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好,我先哄了九思睡就?過來...”程亦安說完發(fā)現(xiàn)身側(cè)陸栩生悄悄牽了牽她衣角。
程亦安跟他撒嬌時,愛扯他衣角,陸栩生有所求時也愛回扯她。
陸栩生能?有何所求?
程亦安無視男人哀怨的眼神?,起身去抱九思。
這邊程亦歆夫婦已回到院子,丫鬟們在準備乞巧節(jié)需要的香案果?子和刺繡,十來人抬著東西往程家后?湖去。
程家長房的后?院里有一大片水泊,程明昱不欲破壞這一片景致,不曾修建湖心?島,唯在東北角狹長的水道處,搭建了一座寬敞的水臺,往前還有浮橋成半月形連接兩岸,過去程家人賞月觀景,便在此處,待會的煙火宴也在這里舉行。
丫鬟們搬著東西去了。
程亦歆回到閨房,嫌身上沾了氣?味,入內(nèi)換衣裳,出來見裴季在書房習(xí)字,程亦歆繞了過來瞧他的字,上頭書寫著“寧靜致遠”四字楷書,裴季習(xí)的是顏體,風(fēng)格渾厚大氣?。
寫完他擱下毛筆,看向程亦歆,她換了一條間色福裙,外披水紅的長衫,雪白的脖頸處垂著一串珍珠與南紅珠子搭配的墜領(lǐng),很?襯她的氣?色,抬眸間,夫妻倆視線撞在一處,夫妻半年,現(xiàn)在裴季一個眼神?,程亦歆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僅僅半年光景,將她過去六年的空缺都補回來,程亦歆現(xiàn)在看著他都有些害怕。
“二妹在扎花船,等我們過去呢�!�
裴季沒說話,將書卷擱在窗下的長條案上晾干,發(fā)現(xiàn)這里還掛著一小?幅畫作,一看便知是翠兒的手筆,“翠兒又進益了,這是何時畫的?”
裴季只?是隨口一問。
程亦歆倚靠在他方?才習(xí)字的桌案旁,也隨口一回,“昨日她爹爹教她畫的�!�
與賀青云和離后?,程亦歆有一段時日很?痛苦,翠兒時常問她要爹爹,她覺著對不住孩子,直到后?來創(chuàng)辦畫院,賀青云也百般懇求,程亦歆答應(yīng)讓賀青云時常來教孩子作畫,心?里就?舒坦了。
翠兒對爹爹到底有感情,她也不會覺得虧待孩子。
裴季聞言神?色一頓,朝她走來,“你也去了?”
這明顯就?是吃味了。
程亦歆安撫男人也很?有一套,主?動?搭上他雙肩,睨著他笑,“我就?將孩子交給他,便回了裴府,怎么?,不高興?”
裴季沒有理由不高興,盡管他確實有一些吃醋。
“那我往后?不見他了。”
沒必要因為別人傷夫妻感情。
她這么?果?斷,反倒讓裴季覺得自己小?家子氣?了,但他還是接受了這個提議。
“好。”
程亦歆拉了拉他手腕,輕聲道,“那咱們現(xiàn)在去水臺處?”
裴季沒有應(yīng)聲,而是毫不猶豫將她抱起擱在桌案,程亦歆臉一熱,“爹爹叫我們消食呢....”
“這也一樣消食�!�
“.......”
深邃的黑眸壓下來,裴季堵住了程亦歆的嘴,從她臉頰一路親至耳珠,輕輕咬出幾個字,“我盡量快些�!�
他的“快”,與她理解的快可不是一個意思。
程亦歆苦笑,試圖去推他,哄他,“你別鬧,等夜里,我都由著你行嗎?”
