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蕭懷灃吩咐完了,才問她:“做什么來的?”
“路上太擁堵,怕是趕不及見太后娘娘,想找王府管事,從西北門進去�!瘪槍幉桓宜;ㄇ�。
蕭懷灃:“你隨我進宮�!�
他們說話時,周副將拿了一件銀狐裘斗篷,遞到蕭懷灃手邊。
蕭懷灃面無表情,對駱寧說:“解下,換上這個�!�
駱寧應是,利落解下了自己的斗篷。
銀狐裘斗篷不僅輕便,還格外暖和。比駱寧身上這件舒服百倍,看上去也更加華貴。
她道謝。
蕭懷灃帶她進宮,讓她把車夫和丫鬟都留在王府。
她也答應,沒一句廢話。蕭懷灃眉頭舒展幾分。
王府從偏門駕一輛黑漆平頂馬車出去,十分低調。
駱寧在車上,問了她的疑問:“王爺,您不去朝會?”
“朝會巳時末才散,本王趕個尾巴就行。”蕭懷灃說。
駱寧:“……”
天家的事,輪不到她管,她沒多問。
馬車從雍王府出來,不需半刻鐘就能到皇城的西北門。
誰是尚未靠近金水橋,前頭一輛八乘馬車,擋住了去路。
這邊路窄,正旦又加了防衛(wèi),馬車一時過不去。
被堵住,后面又來一輛馬車。
雍王這輛四乘漆黑平頂馬車,太過于低調,被擠在中間,后面車夫竟厲呵他們:“快滾,讓開!”
罵聲靠近。
駱寧聊起車簾,瞧見一車夫走到雍王府的馬車前面,趾高氣昂:“同你說話,可是耳聾?趕緊讓開,你可知后面是誰的馬車?”
雍王府的車夫,高大黑壯,聞言只是淡淡瞥一眼:“前面的馬車走不開,這廂就走不開�!�
“你先讓!”
駱寧待要放下車窗簾,后車的車簾也掀開,她瞧見了兩個年輕人的臉。
一男一女。
男人衣著華貴,而且是朱紅色,看樣子是貴胄世家子弟;女子面頰飽滿、眉目精致,只是一雙眼看人時從下往上。
“別廢話,把這輛車砸了�!迸娱_了口。
聲音委婉動聽,甚至帶上一點嬌嗔韻味。
男子則笑道:“四妹別這么急躁�!�
又道,“把這輛車推到旁邊,咱們擠過去就行�!�
然后高聲說,“姑娘,這是燕國公府鄭家的馬車,你可換過來與我們同坐�!�
駱寧悄悄看雍王臉色。
敢在皇城的金水橋旁邊撒野,是鄭家的人。
估計是皇后鄭氏的兄弟姊妹。
而雍王,對皇后深情不倦,愛屋及烏,應該不會叫鄭家人為難。
她待要說點什么,車簾突然被掀開。
緊接著,穿朱紅色風氅的男人,把頭伸了進來。
他脧向駱寧,尚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驚艷贊嘆,雍王的腳踢向了他。
駱寧聽到了清脆斷裂聲。
不是牙齒脫落,就是鼻梁骨折斷了。
【第020章
王爺打人】
朱紅色華服的年輕人,跌坐在地。
車夫、身后跟著的一名隨從,以及他妹妹鄭嘉兒,都擁上來。
“大膽,你可知我們是誰?”鄭嘉兒對著車簾大怒,“你竟敢傷人?還不速速下車受死?”
雍王端坐,眉眼都不抬。
他車夫手握韁繩,竟也一動不動,甚至沒挪到這邊來擋一下。
鄭嘉兒更怒。
她方才瞧見了駱寧的臉。
年輕俏麗,頭上戴著的首飾比較簡樸,馬車也寒酸。
鄭嘉兒是鄭氏嫡女,她胞姐乃當朝皇后,滿京城的貴女她都認識,卻沒見過駱寧。
斷定駱寧不起眼。
“來人,將馬車里的人拿下!”鄭嘉兒怒道。
鄭家隨從上前,原本想攔開車夫去掀車簾,卻發(fā)現(xiàn)那車夫還是不動,任由他一把將車簾撩起。
尚未看清人影,有什么暗器射出。
鄭家隨從應聲而倒,額頭肉眼可見一個大包,竟是被小小暗器打得昏厥。
如此近的距離,若不是重器,壓根兒不能造成這樣的傷。
除非車廂里的人,武藝高強。
鄭嘉兒慌了:“放肆,此乃皇城腳下,你可有王法?你出來!”
又罵道,“等本姑娘揪住你是何人,要踏平你家府邸,刨空你家祖墳!”
