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駱寧等人先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得了幾支花?”老夫人笑問駱寧和駱宛。
駱宛面頰一紅:“三支�!�
駱寧:“我沒有�!�
幾個人看向她,包括老夫人。
她解釋:“我的花籃落河里了,懶得去撈。太后娘娘說過了,會請圣旨給我指婚,不能收其他人的花卉�!�
祖母:“上次你就提了此事,一個多月過去了……”
“原本說,要等辰王妃百日的。這次遇到了辰王,他便說不想去世的王妃擋了別人的喜事。估計快了�!瘪槍幷f。
她沒有說更多。
駱寧牢記“事成于密”。賣身契是她與雍王私下約定,明面上她會被指給京城最有權勢的王爺,必然勾得人心浮動。
她要等圣旨。
圣旨不落定,駱寧一個字也不會泄露。
祖母沒有再多問。
轉而問駱宛,誰家公子給了她花卉。
駱宛一一說給祖母聽。
兩位的父親與駱家二老爺身份地位相當,是從四品的武將;另一位,則是忠誠伯府的五少爺。
“都還可以�!崩戏蛉藢Χ蛉说�,“你幫襯看看。阿宛已及笄,婚事要及早定下�!�
二夫人應是。
大嫂溫氏先回去,二嬸也遣了駱宛回去,留下來跟老夫人和駱寧說說話。
二嬸把今日白慈容出的丑,說給老夫人聽:“……從此恐怕斷了在盛京高嫁這條路了�!�
老夫人聽了,氣得哼了聲:“她名聲壞了不要緊,別連累侯府的姑娘。侯府從上到下,五位姑娘全部未出閣�!�
駱寧有兩位庶妹;堂妹駱宛;三房還有一位庶女,今年三歲。
二嬸試探著問:“娘,需要把此事告知侯爺嗎?”
“我會告訴他。”祖母道。
二嬸這是怕白慈容的壞名聲,牽扯到了堂妹駱宛身上。駱宛正是說親的關鍵時刻。
她坐了坐,起身走了。
駱寧陪老夫人用晚膳。
老夫人總感覺此事還有蹊蹺,細問駱寧。
駱寧不瞞她,一一說了。
老夫人方才只是惱火,這會兒氣得手發(fā)抖,不停哆嗦。
駱寧替她順氣,柔聲勸她:“您這么大的年紀,動怒危險。您要是病倒了,誰替我撐腰?”
侯夫人為了拔高白慈容,會故意毀掉駱寧的。
一次次失敗,他們的手段只會加劇,越發(fā)喪心病狂。
鎮(zhèn)南侯是個武將,成天鉆營權勢,實則腦子與本事都很一般;他對白氏,又始終有些情誼,很容易被白氏說動。
“她這樣待你,她居然這樣待親生骨肉。”老夫人半晌喘上一口氣,“你是她生的,那個白慈容……”
說到這里,老夫人表情一頓。
老人家見過世面。很多時候燈下黑,也低估了人性的厚顏無恥,才沒有這樣想。
這次的事,老夫人一瞬間摸到了關鍵。
駱寧卻沒有繼續(xù)說什么。
猜疑放在心里,慢慢發(fā)酵,才可以沖破屏障,叫祖母看清事實。
祖母肯定不敢置信。
誰能想到,白氏有這么大的膽子!
“……你先回去吧,今天忙了一天。”老夫人說。
駱寧應是。
她一走,老夫人叫了心腹管事媽媽。
“查一查這個白慈容,派個人去趟余杭。”老夫人說。
【第048章
利誘】
探春宴之后,白慈容果然在京城有了壞名聲。
提到她,多半是不屑、輕蔑,以及對她之前名聲起源的猜疑。
“侯府蛀蟲。”
“鎮(zhèn)南侯是新封的,靠著他女兒救太后娘娘才得了這么個爵位,本身就是寒門。
如今高升了,學得不倫不類。侯夫人是余杭商戶女,妄想提攜侄女一步登天。”
命婦們承認駱寧的功勞。
哪怕不是征戰(zhàn)殺敵,也是九死一生,天家重賞她是應該的。
同時也貶損鎮(zhèn)南侯府上不得臺面。
鎮(zhèn)南侯與同僚去茶樓閑坐,聽到說書先生講了這段。
另有人說:“去年四月初開始,便有人高價買了說書先生,吹噓鎮(zhèn)南侯府白小姐。她的字畫,有兩幅是五千兩賣出去,買家卻無名無姓。”
“余杭白氏有錢,誰買的不言而喻。真有才學,叫買家出來說句話。肯五千兩買字畫的,絕非平頭百姓�!�
“就是自家買的�!�
“虛榮到了如此地步,也是可笑。”
鎮(zhèn)南侯聽罷,深感丟人現(xiàn)眼。
他回家后,再次發(fā)作了白氏。
“你把阿容送回余杭。五月之前,辦妥此事,否則我親自派人送她�!辨�(zhèn)南侯道。
又問她,“何人替阿容買名聲的?這件事,可是你搞鬼?你把賬本拿出來,我要叫人對賬!”
