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知道了�!标悤r遇不耐的拾起桌上的打火機(jī),上樓。
陳秀英盯著面前還在冒熱氣的醒酒湯,幾不可聞的“哎”了聲。
回到房間后,陳時遇先是洗了個澡,擦干頭發(fā),換上睡衣。
接著點上一支煙,坐在書桌前慢慢的抽了起來。
窗外黑漆漆一片,一如他現(xiàn)在的心情,暗不見底。
他隨手翻開一本已經(jīng)泛黃的人物傳記,里面的照片應(yīng)聲掉落在桌上。
陳時遇撿起來,照片上的女孩頭戴皇冠,笑容的靦腆。
左躲右閃的眼睛,明顯是抓拍的照片。
正是周梔十八歲生日當(dāng)天,他用像素不高的手機(jī)拍下的這張的照片。
他直直的盯著照片上女孩,臉上是從不在人前表現(xiàn)出來的溫柔。
陳秀英手里端著醒酒湯,透過門縫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她輕手輕腳的合上門,低頭看了眼已經(jīng)發(fā)涼的醒酒湯,轉(zhuǎn)身下了樓。
她知道照片上的女孩是周梔這件事還要從幾年前說起。
那時候傅巖剛走,她在老房子收拾一些舊物,袁梅帶著小楓也過來幫忙。
在看到一摞名人傳記后,小楓瞬間來了興趣,她興奮的一本一本的翻著,問,“陳姨,這些人物傳記都是陳哥的嗎?”
陳秀英點頭,“他從小就愛看這些,小時候的省下來的零用錢全花在這些上面了。”
“這樣啊�!毙餍膭拥恼A苏Q�,央求說,“陳姨,我能拿回去看嗎?我保證看完第一時間還回來�!�
陳秀英知道這些書陳時遇都看過多少遍了,當(dāng)下自己做了決定,“當(dāng)然可以啊,你想看什么自己挑�!�
“……”
第二天周末,陳時遇從京大回家,看到屋里的東西明顯被人動過,他皺眉問道,“你收拾過房間了?”
陳秀英不怎么在意的說,“嗯,很長時間沒收拾過了,還找到一些你小時候用過的東西呢,你等著,我拿給你看�!�
她轉(zhuǎn)身去拿他小時候的玩具汽車和彈珠,卻沒有發(fā)現(xiàn)陳時遇的臉色已經(jīng)沉了下來。
他第一時間打開書柜,翻找著什么,可惜通通都不是。
他沉著聲音沖外面的陳秀英喊了一句,“我的那本皇太極傳呢?”
陳秀英想了一下,說,“哦,前兩天小楓來過,拿走你一些書,說看過了就還回來,反正你都看過了,我就沒跟你打招呼。怎么了?”
陳時遇像頭憤怒的困獸,“你問過我了嗎?憑什么不經(jīng)過我允許就動我東西?”
陳秀英被他莫名其妙的怒火怔住,半晌,她動了動嘴唇,安撫他,“小楓是個懂事的孩子,肯定不會弄壞書的,到時候就還回來了�!�
陳時遇眼眶微紅,失去理智似的一字一句,“我現(xiàn)在就要�!�
從未見過陳時遇如此失控,陳秀英瞬間慌了神。
回到臥室后當(dāng)即就給袁梅打去了電話。
十分鐘之后,小楓打車到了樓下,陳秀英拿起外套跑下樓去取書。
她不好意思的對小楓一個勁的道歉,“可能這本書對于你陳哥有特別的意義,讓你這么晚跑一趟,陳姨真是覺的不好意思�!�
小楓懂事的安慰起了陳秀英,“沒事的陳姨,我剛好想喝奶茶,正想著下樓買呢,這不是順便的事嗎�!�
陳秀英半信半疑的接過書,里外看了看,也沒看出有什么特別之處。
小楓看出來什么,湊近她耳邊小聲說,“陳姨,這本書里有張女孩子的照片,我覺的陳哥著急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為這個�!�
陳秀英反應(yīng)了一會兒,“是嗎?”
