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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彈到一半時(shí),驀地響起了兩三聲鳥鳴,稚陵抬眼一看,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只灰色的鳥兒。那只鳥啾啾哀鳴一陣,不偏不倚,跌在她跟前。

    稚陵一愣,琴音戛然而止,連忙起身,躡手躡腳靠近,蹲下來,那只灰色鳥原來是一只雌雉鳥。

    在漢白玉石面上,蹭出一行血跡來,稚陵伸手要碰它,它咕啾兩聲,一雙漆黑圓眼直直望著她,叫她心生愛憐,皺著眉頭,伸手將它抱在懷里。

    她想,總不會(huì)是她當(dāng)真彈琴彈得能引飛鳥徘徊,將這只雉鳥引了過來。

    雉鳥在她懷里乖乖不動(dòng),她小心地翻看它的傷勢,左邊翅膀根處一片鮮血淋漓,叫人心疼。

    她連忙從裙角撕下一片紗將它傷處纏了纏,正準(zhǔn)備帶著小鳥回承明殿,給它找些藥。

    忽然滴了兩滴雨點(diǎn),她才驚覺不好,恐怕是要下雨了。

    稚陵沒有帶傘,萬般懊悔,雨點(diǎn)已經(jīng)嘩啦密密砸下來,她連忙背起琴,抱著受傷的雉鳥,左右一瞧,只能進(jìn)這飛鴻塔里躲一陣了。

    才這么片刻時(shí)間,她的狐裘上已淋濕許多。塔的第一層,灰塵撲面,她卻從門中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好幾個(gè)花花綠綠的人影,其中一個(gè),玄衣挺拔,紛紛急趕向這里,大抵也是避雨的。

    稚陵心道不好,只得轉(zhuǎn)頭上了塔。

    這塔建造已逾幾十年,塔上陳設(shè)古舊,她背著琴,吃力爬到第四重,累得夠嗆,在破舊的羅漢榻上,拍了拍灰坐下。

    她從窗邊向外眺望,大雨瓢潑,頃刻間升起茫茫白霧,塔下沒有了人影,這會(huì)兒應(yīng)都在一樓避雨。

    她嘆了口氣,望著墨一樣的天色,春雨來得急促,將遠(yuǎn)近風(fēng)景全模糊了,只能依稀見到茫茫雨幕中的宮殿樓閣的剪影。

    她托著懷中小鳥,輕輕撫了撫它的羽毛,它乖巧任她撫摸,體溫暖和,熨帖在胸口,像一團(tuán)小火爐。

    她小心梳理著鳥羽,側(cè)耳細(xì)聽,雨聲中還響起了樓下他們的聲音。

    “陛下,老奴這就回去喚輦車來接陛下�!�

    “不必了,這雨來得急,去得也急。等等無妨�!�

    “咳咳……”幾聲咳嗽,大抵被這里的灰塵嗆到。

    “愣著做什么,還不掃掃干凈?嗆著陛下了�!�

    “陛下,……小心腳下。”

    稚陵聽到有登樓聲,心里一慌,這里無處躲藏,若迎面撞上,那這些時(shí)候躲躲藏藏可不白費(fèi)力氣了?

    一不做二不休,她背著琴,抱著受傷的雉鳥,再次上了三樓,到了這飛鴻塔的最高層。

    這最高層,卻似乎有些不同。

    她放下了琴和懷中雉鳥,驀地看到破舊的墻壁上,有亂七八糟的涂畫�?帐幨幍模锹淅镉兄荒鞠蛔�,她好奇地打開看看,卻看是兩三只死去僵硬的蟋蟀,一截不知什么動(dòng)物留下的手指長的白骨,幾顆顏色各異、形狀不同的石頭,還有火石,彈弓,……

    她直覺,這一定是某個(gè)小男孩童年時(shí)候的寶貝。

    因?yàn)楦绺缫灿羞@么一只木匣子,里面裝滿了稀奇古怪的,她不能理解的東西。

    這些東西全都蒙塵了,稚陵想,若不是她今天爬上來,也無從得知,飛鴻塔上還有這些東西。

    她蹲在匣子前,興致盎然地翻動(dòng)著,忽然,受傷的雉鳥啾啾叫起來。

    稚陵一驚,心道不好,但已聽到有上樓來的蹬蹬腳步聲。

    下一刻,頎長挺拔的玄衣身影就出現(xiàn)在了眼前。

    第032章

    第

    32

    章

    大雨激蕩,

    天穹陰沉晦暗,登上這六重危塔的玄衣帝王,鬢發(fā)濕透,

    挾著塔外瓢潑大雨的寒氣踏進(jìn)這第六重塔。

    他外衣顏色深深淺淺,淋到雨,

    漆黑的發(fā)絲黏在俊美面龐上,叫他如日月疏朗的氣質(zhì)添了一□□人的美艷。

    見到是她時(shí),

    淡漠眉眼錯(cuò)愕一瞬,微皺起好看的眉頭:“……”

