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付燼卻垂下睫羽,眸光黯淡。
只要能得到她的注意,他做她的什么都好,可她不愿意。
他明白了絕交的含義,也懂得了正常人世界里的規(guī)則,做錯事要接受懲罰。
他接受和她分開房間,還將自己的房間重新改裝裝修,與她的對稱。
這樣,他的床還是對她的,像是原本用積木搭成的三八線,變成一堵墻。
只是這堵墻,無形之間也是劃開他們世界的界限。
——
鐘遠螢讀五年級的時候,付燼讀三年級。
那年的秋游是去柚子園,每個班級都有一輛大巴車載去。
夏日的烈陽將樹葉照得油亮,金黃的柚子像一個個大燈籠掛在樹梢。
同學們一下車,露出燦爛的笑容,撒丫子跑到樹下摘柚子。
鐘遠螢這次沒像頭兩年那樣,會帶著付燼一起,這回她只跟自己班的朋友玩。
“付燼怎么不去玩,只要注意安全就好�!�
周圍的同學都在玩鬧嬉笑,氛圍熱鬧,只有他漠然地站在原地,與周圍的一切隔絕開,老師鼓勵著他,但要看的學生太多,得確保每個人不出意外。
老師見他性子安靜,便去盯著那些調(diào)皮好動的學生,“孟濤,不要去林子里!還有你們不要摘太多柚子,吃不完會浪費!”
付燼盯著鐘遠螢班級的方向。
許久過后,他走到角落里,拿起一個柚子,掏出小型水果刀。
......
“鐘遠螢呢?”一年級的韋老師走到五年級同學活動的區(qū)域問。
“她好像和貝珍佳去那片了。”有位同學指指方向。
韋老師找到鐘遠螢,說:“你過去看看付燼,他想剖柚子,劃傷了手,還不讓人碰�!�
這次秋游規(guī)定四年級以下的孩子不要私自用刀,摘完柚子,等老師和高年級的同學幫忙,沒想到付燼自己帶了刀。
最調(diào)皮的學生都沒出問題,卻是最安靜的付燼出了事。
韋老師想了想,最終歸因付燼太孤僻,所以不好意思開口讓人幫忙。
有兩位校醫(yī)隨行,但他不讓人碰,韋老師知道付燼和鐘遠螢的關(guān)系,只好來找她幫忙照看下。
鐘遠螢:“好,老師你帶我去吧。”
付燼還是低頭蹲在那處角落沒動,鐘遠螢來的時候他才有所反應。
韋老師剛把人帶過來,又瞅見別的學生在搞事情,“蔣易盛,不許爬樹,摔下來怎么辦?!”
鐘遠螢蹲下來,看見柚子被切開一半,露出里面的白皮,襯得鮮血刺目,地上留下許多滴血,還有一把鋒刃帶血的刀。
付燼的四根手指被斜斜的劃了一刀,傷口很深,這么長時間也沒凝住血。
看樣子確實是切開柚子時,不小心劃傷的。
鐘遠螢沒什么表情,在校醫(yī)的指導下幫他包扎好傷口。
一步一步地,付燼都緊緊盯著她看,她依舊神色淡淡,最后幫他剝了三個柚子,一片片地拆開,確定夠他吃了,便毫不留念地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付燼慌忙地抓住她校服衣擺。
她側(cè)頭,低眸看眼他的手,平淡道:“還不夠嗎?”
付燼瞬間臉色煞白,手指僵顫地松開。
他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清晰地聽到自己心弦繃斷的聲音。
原來她都知道,知道他是故意的,知道他是永遠也成不了正常人的怪物。
而這一刻,付燼也清楚地認識到,他觸碰到了鐘遠螢的底線。
孟梅娟是她的底線,有關(guān)于她媽媽的一切都是。
他向鐘遠螢敞開世界,而她對他樹立起城墻。
后來,付燼漸漸學會退讓、隱忍和克制,學會做鐘遠螢和他人熱鬧時的背景板,學會跟在她身后做沉默的影子,等待她回首的目光。
可他再也沒能走進她心里。
回憶付燼漫長的童年,好像只有兩件事。
他在做她無聲的影子,以及盯著將兩處房間分隔的墻壁發(fā)呆,在無數(shù)個長夜里,心中默數(shù)——
還有多久能見到她。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快了,明天初高中一章,后天大學一章。
這是只是回憶嘛,這樣說是不是可以減輕心痛值(撓頭
——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汪嘰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55最好
40瓶;粥粥今天吃啥呢
28瓶;孟鶴堂的小姑娘
10瓶;梅子醬吃嗎
5瓶
第29章
過往08
因為付燼路線的刻板行為消失,
他作為付家的人,每年都要回祖宅參加家族會議。
到這一日,
付菱青帶付燼坐車回去。
貝珍佳來找鐘遠螢玩,
進入別墅范圍,
環(huán)顧四周驚嘆道:“你家好大!”