“嗯,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呢。”
陳秀英出于好奇,翻開書,就著昏黃的路燈,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女孩,周梔。
她把照片放回原處,小心拿好書上樓。
陳時遇接過書,第一件事就是翻開書,像在找什么。
在看到照片好好的藏在原來的地方,他緊繃一晚上的神經(jīng),才得以放松下來。
然后,陳秀英隔著門縫,她看到21歲的陳時遇,第一次悄無聲息的流下了眼淚。
他跟人打架,頭破血流,都沒見他哭過,他被陷害留下案底,面臨大學(xué)可能上不成的局面,他也沒哭。
如今卻為了一張照片,像個孩子一樣任性的哭了。
陳秀英忍不住跟著抽泣,這件事她再也沒提起過。
他的書,她也再沒有讓別人碰過。
時光荏苒,舊事重演。
陳時遇呆呆的盯著照片,想到剛才天橋上她云淡風(fēng)輕說出的那句話。
那又怎么樣?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
他微不可察的嘆氣,胸口像被針扎過一樣,密密麻麻的疼。
作者有話說:
19到21歲的陳時遇真的很讓人心疼。但是有時候我還是覺的他比周梔要幸福。至少他有一個事事尊重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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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
◎是不借人車,你他媽借人錢�!�
周梔在天橋上迎著雪獨自站了好一會兒,
直到醫(yī)學(xué)院的整點鐘聲響起,
她才如夢初醒。
回到公寓,忽然沒了胃口,把牛奶加熱了一下,喝下去,
就去了衛(wèi)生間洗漱。
躺在床上,
周梔難以入眠,腦海一直盤旋著剛才陳時遇轉(zhuǎn)身時的那個背影。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不開心的事,
想早點睡覺,可是躺在床上一個小時,
反而越躺越?jīng)]什么睡意。
最后實在煩的不行,起身找了一顆安眠藥和水吞下。
估計是白天發(fā)生的一些事,
夢里的周梔又回到了高中時代。
高考前兩個星期,
最后一次摸底考試完,
周梔以總分715,
力壓陳時遇。
這也是周梔第一次物理成績和陳時遇追平。
成績公布后,
陳時遇給她發(fā)了條信息。
“打算怎么感謝我?”
周梔當(dāng)然知道有這個成績,多半的功勞來自陳時遇。
那時候因為兩個人走的很近,所以同學(xué)間偶有傳聞,他們兩個在處對象。
周梔害怕在即將高考的關(guān)鍵時刻,遭來什么風(fēng)波。
所以那段時間,
她都盡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除了補課,
其他時間,
周梔連和陳時遇說句話的情況都很少。
陳時遇當(dāng)然知道她的顧慮,
看破不說破,
全都依著她。
成績公布時,
剛下早自習(xí)。班里鬧哄哄的,周梔收到陳時遇的短信后,在座位上不動聲色的給他回復(fù)了一條�!澳阆朐趺礃佣汲�,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依你�!�
陳時遇沒有回復(fù)她,周梔以為他只是隨口說一說而已。
所以,這件事周梔也并沒有放在心上。
一直到了周六。那時候距離考前放假只剩一周的時間。
周梔一大早收拾好東西,打算坐公交車回家。
沒想到就在出門時,她收到了陳時遇的短信。
“出來!”
莫名其妙的一條短信,周梔以為他發(fā)錯了。
一邊鎖上宿舍,一邊回復(fù),“你是不是發(fā)錯信息了?”
沒想到陳時遇直接打過來電話。
“周梔,你好像忘了什么事……”
“��?”
陳時遇拖腔拿調(diào)的“哎”了一聲,懶懶散散的說:“你不是說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周梔頓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那……你想讓我做什么?”
“陪我去買個禮物吧�!�
“……”
兩個人約在商場見面,周梔陪陳時遇一間一間的逛禮品店。
直到兩個小時過去,周梔累的都快走不動,她在心里猜想著,到底是要送什么人,值得他這么費心。
陳時遇估計也看出她的疑惑,在走到一家金店前,他忽然對她說,“金飾和銀飾,你們女孩子更喜歡哪一種?”
周梔聽到“女孩子”這三個字,心里忽然感到一陣失落。原來,他這么用心挑選的禮物,是送給某個女生的。
周梔臉上沒什么表情的說道,“那肯定是金子啊,畢竟貴�!�
陳時遇半信半疑,“是嗎?”
周梔不耐煩的點了點頭,“嗯,快去挑吧�!�
店員看他穿著校服,善意的給他推薦了一款很細(xì)的波紋金戒,“這一款時尚大方,賣的特別好。”
陳時遇偏頭問了她一句,“你覺的呢?”
周梔掃了一眼,隨口說:“還行�!�
“那就這個吧�!标悤r遇掏出錢包付款,一共260塊,付完錢,周梔注意到到他的錢包只剩下三十幾塊。
到底是什么樣的女孩子值得他這樣不計代價,傾囊相贈。
她忍不住小聲問了句,“你……是送給誰的呢?”
