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前世,余卓并沒有娶到白慈容。他只是白慈容竊取駱寧縣主封號的踏腳石。
得了縣主,又有侯府撐腰,白慈容立志攀高枝。
可惜沒有如愿。
高門看不上她余杭商戶女的出身,哪怕得了個封賞,在高門眼里也輕如鴻毛。
而門第相當(dāng)?shù)娜思�,白慈容也看不上眼�?br />
余卓苦心追求不成,回頭打過駱寧的主意。
駱寧發(fā)了瘋似的叫他滾。
可能他覺得駱寧半瘋半傻了,不適合做主母,他母親也不同意,他就去了北疆駐守。
后來沒有他消息。
駱寧做鬼都沒再見過他,可能封驍騎將軍是他人生最風(fēng)光的時刻,往后再無建樹。
“看看熱鬧就行了�!瘪槍幍�。
翌日,果然盛京城里都在談?wù)撚嘧糠鈴娜夫旘T將軍的事。
鎮(zhèn)南侯也忍不住羨慕。他封驍騎將軍的時候,四十歲,已經(jīng)算得上能力超群、出類拔萃了。
不曾想,余卓才二十。
“……你去和余大嫂商議,及早換余卓與阿寧的庚帖。”鎮(zhèn)南侯對白氏說。
他口中的“余大嫂”,是余卓的母親。
白氏也很吃驚:“余卓少年英才,本朝第一人。”
鎮(zhèn)南侯有點嫉妒,酸溜溜夸了幾句。
白氏去了蕙馥院,看著垂頭喪氣繡花的白慈容,悄聲笑道:“你的好運(yùn)到來了。余卓回京了。”
又把余卓的功績,說給白慈容聽。
“一年前他出發(fā)去南詔,不是還送了信物給你嗎?”侯夫人問。
白慈容打起精神:“是。”
又有點不甘心,“姑姑,我真的只能嫁一個從三品的武將嗎?”
“你姑父在他這個年紀(jì),從四品,已經(jīng)是滿盛京夸贊。你可知此事多艱難?”侯夫人說。
白慈容想,這個人要先用起來。
她笑盈盈:“姑姑說得對�!�
又道,“先看看他能否助我恢復(fù)名望。一旦我有了機(jī)會騰飛,萬不能這樣放棄。實在不行,就嫁他吧。”
“阿寧對他一番癡心。”白氏說,“可惜癡心有何用?男子的心,寬闊得很�!�
白慈容想到這里,越發(fā)有了斗志。
哪怕她不是很想要,看著駱寧吃癟、痛苦,她心情舒暢。
【第050章
駱寧伶牙俐齒】
三月初九,下了一場薄雨。春雨霏霏,被柔軟東風(fēng)裹挾,細(xì)細(xì)密密灑向庭院的嫩草與繁花。
闌珊中,春寒料峭,駱寧披了件薄風(fēng)氅。
“……昨日熱得恨不能換上夏衫,如今又冷得似入了冬�!毖诀咔锾m說。
秋華也說:“要翻出暖爐嗎?”
她們沒話找話,逗駱寧笑一笑,因為駱寧凌晨做了個噩夢驚醒,一直沒睡,從早上起來就比較沉默。
任誰都看得出,她情緒不佳。
“不要暖爐�!瘪槍幗恿嗽挕D樕蠜]有笑容,可聲音輕快,并無太多壓抑,“想喝點紅茶。咱們煮茶吃�!�
“好!”孔媽媽立馬說。
駱寧便說:“不要加鹽巴,加些牛乳和糖。”
孔媽媽微訝:“還能這樣?只有加鹽巴的�!�
秋華與秋蘭都笑:“可以加。”
“聞所未聞。”孔媽媽說。
“您聽我的�!瘪槍幍�。
孔媽媽去照辦了。
一封茶,還是依照順序,炙烤、碾碎,再篩羅,最后鍋水煮沸后加入了牛乳和紅糖。
孔媽媽依照煮茶入鹽的習(xí)慣,只加一點點糖與牛乳;駱寧卻喜歡韶陽的吃法,一口氣倒了半杯。
煮開、煮稠。
駱寧請孔媽媽嘗。
孔媽媽嘗了,很驚奇:“茶味不改,牛乳味也不散,還甜。好喝�!�
“我們在韶陽的時候,馮夫人的婢女送過兩次,我們都覺得很好,就向她的婢女討要了這個方子�!瘪槍幍�,“紅茶味重,非得如此才好喝�!�
秋華和秋蘭都點頭。
也叫兩個小丫鬟、兩個粗使仆婦也進(jìn)來,一人嘗一小盅。
在盛京城里,貴的不是茶,而是牛乳和糖,下人極少能嘗到這些東西。
幾個人都夸好喝,極力贊孔媽媽手藝好。
孔媽媽便說:“大小姐,是否要送給老夫人嘗嘗?”
