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時已經顧不得干不干凈，他盤腿坐在牛糞旁，生無可戀地望著天上的星星。
回家后，依舊沒有電燈。
他想洗澡的話，只能打著手電筒。
腦袋靠著牛棚的柵欄，他任由涼風肆意拂過自己的臉頰，原本澄澈明亮的眼睛早已黯淡，透著深深的疲憊和無助。
此情此景，讓他想到自己剛回國的那段時間。
他也這樣，靜靜地靠在出租屋的墻上，思念周斂。
［我的天啊，好心疼我的星星。］
［節(jié)目組是不是欺負人��？星星只有一個人，還給他這么多任務。］
［就是欺負星星咖位小，周繁星清掃動物宿舍的工作完成得極度敷衍，節(jié)目組屁都不敢放一個。］
［星星一直在強顏歡笑。］
長風拂過，牛棚外靜悄悄的，涌動著暗黑的浪潮。
沙礫輕輕滾動，緊接著出現一道腳步聲。
林采星抱著膝輕輕抬眸，在看到面前高大的身影后，飛快跳起來：“周斂？”
周斂目光緊緊鎖定在他身上，神色復雜：“你怎么——”
說到一半，他又硬生生遏制在泛酸的喉嚨。
林采星笑著笑著眼睛突然紅了，隨即拼命抬著腦袋，企圖將眼淚憋回去。
“你不是后天才能來嗎？”他抹了下眼角，鼻頭輕微抽動：“咱們家的燈壞了，一直沒修好�！�
周斂手指抓著袖口，指節(jié)微白：“沒關系，我回去修�！�
“可是我還沒有鏟完牛糞�！绷植尚禽p輕啜泣，“牛糞特別多，多到我鏟不完�！�
就連林采星自己都不清楚，為什么見到周斂之后，壓抑已久的眼淚突然掉了出來。一整天下來，他堅強的人設維持得很好。
周斂微微俯身，語氣低沉：“過來�！�
林采星望著他，像只無家可歸的小動物，一步一步走近。
周斂目光落在那泛紅的鼻頭上，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林采星身上。
林采星連忙往后躲：“我身上都是牛糞�！�
周斂沒說話，只是輕輕握住他的手腕，指腹不經意摩挲一下：“你好像很冷�！�
將林采星帶到身邊，他繼續(xù)說：“穿著吧，夜里涼。把剩下這些牛糞鏟完就行？”
林采星語調微顫：“嗯。”
周斂低垂著眼：“等等我，馬上�！�
夜，越來越深。
鐵制工具與地面摩擦發(fā)出的聲音格外清脆。
林采星坐在一旁，目光緊緊追隨著周斂，被極力壓在心底的思念和信賴瘋狂生長。
他就知道，周斂世界第一靠譜。
［果然，遇到親人才會脆弱。］
［我們星星今天真的辛苦了。］
［還好周斂提前回來了。］
周斂帶林采星回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來不及干別的，周斂將提前備好的工具箱拿出來，讓林采星幫他打著手電開始維修電路。
“周斂，你確定會修嗎？”林采星蹲在工具箱旁，手電將臟兮兮的臉頰照得透亮紅潤，“我們不然等明天師傅來吧？”
周斂聲音平淡：“讓我試試�！�
在林采星眼里，周斂雖然稱得上十項全能，但在電路維修方面還是有所欠缺的。
論劍術、馬術、高爾夫，周斂技藝高超。
但修電燈泡的話，周斂可能分不清零線和火線。
林采星吸了吸鼻子，眼睛絲毫不敢從周斂身上挪開，生怕周斂被電線傷到，生出意外。
周斂的余光始終都在留意那束緊張兮兮的眼神，他回憶著文獻上的資料，按照邏輯一點點排查問題，時不時用工具探測電線，看起來非常專業(yè)。
“不用擔心我�！敝軘课⒉豢刹斓匦α讼拢骸拔铱梢��！�
林采星眼角還掛著淚珠，眉頭輕蹙：“嗯。”
不到一小時，小屋重新被燈光填滿。
直到這時，周斂才發(fā)現林采星有多狼狽。
林采星自知羞愧，將周斂的外套輕輕脫下：“我會幫你洗干凈的。”
一種無法言說的心疼在心底翻涌，周斂盯著他，緩緩道：“去洗澡吧，我給你帶了東西�！�
林采星灰暗的眼睛重新煥發(fā)神采：“真的？”
不等周斂回答，他偷偷探身瞄了眼，發(fā)現周斂這次果然多帶了好幾個行李箱回來。
“我馬上，你先吃點這個。”