裴季太知道怎么?“說服”程亦歆,將她身子勒向腰間,他俯身上去,含吻住她,一起給她。
那方?端硯里尚未用完的墨汁,被迫掀起波瀾。
程亦安是最后?一個離開的,她抱著小?九思進了老祖宗的碧紗櫥,剛在小?塌旁坐下,三個小?腦袋齊刷刷探了過來,大哥兒,二哥兒和翠姐兒齊齊圍觀九思睡覺。
九思輕輕咧了咧嘴,不肯睡。
程亦安頭疼,撫了撫他面頰,“到了九思該安寢的時辰了,九思該睡了�!�
小?九思有個毛病,他不悅時會“嚴肅”地看著對方?,不哭不鬧,表達他的不滿。
程亦安挫敗地看向老祖宗。
老祖宗連忙擺手,“你就?交給我吧,上回在這,我不也帶的挺好?”
“我這不是舍不得您勞累嗎,您上了年紀,經(jīng)不起孩子折騰�!�
“不折騰,”老祖宗指了指一旁候著的乳母,“你把孩子交給乳娘,讓孩子陪著哥哥姐姐玩一會兒,等會他困了自然會睡�!�
程亦安狠心?將孩子舍下。
陸栩生在外頭等到她出來,一道往頤寧苑去。
程亦安一步三回頭。
陸栩生牽起她,“別看了,你兒子指不定跟哥哥們玩得正開心?,壓根不惦記你�!�
“不惦記你是事實,不惦記我怕做不到,我擔(dān)心?他睡覺時瞧不見我會哭�!�
陸栩生想起兒子一點不認生的樣子,哼道,“那就?讓他哭。”
程亦安瞪他。
陸栩生不悅道,“有了兒子,你就?過河拆橋了?”
好一個“過河拆橋”,虧他說得出來。
程亦安替他害臊。
到了頤寧苑,明嬤嬤這邊也準備一些花籃繡件,著人送去水臺。
程亦安進了屋,褪下足衣花鞋,徑直往后?院的浴池里去。
“你可別磨蹭太久�!标戣蛏M了浴室。
程亦安沒把他的話當回事,下了浴池被溫軟的池水浸泡著,壓根就?不想出來,
陸栩生猜到她沒這么?快好,披上中衣便進了溫浴間,來到程亦安身側(cè)的躺椅坐著,程亦安一頭烏發(fā)被簪子悉數(shù)挽在腦后?,露出一截優(yōu)雅的天?鵝頸,她的肩形極好看,不是溜肩,是恰到好處能?撐得住衣裳的骨架,蝴蝶骨在水下若隱若現(xiàn),雪白如玉。
面頰被溫浴熏出一層粉嫩嫩的紅,哪里像個生產(chǎn)過的婦人。
程亦安見陸栩生直勾勾盯著她,捂了捂胸前,
“你別這么?看我。”
“安安,”陸栩生一雙眸子漆黑深沉,“今日席間,你哥哥紅光滿面,你兩位姐夫紅光滿面,就?連岳父他老人家也氣?色饜足,你舍得委屈你夫程亦安見他連爹爹也編排上了,狠狠覷了他一下,
“胡說八道�!�
陸栩生朝她伸手,
“乖,趁著九思不在,你疼疼我�!�
陸栩生這個人其實從不愛在外頭留宿,今日之所以痛快答應(yīng)程亦彥的邀請,實則是有一樁苦惱。
他與程亦安太久沒有同房,從孕晚期至小?九思四個月,太醫(yī)一再囑咐不能?同房,陸栩生不敢大意,好不容易等到九思滿四個月了,第一次同房,程亦安不知為何疼得受不了,罕見拒絕了他,陸栩生只?能?忍。
第二回總算順利,哪知躺在身側(cè)的小?九思突然醒了,抬起小?腳丫踢了他一腳,那軟軟的滑溜溜的感覺,可沒把陸栩生給嚇死,當時他腦海浮現(xiàn)的是岳母那一百多條蛇,生怕那些蛇沒走干凈。
側(cè)過眸對上兒子烏溜溜的眼。
再次敗北。
他很?明顯察覺到程亦安將孩子看得比他更重要,陸栩生吃兒子醋了,這不,指望把孩子帶來程家,交給程家,好叫他和程亦安痛痛快快做一回鴛鴦。
程亦安看著委屈的男人,朝他的方?向鳧過來,
“我昨晚做了個夢。”她伸過手,陸栩生牽著她上岸,立即將一塊極大的長巾裹在她身上,程亦安順勢坐在他膝蓋處,
“什么?夢?”陸栩生一面問一面給她擦拭身子。
“前世的夢�!�
陸栩生對前世已經(jīng)不感興趣了,抱著她讓她調(diào)轉(zhuǎn)方?向坐過來。
泡過溫浴的女人就?是不一樣,一身肌骨軟綿綿的,連眼神?也跟拉絲一般能?拎出水來。
陸栩生舒舒服服靠在躺椅,看著她跌趴在胸前,下令道,
“下來!”
