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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將箱子的蓋子隨手丟下,走到他身前坐下后用手指沾了點茶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寫下密碼箱的密碼,“還請大師指點。”

    不久之后,他讓我沐浴更衣后盤腿坐在一尊佛像面前,佛像大概一人高,端坐在高臺之上,金剛怒目,寶相威嚴(yán),腳下是我的生辰八字。

    我的身旁圍了一圈梅音的弟子們,他們低著頭口中念著的不知道是不是佛經(jīng),每一個人手中都舉著一個火把。

    而我的身下是干柴和稻草搭建的臺子。

    他說只要在佛像面前燒死我,阿臻就能活。

    他可以獲得我的命數(shù)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這種以命換命的行為聽起來實在是荒誕邪惡,如果在以前我會認(rèn)為相信這種方法的人都是神經(jīng)病,但是等到我自己走到這一步才知道這種心情。

    這不是相信,這是別無選擇走投無路。

    只要能讓我的愛人免于病痛的折磨,健康地活下去,我愿意去死。

    但是很遺憾,我失敗了。

    并非我死了沒有效果,而是梅音要讓弟子燒死我的時候下雨了。

    是裹挾著沿海臺風(fēng)的傾盆大雨,幾乎是瞬間下了起來,雨水急得讓人喘不上氣睜不開眼,幾分鐘之內(nèi)空氣中就泛起白色的水霧,地面滾起湍急的水流。

    梅音把我拉進房內(nèi),看著院子中的大雨搖頭:“這是天意啊,天意如此不可違逆。”

    天意?

    我覺得很可笑,于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和弟子們很驚疑地看我,但是我實在忍不住了,撐著門框悶笑出聲,笑得停不下來。

    上天是有眼的嗎?

    魏家沒有害誰卻遭受家破人亡的災(zāi)禍,魏家大哥溫和仁厚天賦異稟卻被毀了右手,作惡的是我該遭報應(yīng)的也是我,但是承受后果的是阿臻,失去生命的也是阿臻。

    這就是天意?

    如果是通過折磨阿臻來讓我遭受報應(yīng),那我不得不承認(rèn)他成功了,但是我不能忍受,更不能接受。

    我讓保鏢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圍了起來,雨停之后我把梅音拖到室外,逼他給我想辦法。

    “大師,你是上天的信徒,如果火焰燒在你的身上,這天意是否也會有用呢?”

    這話實際上是嚇唬他的,我不至于殺他,至少他還能給我丹藥。

    但是我看起來確實不是善茬,他被我嚇得不輕。

    于是他告訴了我另一個方法。

    “溫先生,神佛不愿意幫您,我也是實在束手無策,但是這個世界上不僅有正神,還有邪神……”

    他告訴我在東南亞的一個國家,有很多邪門的東西,最厲害的是一個供奉黑白雙神的廟。

    “白神已經(jīng)在幾百年的供奉中成為正神,如果您帶愛人去,它或許可以保佑一二,但是黑神還是邪神,它沒有信徒的供奉即將神隕,因此非�?释磐�,如果您愿意成為他的信徒,我想他或許可以實現(xiàn)您任何愿望。”

    “只不過求人辦事需要錢,求神辦事只怕就是命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我有些興趣,讓他給我細(xì)講了這兩個神的事。

    他告訴我黑白雙神在當(dāng)?shù)氐恼Z言中叫南迦,他們是忽然降臨人間,起初都非常邪門……

    他認(rèn)真的給我講了許久,在聽了梅音的說法之后我覺得它們極有可能是古早的祭祀用品,在一次次血腥的祭祀之中擁有了邪惡的力量,白南迦沒有那么極端所以被人供奉,日積月累就真的成神了,黑南迦能量更大也更邪惡,因此被人所畏懼,在漫長的歲月無人信奉之后就逐漸走向隕落。

    我覺得可以試一下。

    但是拜邪神的不可測因素太多,我怕事沒辦成反而引火上身,所以我將這件事思考了很久。

    這段時間阿臻一直服用丹藥,他看起來和沒生病時完全一樣,體重也開始恢復(fù),精力和氣色都很好。

    我一直用腸胃病的理由騙他,而他對我深信不疑,也認(rèn)為自己得的不過是不值一提的病,這段時間沒有再不舒服之后開始著手準(zhǔn)備結(jié)婚的事。

    他充滿期待地忙上忙下,計劃著我們結(jié)婚之后要去哪里玩,說以后三十多歲要去收養(yǎng)兩個小孩子,還說要把老宅子也收拾出來,等老了可以搬回去住……

    他憧憬著的是漫長美好的一生,并不知道自己靠邪術(shù)維持著生命,死期將至。

    我將去東南亞的計劃定在了婚禮之后的蜜月。

    我要先和他結(jié)婚。

    如果失敗了,那我會親手安葬他的尸體并在他的墓碑上也刻上我的名字。

    如果成功了,我心愛的阿臻會為我穿上喪服捧著我的遺照給我下葬,在我的墓碑上刻上“亡夫溫明承”幾個大字。

    我死了也仍然是他的丈夫他的男人。

    婚禮進行得很順利,盛大隆重,賓客滿座,我?guī)缀跹埩宋艺J(rèn)識的所有人,多到阿臻罷工不肯寫邀請函了,婚禮當(dāng)天我甚至允許了記者采訪拍照。

    所有人都在祝福我們,我也不吝將我的婚禮給大眾觀看,如果可以我希望全世界都知道。

    當(dāng)天我喝了很多酒,我讓他一遍遍叫我老公,他起初很不好意思,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臉肉眼可見地充血變紅,但是第一聲叫過之后就容易多了。