林采星小跑著遞來一瓶山楂果醬，腳步前所未有的輕快：“我給你做的�！�
周斂低著頭，喉結滾動兩下：“謝謝�！�
［周斂居然還會維修電路？］
［果然，有了周斂，這個家才算完整。］
［周斂為什么提前回來了？是因為星星嗎？］
林采星洗完澡，已經是一小時后。他今天太邋遢，自己都看不下去。
回到屋里，他看見桌子上擺著許多零食和簡餐，隨便挑一樣，都是他曾經非常喜歡吃的。
他慢慢挪到桌前，發(fā)現炕上的床鋪也被換了一套，整間小屋彌漫著淡淡的清香。
這些零食，大概率是周斂從美國帶回來的。
他不敢妄想周斂是特意給他挑的，但吃的時候，又忍不住去懷念、去奢望、去幻想那些曾經得到又失去的愛。
周斂還在忙碌，他嚼著烤雞肉，掌心被眼淚浸濕。這家烤雞肉真的好吃，雖然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但每次都要排隊。
周斂的祖母在洛杉磯，但這家店在舊金山，如果不是特意去買，怎么可能給他帶回來。
其實他已經變得很堅強，可自從周斂出現在他身邊后，他又開始變得多愁善感。
他本以為這次周斂的離開不會使他感到不舍，畢竟未來還有很長的歲月需要他自己度過。
但周斂的出現再次證明了他對自我判斷的偏差，他對周斂的依戀，是刻在骨血里的。
這時，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一束紅色薔薇。
周斂拿著剪刀輕輕修剪枝葉，最后插進花瓶里，推到他的面前坐下。
林采星默默放下手中的雞腿，盯著這束薔薇。
周斂神態(tài)平和，似乎在說一件不輕不重的事：“從我祖母的生日宴帶回來的�！�
林采星微微挑眉，這是——
“薔薇嗎？你從美國特意帶回來的？”
“嗯，伊甸園薔薇，也叫奶油龍沙寶石�！敝軘慷⒅鴮γ娴娜�，指腹輕輕摩挲薔薇花瓣，隨即若有所思地淺笑：“花語是，永生的思念�！�
林采星眼眸微微一詫，如鼓的心跳瞬間充斥著他的腦袋，呼吸越來越快。
幾乎一瞬間，他的心神混亂起來，尤其是被周斂那道深邃難辨的眼神注視著。
他無措地咬著唇，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維持冷靜的姿態(tài)。
但那薔薇的花語，又讓他不得不去亂想。
［這是告白嗎？］
［特意從美國給星星帶回來的薔薇！周斂真的好浪漫。］
［周斂沒說是給星星帶的吧。］
［這個就有歧義了，看星星怎么想，畢竟零食是給星星帶的。］
一直到睡覺前，林采星的心跳依舊在猛烈震動。而周斂的情緒似乎很平靜，早早睡著，綿長的呼吸越來越均勻。
林采星盯著桌上那束薔薇，輾轉難眠。他捂著胸腔左側，淺淺的笑意在眼底蔓延開。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誤會。
但他沒辦法控制。
包括那件周斂的衣服。
他知道，周斂最討厭臟亂差。
林采星緊緊擰著眉心，忽然鬼使神差般望向周斂的睡顏，悄悄將側臉搭在那近在咫尺的掌心上。溫熱的觸感襲來，曾經無數個日夜，他都是這樣同周斂撒嬌。他握住周斂的手臂，俯身靠過去，纖長的眼睫輕輕蹭著臉下的掌心。
最后一次，周斂應該不會發(fā)現吧。
黑暗中，周斂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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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放棄我的理由◎
晨光微明，
霧氣茫茫。
小院里到處彌漫著泥土的氣息。
林采星聞著火腿厚蛋燒的香味緩緩爬起來，桌子上的早餐冒著濃烈的熱氣，他斂著惺忪的睡眼，
尋找周斂的身影。
這是他為數不多睡飽的一天。
濃郁的蛋香和火腿的咸香誘惑著林采星，
