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是?我給你的見面禮，
家里什么都有，我知你也不缺什么，
干脆拿些銀票給你，
我省事，你也實?在。”
程亦安慌忙推拒，
“長姐，咱們?是?嫡親的姐妹，哪里需要這樣客氣，況且，你也拿得太多了�！�
程亦喬坐在二?人對面，看著二?人推來推去，笑道，“長姐給你，你就拿著，她有的是?銀子使，”著，又用羅帕遮面，故意擋住程亦歆那一邊，朝程亦安使壞，“如果你實?在覺得燙手，待會給我也成�！�
程亦歆被二?妹妹氣樂了，
“要我們?三?姐妹，爹爹貼補(bǔ)你最多，份例之外，你若是?相?中了什么還要額外尋爹爹給你簽單，怎么如今淪落到一千兩銀子也要惦記�！�
程亦喬擱下帕子，悻悻道，“我不像你們?都攢了小金庫，我如今手里只剩下亞歲宴爹爹分的那一萬兩。”
程亦歆恨鐵不成鋼，“你明年開春便是?二?十?了，行事卻還沒個成算？往后成了親如何過日子？依我，你如今閨房里衣裳首飾夠你穿個幾年的，這一萬兩銀子你別動，存去錢莊�！�
程亦喬耷拉著眼皮氣哼哼道，“我不要，我不去逛鋪子，渾身不得勁，一日都活不下去。”
程亦歆氣得直搖頭，“保佑你得了個家財萬貫脾性?好的郎婿，縱著你一輩子吧�！�
程亦安聽?到這里，眉間倏忽一凝。
程亦喬渾然不覺程亦安的異色，笑嘻嘻道，“不必啦，我就伴著爹爹過，爹爹活到幾時，我就過到幾時，等爹爹百年之后，我尋個家廟去做姑子也成..”
程亦安越聽?心口窒息般的疼，忍不住往小幾一撐。
程亦歆只當(dāng)她病癥又犯了，忙摟住她，“安安，還不舒服是?嗎？”
程亦喬也慌得撲過來，見她臉色有些發(fā)白，連忙將小塌上的薄褥拿來偎在她身上，“瞧，又犯病了不是?，讓你胡亂吃藥！”
程亦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程亦歆瞪了程亦喬一眼。
程亦安深深閉了閉眼，慢慢緩過勁來，沖二?人笑道，
“我沒事，就是?方才不知怎么犯了暈。”
程亦歆與程亦喬一道攙著她躺下。
不一會，外頭來了個婆子是?程亦歆的女兒有些鬧肚子，程亦歆只得過去一趟，吩咐程亦喬看著程亦安。
等她一走，程亦喬滿臉愧疚道，“怪我，方才不該罵你�！�
平心而?論，她也舍不得爹爹離開，程亦安做了她不敢做的事。
“夜里有家宴，長姐有孩子要照料，嫂嫂忙于族務(wù)，我就去廚房瞧一瞧，你歇著，等會來接你用晚膳。”
目送她出門?，程亦安拿著程亦歆撂下的一千兩銀票，有些頭疼，想起也該給外甥女準(zhǔn)備見面禮，讓如蘭去準(zhǔn)備個赤金長命鎖，一條瓔珞項圈。
赤金長命鎖匣子里可沒有，得去外頭買，便讓如蘭拿了一千兩銀票給明嬤嬤，讓她去附近的東市買了一個二?十?兩重的赤金鎖，一對赤金鐲子，再伴著一條鑲嵌寶石的瓔珞項圈，分量越過了這一千兩銀子，趕在晚膳前送了過去。
程亦歆看著那份重禮，搖搖頭，覺得程亦安過于客氣。
暮色四合，程家長房一家子聚齊了。
為了遷就程亦安，宴席擺在頤寧苑東面的長春閣，從頤寧苑穿堂出來，順著游廊不過幾步路就到了，因著今日程明昱要與宴，就沒喚二?老爺和三?老爺一家，只長房幾個孩子。
程亦歆的閨女，喚翠姐兒，今年三?歲，取自“曾伴浮云歸晚翠，猶陪落日泛秋聲”，老太醫(yī)果不愧是?回春妙手，方才還鬧肚子的孩兒，此?刻已滿屋子跑，孩子生得格外活潑愛笑，一點都不認(rèn)生。
除了程亦歆的女兒，還有程亦彥和盧氏的兩個兒子。