陳時遇頓了下,回道:“表妹。”
周梔聽到這句話,郁悶的心情才稍微緩解一些。
買上禮物已接近中午,陳時遇提出請她吃飯。
周梔說:“那我要吃好的�!彼掚m這么說,卻以各種理由拒絕了他挑的幾個地方,最終只是選了一家普通的拉面館。
一碗拉面七塊錢,周梔吃了個精光。
陳時遇去付了款,出門時,他盯著周梔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說:“你這么好養(yǎng)活啊?”
周梔低頭,很認(rèn)真的說了句:“嗯,誰將來娶了我就是誰賺到。”
“是嗎?”陳時遇盯著她的后腦勺看了好一會兒,最后拖腔拿調(diào)的說道:“那絕對不能便宜了別人.......”
“.......”
周梔因為他的這句話,搞的心癢難耐,回去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
周末的公交車上,人很多。陳時遇找了一個靠后的位置站著,周梔在他的另一側(cè),因為勾到頂端的抓桿比較吃力,她就抓著稍矮的椅背。
夏天的京平,天氣說變就變。才剛上車沒一會兒,就下起了雨。
瓢潑的大雨,頃刻間落下。
期間有只受傷的柴犬忽然沖向馬路,司機(jī)一個急轉(zhuǎn)彎,周梔站不穩(wěn),直直的向陳時遇的方向倒過去。
她本能的伸手去抓什么東西,沒想到混亂中,她竟碰到了他□□的某個位置。
她明顯感覺到那個位置跳動了一下。
周梔警覺的松開,等待站穩(wěn)一些,她紅著臉抬頭看向陳時遇。
悶熱安靜的車廂內(nèi),她看到陳時遇的喉結(jié)輕輕的滑動了一下,接著聲音暗啞的悶聲說了句,“周梔,你想讓爺斷子絕孫嗎???”
“......”
夢里的一切那么真實,以至于醒來后的周梔半天都緩不過勁兒來。她呆呆的盯著白色的吊頂,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昨天她那么赤裸裸的將那句話說出口,驕傲如陳時遇,他應(yīng)該不會再出現(xiàn)了吧。這樣也好,周梔想。
周末兩天,大部分的時光周梔都是在公寓里度過的,到了吃飯的時間就去樓下的面館吃一口,蔣佩蕓來電話讓她回家吃飯,周梔以隨時會加班為由拒絕了。
周一上午,周梔配合鄭醫(yī)生做了一臺常規(guī)的腦膜瘤切除手術(shù),手術(shù)并不復(fù)雜,兩個小時后,周梔換下手術(shù)服,回到診室。
宋曉慧拿來一張表給她,說:“年后評主任醫(yī)師,表上有所需的材料目錄,你記的填�!�
周梔拿起來看了一眼,皺眉道:“咱們年限不夠吧?”
“對,但是這次是破格提拔,只要是碩博士雙一流大學(xué)畢業(yè),專業(yè)能力強的就可以,聽說名額不多,珍惜機(jī)會啊�!�
周梔“哦”了一聲,把表放到抽屜。
宋曉慧問:“要不要一起吃麻辣燙,樓下新開了一家,聽趙琳琳說特別贊,怎么樣去嗎?”
周梔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啊曉慧,中午約了人。”
話音剛落,肝外的夏紅發(fā)了條信息給周梔。
“我已經(jīng)到了,你吃什么,先給你點上�!�
周梔回復(fù)了一條信息,就套上羽絨服出了診室。
醫(yī)院西巷的一家西餐廳,周梔一眼看到了向她招手的夏紅。
夏紅是她本科時的學(xué)妹,比她低兩屆,本科選的方向是肝外,博士畢業(yè)后就一直在京平市醫(yī)院工作。
周梔把手機(jī)里的片子拿給她看了一眼,夏紅一邊喝湯,一邊說:“很明顯的,不是已經(jīng)跟你說過了嗎。”
“這個人跟你什么關(guān)系?這么用心?”
周梔垂下眼睛,淡淡的開口:“我父親�!�
夏紅咳了一聲,伸手扯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
空氣有瞬間的沉默,半晌,夏紅安慰她:“手術(shù)的話,五年存活的概率還是很大的,不過你父親他......好像并不打算做這個手術(shù)�!�
周梔扯了一下嘴角,比哭還難看,“手術(shù)的話,需要多少錢?”
夏紅想了一下,“四五十萬吧�!�
“......”