    他得了趣,也讓我這樣叫他。

    我很輕松地叫出了口,他卻又紅了臉。

    洞房的夜晚我們抵死纏綿。

    婚禮之后大概半個月,我?guī)Я撕芏鄰拿芬裟抢锱獊淼牡に幗o阿臻續(xù)命,讓他盡量維持著健康人的樣子。

    然后我?guī)еネ藮|南亞。

    起初,廟中的神侍在知道我的來意之后并不愿意接待我,直到我聯(lián)系上當(dāng)?shù)氐恼硎驹敢饨o他們的貧困地區(qū)捐一筆錢。

    迫于政府的壓力,他們只能答應(yīng)。

    那天我們先拜了白南迦,然后我對阿臻說我對當(dāng)?shù)匚幕指信d趣想和神侍單獨聊聊讓他在外等我,見他沒有起疑以后,我獨自和神侍去往黑南迦的供塔。

    塔中空無一人,在帶領(lǐng)我爬上最高層后,神侍們仿佛忌憚什么似的讓我獨自進人房間,他們在門口看到我進去后就帶著驚慌不定的神色逃似的一起離開了。

    那是我最離奇的經(jīng)歷。

    和白南迦巨大的神像不同,黑南迦很小,大概只有二十多厘米,說不出是什么材質(zhì)的,它的腳底和頭頂刻著祭祀圖,身上密密麻麻的古文字,眼睛是嵌進去的紅寶石,看起來精美而詭異。

    它仿佛知道我是為了它而來,又好像對我這個最后的信徒的到來十分迫不及待。

    在我的手將它捧起來的時候,我感覺到一陣好似來自靈魂的劇震。

    好像有另一個存在試圖告訴我它的狂喜。

    或許梅音說的對,神對于擁有信徒這件事是很執(zhí)著的,特別是將要隕落的神。

    我低頭和它對視,恍惚之間我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意識。

    只要我愿意信奉它,它可以實現(xiàn)我任何愿望。

    這不是我自己的揣測,而是忽然冒出來的想法,仿佛有個人對著我的靈魂說出這句話。

    我明白了,我虔誠地將它舉過頭頂。

    “黑伽南,我是你最虔誠的信徒……”

    我這句話之后它作為眼睛的紅寶石驀然迸射出暗紅的光線。我看到它身上的古文字仿佛活了過來,在它的身上鉆入又浮出。

    而腿腳處刻畫的遠(yuǎn)古祭祀圖中,人物也開始活動,披著獸皮主持祭祀的女人用屠刀砍下了人祭的頭,將他的皮扒下來披在自己身上后,她高振雙臂宣告著祈禱的開始。

    我笑了,它在癲狂地大喜,我也是。

    我對它說:“我所忠誠的神,請你實現(xiàn)我的愿望……”

    “我要我的愛人長命百歲。”

    “我要我的靈魂回到他的身邊。”

    “永生永世,永生永世�!�

    第36章

    溫明承(8)

    我知道我可能會死,但是沒想到死亡來得這么快。

    我們才剛剛回國,我甚至還沒來得及把阿臻送回家。

    一輛飛速奔馳的跑車逆向沖了過來,它是深色的,在夜晚沒有開燈,等到我發(fā)現(xiàn)它時已經(jīng)晚了,我?guī)缀鮼聿患按蚍较虮P。

    車子撞在一起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巨響,車頭瞬間變形起火,車窗玻璃在高溫和撞擊中破碎,碎片以及車頭的鐵塊到處飛濺。

    我和阿臻同時轉(zhuǎn)向?qū)Ψ降姆较�,他向我撲過來,伸出那雙畫畫很好看的手試圖保護我,卻沒發(fā)現(xiàn)向他自己噴濺過去的碎玻璃。

    “阿臻——”

    我什么都顧不得了,將他狠狠按了下去,我太著急了,大概是用力過大,他的頭在車門上撞了一下。

    我壓在他的身體上,想問他痛不痛,但是一開口卻看到不知道哪里噴涌而出的血濺了他滿臉。

    他目眥欲裂,看著我的眼睛帶著幾乎具象化的驚恐,血絲從大睜到裂開的眼角流出,他伸手摸我的脖子,慘烈地哭喊:“明承!明承!不——救命救命救命——”

    我想安慰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出話。

    而下一瞬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我自己的樣子。

    一塊碗口大的碎玻璃插在我的脖子上,只要我一說話,血就汩汩涌出,而我的半個身子都已經(jīng)通紅,靠窗的那半張臉也已經(jīng)被劃爛變得血肉模糊丑陋不堪。

    我瞬間死死蒙住了他的眼睛。

    “別看我……別怕,不要怕……”

    變形的車頂像棺材蓋子一樣把我們擠壓在一起。

    他抱著我的脖子哭喊得撕心裂肺,用沾滿血的手拼命捶打壓在我們身上的車頂,一聲聲地求救。

    可是鐵塊豈是人能撼動的?即便打爛了手也不可能推開車頂,更不可能救得了即將流干血的我。

    他的指骨肯定受傷了,我想阻止他,但卻沒有力氣了。

    我要死了。

    他也知道我要死了。

    活著的時候,我病態(tài)地執(zhí)著于他,甚至向邪神許愿的時候,也希望我的鬼魂能夠回到他的身邊,可是真的到死的時候,我忽然看開了。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只要他能活得好就行了。

    在他人生的最初本就沒有我。

    魏自臻沒有溫明承或許也能活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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