    他身后還跟著幾人一并上來,

    卻見陛下他頓住不動(dòng),擺手又讓他們下去。

    眾人并沒看到是誰,

    乖乖退下去,

    吳有祿走在最前頭,

    也只隱約瞧見一道天水青的纖瘦身影。

    稚陵心里忐忑,

    乖乖行禮:“陛下萬安�!�

    她站在琴旁,琴上坐著一只灰色不知名的鳥,

    正是那只鳥發(fā)出啾啾鳴叫。

    她低著頭,只能瞧見他被雨打濕的玄色錦袍的衣擺銀線繡著的芝草紋樣。

    地面積了一層灰,她走過來留下一串腳印,

    只見他便也踩著她的腳印,向她走過來。

    臨窗觀雨的軟榻,時(shí)久年深,同樣破敗不堪,

    她剛剛為了坐下,特意收拾干凈了,

    這會(huì)兒便宜了即墨潯,他大馬金刀坐下,

    才淡淡說:“起來吧�!�

    稚陵直起身,卻沒看他,即墨潯的視線在她臉上轉(zhuǎn)了一遭,似有探究,又似在等她開口。

    她干巴巴說:“陛下怎么來了……”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抬手,撥動(dòng)琴弦,弦錚的一聲響,驚得那只灰雉鳥撲騰一下,稚陵連忙要伸手去抱它,懾于他在,收了動(dòng)作。

    他淡淡說:“朕還不能來了?朕不來,何時(shí)才會(huì)發(fā)現(xiàn)朕的婕妤,在這里遮遮掩掩的,不知做什么好事�!�

    稚陵因著心虛,低垂眼睛,聽他的話后,愕然抬眼,這話倒有些莫名其妙——“臣妾在這里……避雨。”

    “避雨?用得著上到最高層?莫不是聽到朕的動(dòng)靜,先避了幾層,又避了幾層,最后避無可避了�!�

    他仍沒有抬眼看她,磁沉嗓音一樣漫不經(jīng)心,稚陵卻曉得他語氣里有些不愉。修長指尖輕輕摩挲著琴上雕琢的爛柯觀棋的典故。

    稚陵全被他說中,啞了啞,認(rèn)錯(cuò)說:“臣妾知錯(cuò)了。”

    其實(shí),她也不知道自己錯(cuò)哪里了,但認(rèn)了錯(cuò)總歸是對的。

    半晌,卻不聞即墨潯的回應(yīng)。

    她只顧低頭,又聽見啾啾聲,稍微抬起眼,才見他伸了手指在逗鳥,好一派閑適自在,對她的話,似乎沒聽到。

    這般靜了一會(huì)兒,即墨潯忽然朝她勾了勾手。

    稚陵躊躇著上前,不想,他牽著她的衣袖,稍用力一扯,就把她給扯到了懷里,旋即只見他慢條斯理抬手撫著她的臉頰,酥癢難受,稚陵大驚,驚道:“陛下!”

    這可是白天……況且,況且還有許多人侍候在下面。

    飛鴻塔可一點(diǎn)兒也不隔音。

    她的手擋著唇,細(xì)膩如白瓷的臉龐擦他鼻尖,離這么近,潮濕雨汽從他身周蔓延開,仿佛染得她身上也潮起來。

    龍涎香氣濃烈彌漫,一瞬間,四下竟全是他的氣息。

    他英俊淡漠的眉眼近在眼前,修長的手輕易掰開了她的手,繼續(xù)摩挲起她的頸項(xiàng),似乎在量奪這纖細(xì)脖頸的尺寸,嗓音低啞又冷漠:“哦,愛妃不想要朕這么對你么?”

    稚陵被他說得臉色頃刻緋紅:“陛下,……”

    只是一瞬,她望見琴,不由自主地想,那他有沒有這樣對別人過呢?倘若有呢?

