知道是小孩子的東西?”

    他沒看她,只在看雨。

    雨勢瓢潑,一時半會兒也不知能不能停。

    稚陵垂著眼說:“彈弓,火石,小石頭,臣妾的哥哥也喜歡這些玩意兒,所以臣妾忖度如此�!�

    他淡淡“嗯”了聲,不語,稚陵心里驀然想到個大膽的想法,睜大了眼望他。

    即墨潯注意到她的目光,側(cè)過臉來,狹長沉靜的漆黑眼睛對上她,不見半點異常,稚陵又想,他這么高貴的出身,哪里會跟普通人家的小孩子一樣玩這些東西,他小時候都長在錦繡堆里。

    即墨潯見她衣衫凌亂,她原本好好一件衣裳,全給他撕碎了。

    他起身到她背后,微低了眼,單手解下他的玄地銀繡芝草紋的外衣,草草披在了稚陵的身上,叫她:“穿好�!�

    稚陵受寵若驚,抬起眼睛,心里十分歡喜,染著他殘余體溫的錦袍,披在身上,可御春寒。只是分外寬大了,她穿上很不倫不類,委實沒有話本上說的女扮男裝的英氣。

    袖子袍子都長了一大截。

    但這里實在沒有旁的衣裳可穿。

    她小心地系好衣帶,他攬她在懷里,棱角分明的下頷抵在她肩窩里,蹭過臉邊,那兒就燙起來。

    他的呼吸近在耳邊,稚陵心中恍惚覺得,此時此刻,即便不說話,好像也分外親近。

    她有些舍不得這雨停了。

    但無論舍得舍不得,雨都是要停的。

    天色沉得像墨,申時左右,就已黑得像傍晚。雨好不容易停了,吳有祿在樓梯轉(zhuǎn)角處恭敬請示:“陛下,雨停了,可要起駕?”

    吳有祿恭敬垂頭,眼角余光瞧見了先踏下樓梯的一雙烏金緙絲龍紋履,接著是一雙淡青色纏枝蓮紋緞繡鞋。

    繡鞋的主人,卻穿著陛下的外衣。

    他詫異不已,陛下可從不是體貼女人的人。

    他腦子里甚至想過,不知是哪位主子要得寵了,等看清人,驚得在原地忘了行禮。

    眉目清麗,唇角含笑,鬢發(fā)微亂,烏鬟銀簪,幾綹碎發(fā)落在額前,頗具慵懶氣質(zhì)。

    怎么會是裴婕妤娘娘呢?

    他愣著時,聽到陛下冷聲吩咐他:“去把琴抬下來�!�

    剛剛彈琴的,原來是婕妤娘娘。那倒也說得通了。這后宮中,彈琴彈得最好的,還得是婕妤娘娘……方才琴音響起時,直叫他也頗有感懷,依稀回憶著一番自己這人生,還抹了抹淚。

    只見婕妤娘娘懷里抱著一團(tuán)灰色,發(fā)出啾啾聲。娘娘十分愛憐它,眉眼低垂,柔和望著它。

    回了涵元殿,卻見殿門口亭亭立著個緋色宮裙的女子,低頭撥弄手上的蔻丹,一聽得動靜,立即往這邊兒迎來,臉上笑意盈盈:“陛下——可讓臣妾好等�!�

    吳有祿心底想著,近日顧美人分外得眼,規(guī)矩也不怎么講了。今日陛下是為著國事煩悶,獨自出門散心,大抵嫌棄顧美人在身側(cè)嘰嘰喳喳的更吵鬧。沒想到顧美人還特地過來等候。

    只是撞見了婕妤娘娘也在,顧美人那張笑臉上瞬間僵了僵。

    顧以晴沒來還好,偏生撞上了,吳有祿見陛下看也不看她,頓在丹陛前,淡淡說:“顧以晴,你好大的膽子�!�

    他淡淡一句話,不怒自威,顧以晴被嚇得臉色煞白,還僵著臉湊上前去,要扯他的衣袖撒嬌:“陛下怎么這么說臣妾呀……”

    他冷眼掃向她,顧以晴已嚇得老實收了手,腦子卻懵著,等看到陛下身側(cè)不顯眼的裴婕妤,不可置信的,眼淚汪汪:“陛下……難道聽了別人說什么,就信了嗎?”