平靜的午后,忽然刮起了大風(fēng),前兩天才下過的雪,此刻迎著風(fēng),呼呼的刮來,吹的人臉像被針扎似的疼。
從西餐廳出來后,周梔去了趟銀行,把隨身攜帶的唯一的一張工資卡插入取款口。
輸入密碼,查詢余額,屏幕彈出一串?dāng)?shù)字,63456.68,她木訥的把卡抽出,出了銀行。
風(fēng)順著衣領(lǐng)往里灌,周梔不管不顧的,像是感覺不到冷。
回到京平后,她所有的積蓄都用來付了那套公寓的首付,平時的工資除了還房貸和一點日常開銷,剩余的錢全在這張卡里。
這點錢對于四五十萬的手術(shù)費簡直是杯水車薪。
一個人走在回公寓的天橋,周梔最終拿起手機(jī)撥通了林曉路的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林曉路才接起來,那邊很吵,像是在ktv。
周梔不好意思的道:“是不是正忙著呢?要不......我先掛了,改天再給你打過去�!�
林曉路說了句“等一下,”接著是一陣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電話那頭總算沒那么吵了,林曉路說:“什么事?”
周梔頓了一下,還是沒能講出口,她咬了咬唇,裝作若無其事的道:“沒什么,就是忽然想你了。你先玩兒,有時間再說�!�
林曉路太了解她,“行了,有事就說,跟我客氣個屁�!�
沉默了一會兒,周梔深呼吸了一下,說:“曉路,你有錢嗎?我......需要一大筆錢�!�
“多少?”
“大概三十多萬吧�!�
“我草�!绷謺月窙]想到她一下要這么多,想了一下,說道:“我能問問你為什么忽然需要這么一大筆錢嗎?當(dāng)然你不愿意說就當(dāng)我沒問�!�
周梔低頭,腳尖在地上一下一下畫著圈兒,“我爸他......病了,需要手術(shù)費。”
“我手里有十三萬,剩下的你等我一下,晚上給你回電話�!�
“......”
掛掉電話后,周梔像是卸下了一塊大石,長長的松了口氣。在她的認(rèn)知范圍,再好的朋友,都不能牽扯到錢這件事,長這么大,她第一次張口借錢,很不好受,但是她別無他法。
在天橋上依著欄桿吹了很久的風(fēng),最后她還是給林曉路發(fā)了一條微信:“曉路,謝謝你,但是我不想讓你因為我為難�!�
那邊回了一條:“行了,別墨跡。”
“......”
再接到林曉路的電話是晚上八點鐘,她說自己能借20萬給她,周梔問她是不是向別人借了,林曉路閉口不談。
周梔鄭重的向她說了句謝謝,并且說有錢了會第一時間還給她。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才掛了電話。
刮了一下午的風(fēng)終于在晚上停了,卻清冷的出奇,像是冷水往身上澆的一樣。
城東的蘭會所,宋揚一把將圍巾扯下,搭在椅背上,凍的通紅的手揉搓了幾下同樣凍的通紅的耳朵。
齜牙咧嘴的咒罵著:“我草,這什么破天氣,頭差點凍掉了�!�
孟子墨一邊給人倒了杯熱茶,一邊奚落道:“你車又給你那網(wǎng)紅女朋友開去了?嘖嘖,真是感天動地呢......”
宋揚瞪了他一眼:“別瞎幾把說,什么女朋友,就是普通的單純的女性朋友,再說老子啥時候借車給她了,老子車拿去做保養(yǎng)了好吧�!�
孟子墨撇嘴一笑,不置可否。
“是不借人車,你他媽借人錢�!�
宋揚眼睛睜的賊大,“能閉上一會兒嘴嗎。”他明顯想回避什么,沒想到對面正抽煙的陳時遇接過話,指了下宋揚對孟子墨說道:“他找你借錢?打賞網(wǎng)紅?”陳時遇牙關(guān)里蹦出幾個字:“草,我以為只有傻逼才能干出這種事。哦對了,你也是個傻逼。”
“.......”
孟子墨把茶推到宋揚面前,笑的胸腔震顫:“來,傻逼喝茶。”
宋揚被奚落的啥都不是,心里憋著一口氣,也不管下午才和林曉路保證過絕不跟別人提一個字,一句話脫口而出:“你們他媽積點口德行不行,是林曉路幫周梔借錢,周梔的父親得了肝癌�!�
一句話落地,陳時遇抽煙的動作忽然停住,直到一滴煙火滴落到手背,他本能的抽動了一下。
“多少?”
陳時遇坐在背光處,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他掀起眼皮,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