侯夫人最不怕對賬。
持家十幾年,她有的是私房錢。駱家的確一直有進項,她沒有貼補進去,可她日常奢靡的生活,也不是貪駱家的。
白慈容更是沒花駱家一文錢。
“好,你叫人對!”白氏也怒了,“你把當家夫人的顏面放地上踩,丟人的還是你�!�
鎮(zhèn)南侯氣結。
侯夫人又說:“這會兒嫌棄阿容了?溫氏難產(chǎn)的時候,誰找來的醫(yī)婆?侯府長媳與長孫的命,都是阿容救的,侯爺如今都忘光了?”
鎮(zhèn)南侯一時語塞。
的確,人命關天的事,不可輕易抹去。
駱寧救了太后,天家還封了駱家一個爵位;而白慈容救了溫氏母子,駱家又給了她什么?
“侯爺,若我女兒、我侄女都得高嫁,我也光彩。我辛苦這一生,就是為了這點顏面,難道你也容不下嗎?”白氏聲淚俱下。
她捧白慈容的目的,與鎮(zhèn)南侯不沖突。
“她已經(jīng)玷辱了侯府�!辨�(zhèn)南侯說。
“不過是被公主趕出來,算什么大事?過幾日大家都忘記了�!焙罘蛉苏f,“侯爺,白家也想女兒有前途。如果這條路走通,白家愿奉上白銀十萬兩。”
鎮(zhèn)南侯有滿心的話,可“十萬兩”這幾個字,瞬間占了他的思緒,他再也想不到其他。
他這個侯爺,跟普通官員相比,家業(yè)不錯;可與望族權閥相比,根基太淺了。
他需要錢!
他留住白慈容,就是拖住了余杭白氏,有機會拿到更多的銀子。
“夫人打算怎么辦?”鎮(zhèn)南侯問。
侯夫人:“先沉寂一段日子,叫那些嚼舌根的忘記此事。再尋個機會�!�
她擦了眼淚,靠近鎮(zhèn)南侯幾分,“侯爺,要是宮里有位白娘娘,您不僅能得白家十萬兩銀子,還有陛下的枕邊人幫著說話……”
鎮(zhèn)南侯一愣。
“阿寧是沒指望了。她性格木訥,哪怕真入宮了也是禍害;阿容卻不同,她美麗又通透,定能得圣心。
侯爺,您雄才偉略,缺的,不就是天子看到您本事的門路嗎?”侯夫人說。
鎮(zhèn)南侯有些理智,輕斥她:“癡心妄想�!�
“侯爺,此事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很容易�!焙罘蛉说溃鞍⑷菔侵杜�,她將來得勢了,還不得依仗侯府給自己添彩嗎?
等她做了貴人,生了皇子,您說她的皇子是跑去親余杭商戶,還是親鎮(zhèn)南侯?”
鎮(zhèn)南侯倏然口干舌燥。
這等癡人說夢的話,經(jīng)過了侯夫人的口,似乎是上樹摘桃,只需要踮踮腳就可以做到。
白慈容要是真能進宮,得了圣寵,又誕下皇子,說不定這皇子還有機會做皇帝。
皇帝的姑祖父……
駱家那時候就是如今的崔氏。
門閥更替,會把駱家捧到至高無上的地位。
不消二十年!