大哥兒五歲，二?哥兒也是?三?歲，大哥兒倒是?有程亦彥的模樣，穿著一件鑲毛的緞面長袍，身姿筆直，規(guī)規(guī)矩矩不愛笑，二?哥兒就調(diào)皮了，伴著翠姐兒在搶糖果吃。
盧氏時不時給翠姐兒喂口奶酪，滿眼稀罕，
“我何時能得個姐兒，就是?我跟你哥哥的造化了。”
程亦歆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溫柔如水，“那是?遲早的事，不過養(yǎng)女兒也累心，生怕磕著碰著，比兒子難養(yǎng)。”
盧氏不敢茍同，“才不是?，兒子才難養(yǎng)，”她指著二?哥兒，“你是?沒瞧見他那鬧騰樣，成日沒個消停，三?個小廝還跟不住他，若是哪一會兒你沒聽見他的動靜，那準(zhǔn)在干壞事�！�
程亦歆訝異道，“是?嗎？我還想著哥兒好養(yǎng)，摔著磕著也不心疼，養(yǎng)女兒我是?心力交瘁�！�
程亦安在二人對面的八仙桌旁坐著，沒好氣道，
“行了，嫂嫂和姐姐也別千嫌萬嫌的，我哪個都饞。”
程亦安是?真饞啊，前世為了個孩子，她險些把?自己逼瘋。
甭管女兒兒子，給她一個她就滿足了。
程亦歆卻瞪她，“你才多大？急什么？晚些生孩子對你只有好處。”
程亦喬在一旁滿是?不解，“為什么晚些生孩子好？不是?越年輕，康復(fù)得就越快么？”
程亦歆低聲道，“你懂什么...”
程亦喬聳聳肩，問身側(cè)的程亦安道，
“你懂嗎？”
程亦安不懂。
然后她們?倆一起看向嫂嫂盧氏，盧氏倒是?猜著幾分，笑著打趣程亦歆道，
“大抵是?晚些生孩子，年輕夫妻兩個好自在幾年。”
程亦喬明白過來連連嘖了幾聲，
“喲喲，長姐跟姐夫都是?人見人夸的模范夫妻啦，整日膩歪在一處還不夠嘛�！�
程亦歆紅著臉剜了她幾眼，又與盧氏道，“嫂嫂別縱著她們?倆取笑�！�
程亦喬極難抓住程亦歆的辮子，有些得意忘形，“這樣吧，我閑著也是?閑著，你把?翠姐兒撂下，我?guī)湍沭B(yǎng)，你跟姐夫搬去賀家，想怎么自在就怎么自在�！�
程亦歆氣笑了，指著她與程亦安道，
“蘋丫頭給我拽住她，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著便要起身。
程亦喬嚇得忙拉著程亦安起身，躲去了她身后，
“長姐，你一回來就欺負(fù)我，等我跟爹爹告狀�！�
“你告，你告去祖宗跟前都沒用�！�
程亦喬從程亦安身后探出半張笑臉，促狹道，“那告去姐夫跟前有沒有用？”
程亦歆臉一熱，二?話不，追過來要抓她。
盧氏怕她們?倆傷著程亦安，忙來勸架，
“行了行了，父親他們?都到了前廳，再鬧就不像話了，把?妹妹絆了怎么著？”
程亦歆這才罷手。
又問程亦安，
“怎么，你們?夫妻倆急？”
程亦安松開程亦喬的手，換了個位置坐在了程亦歆跟前，
“是?啊，我們?都盼著有個孩子�！�
她盯著跑動的三?個孩子舍不得挪開眼。
程亦歆深深看著她，覺得不大對勁，
程亦安不過八月成的婚，新婚夫妻熱乎勁還沒過呢，怎么這么快就惦記上了孩子。
難不成夫妻倆感情?不好？
恰在這時，翠姐兒被二?哥兒追著往母親這邊跑來，程亦安見狀，干脆將她摟在懷里，
“讓姨媽來抱抱。”
她將孩子抱在膝蓋上摟著，哄她吃糖果。
程亦歆看著她笨手笨腳的摸樣直發(fā)笑。
陸栩生等人進(jìn)來時，便瞧見程亦安饞人家孩子。
她稀奇地盯著孩子，杏眼浮動著楚楚的光，帶著些憨氣，自個兒還是?個孩子，卻抱著個孩子。
陸栩生沒眼看。
恰在這時，丫鬟送來了一盤牛乳，程亦安便端來一盞打算喂給孩子吃，程亦彥小兒子的撥浪鼓壞了，他將屬于哥哥那一面給奪了過來，興致勃勃往表姐這邊遞，
“翠姐姐，你瞧...”