他匆匆穿好衣服，去小院里刷牙。
周斂正在給菜苗澆水，
見他穿著薄衛(wèi)衣就出來，面色微冷：“穿外套去�！�
林采星瞅他一眼，立馬放下牙杯跑回屋。
周斂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進屋，
直到他老實地穿好外套，
才繼續(xù)做手中的事。
“周總真的很符合爹系男友的風格�！敝芎缧σ鉁厝幔�
“他和采星越來越熟了�！�
王暢：“他們倆真的很像熱戀中的情侶。”
溫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周虹，忽然輕笑，察覺出幾分不對勁。
今天的早餐，林采星吃得很香。六個厚蛋燒，
他自己就吃掉五個。周斂早上沒胃口，一般靠一杯咖啡解決，所以將大部分早餐讓給了他。
林采星發(fā)現周斂吃飯時偶爾會按壓手腕，
捧著牛奶喃喃問：“你怎么了？”
周斂聲音低沉：“手酸�！�
林采星迷茫片刻：“怎么會手酸呢——”
這句話戛然而止。
不會是昨夜被他壓的吧。
林采星腦袋里嗡一聲，
昨晚貼著周斂的掌心很舒服，他好像慢慢睡著了。
周斂忽然問他：“怎么了？”
林采星應聲抬頭，
發(fā)現迎上來的眸光中帶著幾分審視，還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開始裝糊涂：“沒怎么�！�
周斂繼續(xù)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看穿：“我還以為你知道我手為什么酸。”
林采星目光躲閃，將空了的餐盤疊起，
懂事地托去廚房：“既然你不舒服，
今天由我來洗吧。”
周斂輕輕倚著靠背，
聲線中帶著揶揄：“辛苦了�！�
林采星背影顫了下：“不辛苦�！�
他們的臥室與廚房相連，是個小套間。如果臥室的房門不關，林采星洗碗時，正巧可以和周斂面對面。
晨曦的微光灑在林采星身上，他的側臉輪廓忽明忽暗，黑色碎發(fā)散落在額前，偶爾抬起頭時，漂亮的五官在這晨光中更顯明艷動人。
周斂隨意拿起一本書，又輕輕放下。
一股失而復得的喜悅在心中悄悄埋下。
他總在糾結，是否是他一廂情愿，是否只有他一人沉浸在回憶中無法自拔。
經過昨晚，他非常確定，林采星同他一樣。
距離綜藝結束還有九天。
他需要在這之前，和林采星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瓷盤碎裂聲在地上猛然炸開。
直播間的觀眾們還沒反應過來，周斂已經跑到林采星身旁：“怎么了？”
林采星被周斂鄭重的語氣嚇到，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盤子碎了。”
他剛準備蹲下清理，忽然被周斂握住手腕。
“我去拿掃把，你別動�！�
一股溫熱的電流通過周斂的手掌悄悄傳遞，林采星睫毛微顫，甚至出現幻覺，周斂的指尖仿佛在一寸一寸地緩慢下挪，即將纏住他的指尖。
他被這溫度灼得驚惶失措，迅速抽手跑到小院，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么，對著空氣緩緩發(fā)愣。屋里的周斂已經在收拾瓷盤碎片，他有些局促，始終不敢回去，唯恐與對方碰面。
［剛剛周斂聽到廚房的動靜，跑得好快。］
［周斂超級擔心的樣子。］
［我覺得他們倆應該已經在談了，或者處于曖昧階段。］
工作人員的突然來訪拯救了林采星自以為的尷尬局面。他交給兩人1000泰銖，用于在六公里外的集市購買未來三天所需物資。
工作人員還告訴他們一個好消息，今晚會在西南側的山腳下播放愛情電影，邀請大家都去觀看。
自從錄綜藝后，大家的私人電子設備都被節(jié)目組收走，只能使用節(jié)目組發(fā)的手機。這手機里安裝的app寥寥無幾，僅限滿足日常所需，在這種環(huán)境下看一場電影實屬不易。