“不是我家�!辩娺h螢說。
貝珍佳想起鐘遠螢之前住的地方,
陰暗狹小的單間出租房,連玻璃窗都是灰撲撲的。
“我們會不會迷路?”她岔開話題。
“不會,
這條路從正門口直通別墅,”鐘遠螢看她一眼,“帶玩的沒?”
貝珍佳晃晃背后的書包:“帶了一書包的漫畫�!�
“我本來想說你什么都沒帶的話,
客廳里也有玩具�!�
貝珍佳以為有玩具是指三四個,誰知多到眼花繚亂,
無從下手。
其中一個拼圖她知道,
當初她在電視廣告上看見,嚷嚷著要買,差點被貝媽揍。
鐘遠螢更感興趣的是漫畫,
貝珍佳把書包里的漫畫倒出來給她,
然后滿眼亮光的低頭玩那個拼圖。
不知過了多久,一大片陰影落在她們頭上。
貝珍佳抬起頭,
看見鐘歷高陰沉的臉,
訕訕道:“叔、叔叔好......”
鐘歷高全然略過她,看向鐘遠螢,聲音嚴厲:“今天我不打電話挨個問過你的老師,還不知道你這么能耐!”
“讓你去討好付燼,
你對他不理不睬�!�
鐘歷高指了指她面前的漫畫,“要你學習,你才排第幾名?一天搞這種不三不四的事情!”
鐘遠螢撇開頭,懶得理他。
鐘歷高怒意更盛,音量提高得猶如上空炸響的驚雷,“他是付家的人,鐘遠螢你是什么東西?”
“你以為這些能讓你得到什么!”他拿起那些漫畫書,直接扔下窗外,甚至還怒氣沖沖地上樓進入她的房間,將她桌上的畫稿全部扔下樓。
鐘遠螢知道鐘歷高要她認錯屈服的姿態(tài),她偏要倔著,仰起頭,兇眼瞪他。
眼前女孩倔強的臉卻和那個女人怯懦的臉重合,鐘歷高冷嗤一聲:“你媽什么都配不上�!�
“你和你媽一樣,你以為你能配得上什么?”
說完,他抬起手,重重落下。
......
——
這次的事情,鐘歷高沒像之前那樣在樓上房間里進行,客廳的保姆看見,立即打電話通知付菱青。
在開家族會議時,付菱青手機關(guān)機,等她出來接到消息,便連忙帶付燼趕回別墅。
付菱青一向溫和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慍怒神色,包也沒來得及放,直接叫鐘歷高進茶廳談話。
付家的家教要求大人工作情緒不能帶回家,負面情緒不輕易在孩子面前展現(xiàn)。在孩子面前爭執(zhí)會留下不好的影響,而且也太過難看。
付燼只聽付菱青說了大概,回來又仔細詢問張姨。
張姨:“那些書是另外一個小姑娘帶來的,她都被嚇懵在原地了,后來老李開車把她送回去�!�
“只打了一巴掌,后面我們給攔下了,哪能讓他打孩子......”
付燼點點頭,快步上樓。
鐘遠螢聽見敲門聲,不用猜也知道是付燼,只有他才會持之以恒地敲出勻速節(jié)奏。
她把冰袋擱到一邊,側(cè)躺在床,遮住左臉。
“進來吧,沒反鎖�!�
付燼走進來,坐在她床邊的木椅上,垂眸看她。
鐘遠螢:“你來干什么�!�
“哭了嗎?”他見她眼眶有點紅。
這個年紀的小孩有點愛裝小大人,莫名覺得哭是很丟臉的事,她輕哼一聲:“才沒有�!�
付燼沒說話,只盯著她看。
過了許久,鐘遠螢哼哼唧唧地:“一點點,就一點點�!�
見他沒有走的意思,她干脆躺平,從枕邊拿起冰袋,準備繼續(xù)敷臉,忽然溫涼的指腹輕輕觸碰她的臉側(cè)。
“右手?”他問。
“什么。”鐘遠螢一下沒反應過來。
他低聲問:“疼嗎?”