程亦安還在做最后?的掙扎,雙手艱難撐在他胸膛,朝他搖頭,“怕疼。”
還真?是奇怪了,隔情隔欲太久,她現(xiàn)在完全不能?適應(yīng)他。
陸栩生握住她下頜,吻很?快渡過來,程亦安雙手漸漸失了力道,任由他握住扶著,腦海被他攪出一層眩暈,陸栩生寬掌扶在她柳腰,將她一點點往下帶。
“你...真?的不想聽....?”程亦安斷斷續(xù)續(xù)說話。
陸栩生徹底將她堵嚴實。
一次是不夠的,他口口聲聲認定程亦安虧欠他太多。
程亦安綿綿望著他,在他墨色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緋紅嬌俏的面孔。
她夢到前世范玉林進了監(jiān)獄后?,被新來的巡按御史揪住不放,拔出蘿卜帶出泥,范家?guī)讉族親也被牽連進去,她拿著一份和離書進了監(jiān)獄,讓他簽字,范玉林死活不肯,程亦安威脅了一通,逼著范玉林簽了字。
拿到和離書,去衙門解除婚書,她將那棟宅子賣了,范家人被迫流離失所,回了狹小?的老宅,程亦安打算離開,陸陸續(xù)續(xù)變賣家產(chǎn)和鋪面,期間范家人百般阻攔蓄意滋事,幸在爹爹安排在她身邊那些男管事及侍衛(wèi)是厲害的,強行將她的嫁妝搬上車子,最后?護著她離開益州。
出了益州城,程亦安陷入茫然,她該去哪?
京城動?亂還未平息,程亦安想起母親的故鄉(xiāng)姑蘇,最后?決意順流而下前往金陵。
這一路走得并不順利,磕磕碰碰趕到江夏時,耗了快兩個月光景。
天?可憐見,就?在江夏,她竟然撞上了前來接她的程亦彥。
程家堡陷落是事實,但程家男丁還不至于死光,程明昱臨終布了局,狡兔三窟,暗中藏了糧食和金銀珠寶,程亦彥散盡家財召集兵力,聯(lián)絡(luò)所有正派官宦,幫著寧王穩(wěn)住了局面。陸栩生是死了,裘青糾集舊部反撲京城,為了給陸栩生報仇,將王家和崔家等作亂大族殺了個精光。
整座京城血流成河。
皇帝死在動?亂之夜,寧王登基,封陸栩生為靖安王,陪葬帝陵,二哥哥程亦彥接管中樞,等到局面穩(wěn)定后?,程亦彥總算聯(lián)系上了遠在益州的妹妹,親自來接她回京。
“安安,跟哥哥回家�!�
程亦安在夢里抱著哥哥哭了一場。
對比夢境,再看著眼前活生生的陸栩生,程亦安還有什么?不能?答應(yīng)的。
她深深回抱住他,“我都依你�!�
程亦喬和孟如川在花船里左等右等沒等來兩位姐夫,
“他們做什么?去了?怎的還不過來?”
程亦喬嘟著嘴,“不等他們了,咱們自個兒劃船�!�
孟如川撐桿將花船往湖中心?劃去,停到一個合適的位置,程亦喬開始抱著花籃往水面撒花瓣,花船四周散滿了花香,她進烏篷里時,渾身香氣?襲人。
案上擱著一盞琉璃風(fēng)燈,備了一壺茶,孟如川端坐在小?幾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
“你看我作甚?成婚一年還沒看夠?”