    吳有祿尋思,這個別人,不是別人,是裴婕妤娘娘,那可是陪著陛下從齊王殿下到皇帝陛下的女人吶。

    陛下沒給她機(jī)會多辯解,想來在陛下心里,真相已然分明。

    陛下冷聲道:“貶為女役,關(guān)押掖庭�!�

    稚陵卻覺得心驚膽戰(zhàn)。

    顧美人得寵的時候,什么珍玩好物,流水似的送到她宮中,游園侍膳,成雙成對的;顧美人不得寵的時候,或關(guān)或貶,冷清蕭索,多年不會問及一句。

    ——犯了這不至于死的罪,也回不了家。

    她望著顧以晴被帶下去時,還睜著水潤的黑眸子,乞求似的,但被堵了嘴,發(fā)不出聲音。她恐怕很希望她替她說一句話,畢竟她向來如此賢惠善良。

    可今時她心里有些不能說的嫉妒,顧以晴雙親俱在,生在鐘鳴鼎食之家,為什么還要搶他對她這點淡薄的憐憫之情……?所以她張了張嘴,又垂眸沒有說話。

    大抵人一旦嘗到了些甜頭,就怎么也舍不得失去了,今日在飛鴻塔上,他叫她曉得了,原來他也有這般溫柔體貼她的時候,她怎么還能原諒顧以晴之前頂替她,把這份她渴盼至久的關(guān)懷奪走了。

    吳有祿也覺得有些意外,照婕妤娘娘的性子,怎么也會開口求個情的。

    今日倒意外。

    稚陵注視顧以晴被帶走,臉色蒼白,突然想到,自己將來,會不會也有她這樣的下場?

    對顧以晴又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直到腰上落了一只大手,將她一攬:“走吧,用晚膳�!�

    稚陵驚得回神,仰頭正見即墨潯俊美面容含著溫和的淡笑,柔情望她,似乎做了件好事等她夸獎一樣。她含糊著應(yīng)了,但腦海里,顧美人的樣子卻揮之不去。

    這些全落在吳有祿眼里,他私心里想著,婕妤娘娘看起來怎像有些恍惚。

    她懷里那鳥兒卻吱吱啾啾叫起來,這才見她嘴角有了點笑意,低頭安撫鳥兒。

    吳有祿卻一個恍然,不知怎么,他把那鳥兒幻視成了個孩子,望著陛下與婕妤娘娘并肩進(jìn)殿的背影,心想,若抱的真是孩子,那這畫面,倒格外溫馨。

    吳有祿隔日親自去承明殿送去陛下的賞賜時,又見到那只小鳥兒,同那臧夏姑娘一聊,曉得了這是婕妤娘娘撿來的一只雌雉鳥,娘娘甚是喜歡,決心養(yǎng)著。

    娘娘還給它起名叫“冉冉”,王冕有詩,“游絲冉冉游云暖”。

    吳有祿提著陛下賞賜的這只純金鳥籠子來,不忘在娘娘面前夸了夸這小鳥兒生得尤其可愛。

    娘娘親手給冉冉上了藥,包扎好,捧進(jìn)小籠子里,銷上了鎖。

    吳有祿此來,還帶了個消息過來:“娘娘,過幾日便是十五了,陛下邀您去湖心亭賞月。”