“老夫人年紀(jì)大了,恐怕受不住�!瘪槍幷f。
這么一件小事,把駱寧身上淡淡的哀愁都沖淡了。
前世的今日,意氣風(fēng)發(fā)的余卓登門,也是下了這樣的薄雨。天氣反寒,風(fēng)雨皆冷。
駱寧受了太多的委屈。侯夫人衣食住行上苛待她,感情上疏遠(yuǎn)她。處處踩著她,拔高表姑娘。
她那么急躁一個人,如何受得了?鬧來鬧去,她都懷疑自己瘋了。
聽聞余卓登門,她欣喜若狂。
恨不能他立馬娶走她,帶著她脫離煉獄。
可余卓比家里這些人更狠,一見面就痛斥她一頓。
駱寧心上最后一根弦斷了,墮入了冰窖。
她的心,冷成了灰。
祖母還護(hù)著她。可祖母從未懷疑過白氏這個親娘會害駱寧,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駱寧仍是受盡了磋磨。
駱寧一直記得這一日。
做鬼后,她無休無眠,怡然自樂,也會回想這一天。
她為何要把希望寄托在余卓身上?
若身在煉獄,唯有奮力向上爬,哪怕磨斷了五指,也要去抓本就長在高處的藤蔓,讓自己攀附上去,才能脫離苦海。
而不是,自憐自艾,指望伸向煉獄的手,可以拯救她。
這個時候朝她伸手的那個人,極有可能是按住她,讓她永遠(yuǎn)留在這煉獄里。
駱寧今生做到了。
她不奢望誰伸手撈她。
她冒著被雍王打死的風(fēng)險,上門與他談條件,牢牢抓住了機(jī)遇。
世人只會錦上添花,極少雪中送炭,余卓亦然。
文綺院內(nèi),主仆品茶,歡聲笑語。
有人敲門。
小丫鬟披了蓑衣去開門,進(jìn)來一位穿著桃紅色比甲的丫鬟,笑盈盈行禮:“大小姐,來客了,夫人請您前去見客�!�
駱寧問:“是誰?”
“是余太太,余將軍的母親�!毖诀哒f。
駱寧了然,點點頭。
她在心里估算一下日子。
雍王上次傳信給她,說圣旨賜婚的日子是三月上旬。
今天是初九。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不用再謹(jǐn)慎了,今天就狐假虎威�!瘪槍幷苏律�,在心里想。
她同丫鬟說,“先回吧,我更衣便來。”
駱寧簡單換了件褙子與風(fēng)氅,套上了丫鬟準(zhǔn)備好的木屐,去了東正院。
雨細(xì)風(fēng)搖,駱寧的裙裾被染了一層水汽。繡在裙擺的海棠,沾水欲滴,似活了般鮮艷。
她進(jìn)了東正院,聽到說笑聲。
鎮(zhèn)南侯也在。
穿著玫瑰紫妝花褙子的婦人,眼角眉梢都是得意洋洋:“……朝中無人不夸阿卓英勇�!�
又說,“崔將軍乃雍王母舅,聽阿卓說,他愿意引薦阿卓去雍王麾下。如今雍王手執(zhí)二十萬軍馬,天下武將皆由他調(diào)度。能得他青睞,阿卓才算出頭�!�
鎮(zhèn)南侯便說:“阿卓年紀(jì)輕輕封了從三品的驍騎將軍,雍王說不定真能接納了他�!�
余太太喜形于色:“那真是菩薩保佑、祖宗顯靈了�!�
駱寧便是這個時候進(jìn)來的。
她斂衽行禮:“爹爹、娘、余伯母�!�
余太太看向她,沉默一下,聲音有點夸張:“是阿寧?越發(fā)漂亮了�!�
侯夫人叫駱寧坐在她旁邊,吩咐傭人給她看茶。
余太太卻不聊駱寧,而是說起了白慈容:“方才在垂花門的走廊上,遇到了白小姐。
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似神仙下了凡塵。我便說,誰家得了她,好造化�!�
鎮(zhèn)南侯微愣。
他沒想到余太太會這么說,眉頭輕輕蹙了下。
侯夫人則笑道:“您繆贊了。阿容就是生得好些,其他都不值一提�!�
“這姑娘家,就要生得好。生得好,是福氣,家宅興旺和睦�!庇嗵f,“我瞧著白姑娘,真是一頂一的好女孩兒�!�
鎮(zhèn)南侯已經(jīng)聽懂了。
余家居然改了心思,不想要娶駱寧,而是白慈容。
鎮(zhèn)南侯自己娶商戶女,沒少被同僚暗中嘲笑�?伤芮宄虘襞卸嗌賰r值。
她們只是出身低微,交際上略微欠缺�?烧撈鹚齻兊呐慵蕖⑿∫鉁厝�,以及持家的本事,很多世家女比不上。
余家將軍去世,余卓便是當(dāng)家立戶的男主人。
比起與鎮(zhèn)南侯府聯(lián)姻,余太太想要更實際的好處。
駱寧的陪嫁錢財,遠(yuǎn)遠(yuǎn)不及白慈容豐厚。余太太短視,她想要錢。
鎮(zhèn)南侯有點不爽。
余卓才得了個官身,就敢挑剔鎮(zhèn)南侯府了,豈有此理!