鐘遠螢挺認真地想了想,說:“還行吧�!�
她來到別墅三年,沒再被鐘歷高打過,這一下比起之前那些不算什么,真正刺傷到她的是他對孟梅娟輕蔑鄙夷和厭惡的語言神態(tài)。
不知道付菱青和鐘歷高說了什么,他出來的臉色難看至極。
他走向自己房間,看見付燼半倚著墻,站在門邊,似乎在等他。
鐘歷高立刻露出對待客戶般誠懇的笑容:“阿燼,怎么了?”
付燼只搖搖頭,示意他進門。
“那好,你也早點休息,有什么事告訴我一聲就行——”
鐘歷高邊說著邊開門,誰知突然被付燼猛地一推,身體往前傾倒,右手堪堪抓住門框想穩(wěn)住身形,結(jié)果付燼握住門把手,用力關(guān)門。
“啊啊啊——”
門夾住四根手指,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骨折聲。
“松、放......”鐘歷高發(fā)出不成音調(diào)的哀嚎聲。
他的房間就在一樓,離客廳近,張姨和付菱青聽見動靜,趕了過來。
當她們看見付燼在做什么,心頭一怵,更讓她們不敢置信地是,付燼全程神情漠然,眼底只有冷戾
“小、小少爺?”張姨盤子差點沒端住。
“阿燼!”付菱青拉住付燼的手臂。
付燼充耳不聞,只冷聲對鐘歷高說:“別再碰她�!�
——
隔天一早,貝珍佳被貝媽從床上挖起來。
“有同學找你�!�
“遠螢怎么來這么早。”貝珍佳打著哈氣,揉腦門。
“是男同學,”貝媽說,“模樣長得好,哎,我怎么生不出這么好看的崽�!�
莫名被嫌棄的貝珍佳還在思索,班里什么時候有個好看的男同學,她怎么不知道。
來到門口一看是付燼,還以為自己沒睡醒,“付燼?你怎么來了�!�
“想問問姐姐,阿螢喜歡看什么類型的漫畫�!备稜a說。
貝珍佳一下回想起昨天的事,鐘遠螢站在樓下,一本本撿起漫畫書給她,不斷低頭道歉,最后還將自己每筆都注入心血,尚且稚嫩的畫稿扔進垃圾桶。
鐘遠螢站在垃圾桶旁,垂頭的樣子,貝珍佳覺得她那一刻,低落到塵埃里。
貝珍佳把自己的漫畫書都倒騰出來給付燼看,“這種,還有那種,大多是漫畫雜志的期刊連載,遠螢最喜歡奇幻想象類,越脫離現(xiàn)實,她就越喜歡�!�
——
過了兩天,付燼讓人在自己房間加裝三個大書架,裝好之后又讓人運來幾箱的書,整理好擺上去。
一切弄好之后,付燼敲了敲鐘遠螢的房門,倚靠在門框邊,問她:“來看漫畫嗎?”
鐘遠螢沒什么觸動,她知道他對很多事情沒興趣,可能連漫畫是什么都不知道。
結(jié)果她就看到他房間里滿滿三大面的漫畫。
還都是她喜歡的類型。
鐘遠螢眼睛頃刻亮起,露出這幾天來第一個笑容。
付燼在一旁看著,眸光一柔。
——
付燼讀完四年級便跳級到六年級,和她一起度過童年的尾巴。
他們小學畢業(yè)后,斐悅?cè)环磸驮\斷,宣布付燼自閉癥痊愈,只要不受重大刺激,復發(fā)的幾率很低。
付燼除了話少和缺乏表情,便和正常人一樣,或者說他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上到初中,課業(yè)負擔一下重了許多,不過鐘遠螢還是一樣,經(jīng)常窩在付燼房間里,看一整天的漫畫。
付燼的房間除了鐘遠螢和來打掃的張姨,其他人都不能進。
除開一周兩次的打掃,張姨送上來的兩半西瓜,也只能放在門口。
屋子里,兩人分別抱著半個西瓜挖著吃,看同一本漫畫。
鐘遠螢有看東西會自言自語的習慣,再加上漫刊連載,一周一刊,時間久了會忘記前面的劇情,她又懶得回頭翻,“這個拿耳朵兔子傘,坐在石巨人身上的女孩是干嘛的?”