孩子小，跑得又快，一時沒剎住腳，便往程亦安的胳膊撞來，程亦安始料不及，慌忙側(cè)身，眼看那盅羊乳將灑到翠姐兒身上，程亦安另外一只手抬過來，立即捂住茶蓋，可惜就是?這么一橫，手臂磕到了翠姐兒的額頭，孩子頓時哇哇大哭。
這一幕始料不及，程亦歆唬了一跳，連忙扶住程亦安和孩子，而?那頭剛跨進(jìn)門?的賀青云見狀，臉色一變，三?步當(dāng)兩步奔過來，見程亦安手忙腳亂抱著孩子，對著乳娘低喝，
“還不快些照顧好姐兒！”
那乳娘嚇得不輕，慌忙去接手，等到孩子到乳娘手里，賀青云二?話不抱過來，背對程亦安等人的方向，一邊溫柔地哄去了，
“翠姐兒沒事了，爹爹在呢....”
從他熟練的動作可以看得出來，他時常親自帶養(yǎng)孩子。
孩子到了他身旁，果然就不哭了。
盧氏立即嗔了兒子一眼，“怎么不小心些，撞著了小姑媽�！�
二?哥兒委屈巴巴看著娘親。
丫鬟從程亦安手中接過牛乳，替她擦拭手心，程亦安很是?慚愧，“我沒事，就是?嚇著姐兒了�！�
她看了一眼賀青云。
賀青云明顯很寶貝孩子，她方才冒冒失失抱孩子，怕是?惹了這位姐夫不快。
陸栩生也看出來了，大步邁過來，把?妻子牽起，認(rèn)認(rèn)真真問，
“是?不是?燙著了，疼嗎？”
他這張臉平日就夠冷峻了，此?刻眼尾壓下，看起來便有些鐵面無情?。
二?哥兒嚇得往娘親懷里一躲。
程亦安暗暗捏了捏陸栩生的手背，示意他別大驚小怪。
陸栩生卻把?她手牽出來瞧。
紅了一塊。
他便皺了眉。
大家都護(hù)犢子得很，賀青云護(hù)女兒，陸栩生護(hù)妻子。
這也是?程亦歆第一次見到陸栩生，這位傳中的邊軍主帥生得英武清俊，周身有一股不可輕掠的威懾之氣，讓人不敢親近。
她丈夫的性?子她明白，平日把?孩子看得極重，但陸栩生的舉止，更令她意外。
尋常人家均是?大人讓著孩子，而?陸栩生眼里，顯然只有程亦安。
她大方地笑道，
“是?孩子莽撞了，陸將軍不要介意�！�
喚國公爺過于生疏，喚三?妹夫有些拿大，她摸不清陸栩生的底細(xì)，不敢貿(mào)然端長姐架子，是?以折中喚了一聲將軍。
那頭賀青云將孩子哄好，重新交給乳娘，他這個人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見孩子沒事便露出笑容，這才朝程亦安一揖，“三?姨妹沒事吧？”
程亦安也朝他屈膝，“是?我冒失抱孩子，姐夫莫怪�！�
賀青云笑了笑，沒接這話，目光移至陸栩生身上，又要作揖。
陸栩生畢竟是?妹婿，與他對揖，算是?把?這一茬揭過去了。
程亦彥不動神色盯了二?人一眼，抬手往席面上比，“平步，慎之，都坐吧�！�
孩子們?被帶去隔壁暖廳單獨吃一席。
不一會，程明昱與老祖宗一道過來，大家分主賓落座。
一條碩大的長條案擺在正中，老祖宗坐北，程明昱坐南，其余人分列左右，程明昱右面坐著程亦喬，左面給程亦安留了個位置，陸栩生便挨著程亦安，于是?程亦歆便坐在老祖宗左下首，程亦彥夫婦坐在老祖宗右下首。
在家里不論官職，只論輩分。