地上的鄭少爺鄭霄,挨了一腳,頭昏腦漲片刻,劇痛感慢慢褪去,惱羞成怒,竟是再次跌跌撞撞過來,要上車打人。
他鼻血流了一臉,用左手捂住口鼻。
“讓我瞧瞧,何人狗膽包天……嘶……”鄭霄疼得說話不清,口齒含糊。
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等氣。
除了忍讓皇子們,他還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吃過虧,哪怕是郡王世子,都要給他面子。
他再次上前,一手扒住了馬車的邊沿,奮力想要上車。
這次,手腕被人捏住。
咔擦一聲,胳膊折斷,動作麻利極了。他被人扔了下來。輕飄飄,似一塊破布。
鄭霄再次疼得要暈厥,又沒真的昏過去,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呼痛聲。
這邊動靜,終于驚動了金水橋的侍衛(wèi),以及前面堵住的馬車。
“何人……”
侍衛(wèi)認識鄭霄和鄭嘉兒兄妹倆,暗暗吸一口氣,待要說話時,不起眼的馬車簾子掀起。
正旦這一日陽光極好,碧穹蔚藍如洗,金芒落在親王九旒冕朝服繡著那條龍上。
龍遇金芒,栩栩如生。
男人站在馬車邊沿,本就高大的他,似神祗俯瞰眾生。
英俊至極的眉眼,此刻更添一抹威嚴與肅殺。
侍衛(wèi)、前后車看熱鬧的功勛子弟,一個個腦子無比清晰。在親王露面瞬間,立馬躬身行禮:“王爺萬福�!�
鄭霄的呼痛聲,似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疼得額頭見了冷汗,只是愕然看著蕭懷灃。
蕭懷灃回視他。
他沒說話,轉身跳下馬車,不等車夫搬來馬凳。
眾人紛紛低頭。
鄭嘉兒癡癡看著他,失控叫著他:“殿下�!�
蕭懷灃沒看她。
他只是道:“這條路本就不寬敞,又擁堵,別駕這么大的馬車出門。”
前后幾個人躬身,不敢起來,低低應是。
蕭懷灃轉身,對坐在車里的駱寧道:“下車,走過去就幾步路�!�
駱寧:“……”
她好想藏起來。
那是鄭皇后的胞妹;前后的,全是望族世家的子弟。
雍王想打誰都可以,
但駱寧露面,恐怕要遭非議。
她又不敢違逆雍王,怕自己矯情一下,他真把她扔這里,自己步行去壽成宮。
那時候,駱寧才是真的下不了臺。
她立馬起身,也撩起車簾。
躬身的眾人,不敢抬頭看她,只鄭嘉兒目光如炬盯著駱寧。
蕭懷灃伸手。
駱寧還以為他要攙扶她,卻見他雙手掐住了她的腰,將她從馬車上拎了下來。
駱寧:!
凌空這一瞬間,她魂魄飛出去了半寸。
將她放下,他舉步往前走,駱寧趕緊跟著。
他腳步大,駱寧近乎小跑,兩人片刻后過了金水橋,進了西北門。
侍衛(wèi)瞧見是雍王,不敢阻攔,恭敬放了他進去。
因有了如此變故,駱寧和雍王趕到壽成宮時,壽成宮已經(jīng)進了第一批拜年的人。
是幾位大長公主、長公主,當今皇帝的姑姑與姊妹。
“民女見過太后娘娘�!瘪槍幭刃卸Y。
太后與諸位公主瞧見她與雍王一起進來,都有些吃驚。
“湊巧遇到了�!瘪槍幷f。
太后叫她起身。
先給了她一個荷包,才攜了她的手,賜座,讓她坐在旁邊。
“這就是駱氏阿寧�!碧蟠认榭粗槍�,“當時那一刀,沖哀家心口扎來的。這孩子比哀家高一些,擋住了,沒有傷及心腑。但太單薄,被捅穿�!�
大長公主、長公主們急忙附和。
或感嘆太后福澤深厚;或夸獎駱寧忠心無畏。
雍王被撂在旁邊。
他趁著空隙,同太后拜了年,就往前面大殿去了。
太后只說了句:“你來得太晚了,御史臺又要參奏你不敬。快去吧�!�
雍王走了。
駱寧坐在太后身邊。
嘉鴻大長公主也在。她嫁到了權閥裴家,與駙馬很是恩愛,只一獨子裴應。
裴應身上沒有世家子的紈绔或驕傲,他酷愛讀書、吹笛,能文能武,謙和有禮。
他當年看上了駱寧,嘉鴻大長公主也沒刁難駱寧,見面還夸獎了駱寧。
駱寧再見到她,便覺得親切,沖她微笑。
“……駱小姐見過我?”嘉鴻大長公主笑問。
駱寧便說:“民女南下養(yǎng)病,是在韶陽�!�
嘉鴻大長公主笑起來:“駙馬老家便是韶陽。”
“是,民女聽人說了。那邊還有駙馬老家的宗祠,人人夸贊駙馬�!瘪槍幷f。
嘉鴻大長公主聽罷,有句話想問,又忍住了。
她欲言又止,太后都看出來了。
另有長公主插話,打岔過去。
幾位公主閑坐片刻后,起身告辭,太后沒有叫下一撥外命婦進來,而是單獨與駱寧閑聊。
問她怎么回事,如何和雍王一起入宮的。
駱寧:“半路上與母親的馬車走散,人與車太多。怕趕不及,就拐到了雍王府,想借王爺?shù)墓庾邆捷徑……”
然后又把在金水橋旁邊發(fā)生的事,說給太后聽。
太后聽了,沒動怒,淡淡笑了笑:“鄭家的孩子們,有資格囂張。滿朝除了崔氏,就屬鄭氏有威望�!�
又道,“幸好不是你一人,否則要受氣了。嚇到不曾?”