他又看一眼駱寧。
駱寧聽了余太太這番話,本該氣哭的,可她恬靜坐在那里,慢慢飲茶,唇角始終有個淡笑。
“……阿寧,你在韶陽三年,怎么還回京了?”余太太突然問駱寧。
好像她就應(yīng)該永遠(yuǎn)留在韶陽——可能侯夫人白氏也是這么想的。
余太太不等駱寧回答,又說:“那邊山水好,怎么不在當(dāng)?shù)貙ひ婚T姻親?”
駱寧笑道:“自己尋婚姻?這是什么道理,余伯母您教教我,讓我學(xué)學(xué)你們余家的家風(fēng)。”
余太太一愣,繼而沉了臉:“阿寧這話何意?你在罵人�!�
“不是您先開頭的嗎?”駱寧道。
余太太冷冷剮一眼她,看向侯夫人,直接給駱寧蓋個不敬長輩的帽子:“弟妹,你們對我可有不滿?”
侯夫人怒向駱寧:“阿寧,你成何體統(tǒng)!你在家里頂撞長輩也罷了,居然連客人也沖撞!”
“客人到我們家,說些冒犯我的話。娘,您當(dāng)客人是看不起我?是看不起您和爹爹�!瘪槍幷f。
一旁坐著的鎮(zhèn)南侯:“……”
【第051章
吵架,駱寧穩(wěn)贏】
細(xì)雨一直下,楊柳蒙煙,嬌軟不勝垂。
駱寧慢慢喝茶,看了眼庭院如霧境般的雨景,心情不錯。
東正院內(nèi),安靜了片刻。
鎮(zhèn)南侯本就有些嫉妒余卓少年得志,只是考慮與他結(jié)親,才沒有表露。
偏駱寧擠兌余太太,鎮(zhèn)南侯聽得滿心是怒。
不知該罵駱寧,還是罵余太太。
“……余大嫂,我看著余兄生前舊情,才請了你上門做客。你瞧不上鎮(zhèn)南侯府,往后大可斷了來往�!辨�(zhèn)南侯語氣森冷。
余太太賠笑:“侯爺言重了。我沒說什么,是阿寧這孩子曲解人意……”
她真沒想到,駱寧如此刁鉆。
駱寧接了話:“我父母坐在這里,余伯母的每句話,他們都聽到了。是否曲解,爹娘心里有數(shù)。”
“你……”余太太語塞。
鎮(zhèn)南侯氣更不順,看向余太太:“你有什么話,直接說!”
“也沒什么�!庇嗵帷�
“之前兩家口頭允諾的婚事,你打算反悔了?”鎮(zhèn)南侯問。
余太太:“不、不是這個意思。侯爺,是阿卓這個傻孩子,他沒管住自己的心。
他把阿寧當(dāng)妹妹,卻與白姑娘互生情愫。我若不答應(yīng),豈不是棒打鴛鴦,叫兩個孩子錯過?
硬是撮合他與阿寧,阿寧不得幸福,侯爺也怪我今日隱瞞。我替阿寧想得長遠(yuǎn),寧可得罪人,也要把話說清楚�!�
駱寧失笑,直言道:“余伯母,真是好巧的一張嘴。顛倒黑白,攪渾是非。
既想要毀當(dāng)年之約,又不肯認(rèn)錯,還口口聲聲為了我。怎么,我爹娘吃了虧,還得感謝你?”