眾人先向老祖宗敬了一杯酒，再向程明昱敬了一杯，才開席。
剛動上筷子，賀青云便起身又朝老祖宗一揖，
“上回您老人家大壽，孫婿與亦歆沒能來賀壽，實?在罪過，這一杯給您賠罪。”
老祖宗朝他擺手，示意他坐下，“一家人客氣作甚，歆兒是?我膝下養(yǎng)大的，你也素來孝順，我是?清楚的�！�
賀青云父親乃大理寺卿，當(dāng)年與程明昱是?同窗，二?人性?情?相?投，賀侯爺便將嫡長子交給程明昱教養(yǎng)，賀青云其實?是?程明昱的弟子，他一手丹青極負(fù)盛名，與程亦歆算是?一塊長大，知根知底，程亦歆及笄后，程明昱便將長女嫁給了他。
他繼母過世，循例守孝一年，這不除服后，便快馬加鞭趕在年前進(jìn)京，想托程明昱替他謀個好職。
來去，這一桌子都很相?熟，也就陸栩生和程亦安還有些生疏。
賀青云敬完老祖宗敬岳丈，敬完岳丈敬大舅子，最后也給陸栩生同飲一杯。
陸栩生看出來了，這位大姐夫長袖善舞。
他不拘虛禮，不愛應(yīng)酬，兩輩子除了敬皇帝，他沒跟人低過頭。
程明昱看出他的脾氣，對賀青云道，
“青云好不容易回京，別顧著喝酒，先用膳�！�
他一發(fā)話，大家就不做聲了。
這是?一條長案，處處擺滿了菜肴，不是?每一碟菜都能夠得著，賀青云便將自己這邊幾樣菜夾入小碟，推至程亦歆跟前，程亦歆也照做，夫妻倆吃飯很默契。
盧氏這邊要照顧老祖宗飲食，程亦彥就忙著給妻子布菜，將她素日愛吃的給夾了一碗。
程亦喬呢，極少在飯桌上搭話，她口味叼，每日程家的廚子都要絞盡腦汁稱她的意。
今日她面前就擺了一道烤茄子，茄子被削成一塊塊擱在爐子上烤，皮烤得焦焦的，茄肉上粘了細(xì)細(xì)的肉末與蒜蓉，程亦喬舀了一勺茄肉入嘴，嚼了下便皺了眉，
“嘖，這茄肉老了。”
程明昱擱下筷子，無奈看著她，“都什么時節(jié)了，不是?吃茄子的時候，這還是?他們?費心思從野山里尋來的野生茄，已經(jīng)很難得�！�
程亦喬跟他嘟著嘴，“我知道了，爹爹...”
程明昱又瞧小女兒，程亦安和陸栩生各吃各的，誰也沒管誰，兩個人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唯獨一碗湯離得遠(yuǎn)些了，程亦安不耐煩夠，就沒管。
程明昱瞧在眼里，親自給她舀了一小碗湯擱在她面前，溫聲道，
“安安多吃些，你太瘦了�！�
陸栩生聞聲手一頓，往身側(cè)的妻子瞟了一眼。
瘦嗎？
程亦安個子高挑，看著纖細(xì)，實?則骨細(xì)豐盈，夜里抱在懷里手感極好。
人家爹爹瘦就瘦吧。
陸栩生眼又不瞎，看到賀青云給程亦歆夾菜，于是?也將擱在他面前的一道肉丸子舀了一個放在程亦安碗中，
“夫人多吃些�！�
程亦安看著憑空出現(xiàn)?的肉丸子，兩眼一黑，她最不愛吃肉乎乎的東西，忍了忍，輕輕靠近陸栩生，在他耳邊低聲道，
“我不吃肉丸子。”
陸栩生：“....”
程明昱搖搖頭，執(zhí)起一雙布菜的公筷，將那顆肉丸子夾在自己碗里。
程亦安：“......”