    緋紅臉色又立即煞白。

    即墨潯正端詳她的神色,看她臉上乍紅乍白,抽回手去,冷冷松了懷抱:“不想伺候,就下去。效仿別人,欲擒故縱的法子,旁人也就罷了;你也要用�!�

    恐怕這段時(shí)日里,他每每跟顧以晴就這樣吧?難道在他上來看看是誰的時(shí)候,他以為是顧以晴么?

    想必他一定覺得,此處偏僻,他只帶著顧以晴游園游過這里,所以對她出現(xiàn)在此,他以為她是,和顧以晴那日說的一樣,是“效仿”她要獻(xiàn)媚取寵不成?

    是了是了,難怪他剛剛喚的是“愛妃”兩字,而非她的名字。

    稚陵心中微微一澀,只是苦于不能把真相說出,以免形象不保,可這會(huì)兒被他這么揣測行徑,實(shí)覺冤枉。她難得有了幾分脾氣,從他懷里下來。

    剛剛被他揉弄得軟了身子,下了地一踉蹌,不小心撐了一把他的肩膀,肩膀?qū)掗熃Y(jié)實(shí),即墨潯的目光微冷,仿佛在說,她竟真的下來了。

    那視線跟著看她抱起了琴,不忘把那只小灰鳥擱在琴上,向他微微頷首,當(dāng)真轉(zhuǎn)頭要下樓。

    天水青蟬翼紗的宮裙翩躚輕盈,拂過地上塵埃,即墨潯在原地坐著,沒想到她的確如此聽話,不由叫她道:“回來�!�

    稚陵剛邁出一級臺階,就聽到聲音,只得停下來,卻也只回過身,站在木扶手處,垂著眼睛,發(fā)髻微亂,簪的釵子歪了些,搖搖欲墜,疑心是剛剛在他懷里蹭的。

    “準(zhǔn)備到哪去?”

    這話問得可稀奇,稚陵微微抬眼,即墨潯在那破舊軟榻上坐著,尊貴俊美,與這四周破敝環(huán)境,有一些格格不入。

    他眉目冷冽,一手搭在小案上,模樣肆意。

    稚陵想,她自然是到樓下去,他不讓她呆這兒,樓下也不讓呆了么?她雖有勾引他的前科,但這回,委實(shí)是冤枉了她。

    只是他忌諱別人獻(xiàn)媚取寵,所以現(xiàn)在這么不高興。她一時(shí)不曉得怎么哄他高興,想來她只要不出現(xiàn),過一會(huì)兒,他可能自己就高興了。

    她低聲答道:“臣妾下樓去。”

    即墨潯聽了,那雙眉皺了皺,卻冷笑了聲:“愛妃吊朕的胃口,吊了一次兩次就算了,次數(shù)多了,就叫人不耐煩�!热蛔隽�,怎不承認(rèn)?難道前幾回,朕聽到的琴音,不是你?”

    稚陵微微詫異:“臣妾……”她只好垂頭認(rèn)下,“是臣妾�!�

    他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小案,示意她過來,稚陵抱著琴,緩步上前,把琴重新放在案上。那只雌雉鳥也跟著顛了一顛,稚陵連忙小心地把它抱到一邊。

    她覺得有必要解釋一番,遲疑著開口:“但臣妾沒有想著吊陛下的胃口�!�

    即墨潯當(dāng)然不相信她的解釋。

    他只說:“既然苦練了,閑來無事,愛妃彈一首曲子給朕聽聽罷。”

    他目光掠過她的臉上,稚陵心里不知作何想,只好寬慰自己,好歹苦心練的曲子派上用場了。

    她跪坐琴前,從開頭彈起來。

    琴音幽幽響起。

    低抑哀沉,宛轉(zhuǎn)凄涼。

    塔外,大雨蕭瑟,驀地閃電劃破天穹,叫晦暗室中亮了一瞬,緊接著,轟隆春雷滾滾而來。

    即便外頭雷雨交加,雨聲激蕩,雷聲轟鳴,她卻半點(diǎn)沒有被雷雨聲驚擾,琴聲行云流水。

    近前那只雉鳥卻不知為什么,使勁兒撲騰著,發(fā)出哀鳴。

    稚陵猜測,難道鳥兒通靈,曉得她彈的這支曲子的典故,也與雉鳥相關(guān),所以被琴曲打動(dòng)……?這樣說來,她也能與那個(gè)街頭賣藝的琴師的水平相較一二了么?她心中自嘲地想了想,怕是不能,那人是為了重病的妻子典琴賣藝,而她……她只是為了討好她的丈夫罷了。