侯夫人白氏簡直聽不下去,輕喝她:“阿寧,大人說話,輪不到你插嘴�!�
“娘,您是沒把我當(dāng)女兒。人家想要換婚,把我一個前途遠(yuǎn)大的未婚夫,換給您侄女,您都不在乎。”駱寧輕輕笑了,“不知道的,還當(dāng)表妹才是您親生的�!�
又問余太太,“伯母,我與白姑娘,誰更像我娘?”
侯夫人豁然變色,幾乎要拿茶盞砸駱寧:“住口!這是什么話,你也說得出口!沒有半點孝道,你真該被天打雷劈。”
駱寧看看她,又看看鎮(zhèn)南侯與余太太。
她輕輕笑了下:“娘,別生氣。要是余伯母當(dāng)您心虛,把這話傳出去了,可怎么辦?”
余太太:“……”
好一番挑撥離間。
白氏差點吐血,臉色難看至極,她顫抖著指向駱寧:“我怎么生了你這種畜生?”
駱寧聞言,似大吃一驚。
她面頰浮動幾抹哀傷,“娘這樣罵我,真叫我傷心。哪怕我胡言亂語,娘也不至于如此惡毒詛咒我�!�
她站起身,“女兒先告辭�!�
白氏急忙喊:“站住……”
她這么跑了,給白氏埋下一堆隱患,白氏的心不停亂跳。
她甚至懷疑,駱寧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
駱寧去韶陽養(yǎng)傷的時候,才十四歲,只是個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而后回京,也不過幾個月。
白氏回神時,見余太太與鎮(zhèn)南侯都在打量她。
她輕輕捂住心口:“我管不住她了。她恨我,怪我疼侄女。
天地良心,我何時厚此薄彼?她院里小廚房都有了,長媳院子里都沒有,我還不夠疼她?”
說著就抹淚。
余太太收回目光,心想:“阿寧不能娶。如此狡詐狠辣,難道娶回家當(dāng)祖宗?”
比起自家娶媳婦,余太太并不關(guān)心鎮(zhèn)南侯府的糾紛。
而鎮(zhèn)南侯,自負(fù)他是白氏能選擇的男人中最出色的,從不懷疑白氏。
再說,白慈容是余杭白家大老爺?shù)脑涞张�,有名有姓有來歷。駱寧用這種荒誕說辭,不過是為了報復(fù)母親。
——這個女兒,有了點功勞就恨不能全家都給她上供。
“她還能有什么前途?憑什么哄著她?”
“阿容可以進(jìn)宮做娘娘,阿寧呢?她能嫁個什么出息的男人?余家都看不上她�!�
鎮(zhèn)南侯將被余卓對比下去的不如意,都怪到了駱寧頭上。
他們這廂各有心思,駱寧走出了東正院。
卻在門口,瞧見了白慈容的丫鬟。
這個丫鬟叫碧云,以前服侍過駱寧的;駱寧離開時,她沒有跟著去,很快投靠了白慈容。
“大小姐,大少爺叫您去趟外院的書房,余家小將軍來了�!北淘菩Φ�。
駱寧:“大哥叫我去,怎么是你來請?”
“正巧婢子在外書房。除了書童,大少爺跟前沒人用,婢子就領(lǐng)了差事�!北淘普f。
駱寧點點頭。
前世的今日,余卓罵了她一頓。那時候吃虧的是駱寧,白慈容穩(wěn)占上風(fēng),只是把文綺院騰出來給了她。就這點事,她都要攛掇余卓對駱寧“施暴”。
今生從未順過,更加有苦要訴。
駱寧要去看個熱鬧。
她的丫鬟秋華跟著。
“大小姐,需要帶上軟鞭嗎?”秋華問她。
駱寧搖搖頭:“不用�!�
上次雍王說,她的鞭法不算入門,能放不能收。
余卓自幼精通各種兵器。前世駱寧能打他兩鞭,是他愿意被打,不是駱寧多厲害。
駱寧感覺自己打了他,反而減輕了他愧疚——何必如此賞他?
她跟秋華說了句什么,然后,她獨自去了大哥的外書房。
雨還在下,越發(fā)輕薄如霧,沾衣不濕。
大哥的外書房里,有四個人。
白慈容、余卓、駱寅,以及李玉渲。
每個人,駱寧都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