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也怪不得人人敬畏它。它傷人不要緊,人傷了它,那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駱寧與狗,玩得不亦樂乎,雍王進(jìn)了花廳。
見狀,他眉頭深深蹙起來。剛剛挨了一鞭緩和的臉色,再次難看。
一聲口哨。急促、尖銳,駱寧耳膜震動,心頭顫了顫。
黑狗一股腦爬起,很不甘心似的跑去主人腳邊。
雍王怒其不爭,越看它越心煩,再次在它頭上敲了下:“退下去!”
黑狗聽得懂,耷拉著耳朵出去了,嘴里還發(fā)出可憐兮兮的嗚嗚聲。
雍王聽到這聲,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
“……下次不準(zhǔn)這樣對長纓大將軍,可聽到了?”他對駱寧說,“它不是愛寵�!�
駱寧應(yīng)是。
她也有點(diǎn)不甘心,想著:我喜歡它、它也喜歡我,你干嘛非要阻止?又不耽誤你的事。
然而不敢講。
雍王似看出她不滿,眼風(fēng)掃過來,駱寧低垂視線。
藺昭被安排下去吃飯,駱寧陪雍王用餐。
他傷口包扎了,用筷子艱難,故而他吃得比較少。
“你到底對長纓大將軍用了什么詭計(jì),叫它這樣聽話?”雍王忍不住問。
他大概好奇很久了。
駱寧:“沒有用詭計(jì),每次王爺都在�!�
雍王便覺得她不老實(shí)。
他不再提此事,轉(zhuǎn)移話題:“鞭法上要再花心思。怎么瞧著還不如上次?”
“我對上您,有些緊張�!瘪槍幍馈�
雍王蹙眉:“本王難道吃人?”
“不,是王爺威望重,我生怕控制不好,叫王爺失望。不成想,越是擔(dān)憂越是出錯(cuò)。”駱寧說。
雍王:“大可不必�!�
聲音又轉(zhuǎn)厲,“做了雍王妃,若如此冒失犯錯(cuò),本王先不饒你。一點(diǎn)小事就害怕慌神,難成大事�!�
駱寧應(yīng)是。
“再練。若還打成這樣,本王要罰�!庇和跽f,“到時(shí)候,把你所有的銀票與金葉子收回�!�
駱寧:“……”
這也太狠了。
駱寧慎重點(diǎn)點(diǎn)頭,“一定好好練,絕不叫王爺失望。”
雍王吐了口氣。
駱寧覺得他快要被氣死了,吃飯時(shí)候默不作聲,也沒吃多少。
飯畢,駱寧要告辭。
雍王沒有挽留,也沒相送。
回去路上,駱寧還與藺昭說了此事。
藺昭預(yù)測王爺不會惱火,可雍王還是挺生氣的。
“……可能是不喜你逗弄長纓大將軍�!碧A昭說,“它是王爺?shù)南聦伲愣旱盟」匪频�,王爺面上無光�!�
“它本就是狗�!�
“在世人與王爺眼里,它是猛獸。王爺用心栽培它了,請了人專門喂養(yǎng)它、教導(dǎo)它。如此花費(fèi)功夫,到頭來它還只是一條求人撓癢癢的狗,王爺?shù)枚嗌鷼�。”藺昭說。
駱寧:“……原來如此�!�
她終于理解了雍王的憤怒。
有點(diǎn)像一位老父親,他親眼看著苦心培養(yǎng)的兒子落于婦人之手,變得黏糊又諂媚,毫無男兒之態(tài),似個(gè)軟骨頭。
怪不得他恨不能把駱寧和狗都打一頓。
“我下次不跟長纓大將軍玩了。”駱寧說。
也不能怪她。
每次黑狗瞧見她,都可憐兮兮求她摸摸下巴,非要蹭她。
駱寧不忍叫它失望。
她對藺昭說,“雍王真應(yīng)該養(yǎng)個(gè)兒子�!�
免得他把狗當(dāng)兒子養(yǎng)。
藺昭失笑:“不是快了嗎?”