很快，林采星和周斂朝集市出發(fā)。
這里的集市是節(jié)目組特意打造，里面的新鮮玩意很多，有很多民間手工，很符合當地的人文特色。
“要買的東西我已經列好清單。買完這些東西，最多需要兩小時。我們趕在中午之前，回家做咖喱飯可以嗎？”
周斂是典型的Judging性格，做任何事前需要先列出計劃，偏愛有條理的處事風格。兩人曾經在一起時，都由周斂規(guī)劃一切，但林采星時常會冒出令周斂意外的想法，改變周斂的計劃。
凌晟他們那時非常羨慕林采星。
“當然可以。”
“一千泰銖沒有意外，可以剩一百左右�！�
林采星湊過去瞧了眼，發(fā)現上面都是兩人的生活必需品，路過椰子沙冰的攤位時，他猶豫了一瞬，便緊緊跟在周斂身后。
有周斂在，他一日三餐被安排得豐富美味，根本無須擔心挨餓。將財政大權交給周斂，他非常放心。
集市文化一直是當地的特色，販賣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令林采星看得目不暇接。其中一個古怪的木制小丑娃娃完全戳中林采星的萌點。他站在攤位前瞅了兩眼，又拿起來摸了摸，趕在周斂回頭前迅速放下，小跑著跟上。
［你們發(fā)現沒，星星在周斂身邊像個小孩子。］
［星星想要這個娃娃。］
［一千泰銖太少了，換算成國內的貨幣才兩百元。］
周斂突然轉身停下腳步，恰好被林采星撞個滿懷。他下意識摟住林采星的腰，輕輕垂眸：“沒事吧�！�
林采星連忙向后撤了一步：“沒事。”
周斂低眼看他許久，微側著頭望向林采星方才停留的攤位：“你有喜歡的東西�！�
這句話是個肯定句。
林采星笑了笑：“沒，只是從來沒逛過這種集市，有些好奇而已�！�
周斂望著他，臉上多了些溫和：“那我們先逛一逛，有喜歡的東西買下它。”
說完，他徑直走到剛才的攤位前，詢問：“你喜歡的東西是什么？”
林采星指了指小丑人：“這個�！�
周斂默默打量，忽然輕笑：“嗯。”
這攤位上的工藝品有許多，林采星挑的偏偏是最丑的那個。
“多少錢？”
“200泰銖�！�
周斂把錢交給攤主，拿起小丑人：“需要包起來嗎？”
林采星接過，稀罕地摸了摸：“周斂，我們的錢不多，不然我們別要了？”
他們缺的物資挺多的，周斂列的名單里，幾乎都是亟待增加的物品。
周斂抬手，將小丑人輕輕插進他寬松的口袋里：“喜歡的話就要吧�！�
林采星低頭，伸手摸了摸：“好。”
這家集市占地不算大，一小時就能逛完。但能引起林采星興趣的東西有很多，包括吃的和穿的。他昨天鏟牛糞那套衣服已經沒法要，索性就扔了，但他昨晚把周斂的外套清洗得非常干凈，是他特意用肥皂一點點搓的。那件衣服很貴，扔了怪可惜的。
“這件棉麻的長袖還挺舒服�！�
林采星看了眼價格，500泰銖就能拿下�？上麄兊暮砂桓辉＃绻�(jié)目組允許他們用自己的錢買就好了。
“你穿白色好看�！敝軘靠粗�，忽然說道。
林采星聞言笑了下，在自己身上比畫著：“真的嗎？”
“嗯，像一款香水。”周斂收回翻涌的思緒，清冷的目光染上片刻溫和：“上面的圖案也不錯�！�
林采星低頭，發(fā)現袖口印著淡雅的蘭花。蘭花在泰國常用于迎賓和裝飾，象征著高貴和美麗。
至于香水…
林采星剛想問周斂是什么香水時，發(fā)現周斂已經給了錢。他連忙阻攔：“我們的錢不多了，還是算了吧�！�
周斂接過衣服，似乎訴說著一件很容易完成的事：“錢的事我有辦法，現在還剩300泰銖，看看你還想要什么�！�
林采星笑容里浮起幾分詫異。節(jié)目組明令禁止嘉賓使用自己的錢，周斂能有什么好辦法？
但他不知道為什么，對周斂的話莫名信賴。
他試探地打量著對方：“我還想吃椰子沙冰、椰子斑點糯米和烤香蕉�！�
周斂緩緩與他對視，挑了下眉，好像在調侃他的嘴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