    她一面回憶著譜子,一面分神想著,等彈完這支《雉朝飛》,她以后都不會(huì)再彈了——也不會(huì)再彈琴了。

    琴聲和雨聲交迭,她專注時(shí),即墨潯注視她的眼神卻驀然變得幽深。

    他又不是傻子,這開頭的一段,月前,他陪著長公主散步散到了雪竹林時(shí),聽到過一模一樣的。

    前幾日他還真當(dāng)是顧以晴在那兒哀憐自傷,彈起此曲。

    召了顧以晴過來彈琴,昨日問她彈的是什么曲子,她說是……《搗衣》。叫她彈,她又說不會(huì)。

    等稚陵彈畢,只見那只灰色雉鳥烏黑的圓眼里仿佛沁淚一般哀傷,受傷的翅膀卻還在費(fèi)力撲騰著,要撲到她身上來。

    稚陵只得抱起它,見包扎的紗布浸濕血跡,心疼不已,便準(zhǔn)備低頭重新撕下一截裙擺給它包扎。

    即墨潯的嗓音驀然響起:“這曲子叫什么?”

    她抬眼,即墨潯狹長雙眼幽幽地注視她,那視線和先前帶著些許冷漠不同,幽深莫測,像能洞穿了她。

    稚陵說:“元旦日,長公主所提起的《雉朝飛》�!�

    不是《搗衣》。

    她低頭扯下紗布,一不小心沒收著力,裙子給扯壞了。

    她沒顧得上,忙著給小鳥重新包扎。她其實(shí)不擅長給小動(dòng)物包扎傷口,若不是因?yàn)榍靶┠暝谲娭�,即墨潯三天兩頭負(fù)傷,她才跟軍醫(yī)學(xué)著包扎。以往爹爹和哥哥也沒有他那樣,頻頻受傷。

    包扎好了,她輕輕放下小鳥,但杵在原地,就只好低頭,心里祈禱著雨快些停。

    可上天分毫沒有聽到她的祈禱,雨勢愈發(fā)的急,雷聲愈發(fā)的響。

    她低著頭,所以沒看到即墨潯眼中閃了閃,那幽深的目光,幾乎轉(zhuǎn)瞬,卻成了一抹憐惜。

    他又向她勾了勾手,稚陵這回警醒著,小步挪到他的跟前,卻離得有些距離,不至于他伸手就能把她扯進(jìn)懷中。

    可她剛停下腳步,即墨潯幽幽地問:“朕是什么洪水猛獸么?”

    稚陵臉色一陣一陣白,覺得他今日格外喜怒無常。這話,還有些言外之意。

    她只好又靠近了一步,他坐直了身,拍拍他的膝頭:“坐這�!�

    稚陵愕然抬眸,反應(yīng)過來時(shí),已坐在他膝上,被攬?jiān)跓霟釕驯е小?br />
    他的手背青筋畢現(xiàn),修長有力,箍著她的腰身,緩緩上移。

    他溫柔捧住她的雙頰,逼得她只能與他四目相對。

    這時(shí)候,她才看到他神色柔和下來,眉梢眼角,含著些愧疚的憐惜心疼。

    他的雙眼漆黑深湛,纖長黑睫投下陰影來,他輕聲問,嗓音微啞低沉,像被擦拭模糊了墨痕:“為什么躲朕?朕讓你害怕?”

    離得近,堪稱完美的一張臉近在寸厘,叫稚陵恍惚想起,大夏朝坊間傳說,先帝的蕭貴妃是世間絕色,仙女下凡般的人物。她沒見過蕭貴妃,但見過先帝,先帝容貌平平,——她從即墨潯這張臉上就看得出,蕭貴妃一定傾國傾城。