程亦喬今日梳了個墮馬髻,眼波流轉(zhuǎn),說不出的嫵媚俏麗。
孟如川忽然醒悟過來,“你猜大姐夫和三妹夫為何沒來?”
這一問就?跟捅破了窗戶紙似的。
程亦喬紅著臉瞪他,“關(guān)你什么?事�!�
當然關(guān)他有事,他也不能?落后?于人。
孟如川抬手將程亦喬捉過來摟在懷里,程亦喬急了,一雙眼順著船口往岸邊覷,“你別亂來,這是外頭�!�
孟如川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想要的時候壓都壓不住,將燈給吹了。
沒多久,那些花瓣被往外震開,帶出一圈又一圈漣漪。
焰火盛宴終于開始了,盧氏曉得兩個兒子喜歡熱鬧,打算去老祖宗院子里將孩子帶過來,程亦彥一人在水臺擺好了茶宴,哪知這三位混不吝左等右等不見蹤影,程亦彥獨飲一杯兀自失笑。
總算在焰火進行到一半時,三位妹婿攜妹妹們姍姍來遲。
程亦安原還很?不好意思,環(huán)顧一周,兩位姐姐都換了裝扮,且鬢間明顯有濕漉的痕跡。
大家心?照不宣。
程亦彥可以打趣妹夫,卻?不能?打趣妹妹,絕口不提方?才的事,吩咐擺宴祭拜七星。
不一會三個孩子被盧氏領(lǐng)來了,程亦安問她,“嫂嫂,九思睡了嗎?”
盧氏回她道,“睡得憨著呢,祖母也歇息了�!�
程亦安放心?下來。
一朵碩大的牡丹升騰上空,花束跟流星似的往湖面墜落,孩子們興奮地在水臺打轉(zhuǎn)。
孟如川恐他們失足落水,看著這個,追著那個,手忙腳亂。
二哥兒跑得太快,不小?心?踩了翠兒一腳,翠兒疼得哇哇大哭,程亦彥立即招來小?兒子訓(xùn)斥,讓他給妹妹賠不是,裴季抱起委屈巴巴的翠兒到一旁挑果?子吃,哄她。
程亦喬和程亦歆立在望柱處,指著對面湖畔的花燈猜謎,有說有笑。
程亦安一人立在臺階,望著這滿園子的煙火氣?,情緒翻涌。
這一世,程家完完整整保留下來,爹爹活著,娘親回了京,陸栩生也好端端的在她身邊,還多了一個可愛的小?九思。
平生所愿,不過雙親俱在,夫妻美滿。
程亦安忍不住眼眶泛酸,不忍被人察覺,連忙揉了揉眼,再度睜開,卻?見陸栩生遞了個花環(huán)給她。
“哪來的?”
陸栩生指了指水臺一側(cè)的花枝,“這是我方?才摘了花枝給你編成的手環(huán)�!�
不得不說,陸栩生手藝還很?不錯,那花條被纏成一股股形成手串,五顏六色的花朵簇簇堆成一圈,煞是好看,程亦安伸過手,陸栩生給她戴上,其艷麗精致將那串珊瑚珠子都給比下去了。
“這可不像是一朝一日之功?你什么?時候?qū)W的�!边@個男人看起來可不像這么?細膩的人。
陸栩生與她并立,挺拔的身影輕輕往她身側(cè)一歪,“前世在邊關(guān)學(xué)的,邊關(guān)那些將士告訴我,說是編了這個手環(huán),便可將心?愛的姑娘娶回家。”
“安安,這花環(huán)送給你�!彼抗馄届o而熾熱。
這算是他的表白嘛?
程亦安抿嘴低笑,靦腆地跟初婚的少女似的。
隱隱約約聽見一段琴音穿山渡水而來,程亦安眨了眨眼,
“該不會是爹爹在撫琴吧?”
程亦安捏了捏陸栩生,“夫君,你什么?時候也彈首曲子給我聽?”
陸栩生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應(yīng)當適合彈琴。
陸栩生一本?正經(jīng)道,“除了在你身上彈琴,旁的,我不費這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