【第021章
駱寧哭窮】
駱寧沒有被嚇到。
蕭懷灃太麻利,打人一氣呵成,駱寧只顧看他了,都顧不上害怕。
“……雍王折斷了鄭少爺?shù)母觳�,還打得他鼻血橫流。”駱寧對太后說。
太后笑了下:“那就叫燕國公去告狀吧,咱們不用管。”
駱寧應是。
一上午,駱寧都在太后身邊。
外命婦們陸陸續(xù)續(xù)進來,每一撥七人。
每個人都瞧見了駱寧。
駱寧想,不出今日,人人都知鎮(zhèn)南侯府的嫡小姐回京了,而且太后依舊對她心存感激。
地位如何不好說,名聲肯定響徹盛京了。
有利有弊。
駱寧始終含笑,落落大方坐在太后下首。有人問話,她會看一下太后神色,酌情回答。
察言觀色很準。
駱寧也是頭一回知曉,盛京城里有這么多一品誥命夫人。
“……貴胄冗雜到了如此地步。百姓與田地需要養(yǎng)活他們,沉重無比,怪不得后來雍王登基后,頭一件是抬新貴打壓門閥�!瘪槍幭�。
門閥不僅僅吸百姓之血,也削弱皇權。
駱寧的母親,也是一品誥命夫人,卻是到巳時末才進了壽成宮。
她瞧見駱寧,一瞬間的失神后,露出極其得體微笑。
眾人向太后行禮,太后身邊的女官介紹駱寧,駱寧瞧見母親眼底是有光彩的。
那是一種被抬舉、被重視的愉悅。
“駱夫人,您真是把女兒教養(yǎng)得極好,果敢又忠誠,乃女子表率�!币晃环蛉苏f。
太后笑道:“的確如此。駱夫人,哀家很欣慰,你的確花了工夫教導阿寧�!�
白氏受寵若驚,說話都不太利索了:“是阿寧有造化,得太后娘娘與諸位夫人青睞�!�
“只是,你別太管束孩子。年輕姑娘,正是虛榮愛美年紀。低調固然是好事,也不能太苛責她。
正旦是一年之頭,理應穿得隆重些。哀家賞賜了阿寧兩匹浮光玉錦,是侯府過年太忙,沒來得及做衣裳嗎?”太后笑問。
這句話,太有深意了。
看駱寧的穿戴,再看鎮(zhèn)南侯夫人白氏那一頭的紅寶首飾,母女倆天壤之別。
誥命夫人們一個個都是人精,她們豈能聽不懂?
自己打扮得光輝漂亮,女兒穿著淡雅素樸,實在不像話。
太后看不過眼,直接點出來了。
白氏臉色發(fā)白,急急忙忙站起身,要給太后跪下:“娘娘……”
“免禮,只是閑話瑣事�!碧笮Φ溃斑^年都忙,誰家不是忙中出亂?哀家不是責備你�!�
看一眼其他誥命夫人。
誥命夫人們當即附和。
她們順著太后的話,抱怨自己過年的亂事,一時歡聲笑語。
表面上一派祥和,內(nèi)里卻引發(fā)了波瀾。
走出壽成宮,議論聲就會把鎮(zhèn)南侯夫人淹沒。
要是她過年再敢?guī)О状热莩鲩T交際,猜測就不止是她苛待駱寧了。
到時候,白慈容得不到好處,還惹一身腥。
拜年結束,誥命們出來,鎮(zhèn)南侯夫人臉色都沒有好轉。
太后私下里問駱寧:“怎么穿這樣素凈?”
駱寧便說:“才從南邊回來,正好是年關,來不及置辦�!�
怎么會來不及?
駱寧回京快一個月了。
她從回京當日,就進宮見了太后,還得了太后的佛珠。
鎮(zhèn)南侯府稍微有三分眼色,這位嫡小姐、大恩人的一切,都是重中之重。
庫房會翻出最好、最時興的布料;針線房會停下手頭所有差事,先趕制大小姐的新衣。
說什么忙亂?
太后便明白,駱寧在侯府的確過得不好。
兩匹浮光玉錦,正旦都不曾見她穿在身上,就說明了這點。
“……阿寧,回家后住得怎樣?”太后問。
給她臺階,讓她訴訴苦。
駱寧卻笑道:“太后娘娘,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家宅瑣事,民女全可應付。”
很樂觀。
很篤定。
從容不迫、舉重若輕,還如當初擋刀那樣無畏。
太后便覺得自己沒有選錯,駱寧適合做雍王妃。
駱寧扛得住事。
她們倆聊了片刻,太后吩咐魏公公,剩下的命婦們先回去,她累了不見了。
每年正旦,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太后;皇后那邊,卻是推辭不了。
“正旦事忙。過完十五,禮部才開印。哀家會同皇帝說,早日給你圣旨賜婚�!碧笳f。
駱寧起身,恭恭敬敬行禮:“多謝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