程亦喬險些笑出聲，旁人顧念陸栩生的身份，程亦喬可不在乎，她很不客氣地批評道，
“三?妹夫，你還得多了解安安的喜好呀，連她愛吃什么都不知道�！�
程亦安也很心虛，她跟陸栩生是?半斤八兩，不忍看著丈夫落面子，立即笑回，
“哪里，他平日公務(wù)繁忙，都隨著我吃，我擺什么他吃什么，他吃的都是?我愛吃的，過去我也愛嘗個鮮，吃過這道丸子，他便當(dāng)真了�！�
老祖宗先瞪了程亦喬一眼，隨后問陸栩生，“三?姑爺，你極少來府上用膳，今日的膳食可合你口味？若是?有喜歡的不喜歡的，只管出來，不要客氣才是?�！�
老祖宗心里很喜歡陸栩生。
放眼整個朝廷，還有誰能接過程明昱的擔(dān)子南下平豪強(qiáng)，只有陸栩生。
什么溫柔體貼都是?虛的，關(guān)鍵時刻能頂住事的才是?真男人。
陸栩生能感受到老人家的善意，拱袖回，“祖母多慮了，我行軍打仗，哪里顧得上挑，在邊關(guān)有口吃的就不錯了，所?以府上這些我覺得都極好�！�
老祖宗很心疼道，“有姑爺這樣的將士在，才有我們?安享太平的好日子。”
著便吩咐程亦安，“安安，姑爺公事忙，你平日得多關(guān)懷他起居。”
心里疼歸疼，身為祖母，她卻還是?要教導(dǎo)姑娘如何當(dāng)家。
程亦安起身施禮，
“孫女受教了。”
膳后喝過茶，女眷們?干脆挪去隔壁的頤寧苑話，程亦彥和陸栩生還有公務(wù)，連夜又回了官署區(qū)，程明昱則照舊去了書房，賀青云送程亦彥和陸栩生出門?。
出了垂花門?程亦彥敲打陸栩生，“祖母的是?客氣話，你可別當(dāng)真，別縱得自己輕狂，還真事事讓妹妹伺候�！�
言罷比了比賀青云，“若是?不知如何做程家女婿，可以討教大妹婿。”
陸栩生不上他的當(dāng)，“程家女婿也不能千篇一律，有我在，方能襯得大姐夫能耐�！�
賀青云不知二?人私下這般唇槍舌劍，笑道，“慎之賢弟與我等不同，他出將入相?，后宅之事顧不著也是?有的�！�
程亦彥卻是?語重心長：“男人越經(jīng)天?緯地，回了家越得在妻子面前伏低做小，方顯胸襟，只有那些氣量狹小的男人，在外頭受了氣，才在家里逞威風(fēng)，慎之，你是?吧？”
陸栩生深深望著他，“有燕寧兄這樣的大舅子，我就算想逞威風(fēng)也逞不起來�！敝鴤�(cè)眸問賀青云，
“他這脾氣，大姐夫是?怎么忍的？”
賀青云愣了愣道，“他對我不這樣�！�
陸栩生：“.....”