鎮(zhèn)南侯站起身,仍是呵斥白氏:“休要胡言亂語。你給我安生一些。”
又道,“叫阿容這些日子好好養(yǎng)著�!�
不再提送走白慈容。
侯夫人松了口氣。
鎮(zhèn)南侯走出白氏的院子,被風一吹,清醒了很多。
他知道白氏口中的愿景,是海市蜃樓;可他的貪婪,把這些勾勒當了真。在理智不那么篤定的時候,貪念就跑出來,侵占他心神。
翌日,鎮(zhèn)南侯叫人送了補品給白慈容,替她壓驚。
侯府內(nèi)外都無比驚訝。
就連老夫人,都被此舉震驚到了,叫了鎮(zhèn)南侯去問。
鎮(zhèn)南侯抬出白慈容救溫氏母子性命的說辭,堵老夫人的嘴。
外頭聲譽全毀;侯府內(nèi)部,愣是挽救了一些,至少下人們不敢隨意作賤她。
駱寧上輩子吃的苦,白慈容一點也沒嘗到。
“……我有些不甘心。”駱寧對孔媽媽和秋華、秋蘭說。
秋華很快明白:“侯爺和夫人這樣偏愛表小姐,您是親生女兒,當然會不甘心。婢子都替您委屈�!�
駱寧點點頭:“是啊�!�
她的心情,似盛京春日的天,總是明媚溫暖的;可偶爾也會下雨。
駱寧知道,這是正常的。不管它、放任它,跟心腹之人說一說。
說出口,就宣泄了。
她不會放過任何傷害過她的人。只是羽翼未豐,腳步放慢,是珍惜她自己。
父母不在意她,她在意自己。
她心情好,所以要健康、要有好名聲。
“有什么好吃的嗎?”駱寧問孔媽媽。
孔媽媽便道:“有幾樣點心。”
“煮些茶配點心吃�!瘪槍幷f。
吃了點心,駱寧又拿出字帖練字,心情好了不少。
她接到了雍王的信。
是孔媽媽出門采辦,有人特意傳給她的。
雍王在信里告訴她,會在三月上旬指婚,具體哪一日待定,禮部已經(jīng)在擬旨。
就這幾天。
駱寧把信藏起來收好。
她晚上,她睡了個踏實好覺,連夢都沒做。
侯夫人把鎮(zhèn)南侯給拉了過去。等賜婚圣旨下來,他又會被推回來——這個私欲熏心的男人,總是被耍。
駱寧一點也不同情他。
圣旨賜婚還沒有下來,駱寧的竹馬卻回來了。
【第049章
卑劣的男人】
駱寧的竹馬,名叫余卓。
余卓的父親是駱崇鄴同僚,早年兩家相鄰而住,三代世交。
他比駱寧大三歲,與駱寧的大哥是同齡人,時常到駱家玩。
跟駱寅關系極好。
自幼習武,他父親早早替他在城西大營尋了個差事。他驍勇,出身將門,上峰很器重,用心栽培。
他對駱寧不錯。每次去市集,都會買小禮物給她。平時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性格談不上溫和,沖動好斗,一腔熱血。
兩家想要結親的意思,非常明顯,余卓自己也愿意。他還向駱寧討要過一雙鞋,作為定情信物。
只等駱寧及笄,兩家就會交換庚帖議親。
駱寧沒來得及做鞋,就受傷去養(yǎng)病了。
前世,等她回來后,余卓已經(jīng)認識了白慈容。
余卓是駱寧大哥駱寅的好友,在駱寅的故意撮合下,余卓把白慈容當成“親妹”,格外照顧她。
駱寧南下養(yǎng)病的第一年,余卓的父親去世。
他已經(jīng)有了個差事在身。武將丁憂百日,不解官職,余卓在那段時間賦閑在家,愛上了白慈容。
而后南詔國內(nèi)亂,南詔王向朝廷求援,助他平亂。
余卓隨崔大將軍南下。
他有一股子不服輸?shù)臎_勁,武藝又好,得了上峰器重。
運氣更好,他抓到了叛軍首領,并且將他擊敗,斬于馬下。
皇帝得到捷報后,大悅,要封余卓。
故而,余卓從不起眼的小將,被封為從三品的驍騎將軍。
從三品的武將,普通人至少需要熬二十年以上的資歷,余卓卻輕松得到了。
他回京后,整個人氣質(zhì)全變。駱寧前世與他相遇,幾乎認不出他。
他變得傲慢又自負。
駱寧那時候剛回家不久,受了很多委屈,吵鬧了好幾回。她落了下風,鎮(zhèn)南侯府的主子下人都議論她“發(fā)瘋”。
余卓受了駱寅與白慈容的挑撥,對駱寧說了很多難聽話,進一步刺激了駱寧。
駱寧還記得他說:“白姑娘是客居,你怎能叫她如此難堪?你心胸變得狹窄了�!�
他還說,“阿寧,你是嫉妒白姑娘容貌勝過你,人情又比你練達,人人偏愛她嗎?你應該反思自己。這不是她的錯,是你的錯�!�
“阿寧,你要是始終不能靜心,不如出家兩年。入佛門,方能救你�!彼說。
駱寧性格急躁,怒極質(zhì)問他:“入佛門要脫了良籍。沒了良籍,往后你要我怎么辦?做一輩子尼姑?”