    稚陵聽到“十五”,驀然抬起眼睛,心思微轉(zhuǎn),就想到該出宮去常記醫(yī)藥坊,不過借賞月之名義遮掩。

    她近來每日吃藥,都跟遭了劫似的,只盼吃完這些藥,能好轉(zhuǎn)些。

    ——

    宮中妃子們?nèi)逶乱姴坏交实垡彩怯械模菹抡⻊?wù)繁多,除了留宿在毫無家底的裴婕妤宮中以外,別的宮中,從未留宿過。

    因此閑來無事,偶爾也聚到承明殿里以請安的名義,大家一起說說話。

    陛下雖未明里說過讓裴婕妤協(xié)理六宮,但宮中紛爭瑣事,幾乎都是她處理的。不過自程繡程婕妤進(jìn)宮了,她也幫著處理。

    二人是平級,裴婕妤資歷老一些,所以裴婕妤仍是更主要的那個。

    但近日她們卻都聽聞了程婕妤要高升昭儀的事。宮中后妃,出身最高貴的便是程繡,她初入宮便是正四品的婕妤,把那些更衣、才人、美人全比了下去,不過三個月就要晉升,可不是奔著皇后位置的么?

    低位的妃子們便愈發(fā)勤快往昭鸞殿里去請安了。

    二月里春日昏昏,庭中栽的梧桐樹初長新葉,翠色如云。

    二月十五恰是個陰沉天氣,恐怕晚上沒有滿月可看。

    稚陵坐在繡架旁,繡了小半個時辰,心不在焉,不由自主地想著,天怎么還沒有黑呢——但這才過巳時。

    臧夏卻嘟著嘴,一副誰惹了她似的,稚陵繡不下去,索性起身,卻假裝沒瞧見她能掛油壺的小嘴兒,在旁逗起了鳥兒。

    臧夏哪里憋得住,原先是想要娘娘主動問她,但娘娘不問,她只好自己吐出來:“娘娘,今日,聽說,各位娘娘又都去昭鸞殿里了�!�

    稚陵拿著米粒兒喂著冉冉吃,笑了笑道:“我喜清靜,她們來了,我反而應(yīng)付得乏力。去昭鸞殿不好么,程婕妤最喜歡熱鬧些�!�

    臧夏故意氣道:“娘娘怎地不去昭鸞殿?”

    稚陵動作未停:“我為何要去?”

    臧夏咬著嘴唇,十分委屈說:“娘娘這么多年,自從那回,從昭儀貶了婕妤,逢年過節(jié)不見升位的。眼看程婕妤要升了昭儀,不是壓在娘娘頭上了?屆時,娘娘得給程昭儀行禮請安呢!娘娘這會兒不去,將來也要去�!�

    她說的是氣話,卻看稚陵喂了鳥吃食,又親手端了精巧的銅盞子給它喂水喝,再用指尖梳著鳥羽,像分毫不在意般。

    臧夏又苦著臉,近前來,小聲喚她:“娘娘!難道娘娘沒跟陛下撒個嬌……認(rèn)個錯……當(dāng)年都過了好些年了,娘娘的月俸該漲了!”

    稚陵這才轉(zhuǎn)頭來瞧她,嫣然一笑,捏了捏臧夏氣鼓鼓的臉頰,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好了,別氣了。前日侍膳的時候,陛下說了,要晉我為……。這事兒還沒有傳出去,你可別往外說�!�

    臧夏一個激靈:“昭儀!?”

    連忙捂著嘴,歡喜卻已經(jīng)溢出來,眼睛彎成月牙兒,連連道:“陛下果然不是那么無情的人呢。我就說,娘娘伺候陛下,沒有功勞還有苦勞,……”

    泓綠說:“娘娘,臧夏可不是個管得住嘴的,保準(zhǔn)會往外傳。”

    臧夏拍著胸脯發(fā)誓她不會往外說。

    可她心里實在太激動了。

    昭儀意味著,娘娘可不必被程婕妤壓一頭——同是昭儀,娘娘的資歷擺著,程婕妤以后還是得乖乖喚一聲“裴姐姐”。

    想一想,臧夏就樂得不行。

    所以她遇到了昭鸞殿里那個朝霞時,挺胸抬頭,格外得意。她牢記娘娘說的,不能往外說,朝霞問她是不是撿到了錢,得意成這樣。朝霞還順便炫耀了一番,她主子將升位的喜訊,臧夏卻笑嘻嘻的。若是之前,她鐵定要變臉了。

    朝霞不由忖度,難道承明殿里有什么好事?