程亦彥笑出了聲。
賀青云這廂送二?人出了門?，折回老祖宗的院子，見那邊一屋子女眷，干脆領(lǐng)著幾個孩子出去玩。
老祖宗目送他走遠(yuǎn)，拉著程亦歆問，“他還是?這樣的性?子，萬事聽?你調(diào)派。”
程亦歆望著丈夫遠(yuǎn)去的背影，露出溫柔，“是?，孩子的事，他比我操心，平日沒有紅臉的時候�！�
老祖宗很欣慰，“很好，你要生養(yǎng)孩子，平日還要操持家務(wù)，該使喚男人的時候不要客氣，他肯帶，讓他帶。”
程亦安聽?了有些震驚于賀青云的耐心和細(xì)心，“長姐好福氣�！�
程亦喬在一旁插話，
“可不是?，大姐夫簡直是?十?項全能，出身好，才貌出眾，脾性?還好，不僅處處體貼長姐，連著孩子也能看顧，還畫的一手好丹青，坊間稱他是?玉面郎當(dāng)年他與程亦歆青梅竹馬，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程亦歆聽?到這里，怔怔一笑，慢慢垂下了眸。
她的丈夫在旁人眼里十?全十?美，就連她也挑不出一個錯，她性?子其實?不算好，比較急，萬事求全責(zé)備，他卻總能順著她，哭了他哄，罵他他也受著，過去婆婆不好處，他也能攔在跟前替她撐腰，不叫她受氣。
出身也無詬病，響當(dāng)當(dāng)?shù)暮罡雷印?br />
這樣一個完美的人，卻有一處不足為外人道。
那就是?床事不大行。
剛成婚那兩年，每月總有幾回，順順利利懷了孩子，到了女兒出生后，次數(shù)越來越少，偶爾半年才有一回，偏偏二?人感情?好，這種事不好宣之于口，程亦歆一直默默忍受，心里卻也急，畢竟還沒個兒子。
可惜賀青云似乎并不急。
過去這一年守孝，不消，他很坦蕩地不用碰她。
如今除了服，又當(dāng)如何？
老祖宗沒顧上程亦歆，卻是?指著程亦喬道，
“你也不必羨慕你長姐，我這就給你尋個差不多的，保你滿意�！�
程亦歆聞言正色道，“祖母，喬兒的婚事還沒定嗎？”
程亦喬最煩人提她的婚事，小臉立即垮下，耷拉著腦袋不話。
老祖宗笑意一收，露出幾分慎重，
“正要跟你呢，到了年關(guān)時節(jié)，有些在外地的子弟回京，有些邊關(guān)將士回城，各家急著把?孩子婚事定下來，都在走動。”
“咱們?家也每日都有人來問�！�
程亦歆問，“都有哪些人家？”
老祖宗道，“多著呢，我跟你爹爹挑來挑去就相?中了崔家，打算年前擇個日子給兩個孩子相?看，若是?中意，交了庚帖，定下婚事，明年親迎便是?最好的。”
程亦安聽?到“崔家”二?字，眼底微微滲出幾分寒光。
前世二?姐便是?定給了崔家少主崔函。
崔函素來以爹爹為楷模，一心想讓崔家成為第二?個程家，等著爹爹死后，他暗中聯(lián)絡(luò)王家跟二?哥哥打擂臺，趁機(jī)蠶食過去程家的生意和地盤，程亦喬不滿他的行徑，沒少跟他吵架，后來夫妻倆漸行漸遠(yuǎn)。
崔函冷落妻子，程亦喬一直無子，然而?崔家做出什么狼心狗肺的事呢，崔函的父親，崔家當(dāng)家家主一日喝了酒，見兒媳婦獨守空房，竟然潛去她的內(nèi)室。
二?姐性?子本就烈，不容人侮辱，爭執(zhí)中摸到一把?針線刀鉗殺了崔家家主。
即便后來爹爹在都察院的舊部極力替她辯護(hù)，二?姐還是?被判關(guān)掖庭，二?姐當(dāng)庭剪了頭發(fā)，不肯屈服，最后還是?二?哥哥想了法?子，將她接回程家家廟，免了牢獄之災(zāi)。
崔函，狼子野心，招他無異于引狼入室。
程亦安勢必要幫著二?姐擋去這一段煞緣。
第43章
第
43
章
“那崔函，
你?小時候也?見過，你?記得嗎？”老祖宗逗程亦喬。
程亦喬滿臉的不自在，噘著嘴道，
“不記得了�！�
“你?七歲生辰那回，給你?送水晶船的那個�！�
程亦喬還是沒印象，程亦歆尋思片刻，倒是豁然?開朗，“是他呀，我倒是見過幾回，生得芝蘭玉樹，
也?極有才華，我記得他很?仰慕爹爹。”
老祖宗頷首，
“崔家這一代的孩子當(dāng)中，
就屬他最穩(wěn)重，最出?色，
論能?耐和名聲與你?二哥哥有得一拼�！�
崔家也?是幾百年的大族，上古甚至還在程家之上，最近一百年稍有式微，卻依舊是當(dāng)世最能?與程家匹配的家族。
所?以老祖宗能?看上崔家也?不意外。
“他中狀元時，跟你?爹爹當(dāng)年年紀(jì)一般大，稱得上驚才艷艷，
他外任數(shù)年，
前不久剛回京，你?們得空見一見，
看中不中你?意�！�
這時，
程亦安冷不丁插話，“祖母，
這位崔公子人品如何？”
老祖宗調(diào)轉(zhuǎn)目光看著她，沉吟道，“打聽過，待人接物?十分妥帖，旁人都道他有你?爹爹年輕時的風(fēng)采�！�
程亦安故作驕矜，滿臉的不屑，“是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跟爹爹相提并論，可別是個金絮其外敗絮其中的主，畢竟是一輩子的事，祖母還是替姐姐多?把?把?關(guān)�！�
老祖宗嘆道，“誰說不是呢，我們私下遣人去崔家府上打聽，他潔身自好，二十多?年身旁一個通房都沒有，也?不叫丫鬟伺候，至于任上，傳出?來的名聲都是極好的，不過你?說得對，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還得讓你?父親細(xì)細(xì)斟酌�！�
總算是在完美的外殼上撕開一道口子。
程亦安又問道，“祖母，除了崔家，還有哪些人家求娶二姐？”
老祖宗細(xì)數(shù)道，“還有城南侯府的世子爺魏舒亭，四川總督府上的少爺孟如川...”
四川總督的兒子孟如川？
程亦安吃了一驚。
這人她熟呀。
前世她與四川總督打過交道，大抵是爹爹和二哥哥暗中修書去過都督府，四川總督夫婦對她極為?關(guān)照，那總督夫人言辭間甚至懊悔沒能?替她兒子聘了她。
且那都督府的公子是位霽月風(fēng)光的少年郎，最是講義氣。
可惜就是家遠(yuǎn)了些，二姐定?嫌棄。
當(dāng)然?，程亦安也?沒打算當(dāng)紅娘，但借這個機(jī)會斬斷與崔函的姻緣線也?不是不成。
眼?下老祖宗對崔函很?滿意，她冒然?擠兌，恐招質(zhì)疑，以為?她想壞二姐好姻緣，見不得二姐好，還得從旁處著手才行。
那程亦喬見她們說得有模有樣，好像她就定?了崔函似得，惱道，
“祖母就是嫌我了，非得把?我嫁出?去，哼，時辰不早，我不陪你?們說話了�！�
她掖著手屈膝行了個禮，便氣呼呼離開了老祖宗的暖閣。
老祖宗指著她背影與程亦歆笑道，“害臊了...”
程亦安見狀，跟老祖宗告罪，尾隨程亦喬而出?，至她院子門?口叫住她，
“二姐姐�！�
程亦喬見她沒回房，訝道，“你?怎么還沒回去？夜里寒風(fēng)習(xí)習(xí)，也?不當(dāng)心凍著自個兒的�！�
程亦安搭著如蘭的手上前來，笑吟吟道，
“我?guī)兹账锰?，這會子反而睡不著了，就想陪姐姐說會兒話�！�
程亦喬連忙將她拉進(jìn)?門?來，一道進(jìn)?了東次間的暖閣。
手爐被褥一道偎在懷里，姐妹倆歪在炕上說話。
程亦喬的屋子里掛滿了水晶裝飾，博古架上的古玩更是琳瑯滿目，譬如那玉觀音，她喜歡得緊，不同材質(zhì)不同顏色均買了一座。
程亦安嘆為?觀止，“二姐可真好收藏�！�
程亦喬朝她飛了個得意的俏眼?，“其實你?姐姐我也?不是全無成算，這么多?年我每月都要上幾趟街買些衣裳首飾，卻是發(fā)現(xiàn)?銀子越不值錢了，”她指著其中一座白玉觀音，
