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久后,皮高拿著本科畢業(yè)證書拎著行李箱向我們跑過來。
他戴著厚重的眼睛,長相并不出色,但是皮膚很白,頭發(fā)是淡棕色帶著天然卷,身上還很有孩子氣。
我搖下車窗向他微笑致意。
他也向我抿唇笑了笑,低下頭的瞬間,臉卻瞬間紅了一片。
我沒想到他社交軟件上那么外向,本性卻這么靦腆,略略有些驚訝。
上了車之后他將自己本科的各種證書殷切地遞給我看,這些東西琳瑯滿目,但我從里面翻到了畫界不少含金量不低的獎,這種程度在真正的美術(shù)系也是很不錯的,看來這幾年他確實盡了不少努力。
我將這些東西整理整齊還給他,他愣了愣似乎誤解了我的意思,目光暗了一瞬,又從包里掏出一些東西遞給我:“老師,還有這些,我這人性格積極向上,勤奮努力……”
我接過來一看,發(fā)現(xiàn)居然是大學(xué)畢業(yè)證,甚至還有英語四六級、普通話、駕駛座,我好笑地打斷他,“皮同學(xué),你的努力我看到了�!�
或許是因為我格外喜歡會臉紅的人,為了讓他不要緊張我盡量輕和地問他:“一會兒和我一起去學(xué)校后勤登記吧,你對研究所院熟悉嗎?”
“熟悉!”他連忙回答,嘴角一咧露出一對小虎牙,眼睛和眼鏡一樣閃亮亮的,“我老早就以美院為目標,研究得賊透的�!�
嗯,我發(fā)現(xiàn)他好像也不是很靦腆……
做完登記之后已經(jīng)是中午,我們?nèi)嗽诮搪毠な程贸酝晡绮停w醫(yī)生送佛送到西順便將皮高送到了住宿的東校區(qū)。
皮高省了一天的路費,對趙醫(yī)生大為感動,下車時還對他鞠了一下躬,“趙叔叔,你真是個好人。”
“趙叔叔”臉一黑。
我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
臨走時我拉住皮高,告訴他我這半年忙于畫展很少來學(xué)校,有些課程他可以自帶工具到我家中找我,“地址我后續(xù)發(fā)給你�!�
他問我:“平常可以嗎老師?”
我想了想,答應(yīng)了。
我想過他可能會來找我,卻不想來的這么快。
中午我在沙發(fā)上瞇了一會,醒來不久我忽然聽到門鈴聲,我起身打開院門的攝像頭一看,發(fā)現(xiàn)居然是皮高。
我還穿著家居服,頭發(fā)也睡的亂糟糟的,于是只給他打開了遠門,留他在房門外等待。
十幾分鐘后我穿上可以見外人的衣服,給他打開了房門。
他站在門外,背對著房門,一只手拎著一個粘著油彩的大包,另一只手拎著一包干果之類的東西,聽到開門的聲音才轉(zhuǎn)過身來,一張臉很圓,眼睛也圓,像只活潑的小狗。
我縱使對他的貿(mào)然出現(xiàn)不是很開心,卻也發(fā)不了什么火。
他進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那包干果遞給我,“老師,這是我自己曬得柿子干。”
我其實不太喜歡吃甜膩的東西,但這是學(xué)生的一片心意,我并不會拒絕,所以我道謝之后收下了那包柿子干,“你可真是厲害,今天下午想要學(xué)點什么?”
皮高被戳穿了心思,臉微微紅著說:“其實也沒有什么……我看不懂您去年講解過的那副《落拓少女與薩卡》。”
這19世紀的油畫講的是魔鬼薩卡愛上一位在樹下嬉戲的純潔少女,便試圖通過邪惡的力量將她制服。
我用了將近兩個小時,將這幅圖的構(gòu)圖人體以及光影包括時代背景再次進行了講解,講完之后皮高很感激的向我道謝,一點都不見外的主動去廚房給我倒水。
我接過來他倒的溫水,順手拿起一塊柿子干咬了一點,香軟綿甜倒是也值得一吃。
皮高趴在茶幾上在筆記上寫著什么,時不時的用筆描畫幾下。
我看了他一會兒,說道:“這些年你確實是努力了�!�
北華不喜歡跨專業(yè)的學(xué)生,而我今年更是不打算招生,他執(zhí)意要報考北華,還要做我的學(xué)生,走到這一步確實是付出了很多努力。
我說完之后,他有些自豪地向我笑,同時又有些慶幸的沾沾自喜:“實際上我沒有抱太多希望,今年是我的二戰(zhàn),也是打算最后考一次,本以為已經(jīng)沒機會了,如果這次失敗,我就要回家當音樂老師,但是沒想到第一名居然被北華美院拒收了,我這才遞補了上來�!�
他說完之后,瞇起眼睛有些神秘的問我:“老師,你知道第一名是誰嗎?”