    第034章

    第

    34

    章

    朝霞回頭和她家程婕妤嘀咕了兩句,

    程繡原本沉浸在升位喜悅里,聽了這話,卻愣了愣。旁邊嬤嬤便小聲說著:“怕是裴婕妤也要升位了�!�

    朝霞是跟著程繡進(jìn)宮的陪嫁丫鬟,

    見慣了將軍府顯赫門庭的富貴,對于出身低微的裴婕妤,

    一向不怎么看得上,嘟囔著:“裴婕妤哪里能跟小姐比。只怕是陛下顧及著裴婕妤資歷老,

    順便給她升一升。”

    嬤嬤眼角一挑:“陛下這些日子,別處沒去,

    只去過承明殿。顧庶人的事情,恐怕讓陛下對裴婕妤更多了幾分憐惜�!�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

    吵得程繡頭疼,

    心神不寧坐下咕嘟咕嘟喝茶。

    朝霞說:“小姐,

    你莫要煩心,

    裴婕妤無論如何,也做不了皇后呀,

    撐死也就封個和小姐一樣的昭儀�!�

    這才說到了程繡心坎上。“她做不得,我就做得了?”

    嬤嬤笑說:“娘娘自然能做得,娘娘身后,

    可還有將軍,夫人,幾位公子呢�!�

    “好久沒見我娘了�!背汤C托著腮,轉(zhuǎn)了轉(zhuǎn)杯盞,

    百無聊賴,“嬤嬤,

    你去拿牌子,改日請我娘進(jìn)宮一趟吧�!�

    宮里有規(guī)矩,

    宮妃若想見家人,便可拿自己宮里牌子,到內(nèi)務(wù)府去安排日子。得寵的,一年想見個十來次的,都不打緊;不得寵的,也能見上一兩次。只要不是犯了什么事,這一點上,內(nèi)務(wù)府并不為難人。

    程繡的父親雖在西關(guān)鎮(zhèn)守,母親倒是在上京城里。她還有好幾個成家立業(yè)的兄弟,嫂嫂、弟妹、自家姊妹,都可進(jìn)宮見面。

    程繡心里想,裴婕妤卻沒有家人見面,更不必提在前朝有什么助力……她自然無緣皇后的位置。

    只是自己也就進(jìn)宮那會兒得了陛下的眷顧,這些時候卻沒有見到陛下了。她得請娘親進(jìn)宮替她籌謀籌謀才是。

    不過,裴婕妤若是升位,她也該準(zhǔn)備些禮物給她。

    ——

    人間三五夜,可惜沒有滿月,烏云遮蔽,密布天穹,叫人疑心即將下大雨。

    不過上京城夜里仍然熱鬧,走街叫賣聲不絕,坊市繁華,燈火明麗,車水馬龍。

    分明無月可賞,即墨潯找的這個“賞月”的理由,看起來就有些荒謬了,稚陵在馬車上,想到這里,不由輕輕彎了彎唇角。

    身側(cè)男人在假寐。

    稚陵聽他說,白日里見了不少進(jìn)京述職的地方官吏,尚沒有見完。

    只得明日再繼續(xù)了。

    她悄悄拿手指抬起窗邊的紗簾往外看去,行人匆匆,燈火明朗,商店攤販,熱鬧繁華的景象一股腦兒全從她掀起的小小一角擠進(jìn)她視野里,看都看不過來。

    上京城里,到底比宜陵要熱鬧多了。

    宜陵城里只那么幾條街最熱鬧,還得是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人多;這兒大抵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熱鬧著呢。

    她悄悄看了半晌這車外世界,放下簾子時,側(cè)過頭來,看到仍舊倚著車壁閉眼假寐的即墨潯。車廂里靜謐幽冷,除了呼吸,幾乎沒有別的聲音,幽藍(lán)的光線充斥著四周,和外頭格格不入。