    所以傾國傾城的蕭貴妃,她的兒子,也長得這般攝人心魄。

    她失神時(shí),帶薄繭的指腹輕輕探到她的唇畔,她一開口就不小心碰到這手指尖,頃刻他的眸光又暗了暗。

    春雷滾滾,她沒處可避,沒處可逃,更不知再找什么理由搪塞他的詢問。大約是她這番躊躇又讓他不滿,那雙漂亮的鳳眼一凜,緊接著,他的面龐靠得更近,呼吸一浪一浪覆在鼻尖。

    他逼近她,越逼近,她心中越是跳得厲害,錚錚一聲,她的后腰已被壓到琴面上,她慌忙說:“陛下,琴——琴要壓壞了�!�

    他唇角卻彎了彎,嗓音仍舊低�。骸盎卮痣�。少顧左右而言他�!�

    哪怕那只小灰鳥急得上躥下跳,啾啾亂叫,他分毫不理會(huì),也不許稚陵理會(huì)。

    琴要壓壞了,稚陵心疼好琴,勉強(qiáng)撐著力氣,只得雙手死死環(huán)著他的腰,免得自身重量壓壞了它,卻還是惹得琴弦低響,她小聲說:“臣妾是因?yàn)椤記]有練好,彈得不好聽,怕,怕被人聽到,所以在僻靜處練曲子�!�

    這理由簡直叫他氣笑了,低啞的嗓音落在她耳邊:“哦,所以為了這個(gè),你三番兩次躲著朕,是不是?朕就說怎么近前一看就沒人了,闔宮上下,還有誰敢見了朕就走的?”

    他仍壓著她,這回是直接把她壓倒琴上,鋪天蓋地的吻如這場大雨般密密匝匝落下來。

    他吻了吻她殷紅的唇,細(xì)白的臉頰,連臉上一顆小小的痣也吻了又吻,愛不釋手。

    稚陵還掛心著身下的琴,低聲連連道:“陛下,琴,……”

    “琴壞了朕再賞賜你幾張�!彼麅墒峙踔哪槪苍谥闪晟砩�,壓得她喘不過氣,或許也是吻的。

    他回想起那個(gè)雪天,在落雪的靜謐竹林中,遠(yuǎn)遠(yuǎn)兒望見個(gè)烏鬟鶴氅的姑娘在蕭瑟寒冷的野亭里練琴。那時(shí)候,她還彈得不夠好,斷斷續(xù)續(xù)的,可能有些氣餒,干脆趴倒在琴上嘆氣。率真又可愛。

    琴也像現(xiàn)在被她這么壓著一樣,錚錚七弦齊發(fā)出響聲來。

    他那時(shí)怎么沒想到是稚陵。

    他鮮少見到她的這一面。印象中,她一直乖順聽話,對外是端莊賢惠,守禮守矩,凡是在人前的禮儀,從來挑不出一絲錯(cuò)處。

    所以他想象不出她會(huì)有遇到小小困難而直嘆氣的一面。

    他早應(yīng)該想到,只她如此記掛著他的話,連他隨口一說想聽那支曲子,立即躲著人巴巴兒地練起來。

    她又生怕他在她練好之前發(fā)現(xiàn)了,所以……躲著他。

    怪不得看著顧以晴怎么也不像。果然不是她。

    他又想,若今日這只鳥沒叫出聲,他要何時(shí)——何時(shí)才發(fā)現(xiàn)真相?

    顧以晴蒙騙了他;她竟跟著也蒙騙他。

    一想到這些時(shí)日,他錯(cuò)認(rèn)了人,剛剛還又誤會(huì)她,他眼中心疼之色益發(fā)深,輕輕地又吻了吻她的唇瓣,說:“世上哪有那么多完人,朕小時(shí)候?qū)W劍,也做不到看一遍就會(huì)了。朕的稚陵已經(jīng)足夠好了。而且……”

    他頓了頓,再次吻了吻她的嘴唇,含著唇瓣,呢喃不清的音調(diào)落在耳中:“而且可愛�!�

    她聽得心旌搖曳,卻又心頭酸楚,含糊不清說:“就算真是顧美人,也沒什么兩樣吧。”

    即墨潯神色微變,稚陵意識到說錯(cuò)了話,從獻(xiàn)媚取寵的忌諱犯到了爭風(fēng)吃醋的忌諱,她咬了咬唇瓣,目光低垂,心想著,算了,犯就犯了,這話她已經(jīng)悶了很多日,都要悶發(fā)霉了。

    即墨潯和她對視片刻,稚陵正當(dāng)他要生氣了,誰知他的神色自個(gè)兒緩下來,輕輕扳起她下巴,迫得她只能仰著臉,把嘴唇送到他唇邊去,被他輕咬了一口,含笑說:“朕可沒像這么對她過。”