我看到他眼中八卦的光覺得有趣,我雖然不知道第一名是誰,是北華美院很少拒收學(xué)生,被拒絕了一定是證實了有問題的。
皮高把筆放下,“就是本科美院的第一名呀!”
他這句話讓我驚訝了一下,我雖然不是很記得皮高,但是這個第一名我確實印象深刻的,他是個高挑沉默的孩子,在油畫上異常地有天賦,我毫不意外他能夠進入美院研究生院并在日后有一番作為,沒想到他居然被拒收了。
人才的凋零讓我感到十分惋惜:“為什么?”
而皮高的一句話,讓我徹底驚了一下。
“據(jù)說他養(yǎng)邪門的東西,被上身了。”
我愕然之后皺起眉頭:“這是什么話?迷信的傳聞也能當真的嗎?”
如果學(xué)校因為這種原因而拒收學(xué)生,我實在不能接受。
皮高把本子放下,坐直了身體,眼神很直:“不是傳聞,我們很多學(xué)生都看到了,他是自己和幾個同學(xué)在外租房住的,一開始他的天賦比較一般,后來據(jù)說是從國外求了一個什么東西,那東西原來是屬于一個已故的畫家……”
請了這種東西以后,這學(xué)生的靈氣確實突飛猛進,獲得了好幾個獎項,甚至在社交軟件也小有名氣,在學(xué)院的排名更是直線上升。
但是沒有幾年之后,他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開始變得沉默寡言,社交軟件也不再去經(jīng)營,經(jīng)常在角落里自說自話,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外語。
這件事在學(xué)校鬧得沸沸揚揚,皮高因為經(jīng)常往美院跑也撞見了好幾次。
“后來他失蹤了好長時間,老師和父母都找不到他,警方也束手無策,而有一天夜里,和他一起租房的舍友忽然聽見有人敲門,舍友打開房門一看,我靠!發(fā)現(xiàn)居然是他回來了,而他非常詭異地問舍友可不可以讓他進門�!�
我聽到這里,心里忽然一緊,我將手中已經(jīng)涼了的水放回桌子上,“然后呢?”
“這還用問嗎老師?”皮高拍了下自己的本子,做出一個把房門甩上動作,“那舍友當然是反手就把房門給關(guān)上,咔咔上了好幾把鎖,嚇得到天亮都沒敢睡覺�!�
我張了張嘴,視線在自己家的房門上過了一圈,嗓子有些緊:“……好不容易回來了,為什么不讓他進來?”
他見我真的不知道也有些驚訝,“老師,你是不是很少看學(xué)術(shù)以外的東西?那是因為有個民間傳說是除了神以外,無論是大到妖魔還是小到鬼怪要想進入人的住宅都需要主人的同意,主人同意了他們就可以隨意進出并接觸房子里的人。”
我想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老師……你的臉色好像不是很好……”
我將桌子上的涼水掩飾性的拿起來,又放下了,心里一直突突的跳,聞言看了下男孩子,對他說:“小皮……我有些不舒服,今天先到這里,你先回去好嗎?”
男孩看到了我的異常,也收斂了聊天的性質(zhì),抱著自己的東西站起身來,有些擔憂的問我:“老師,你沒事吧?對不起,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事……不是你的問題……”我簡短的安慰了他一下。
他一步三回頭的走到房門前,回頭對我說:“老師,那下次……”
“下次我打電話你再來好嗎?”
“嗯嗯嗯,好的!”他連連點頭,又有些歉意地對我說,“對不起老師,我這個人話比較多,嘴上沒有把門的,如果說了什么讓你不舒服的話你千萬不要在意,我說的那些也是傳言而已,嚴格來說,他應(yīng)該是因為長期曠課被北華拒收的,還有就是我下次來的時候你穿家居服就可以了,怎么舒服怎么來,不必為了我換衣服�!�
我點了點頭,想要勉強向他露出一個微笑,但嘴角剛揚起來,我就僵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換了衣服?”