    這條街和上回走的路不同,大抵是不必繞去仙客來酒樓那兒,更簡短了。到了醫(yī)坊,稚陵一瞧,隱隱約約已又能聽到滿院子的嘈雜人聲,不由臉色微微發(fā)愁。

    正愁著,身后慢悠悠響起即墨潯含著笑的嗓音:“這回都安排好了�!�

    進(jìn)了院子,稚陵才知他說的安排好了是什么意思。原來侍衛(wèi)早已等候著,同前面的人商量過,使了些銀子,人家得了銀子,甘心把位置讓了出來。

    只有個別幾人不肯,但那也無關(guān)緊要了,時辰尚早,不至于像上回那樣緊迫。她卻驚訝,依照即墨潯清儉的個性,竟舍得花錢擺平。不過也很好想通,畢竟他的時間太寶貴。

    稚陵到這兒來,心里就緊張不已,暗暗撫了撫小腹,心道,不知這回可又要診出什么毛病來……這一個月的苦藥,她已喝得夠了。

    前邊兒也排了一對年輕夫妻,愁眉苦臉的。

    那個苦著臉的丈夫,負(fù)著手,在原地小步小步踱來踱去,不一會兒又掏出一面小玉像,雙手合十,十分虔誠,低低念著:“菩薩保佑,這回可一定要中……”

    稚陵還瞧見他臂上挎著一只小竹籃,籃子里鋪滿了紅紙包著的糖果,拿藍(lán)棉布蓋了。

    那個婦人雖苦著臉,可見她的丈夫這般,掩著嘴笑起來,還抬手打了他一下:“你收斂些,人都瞧著呢�!�

    他們兩人想必也是久未生育的夫妻。

    做丈夫的說:“收斂什么,這有什么好收斂的,……”

    “說好了,要是懷了……我要吃玉壺齋的茶,翠微樓的酒�!�

    “茶可以,酒不行,大夫都說了,你不能喝了!”

    “那我也得吃兩盅高興高興,你這呆子懂什么?吉祥鋪的松仁鵝油卷、玫瑰牛乳糕,稻花村的烤鴨子,……”

    “……”

    “還要,還要!”她手指敲了敲下巴,想起什么,“還要到瓊珍閣,買我惦記好久的那套珍珠釵子——到錦繡閣買兩件新衣裳,得是浮光錦的!麗人齋的胭脂,流光閣的香膏,……”

    她念出一長串的名字,稚陵聽得糊里糊涂,全不知她說的都是什么。

    過了一會兒,到他們兩人進(jìn)去,稚陵心里好奇,雖端端正正站在原地,眼角余光卻不由自主瞟過去。

    相比他們兩人聒噪,稚陵覺得,即墨潯算得上沉默。他恐怕的確累著了,眉目在淡薄燈籠光下,籠著一層疲憊色,她見他又捏了捏眉心,至于他在想什么,她不得而知。

    她想,他大抵掛念著他的國家大事,哪里會跟她一樣,注意到這些邊邊角角的小事。

    那對夫妻出來時,臉上全是忍都忍不住的笑意了。稚陵忖度,該是懷上了——所以那個做丈夫的一直殷勤著扶著他的夫人,臉上笑開了花,連跨過門檻時,都要小聲說著:“噯噯,小心!”

    婦人說:“你可得了吧。”

    男人喜笑顏開,扶她出來后,便揭開小竹籃的藍(lán)布,對滿院子里的人,挨個兒分發(fā)那紅紙包著的糖,傻笑呵呵的,說:“沾沾喜氣,大家沾沾喜氣——”

    四周的人紛紛同這對夫妻笑著道喜:“恭喜恭喜!”