駱寧:“……”
她不是這個(gè)意思。
過了兩日,雍王府的總管事來見駱寧。明面上送新上市的櫻桃,實(shí)際上給駱寧送一封信。
信上寫了四個(gè)人名。
有了平陽公主提醒在前,駱寧便知道,這四個(gè)人都是禮部替雍王選中的四名側(cè)妃。
果然是鄭、崔、王、裴各一人。
其中有鄭四小姐。
“……皇后的胞妹,居然要給雍王做側(cè)妃?”駱寧把名單給兩位嬤嬤,叫她們說說這四位小姐,還忍不住提了她的疑問。
尹嬤嬤便說:“鄭四小姐對王爺一向癡心。能嫁給雍王做側(cè)妃,門庭榮耀,鄭家自然愿意把此等機(jī)會給四小姐�!�
駱寧:“往后王府熱鬧了�!�
這天,兩位嬤嬤分別說了這四位小姐。
她們提到鄭嘉兒,竟可以不用半個(gè)貶損的詞,說清楚她的性格。
說她直率、凌厲。
駱寧見過她三次,粗略了解她性格,故而明白,尹嬤嬤是說她囂張、狠辣。
【第069章
想要駱寧死】
四月天多雨,庭院樹葉被刷得干凈碧玉;雨勢不大,細(xì)膩纏綿。
櫻桃初上市,甜中帶酸,駱寧很喜歡。
雍王府送了一回,駱寧叫孔媽媽去集市買了兩回。
除了每日去向祖母問安,關(guān)心她老人家的身體,開導(dǎo)她心情,駱寧幾乎不閑逛。
她也極少去侯夫人跟前。
她關(guān)在院子里,背誦尹嬤嬤與何嬤嬤教給她的知識、練習(xí)耍鞭。
下苦功就會出成績。
如今不管是尹、何兩位嬤嬤的隨口抽查,還是藺昭的對練,駱寧都應(yīng)付自如。
一日早上,駱寧早起時(shí)想點(diǎn)綴梳妝臺,叫小丫鬟初霜去趟后花園,摘一些開得好的芍藥回來。
芍藥尚未過季。
小丫鬟去了,回來低聲同駱寧耳語:“表姑娘和碧云也去摘芍藥。管事的孫媽媽把開得最好的全部挑給了我,表姑娘臉色難看極了。”
初霜很喜歡出這種風(fēng)頭。
可駱寧的大丫鬟秋蘭不準(zhǔn)她顯擺,她不敢公開說,只偷偷告訴駱寧,過過嘴癮。
她就是喜歡管事與其他下人都器重文綺院的人。
駱寧失笑。
初霜面頰微微一紅:“大小姐,婢子不曾同表姑娘起沖突,還讓了她。她沒要�!�
說著嘴上又沒把門了,“她哪有資格要?侯府的好東西,先緊著大小姐您。”
駱寧再次失笑:“你這個(gè)小鬼機(jī)靈。”
秋蘭進(jìn)來替駱寧梳頭,見小丫鬟初霜插花半日不出去,就問她:“你叨叨些什么?大小姐哪有空聽你閑扯?”
駱寧一向不插手大丫鬟管小丫鬟。
院內(nèi)每個(gè)人,都有她的本職差事,駱寧賦權(quán)后就不會干涉。
初霜吐吐舌頭:“這就出去了,秋蘭姐姐�!�
芍藥在梳妝臺上,開得豐神凜冽,淡香縈繞不散。
駱寧心情好。
她高興,白慈容卻氣壞了。
經(jīng)過被驅(qū)趕、又死皮賴臉回來,她再也沒有自己的院子,住在東正院的倒座,很不習(xí)慣。
白慈容總安慰自己:“要忍辱負(fù)重,韓信受得胯下辱,這點(diǎn)磋磨算不得什么�!�
可到底才十六歲,年輕氣盛。
她從小沒受過苦,邱士東把她當(dāng)掌上明珠寵著,她錦衣玉食長大;進(jìn)了侯府,待遇比嫡出的大小姐還要好,人人敬重。
倏然跌落,不管她如何寬慰自己,一口惡氣堵在心里。
人要經(jīng)過很多磨礪,才能承得住打擊。白慈容頭一回遭遇這等挫折,實(shí)在無法平心靜氣。
這次,她沒有向侯夫人白氏訴苦,而是去找駱寅。
兩個(gè)年輕人的想法,更相近;而侯夫人,總是叫他們?nèi)�、顧全大局、籌劃長久。
“我命中自有富貴,算命先生說我將來貴不可言,我壓根兒不需要駱寧提攜�!卑状热菹�。
她趕到駱寅的院子,駱寅剛起床。
今日不是休沐,但他又告假在家。衙門俸祿稀薄,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上峰是苦出身的文官,對他這種“侯門子弟”很無奈。
“大嫂�!卑状热菪τ�,捧了六枝芍藥,“今早在后花園摘的。最好的送去了文綺院。這幾朵很漂亮,送給大嫂�!�
溫氏性格綿軟溫柔,笑容和煦接了過來:“多謝阿容�!�
“大哥可在家?”