“瞧見第三格正中那座白玉觀音沒？它是我十年前買的，才五百兩銀子，你?再看她底下那座青玉觀音，兩年前買的，足足花了我一千五百兩銀子，而古玩行當(dāng)里，青玉不如白玉，我這座白玉觀音倘若這會兒賣出?去，羊脂玉般的光澤，少說也?得兩千兩，所?以我這一屋子寶貝，若真論家當(dāng)也?值不少錢�！�
這個程亦安深以為?然?，尤其前世后來大晉動亂后，錢就更不值錢了。
可惜這樣的金玉滿堂，前世均化作焦土。
程亦安想來心中一片悲切。
與她話閑片刻，便問起正事，
“今日那三個人選，姐姐心里有數(shù)么？”
程亦喬當(dāng)著老祖宗的面害臊，私下到了妹妹跟前，便鄭重許多?。
“崔函我沒印象，這樣的人品出?身，確實是不錯的選擇，”成婚都講門?當(dāng)戶對，崔家算是稱宜，“至于那個四川總督府上的....”程亦喬搖搖頭，
“若是叫我嫁去益州，我寧可不嫁，我不要離爹爹那么遠(yuǎn)�！�
“至于魏舒亭....”程亦喬語氣頓了頓沒往下說。
她跟魏舒亭打過幾次馬球，魏舒亭有意無意往她瞧，被她逮到過幾次，估摸著是對她有幾分心思，只是那魏舒亭是姚玉妝的表兄，因著這一處，程亦喬不大喜歡他。
程亦安見她語氣有異，便知與魏舒亭怕是有些端倪。
“甭管什么出?身，什么家世，過日子人品最重要，人品好的男人哪怕在低處也?能?予以起碼的尊重，至于那些將情愛掛在嘴上的男人，他愛慕你?時把?你?寵上天，不愛慕你?，一手就能?丟開，反而最靠不住，所?以，二姐一定?要尋個品性好的男人�！�
程亦喬苦笑，“咱們都是盲婚啞嫁，所?謂人品也?不過是道聽途說，不到一起過日子，誰知道自己?嫁得是個人還是個畜生，有些人哪怕父母跟前都不一定?顯露真章�！�
可不就是這個理嘛。
那崔函前世便是個無暇君子，孰知溫潤皮下掩藏著一顆狼子野心呢。
程亦安給她出?主意，“常言道球品即人品，二姐不如借著馬球賽試試這些男人的品性�！�
程亦安想過，嚼幾個無關(guān)痛癢的舌根，撼動不了崔函，她必須當(dāng)眾狠狠挫了崔函的自信，讓他名聲一落千丈，不敢再打程家的主意，而馬球賽人多?，場面越亂，她越有機(jī)會讓崔函出?局。
程亦喬聞言直起身笑道，“這未免太拿大了，顯得我驕縱矯情，再說了，人家未必愿意任我挑揀。”
程亦安道，“有人說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再怎么謹(jǐn)慎都不為?過，為?一點世俗眼?光委屈自己?一生不值得啊�！�
程亦喬一時靜默，拿不定?主意，
“再說吧，八字還沒一撇呢�！�
程亦安點到為?止。
臨走時，聽得程亦喬一聲嘆，“哎，去哪尋個爹爹那樣的夫程亦安笑而不語。
這一夜陸栩生沒過來，倒是明嫂子拿著幾樁事追到程府請她示下。
又把?這幾日的出?賬入賬說給她聽。
“奶奶不在這幾日，陸家江南那片絲綢莊倒是送了幾千兩銀票來，這事二爺讓杭管家料理的.....”
程亦安很?高興，“這么說賬上已經(jīng)有四萬多?兩，這個年倒是能?過了�！�
又將各府需要打點的人情列了個單子給程亦安，程亦安根據(jù)親疏喜好做了些調(diào)整，讓她回去了。
到了第三日傍晚，程家這邊果然?將程亦喬的婚事提上日程。
用過膳，老祖宗留下程明昱，說起相看的事。
“后日初八臘八節(jié)，崔家人說要來請安，人家有這個誠意把?郎君送來府上相看，我看不如這一日讓兩個孩子見一面，若是看對眼?，便定?下來�！�
程明昱看著底下坐著出?神的二女兒，“喬兒，你?愿意見崔函嗎？”
程亦喬的上一任未婚夫是她的兩姨表兄，這是她母親臨終的遺愿，兩個孩子也?算兩小無猜，程亦喬對他是有感情的，那孩子突然?病逝，程亦喬傷懷了好一陣，對婚事心灰意冷。
所?以成不成婚，嫁給誰，程明昱想交給程亦喬自己?做主。