    發(fā)糖發(fā)到稚陵這兒,她伸手想接,猶豫了一下,看向即墨潯。

    燈籠照出的淡薄光覆在他冷峻容顏上,襯得他氣質(zhì)更添幾分生人勿近的冷漠。

    即墨潯卻伸手接了糖,遞給她,若有所思,同那人說:“恭喜。”嗓音淡淡的,神情也寡淡,末了垂眸瞧了眼稚陵,稚陵心里更緊張了。

    那人就笑著說:“同喜!”發(fā)完了糖,稚陵又抬眼看到那人攬著妻子出門,兩人聲音雖小,但全落在她耳中,說的是,待會兒要去剛剛說的那些地方,吃什么玉壺齋的茶,翠微樓的酒,吉祥鋪的牛乳糕……

    她心里忽然泛起歆羨來,目光追著他們二人出了院門,才不舍地收回。

    她捏著這塊紅紙包的糖,拆開了,正要吃,即墨潯卻說:“等等�!�

    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了,拿過糖,看了又看,不知可看出什么名堂來,才還她。

    稚陵嘗了一口,哪知忽然胃里一陣惡心,干嘔起來,攀扶他的胳膊勉強(qiáng)站穩(wěn),叫即墨潯驚得臉色一變,扶穩(wěn)她,問:“怎么了?”

    她嘔得有些厲害,他睜大了眼睛,捏著那塊糖,頓了頓,嗓音冷下來:“難道這糖有問題……?”

    旁邊幾個人卻都捂著嘴笑起來。

    他的幾名心腹侍衛(wèi)自然也不解緣故,只是聚在身邊,見旁人笑,個個橫眉冷對,一副極不好惹的模樣,說:“笑什么?”

    旁人卻都不答,只管笑。

    即墨潯越想越覺得是中了毒,臉色也越發(fā)難看,攬緊了稚陵的腰身,稚陵說:“應(yīng)該只是糖太甜了,所以……何況若有問題,也沒有這么短時間就發(fā)作的。”

    這才讓即墨潯稍微放心了些,再看周圍的人,吃了糖也沒有事;只是不知他們?yōu)槭裁匆Α?br />
    他心里擔(dān)心著這回看診的結(jié)果,始終皺著眉,神色嚴(yán)肅。

    好容易等到他們進(jìn)去,上回那小童笑嘻嘻的湊上來,說:“姐姐,是你哦!”稚陵這回特意帶了一整盒的玫瑰酥糖,遞給這孩子,微笑見他歡喜地蹦開了,這才落座。

    幾個侍衛(wèi)仍然門神般守在門口,堂門緊閉。

    常老大夫一看是他們二人,眼角一揚,先問了一句:“開的藥,娘子有好好服用否?”

    稚陵點了點頭,心里打鼓,伸出手時,更是心跳得快要跳出了胸口。

    生怕這大夫又診出什么狀況來。

    大夫診了又診,換了一只手診,自個兒點了點頭。

    稚陵瞄了眼即墨潯,他正盯著大夫看,她心中緊張,先開口問道:“大夫,我的身子好一些了嗎?”

    常大夫掃了眼她,眼里倒溢出些笑:“脈象往來流利,如珠走盤。娘子已好些了,只是還要繼續(xù)調(diào)理,不能半途而廢。否則,懷是懷了,生產(chǎn)還是道關(guān)�!�

    稚陵心想,還得天天喝那苦藥么……何止是一道關(guān),那分明是無數(shù)道關(guān)。

    常大夫收了手去,卻轉(zhuǎn)頭拿起紙筆,說道:“今日寫的這方子,抓了藥,每五日服用一次,切記早上服用�!�

    即墨潯問:“這是什么方子?”

    常大夫頓了頓筆:“什么方子?”他抬起眼瞅向即墨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輕哼一聲:“當(dāng)然是安胎藥了。你這夫人啊,已有月余身孕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話畢,

    即墨潯呆了半晌。

    他和稚陵兩人都呆在那兒,常大夫捋著胡子,用力將筆桿敲了敲桌面,

    提高了些聲量,說:“你要當(dāng)?shù)耍?br />
    偷著樂吧�!�

    稚陵反應(yīng)過來時,抬眸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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