“在的,他早起練劍,剛更衣。阿容稍等�!睖厥闲Φ馈�
一派和睦。
駱寅很快從里臥出來。
“阿容,可是娘那里有事?”駱寅問。
白慈容:“不是,是我有件事想要麻煩大哥。余杭的老祖母快要過生辰,我想送禮回去……”
她瞥了眼駱寅。
駱寅接收到了她暗示:“你跟我來。”
他把白慈容請到了東廂的待客稍間,丫鬟奉茶后,溫氏進(jìn)來說了幾句話,就道:“你們商議要緊事,我去看看阿欽。”
她出去了,白慈容的笑臉垮了下來。
眼中不由噙淚,她低聲對駱寅說:“大哥,我真是受夠了。駱寧實(shí)在欺人太甚。”
她一說這話,駱寅頓時(shí)火冒三丈:“何止?她得勢張狂、小人嘴臉,我恨不能殺了她。”
他們倆,有著共同的怒火與憋屈。
駱寅更甚。他自己挨了好幾次打,受盡了疼痛與羞辱,憤怒將他理智燒得一干二凈。
“大哥,你覺得她嫁入雍王府,對你我前途有利嗎?”白慈容悄聲問。
駱寅冷哼:“她?她不踩貶我們就不錯(cuò)了,指望她提攜?癡人說夢!”
“雍王下聘的第一日,就公然打大哥你�?梢�,駱寧與雍王是靠不住的。”白慈容說。
駱寅:“的確!”
“我們不能容她。等她真嫁入王府,過上了富貴好日子,咱們往后更受她打壓,從此抬不起頭�!卑状热菡f。
駱寅深以為然。
“待她真的做了雍王妃,后悔晚矣,那時(shí)候咱們對付她,就是蚍蜉撼樹。而她想要對付我們,如碾死螞蟻�!瘪樢�,“不如先下手為強(qiáng),叫她攀不上高枝�!�
他與白慈容對視一眼。
兄妹倆心照不宣。
“我們必須早下手。”白慈容道,“不能叫姑姑知曉�!�
“自然。我娘婦人之仁,對駱寧癡心妄想,還指望靠著她輔助咱們飛黃騰達(dá)。只我們倆清醒,看透駱寧惡毒本性。”駱寅道。
他說著就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咱們要怎么弄死她?”
白慈容想了想:“大哥,我有個(gè)辦法�!�
她叫駱寅湊過來,低聲說給他聽。
她這個(gè)辦法很好。
可以弄死駱寧,還能順便替她賺一些同情。
駱寧一死,做不成雍王妃,駱家的爵位還在;太后可憐她死了,說不定恩賞侯夫人白氏進(jìn)宮。
白慈容還認(rèn)識慧能法師,她也有機(jī)會進(jìn)宮。
只要她出現(xiàn)在皇帝面前,她就有希望成為寵妃。
“……大哥,若我得了造化,誕下皇子時(shí)就替你請封。從此你得了食邑,再也不用怕駱崇鄴�!卑状热菡f,“皇后娘娘的叔叔都封了國公爺。”
駱寅心中狂喜。
他對白慈容說:“你這樣的才華與容貌,成為人上人是遲早的。”
又咬牙,“可駱寧不死,她會折騰我們,說不定你會在她手里遭殃,好好前途沒了�!�
他們倆一拍即合,很快商議妥了一個(gè)辦法。
東廂的待客稍間,靠里面墻壁有個(gè)洞,是被柜子擋住了。
大少奶奶溫氏站在那里,偷聽了半晌,只聽到一些只言片語。
【第070章
駱寧未雨綢繆】
大嫂溫氏遣了心腹丫鬟,給文綺院傳了一封密信。
駱寧接到了信,去了趟祖母的西正院,正好大嫂抱著孩子也來給祖母請安。
祖母逗弄孩子,駱寧便對大嫂說:“我?guī)Я诵烟遥笊⿶鄢詥�?本是孝敬祖母的,她老人家說牙齒酸�!�
“我倒是愛吃�!贝笊┬Φ�。
丫鬟洗了櫻桃,駱寧與大嫂坐在東次間一邊吃一邊低語。
防止隔墻有耳,大嫂聲音特別輕:“……就聽到了這些�!�
消息比較碎。
“就他們倆商議嗎?我娘可知曉?”駱寧問。