    他的另一只手,緩緩下挪,沿著剛剛她撕下布條包扎小鳥的那條裂痕,用力一撕,這條天水青的紗裙頃刻撕成兩片兒。

    他抬手解了她的狐裘,墊在身下,怕磕碰到她。

    窗外大雨瓢潑,不知雨聲能不能遮掩他們的聲音,稚陵被他扶著肩膀狠狠吻了好一會(huì)兒后,他身子伏在她身上,喉結(jié)恰對著她的臉,只要側(cè)過臉,就能吻到。

    她輕輕吻了吻那滾動(dòng)著的凸起的喉結(jié),身上的男人一僵,旋即,狂風(fēng)密雨般發(fā)起狠地吻著她頸子,吻一陣,便劇烈地喘息一陣,再吻。

    她委實(shí)受不住了,直求饒:“陛下……陛下……”

    她扭著身子想躲,不知怎么,覺得他今日分外厲害些,難道是因?yàn)椋F(xiàn)在是白日,而且不在寢宮里,吻她有別樣的新鮮?還是因?yàn)樗@些時(shí)日憋壞了?

    他以前,很能憋的。想到這里,稚陵不禁莞爾一笑,卻被他狠狠吻得笑不出了。

    她實(shí)在不知怎么讓男人快些結(jié)束,越求饒,他越有狠勁兒,身下狐裘已浸濕了汗水,——即墨潯像是三月不見葷腥的餓狼。

    她被吻得腦袋空空。

    “喜歡么?”

    “……喜歡�!�

    “……”她腦子一片空白,身子始終緊繃,繃成了一張拉滿的弓,她喘著氣,好容易尋到一個(gè)間隙,忙不迭求饒:“哥哥,饒了我吧……�!�

    即墨潯從沒聽過她喊他哥哥過,一瞬間氣血下涌,愣了愣,戛然而止。

    終于結(jié)束,稚陵魂飛天外,好容易回來,望見一地都是她裙子的碎片。

    那只鳥一直在上躥下跳,等他們分開,忙不迭跳到稚陵的腿邊,又跳到她胳膊上。

    即墨潯皺眉問:“這只丑鳥從哪里來的?”

    雌雉鳥啾啾直叫,似表不滿,稚陵尋思,說它丑就太過分了,抿了抿唇,老實(shí)交代:“剛剛在樹下?lián)斓降摹?br />
    他大抵是想緩和些尷尬,唇角翹了翹:“怪丑的。”

    稚陵已累得沒什么力氣,偏偏雨還沒有停。

    不知不覺過了這么久,她有點(diǎn)兒餓,輕輕撫了撫肚子,動(dòng)作落在即墨潯的眼中,他的目光一深:“不如把它烤了�!�

    稚陵見他當(dāng)真要掏出匕首來,嚇了一跳,那只雉鳥也嚇得往后一跳,躲在稚陵的衣襟跟前,稚陵小聲說:“陛下,這小鳥與臣妾有緣分,臣妾想養(yǎng)著它�!�

    即墨潯說:“它又不是什么名貴的鳥。你若想養(yǎng),朕改日叫人挑些名貴品種給你�!�

    稚陵一愣:“陛下,它雖不是什么……名貴的品種,可是它乖巧可愛,而且親近臣妾……”

    即墨潯微微蹙眉,投了一眼,看著那只鳥,它已經(jīng)嚇得撲騰跳下軟榻,又撲騰幾下,跳去了旁邊不遠(yuǎn)處,稚陵起身要去抱它,卻看它恰好跳進(jìn)角落里那只舊木匣子里躲起來。

    第033章

    第

    33

    章

    稚陵靠近把它抱起來,

    隨口笑說了句:“也不知這里怎么有個(gè)木匣子�!�

    即墨潯瞥了眼,神色忽然微變,背脊直了直,

    不動(dòng)聲色淡淡道:“……匣子?”

    稚陵懷抱小鳥站在原地,蔥白手指細(xì)細(xì)梳理著雉鳥羽毛,

    垂眸掃了眼那匣子里的東西,說:“裝了些小孩子的東西�!�

    他向她看過來,

    目光幽深沉靜,眉眼仍是淡淡的模樣。窗外天光從破舊的窗格里映上他棱角分明的線條,

    暈出一輪模糊的光,她在這兒看他,

    仿若在看一尊沒有絲毫感情的銀像。

    他的目光又下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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