他這才想起來什么似的撓撓頭,“因為你家房門的貓眼是反的呀,我從外面不小心看到你進房間換衣服了,我沒有偷看別的哦,我發(fā)現(xiàn)是反的,就背過身沒有再看了……”
他還在絮絮叨叨地解釋,而我的腦子已經(jīng)炸了,整個人呆在了沙發(fā)上。
“老師,你怎么了?你不知道嗎?”
“你不知道你家貓眼是反的嗎?”
第8章
大膽的猜想
我和我的新婚丈夫是青梅竹馬,我們兩家還是鄰居,因此我們一起長大,相伴十幾年。
高中畢業(yè)時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心思,而非常幸運的是他也喜歡我,十幾歲的我們偷偷相戀,半年前,我們結(jié)婚了。
他溫柔浪漫,性格寬容和善,我們很恩愛。
而就在前幾天我覺得他不太對勁。
家中貓眼變得一片漆黑疑似有人在外面偷窺我,指紋鎖接連發(fā)出警報不允許我的先生進門。
他告訴我指紋鎖不夠安全,所以采用鑰匙開門,而貓眼是他當著我的面換的。
雖然從換上的那天開始我就發(fā)現(xiàn)它看不清楚,但是不妨礙我看到光線,所以我只當它是在地下室放了太長時間出現(xiàn)問題了,比如沿海城市東西容易受潮。
而如今我學(xué)生的話卻將我狠狠嚇了一跳。
房門的貓眼是反著安裝的。
只能從外面看到里面,不能從里面看到外面。
如果這個貓眼是反的,那我在家的這些日子……
而我的先生又為什么要把貓眼反著安裝?
小皮也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樣,他圓白的臉上神色難得嚴肅了幾分,走回來拉著我一起走到房門外,先是自己閉著一只眼睛趴上去看,又讓我也看看,“真的是反的啊老師,幸虧你家里還有院門,是不是裝修公司的問題啊,沒想到這么好的房子也會有這種問題,這是房子自帶的嗎?”
我被他拉扯著也俯身上去看了看。
我現(xiàn)在站在房門外,而室內(nèi)的一切都從這個小小的貓眼展現(xiàn)在我的眼中,清晰可見,一覽無余。
我的心涼了半截,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仿佛陰冷的影子從地面爬上我的小腿直到脊背,又貼上我的側(cè)臉,我感到脖子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不禁開始回憶這些日子。
第一天,我發(fā)現(xiàn)明承有些異樣,他站在客廳中央背對著我,我打開房門都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我的鬧鐘發(fā)出聲音……
中午我們一起吃飯時,他對食物難以下咽的樣子引起我的誤會,我試圖解開他的襯衫領(lǐng)口,鮮血噴涌的場景將我嚇了一跳。
當天下午我發(fā)現(xiàn)貓眼中門外是一片漆黑的,而晚上他回家時,指紋鎖先是沒有檢測到指紋,第二次明明檢測通過卻沒有給他放行。
我知道那是活體檢測失敗的原因。
我提出我的質(zhì)疑,他當著我的面換了貓眼,打消了我的懷疑,我感到愧疚,轉(zhuǎn)而懷疑自己有病。
第二天,我聽了明儀的話想起了國外旅行時明承帶回來的黑金人偶,聽從神侍的建議將它請出了家門安置在了地下室,當天晚上明承回家很晚,回來時身上粘了灰塵,看起來有些狼狽,并在門口詢問了我兩次可不可以讓他進門……
我讓他吃飯,但是他拿起了最喜歡的橙汁,卻沒有喝,而是喂給了我,他的言論他的性格和以前有些不同,這些我不是沒有注意到,但我盡量去忽視。
第三天,小皮給我?guī)砹艘粋可怕的故事,并且發(fā)現(xiàn)我家貓眼是反著安裝的……
這些我一直以來努力不去想的事情,再也沒有辦法無視了。
我的眼皮開始不受控制地亂跳,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生出了爪牙,一點點爬上我的心臟,啃噬我的血肉。
如果……我是說如果,只是猜測。
如果第一天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有看錯,而指紋鎖也沒有出錯,那個貓眼是明承故意安裝的,他甚至大膽地讓我檢查了一遍,因為他知道我有病但我實在愛明承,只要他解釋我就會懷疑自己不會懷疑明承。
如果我發(fā)現(xiàn)他性情上的種種異樣都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和那種東西有什么關(guān)系,那我那天讓他進了家門……
仿佛閃電在眼前炸開,我的腦海中瞬間出現(xiàn)一個極為可怕的猜想。
“老師!你怎么了……你看看我老師!老師——”學(xué)生在我耳邊焦急地呼喊我,我感覺到自己身體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