“應(yīng)該不知。表妹借口給余杭送東西,特意來尋他。當(dāng)時(shí)我聽著就不對勁,給余杭送東西都是管事們安排,由婆母那邊說了算,怎么找駱寅?舍近求遠(yuǎn)了,這才去偷聽�!睖厥险f。
駱寧很真誠:“大嫂,多謝你�!�
溫氏輕輕握了她的手:“阿寧,你要當(dāng)心�!�
駱寧回握了她的:“我會。”
溫氏吃了幾顆櫻桃,和乳娘抱著孩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一個(gè)人靜坐時(shí),還在想這件事。
她已經(jīng)對駱寅不抱任何希望。
駱寅巧舌如簧,對溫氏沒有半分真心。
侯府家業(yè),哪怕將來落到了駱寅手里,溫氏的兒子也未必能分到太多。
駱寅會有很多的庶出孩子,溫氏與駱立欽需要去和這些人爭搶;而溫氏,沒有過人天賦,駱立欽性格又有點(diǎn)像他,糯軟溫柔,也不是好斗的。
故而,溫氏很快下了決斷。
她要站在駱寧這邊。
她賭駱寧會勝。
看文綺院下人的待遇,便知道駱寧是個(gè)知恩圖報(bào)的人。只要真心,就可以換到駱寧的真心。
待駱寧成了雍王妃,她隨便動動手指,就可以提攜侄兒。
溫氏不指望家業(yè),只盼兒子能好好念書,將來考上麓山書院;再有雍王這個(gè)姑丈幫襯,他能被舉薦去當(dāng)官。
前途要靠自己,溫氏也不是什么都依仗駱寧,她只是替自己尋一份保障。
駱寧與駱寅爭斗時(shí),要是駱寅不幸……
真有那么一天,南汐姨娘腹中胎兒未知男女,她人在外頭,溫氏可以求駱寧和老夫人,不準(zhǔn)他們母子再進(jìn)府,駱立欽就是唯一遺孤。
萬事落定,對孩子更好。
溫氏想到這里,狠狠閉了閉眼,強(qiáng)迫自己停下來。
她不能再想。
再想下去,內(nèi)心的邪祟全跑出來了。
“我沒有盼他死。是他自作孽,他自作自受。阿寧從未虧欠他,甚至沒主動找茬。”
這天,駱寅沒回家。
他又去南汐那邊住了。
溫氏心情很平靜,撫育孩子,閑時(shí)繡繡花、看看書。
她的陪嫁管事媽媽,忍不住替她委屈:“您容貌比南姨娘更出色,性情也更溫柔。可大少爺不知珍惜�!�
溫氏翻了一頁書。
他不止不珍惜,還公然在他們倆床榻的枕頭底下,藏南汐的褻衣,又叫她“老虔婆”,來羞辱她。
她二十歲出頭,顏色正好,怎么“老”了?
他這么做,是覺得刺激有趣?
也可能是單純玷辱她,來獲得一些心靈上的滿足。
當(dāng)著她的面,駱寅又詆毀南汐,說她“小門小戶出來的,沒見過世面,實(shí)在庸俗不堪�!�
然后說幾樣南汐的糗事,拿來取笑。
——他以前也這樣貶損過婆母身邊的俏麗丫鬟,而后那丫鬟就消失不見了。
溫氏當(dāng)時(shí)只是心頭不太舒服,又說不明白。
現(xiàn)在她懂了。作為大少爺,駱寅明明可以不評價(jià)母親身邊的丫鬟,而不是損她來討好溫氏。
丫鬟的消失,估計(jì)也和南汐的“離開”差不多,侯夫人悄無聲息處理了。
駱寅不愛任何人,甚至他對任何人都無半分敬意。
溫氏想起這些,心頭再無僥幸。嫁給駱寅這幾年,被他甜言蜜語蒙住了心智,終于撥開了層云。
她看透了駱寅的卑劣無恥。
轉(zhuǎn)眼到了四月中旬,初夏的荼蘼開了,濃香綺麗。
晨風(fēng)溫暖和煦。
駱寧去祖母跟前,瞧見祖母已經(jīng)起床,叫管事的盛媽媽安排馬車,她要出門一趟。
“您去哪兒?”駱寧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