付燼:“被命運痕跡選中,要取撒那里釋的性命�!�
“真的?”鐘遠螢回憶了下,完全沒想起有這段劇情。
“在174期的期刊,27頁,場景是......”
付燼甚至連人物神情動作都說得一清二楚。
起初鐘遠螢還不信,特地翻出來對照,和他說的分毫不差,他腦子里簡直有臺攝影儀,隨時能倒放錄像帶。
后來鐘遠螢才理解,這也許是上天對他的補償,給他病癥折磨,又給了他機械記憶的能力,使得他對文字和畫面尤其敏感。
由此,鐘遠螢經(jīng)�?扛稜a“倒帶錄像”的功能來追連載漫畫。
她每周二都會在校門口的書報亭買漫畫期刊,周末和付燼去書市買整本的漫畫書。
付燼的房間變成“糧倉”,鐘歷高知道了也不敢多說,更不可能進付燼的房間,只能眼看著他們抱漫畫書回來,他被付菱青說過一次,所作所為都收斂許多。
——
上初中之后,鐘遠螢倏然冒出個明確的目標,以后想當漫畫家。
于是她上課畫,下課畫,回到家就看漫畫。
付燼很難理解這種熱愛之情,但看到她每天都充滿活力,像清晨橘紅的小太陽一般有朝氣,便想讓她一直這樣下去。
付菱青也支持鼓勵,于是整棟別墅上下只有鐘歷高一人難受板臉。
當然,鐘遠螢也有翻車的時候,畫畫到興起,完全忘記寫作業(yè)這回事。
隔日一早,數(shù)學老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教室,一拍桌子說:“再三強調(diào)今天早讀收周末兩天的測試卷,我倒要看看,誰敢不寫,沒寫的站起來。”
數(shù)學老師以刻板嚴厲叱咤江湖多年,她手下的學生,哪怕再頑劣,也不敢不寫她的作業(yè)。
鐘遠螢翻開自己的作業(yè)本,腦袋空白一瞬,后背僵硬地站起來。
“好啊,竟然真有一個!”數(shù)學老師拉下臉,“還有誰?我相信其他人一定——”
她的話還沒說完,教室里響起刺耳的椅子后移的聲音,有人也站了起來。
眾人齊刷刷看過去,瞬間嘩然:“付燼?他居然不寫作業(yè)!”
“膽子這么大,連老梁的作業(yè)都敢不寫�!�
“人家不寫作業(yè)不照樣考年級第一,再說他數(shù)學次次滿分......”
老師當場臉都黑了,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付燼,我看你驕傲到腦熱了是不是?”
本來只想罰站走廊一節(jié)課,她氣極改了主意,指著外邊說:“你們?nèi)ゲ賵雠苁�,什么時候跑到腦子清醒了,什么時候回來。”
鐘遠螢和付燼下到操場。
清晨的空氣有點濕漉的涼意,太陽漸漸升起,陽光從房屋間斜斜照來,草地上的水珠折射晶亮,梧桐葉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落在紅色的跑道上。
比起走廊罰站被盯著,鐘遠螢更喜歡跑操場。
不過她沒打算乖乖地跑,又沒有人看,彎腰撿起一片小扇子似的梧桐葉,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
“付小燼,”鐘遠螢彎眼笑了笑,“你怎么不寫作業(yè)��?”
初陽落在他身上,讓他的發(fā)色淺了一層,眼眸也變成淺棕色,還暈染出淡淡的弧光,看起來干凈又溫暖。
“我寫了�!彼f。
——
班里的男女生人數(shù)剛好對半,班主任便要求男生和男生坐,女生和女生坐,半個月?lián)Q一次座位。
由此學渣楊銳充與年紀大佬狹路相逢成為同桌,他深刻的體會到一位能把老師都冷到無話可說的高嶺之花......之草,是得多讓人不勝寒。
他們成為同桌第一個星期,他沒敢開口說話,付燼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第二個星期,楊銳充顫顫巍巍問了題作業(yè),大佬還是沒給眼神沒說話,直接把作業(yè)本攤開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