“阿寧,你可以跟我。只要你心悅誠服,敬白姑娘為主母,將軍府有你一席之地�!彼�。
又說,“白姑娘世事洞明,應酬交際皆由她;她又聰慧明智,賬目也交給她。
你過小日子,吃吃喝喝,孩子也交給主母養(yǎng)。你平時誦經(jīng)念佛,唯有這樣,你才能除了心魔。”
竟要她做妾。
還要她主動放棄良籍,放棄鎮(zhèn)南侯府大小姐的身份。
他怎說得出口!
駱寧抽出軟鞭打他。
他挨了兩下,沒反抗,只是說:“他們都說你瘋了,原來是真!”
他母親余太太,回家后瞧見了他的鞭傷,到鎮(zhèn)南侯府大吵大鬧。
余太太說:“阿卓不日還要進宮面圣,帶這樣的鞭傷,如何了得?你家的姑娘發(fā)了瘋,就把她鎖起來!”
駱寧回想,他們故意用很惡毒的話,刺激她。
那些話,似一把把尖刀,扎在她心里。她喊疼,喊得撕心裂肺,他們便說她“瘋了”。
白氏、白慈容和駱寅是罪魁禍首,余卓是幫兇。
前世,駱寧想不通他怎么說得出那么一番鬼話。
直到死了,才明白過來,他愛上了白慈容,卻又放不下她。他兩個都想要。
他更偏向白慈容。
也許是真的被美色迷惑;亦或者,白慈容身后的人許諾了豐厚陪嫁,叫他學鎮(zhèn)南侯駱崇鄴,娶商戶女,將來也許能得個爵位。
不管怎么說,他動心了。
他沉迷,無法自拔。
可他與駱寧是幼時情分,青梅竹馬,駱寧對他是不同的,他不會甘心看著駱寧嫁旁人。
他不逼駱寧出家,怎么有資格讓侯府小姐給他做妾?
他不拼命踩貶駱寧,又怎么叫她顏面掃地、無處容身,只得把他當救命稻草?
他明知道駱寧被傷得鮮血淋漓。
他為了目的,在她傷口再添新傷,又撒鹽。
駱寧重生后,幾乎沒想起這個人。
是他要回京的消息,傳到了鎮(zhèn)南侯府。
孔媽媽知道余、駱兩家預備聯(lián)姻的,特意去打聽了,回來告訴駱寧:“余小將軍明日回京,先去昭陽門獻俘。再過兩日,就能見到他。”
還說,“本朝二十歲封驍騎將軍,又非皇親國戚,余小將軍是頭一人。真了不得�!�
駱寧便想起了前事。
身體微微蜷縮了下,她有點顫抖。是不由自主的,就像上次面對侯夫人時,心口在抽緊。
孔媽媽瞧見了,有點擔心:“大小姐,您怎么了?”
看她的樣子,非常痛苦,不像是興奮或者激動�?讒寢寯v扶著她,給她順順氣。
駱寧吸氣、呼氣,似把身體上殘余的那些疼痛,都清理出去。
“我不想提到此人。”駱寧對孔媽媽等人說。
丫鬟秋華與秋蘭都應是:“我們不提,您放心�!�
孔媽媽也道:“都是老奴多嘴,大小姐勿怪。”
“不怪你,是我沒有提前說。”駱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